你是我的鸡蛋

你是我的鸡蛋作者：颜珂来源：《男生女生(银版)》2009年第04期颜珂发言：首先，我要说的是，谨以此片献给星爷！我心情巨不好的时候就会找他的片子来看，最喜欢《唐伯虎点秋香》，一直对“9527”念念不忘，突然就想写一个编号人物，而且主角要像星爷一样，是个生活在社会下层的人物，于是有了颜俊尘，有了《你是我的鸡蛋》！筱飞插播：其实原来文章的名字叫做《微笑渗透，我们的爱覆水难收》，觉得有点知音体，所以就改成《你是我的鸡蛋》，唉，其实这个名字也有点怪怪的啊~~编号039167我喜欢把我的破电瓶车当摩托车使，飞驰在马路上的时候，自我感觉就像个流浪的行者，随心所欲，随风而行，没有尽头……我固执地以这样一种方式来发泄我内心的不满，当然，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样比较酷，哪怕我的车上载着快餐箱。

十字路口的警察叔叔就不这样认为了。

他每次一见我就头疼，挥着手吹着哨子追出半条街也一定要把我抓住，拿手套拍我的脑袋瓜，跟拍苍蝇一样，小子，说过你多少次了，速度必须控制在二十迈以内。

我对着他龇牙咧嘴，反正我还没满18岁，他能拿我怎么的。

编号039167也非常郁闷，他把我的身份证翻过来翻过去，黑着脸吼，你应该回学校念书，而不是在快餐店里当伙计。

我一把抢过我的身份证，嚷了一句“要你管”，潇洒地走人。

在后视镜里，我看见他站在原地愣了半天神，一脸得意。

没办法，他就是不能拿我怎么的，因为我才16岁。

今年夏天，我初中毕业了。

虽然我的成绩还可以，足够我找一所高中继续混迹下去，但我没有那么做。

我握着我手中的存折，思索再三，决定结束我的学生生涯。

与其在学校里被人骂作野杂种，我宁愿选择一个谁都不认识我的地方，让自己耳根清净一些。

但我没想到的是，编号039167居然会找到快餐店里来。

他身后站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年女人，他说，颜俊尘，我查过你的成绩，这个是青阳高中的教务处主任，她愿意让你到他们学校去，学费由我来出。

我手里握着我这个月的600块钱工资，看也不看他一眼地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你很有钱吗？编号039167被我这句话噎到了。

他可能以为他这样做，我感激还来不及，没想到我竟然是这个态度。

十秒钟以后，他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说，我只是觉得我们有缘。

你看，我的编号039167，你的生日是1991年6月7号，这是多么大的缘分啊，你说是不是？我把钱揣进裤兜，抱胸问了他一句，你有儿子吗？编号039167摇了摇头，我笑了，又是一个想收养我的人？我才不会让你们得逞呢，哼！说完，我大摇大摆地走出快餐店。

那个女老师的脸色都快和酱油有得一拼了，她说，如果是这样的一个学生，我想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我摇了摇头，跨上我的电瓶车走人，一边骑车一边想，今天的太阳怎么这么毒，晒得我脑袋昏沉沉的。

鸡蛋我骑着我的电瓶车在马路牙子上飞奔，想到郊外去放松一下。

每个月发工资的日子，也就是我休息的日子，我习惯性地要到郊外溜达一圈。

到城墙根儿的时候，突然蹦出来一个女生，在我后边大声吆喝着，停车，停车。

我以为是想搭顺风车的，愣是没管。

结果，那女生跑得比狗还快，跑上来抓住我车后的快餐盒不放，差点儿就酿成一起重大的交通事故。

我赶紧停车，对着不断喘气的女生一顿咆哮，你丫想干什么？自杀也该在前面卧倒。

我是真的被吓到了，要不是我刹车及时，我们俩这会儿可能正躺在马路中间等着好心人拨打“112”了。

女生瞪着两只眼睛，抓住我的衣领就把我往回拉，指着地上的一块塑料皮说，你弄坏了我的娃娃。

不就一个塑料娃娃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送你一个就是了。

我把那块五颜六色的塑料皮拿在手里看了看，随手扔进旁边的荒草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说。

你赔得起吗？女生狠狠地推了我一把，我一个趔趄，还好没和大地来个亲密接触。

可我还没来得及发飙，女生就哭了。

她蹲在地上，脑袋埋进胳膊里，呜呜地哭，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

你……你别哭。

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她。

我这人别的缺点没有，就怕女生哭。

我在她身边蹲下，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想要安慰一下她，可是我一碰她她就哭得更大声了，她一边哭一边说，别碰我，让我一个人哭会儿。

那你哭吧。

我认命地坐在了地上。

结果，我们整整在那里待了一下午。

太阳慢慢地从我们的头顶挪到西山，亮灿灿的天空慢慢地烧作绯红，然后一点点地暗淡，暗淡，暗到视线里一片模糊。

我推了推她，说，唉，再不走天就要黑了，这里这么偏僻的……她没反应，我再推。

她睁开眼，视线迷离地看着我，问我怎么了。

天啊，我捶自己的脑袋，这女生，居然哭着也能睡着。

不过，睡醒后的她倒是蛮听话的，垂着手站在我面前，长长的睫毛不安地抖动着。

最后，她拉着我的手，说，麻烦你把我送回市区吧。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哀叹我今天真是不幸。

在路上，女生告诉我，她叫吉丹。

电瓶车嘎吱一声停住，我回头问，鸡蛋？（用我们丹东话来念，它们就是一个音。

）是吉丹，吉祥的吉，丹东的丹。

哦，鸡蛋！我故意拖长了声调重复一遍，看见她生气的样子就好笑。

原来又是一个大小姐这天晚上，鸡蛋讹了我一份肯德基的全家桶，还预定了九份。

她说，那个塑料娃娃是她妈妈留给她唯一的礼物，已经十多年了，我肯定买不到了，但赔偿还是要的。

她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只是，那笑容让我觉得苦涩。

我把车停在路边，让她自己决定，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买给她，反正我怀里还揣着600元人民币了。

十份肯德基全家桶！鸡蛋伸出双手，在我面前摇晃着，生怕我后悔似的说，你说过的啊，想要什么都可以买给我的！我认命地点了点头，跟在她身后，第一次走进了传说中的“开封菜”的大门。

当一堆“开封菜”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看着那少得可怜的鸡翅，心里开始换算：鸡肉7块9一斤，鸡翅12块钱一斤，56块钱差不多可以买4斤了，这些加到一起能有半斤就不错了。

鸡蛋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她抓了一只鸡翅就啃，看见我没有动弹，拿起一块硬往我手里塞，喂，你不吃我怎么好意思吃？下午的好感在这时候消失殆尽，我想，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

鸡蛋一看就是有着良好家世的人，即使亲生妈妈不在了，也有爸爸和一个善良的继母对她呵护备至，她还身在福中不知福，以为自己没了妈妈就多悲惨，活该所有人都得让着她。

真正的悲剧，她没有见识过。

真正的痛苦，她也无从体会。

原来又是一个大小姐，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那么，我还客气什么？我左右开弓，恨不能把所有的食物都塞进自己肚子里。

要比赛是吧？好，看谁吃得过谁。

鸡蛋握了握拳头，学着我的样子大嚼起来。

挺漂亮的一张脸，很快就被油弄花了，沾着一些肉屑，让她看上去像个小叫花。

周围的人纷纷投过来异样的目光，但我什么也没说，就是想看她出糗。

我再也不想受到伤害了我本来想躲着鸡蛋的。

不是为了赖账，而是我就这脾气，不喜欢的人我理都懒得理。

但鸡蛋就像不散的阴魂，她居然留意到我电瓶车上的快餐盒子上印着的“天天快餐”，每天中午都打电话到店里来要外卖。

我说，你有完没完啊，青阳中学和天天快餐之间隔着四条街，你不知道吗？鸡蛋答非所问，她说，颜俊尘，你要是继续读书，喜欢你的女生一定很多。

我忙着给她找钱，眼都没抬地说，喜欢有P用？鸡蛋没有接我的钱，良久，她才说，如果那样的话，你就不会和我做朋友了。

开车的手停在了半空，我看着面前的鸡蛋，清秀的脸庞清水一样的目光，不相信她会是一个没有朋友的人。

我是男生，我很明白，漂亮的女生是非常受欢迎的，即使其他女生心里十分不乐意。

为了能和某个男生走得更近一些，她们甘愿充当绿叶。

鸡蛋无奈地笑，如果你的身边有个人长得比你帅，但你知道他连自己妈妈是谁都说不上来的话，你会怎样对他？鸡蛋说完就走了，我坐在车上，看着她越走越远，心底的忧伤一波胜过一波。

我多么想把她叫回来，告诉她，我都明白，我都理解，可我的喉咙实在堵得慌。

我张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上初中的时候，我的生活就是这样子的了。

妈妈出了车祸，去世了。

从此，爸爸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开始喝酒，喝醉了就打我，醒了又去喝。

哪怕他是清醒的，见到我也会骂上两句踢上两脚。

刚开始，我简直恨透了他，巴不得死的人是他，可当他也走了之后，我才知道，我有多怀念他在时的生活。

我陷入了一种疯狂的状态。

每天放学，我都会到他常去喝酒的饭馆问，你们见到我爸爸没？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就坐在他的房间里，抱着他以前拿来抽我的皮带哭。

我多想他再抽我一次啊，尽管他不是我的亲身爸爸。

抢救妈妈的时候，医生说要输血。

爸爸的血是A型，妈妈的却是B型，我挽起袖子说，那抽我的吧。

检查结果出来之后，爸爸的眼睛都红了。

他愤怒地跑去推急救室的门，进不去，他就在门外大喊大叫，他说，你不能死，你出来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儿子的血型怎么会是O型。

我缩在医生的背后，害怕得不敢让他看见我。

妈妈没有从急救室走出来，从那以后，爸爸就开始怀疑我是妈妈和别的男人生下的孩子，他骂我是杂种，是畜生……事情传到学校，同学们也开始笑话我，跟着他一起骂我，甚至骂得更难听，更肮脏。

我从来都只装作没听见，不在意。

我能怎么样呢？那么多人，我打也打不过，骂也骂不完，更何况，他们说的都是事实。

中考结束后，我想，我终于解脱了，不用再在这群人当中生活了。

没想到的是，爸爸也跟我一个想法，他给我留下5万块钱，什么也没说地走了。

我真的成了一个没人要的野孩子。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迟疑了很久，最终还是把它给烧掉了。

如果老师问我，颜俊生，你父母呢？我该怎么说？纸是永远包不住火的，但我再也不想受到伤害了。

那天，天空出奇的蓝，蓝得像传说中的海，一片汪洋里，流淌的全是忧伤。

可是，现在，鸡蛋告诉我，如果有我，她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这句话没有带给我意料中的欣喜，我只是下意识地抬头，看看天空，看看那里面是不是依然漂浮着多年前的忧伤。

阳光的味道我开始盼望每个中午的到来，因为我想要见到鸡蛋。

我会陪她在青阳中学偏僻的树林里吃饭，看她把饭粒吃到嘴上还没有察觉，我就笑得特开心。

她怎么可以这么迷糊？她会跟我讲学校里发生的事。

因为有几分姿色就不可一世的班花：整天领着一帮人耀武扬威的校长儿子：喜欢对着帅哥发花痴的同桌，还有天天对她恶言相向的王凯。

我一听就急，站起身来说，你告诉我，哪一个是王凯，我帮你收拾他。

鸡蛋慌忙把我拉回座位，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了才松了一口气，说，你小声点啦，同学嘛，总有一两个调皮捣蛋的，让自己不顺心的就都要收拾一顿吗？那是。

我挺了挺腰板，这半年在快餐店里打工，别的没学会，暴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解决某些问题，我倒是学得挺明白的。

那你敢收拾你们老板吗？这……我无言以对，傻傻地摸了摸头。

鸡蛋在我眼里变得越来越可爱了。

不管心里装着多少苦闷，她都有办法让自己的视线变得开阔，心情变得明朗。

她的身上，总是有一种特别的味道，我想了很久才找到一个合适的说法，阳光的味道。

是的，鸡蛋的身上，有一种阳光的味道。

因为这个味道，她吸引了我；因为这个味道，她能在伤心地哭过一场之后安心地睡过去，或许还能做一个很美的梦。

看我说不出话来，鸡蛋扑哧一声笑了。

她合上手中的饭盒，扬扬手说，好了啦，快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