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中“革命加恋爱”模式探究
现代文学中革命加恋爱模式探究

现代文学中革命加恋爱模式探究Company number:【WTUT-WT88Y-W8BBGB-BWYTT-19998】中国现代文学中“革命加恋爱”模式探究如果我们以革命和恋爱这两个主题明确地在小说中出现为标准,将“革命加恋爱”的创作开端追溯到张闻天在 1924 年写作的《旅途》,那么到《<地泉>再版序》的写作中这种创作遭到全面清算为止,“革命加恋爱”的创作从寂寂无名到戛然而止总共不过七八年时间(1924—1932)。
如果我们以《野祭》的轰动作为这种创作开始流行的代表,那么“革命加恋爱”的鼎盛也不过四五年时间。
这是一个简单的时间概念上的梳理,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在 20 世纪 20 年代的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已历时十年,文学发展已渐趋成熟和多元,是什么使得“革命加恋爱”这一模式在当时的文坛乃至整个社会掀起汹涌狂澜,它又何以在短短的这几年之间就占据了文坛的主潮,一时之间大行其道“恋爱”的文化语境中国的文学一贯有“文以载道”的传统,强调文学作品的社会价值。
爱情作为文学的一个重要主题,随着主流阶层的社会价值意识的变动,爱情的具体内涵也不断被篡改,在不同的历史时段呈现出不同的时代特征,因此爱情这一主题在文学的发展、流变中总处于生命的常青。
在古代小说中,对爱情的描绘大多是才子佳人的情节,青年男女在“后花园”中一见钟情,但爱情的理想受到封建伦理道德的束缚,最终只能借助于金榜题名、奉旨成婚的形式得以实现。
生命自然勃发的爱情冲击了封建社会的伦理道德,但爱情的欲望只有在承认君主伦理之后才能够实现并得到确立,这种冲击最终又回到了自觉维护封建礼教的原点。
个人的爱情也由封建传统的价值定位走向了个性自由与解放的社会语境。
这时,在封建伦理价值体系中受到规范的爱情则充当起了五四对抗传统之武器的角色。
“革命加恋爱”小说无疑是“古老主题焕发了青春”,在新的历史条件中使恋爱重新获得意义的确立和生命的延续。
“革命”的时代语境在 20 世纪的中国,“革命”是一个非常耀眼的词汇,在晚清以来的近现代中国发展史上表现出不同的历史内涵。
论_革命_恋爱_式乡土小说的变异

广东社会科学 2007年第1期论 革命+恋爱式乡土小说的变异丁 帆[提 要]作为革命乡土小说最重要的一支, 革命+恋爱式乡土小说是30年代 左翼文学的一道风景线,在蒋光慈、阳翰笙等作家的革命乡土小说实验遭到艺术上的失败时,柔石和叶紫们在革命的乡土题材中平添了风景画、风俗画和风情画的艺术色调,使得本是廉价的 革命的罗曼蒂克变得更有思想的深度,也更有艺术的意味。
[关键词] 革命+恋爱 乡土小说 变异[中图分类号]I206 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0-114X(2007)01-0148-07中国现代乡土小说向 左发展的一路,因不同的历史机缘,竟也出人意料地生发出多样的历史形态与审美形式。
革命+恋爱式的乡土小说是1928年前后对革命文学主题和写作方式的一次大胆探索。
这种创作模式,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审美效应的负面化,损害了 左翼文学的艺术价值。
但也有成功之作,如柔石等作家的 革命乡土小说不仅含有丰富的政治、历史文化内涵,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源于生命内在体验的青春书写,为 左翼文化阵营以后的文学运动提供了成功经验。
因此, 革命+恋爱式的乡土小说自有其认识价值与历史意义。
革命小说随着1928年无产阶级文学的倡导和1930年 左联的成立,一时风起云涌,成为中国现代小说史上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至今还众说纷纭毁誉不一的红色文学思潮。
一些革命者在经历过浪漫蒂克的现实革命斗争生活以后,用笔来抒发自己内心的情感,创作出了一批充满 革命的浪漫蒂克的作品。
革命与 恋爱是其中一些小说的重要叙事元素, 革命的欲望在 革命小说的文本建构中,由原来 非存在的状态 折回到自然状态,文本将这 趋于未来和趋于根本变化的冲动系统地物化,改造成 感觉和 心理属性!。
而 革命的欲望与 个性解放的欲望(这里主要体现为 恋爱)可以相互置换,即 革命成为 情欲得以满足的承诺,后者对前者又有绝对的依赖性,从而形成被人诟病的 革命+恋爱的叙事模式。
革命信仰的通俗化书写——“革命+恋爱”小说的叙事策略

J R OU NAL OF L P A A CAD M Y OF RT E A
革命信仰 的通俗化书写
“ 革命 +恋爱 ”小说 的叙事策略
龙 慧 萍
摘 要 : “ 革命 +恋爱 ”小说 是 早期普 罗文 学运 动 的主要创 作 实绩 ,但 它 以政治 上 的浅 薄和 艺术上 的粗 糙 ,而 能获得市场上 的成 功 ,传统 的文学/ 政治二元评价 系统无法解释 这一矛盾 。而将 其置于通俗/ 商业文 学的
提 供 了另一种 批评思路 。革命 +恋爱 ”小 说与商业炒 “
的集体转 向,以及太 阳社成 员受 E本左 翼文学影响的 l
作之 间的关 系在旷新 年的 ( 9 8 革命 文学 中 已有 激 进姿态 ,都成 为当时文坛关注 的焦 点。同时 ,与左 ( 2: 1 论述 。前些年 ,随着左翼文 学研 究 的持续升 温 ,对这 翼 、革命 相关的书籍也 一跃而成为读者心 目中的新潮
框架 内,就 能发现 它借鉴和使 用 了黑幕小 说、言情 小说 、武侠 小说等通俗小说 文本 的叙 事策略 ,因而在 文学史
上是一种 “ 特殊 的存在” 。 关键 词 : “ 革命 +恋爱 ”小说 ;通俗化 叙 事策 略 中图分类号 :1 7 4 文献标 志码 : 文章编号 :64 50(0 1 3 05— 5 2 . 0 A 17— 32 ) — 07 0 210
2 0世 纪 2 、 3 0 0年 代 ,西 方 工 业 文 明 的 危 机 使 得
意识形 态的宣传 与市场化 、商业化 之间的 矛盾中求得 资 产 阶 级 文 学 再 也 无 力 建 构 它 上 升 期 时 的 宏 大 叙 事 , 了巧妙 的平衡 。如 同今天的文坛并 不把 “ 主旋律 ”小 反之 , 在它 内部既产生 了现代主义 的不 肖浪子 , 又产生 说 当作纯 文学文本 一样 ,我们是否也 可以将 “ 革命 + 角度对它的特质进 行考察 呢? 了无产阶级这一 “ 掘墓人” 。在这样的历史背景下 , 中
左翼“革命加恋爱”小说新论

左翼“革命加恋爱”小说新论盛行于20世纪20年代末30年代初的左翼“革命加恋爱”小说模式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备受争议的文学现象。
对此,我们既不能由于特殊的政治原因任意地抬高夸大,也小能根据某一种文学立场完全地冷落贬低。
事实上,这一小说模式承载并凸现了特定社会历史时期的时代内涵,并且具有一定的人性内涵和美学价值,但同时它自身的矛盾与悖谬也十分突出。
本文试将左翼“革命加恋爱”小说模式放置于由文学四要素所构成的文学活动的结构框架之中,既以宏观视野系统地辨明它产生的历史条件及接受传播的社会土壤,又以微观眼光细致解读其具体文本,力求呈现它所具有的社会历史过渡期及文学自身发展转折点的特性,从而对其文学价值和文学史意义作出客观准确的科学评定。
论文分为三个部分。
一.左翼“革命加恋爱”小说模式兴起的背景探源。
结构组织左翼“革命加恋爱”小说模式的作家、世界、读者三个背景性要素,是始终处于变动之中的动态因子。
在由这些变动性要素构建的特定背景下,左翼“革命加恋爱”小说模式必将不会是完全意义上的革命文学,而体现出五四个性主义文学和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双重体征。
它的诞生既源于一个特殊社会历史横断面的偶然,同时又是中国现代社会政治演变及文学自身发展总进程的必然。
(一)社会历史变动引发的文学观念转变。
20年代末30年代初中国社会的严酷现实致使五四个性主义文学主题逐渐失去了存在发展的可能性,声势浩大的“革命文学”运动登上历史舞台。
左翼“革命加恋爱”小说模式是由五四“文学革命”向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转变的过渡型文学现象。
(二)创作主体的内在矛盾。
左翼“革命加恋爱”小说模式是革命知识分子青年作家难以克服自身矛盾所作的折衷选择在文学创作中的体现,深刻反映出他们的特殊文化心态、双重人格建构和复杂精神历程。
(三)传播接受领域的审美心态转向。
大革命失败后,民众中普遍产生了一种政治焦虑,他们不再执着于聆听个性叛逆的喊叫,而是急切地找寻释放焦虑郁积的渠道。
“革命加恋爱”创作模式的重新审视

“革 命 加 恋 爱 的 创 作 模 式 主 要 流 行 于 20 世 纪 2O年 代 末 到 3O年 代 初 。 对 于 这 个 刨 作 模 式 ,有 的 文 学 史 家 误 以 为 只 是 恋 爱 与 革 命 的 简 单 相 加 ,是 “才 子 佳 人 ,英 雄 美 人 ”的 传 统 题 材 “穿 着 了 一 身 ‘革 命 ’的 新 装 ”… 。 有 的 人 简 单 地 将 此 作 为 创 作 公 式 化 的 表 现 而 笼 统 地 加 以 否 定 ,使 其 长 期 以 来 一 直 被 冷 落 一 旁 而 得 不 到 深 人 的 研 究 。 二 三 十 年 代 确 实 产 生 过 这 样 一 些 作 品 ,但 就 “革 命 加 恋 爱 作 品 整 体 上 来 说 却 并 非 如 此 。 其 实 ,“革 命 加 恋 爱 ”的 创 作 模 式 并 非 简 单 地 指 既 描 写 革 命 ,又 叙 述 恋 爱 的 创 作 ,而 是 指 这 样 一 批 作 品 :主 人 公 因 恋 爱 问 题 而 参 加 革 命 , 在 革 命 中 处 理 爱 情 问 题 以 及 对 爱 情 与 革 命 之 间 的 矛 盾 的 体 验 与 思 索 。 在 这 里 ,爱 情 与 革 命 总 是 具 有 某 种 联 系 ,或 互 为 动 力 ,或 相 互 矛 盾 ,而 不 是 像 许 多 人 误 解 的 那 样 为 迎 合 某 些 读 者 的 口 味 而 将 爱 情 作 为 革 命 过 程 的 调 味 品 和 点 缀 物 , 或 者 是 在 恋 爱 小 说 中 加 点 革 命 色 彩 以 迎 合 时 髦 。 洪 灵 菲 的 《流 亡 》、蒋 光 慈 的 《咆 哮 的 土 地 》、 《少 年 漂 泊 者 》、《野 祭 》、胡 也 频 的 《到 莫 斯 科 去 》、巴 金 的 《灭 亡 》、《雨 》、丁 玲 的 《韦 护 》等 可 算 是 “革 命 加 恋 爱 ”创 作 模 式 的 代 表 性 作 品 。 对 于 这 个 创 作 模 式 的 深 人 研 究 将 有 助 于 我 们 加 深 对
性、政治的转换与张力——早期普罗小说中的“革命+恋爱”模式解析

左翼文学研究性/政治的转换与张力早期普罗小说中的“革命+恋爱”模式解析贺桂梅内容提要:早期普罗小说中的“革命+恋爱”的叙事模式蕴涵着丰富的历史内涵。
这种模式可分为两种类型:一类是“革命决定或产生了恋爱”,另一类是“为了革命而牺牲恋爱”。
前者革命成了情爱欲望的替代物,这种替代或转移隐含着“政治欲望化”的叙事形态;后者则更明确地呈现了“革命与恋爱的冲突”的内在张力,在牺牲爱情来成就革命的书写模式中,狂欢式的“恋爱”成为释放革命者利比多的场所,狂欢后的革命者抛弃恋人,成为道德“净化”的形象主体。
叙事模式中特定的历史主体———革命的“智识阶级”则在性/政治的转换与张力中表现出两难且暧昧的精神特征。
1928—1930年间,普罗小说的一种主要形态被概括为“革命+恋爱”。
这种指称包含着明确的贬义,一方面是指它作为一种文学叙事缺乏独创性,不断地复制公式化的情节模式,因此也被称为“革命+恋爱”的“公式”①。
另一方面,这种小说被作为30年代初期遭到清算的“革命的浪漫蒂克”的典型,人物的“脸谱化”、情节的“程式化”、思想描写的“标语口号化”,使得这些小说被认为“连庸俗的现实主义都没有做到”,只提供了“最肤浅、最浮面”的描写②。
因此,在30年代以来的很长时间当中,无论从“文学”标准,还是“政治”标准,“革命+恋爱”的普罗小说常常被看作一种失败的同时也是幼稚的文学形态而遭到漠视。
从“革命+恋爱”这一说法本身可以看出,这种小说的问题在于,“革命”和“恋爱”没有能够很好地整合在一起,如小说史家所说的:“对旧的批判既不透彻,对新的嬗变又写得不踏实,处处显出艺术上的‘夹生’,处处类乎解方程式时的移项换位。
”③从“艺术”的标准来看,“夹生”的叙述无疑不能算是好小说,但若从历史研究的角度,值得关注的问题则在于造就这种二元叙事的历史动力。
“革命+恋爱”的普罗小说流行的20年代后期,正是知识界主流从启蒙文化转向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的“转换方向”的时期,这包括文学界对无产阶级文学的提倡,太阳社和后期创造社与以鲁迅为主的语丝社论战引起的巨大思想冲击,也包括社会科学界兴起的“唯物辩证法”热潮和关于“中国社会史”的论战。
“革命加恋爱”小说的意识形态建构——以大革命时期的男性文本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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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革命 加恋 爱 "小说 的 意识形 态建构
一 一
以大革命 时期 的男性文本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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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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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手 中的笔 , 在那些 虚幻 的小 说世界 中 , 让激荡澎 湃的革
、
1 9 2 7 年 大革命 失败 以后 , 革命 转入低 潮 , 大批 参加 过革 命 的知识 分子从 前方 败退 到上海 。残酷 的 国内形 势, 再加上对 未来 的迷茫 与幻灭 给知识分子 以强 烈的挫
命 斗争与柔美旖旎 的恋爱情 致相伴 相依 , 在爱情 的胜利 中释放 知识男 性在革命转 型期所产生 的内心焦虑感 。
式—— “ 革命加恋 爱 ” 的性 别拯救 , 即男性 知识分子通 过革命与爱情 的力 量拯救女性于虚无 。 在 文学作 品 中, 但 凡有思想 、 求上 进的新女性徘徊 于死寂沉 闷的 日常生 活, 抑或是 迷失 于大革命 失败后 的苦 闷时 , 便会 有一个 级知识分子产生出一种深切 的焦虑与 自责 自省 。他们认 为, 正是 知识 分子身上那份根深 蒂固的小资产 阶级劣根 性阻碍 了他们成长为历史 的主体—一无产阶级 , 因此 , 渴
第3 6卷 第 1 2期
Vo1 _ 3 6 No . 1 2
开 封 教 育 学 院学 报
J o u r n a l o f Ka i f e n g I n s t i t u t e o f E d u c a t i o n
2 0 1 6 年 1 2月 2 0日
革命加恋爱:政治与性别身份的互动

“革命加恋爱”作为一个主题或是公式在1920年代末期开始流行。
它是对一系列政治事件具体的文学反映:国共合作和破裂(1923—1927)、城乡起义以及苏维埃革命的国际影响,而后者在此时出现的文学作品中扮演至关重要的角色。
宽泛地讲,这个主题指涉的是与五四运动(1919)的文化余波有关的“革命”期待,诸如个人在动荡的社会中的位置,日益加剧的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间的斗争,政治身份和性别身份的混合。
这个非常流行却没有得到研究者的足够重视的主题,在不同的历史时期有着不同的历史内涵,不仅在革命文学早期被左翼作家所喜爱,而且到了1970年代还一直影响着文学的主流,通过它,我们可以重新考察现代中国文学史上的偶发事件和某些文坛上的争论,也可以重新考察写作与政治之间的紧密关系。
虽然这个主题无可避免地被套上政治意识的框架,文本中革命与爱情之间的互动关系仍然值得商榷。
这其中仍然有许多被忽略以及令人困惑的问题,例如,在中国二十世纪动荡的历史中,个人及其政治化的表达意味着什么?为何将性与政治联系在一起?革命与恋爱的结合,只是中国官方的现代文学历史中意识形态的反映,还是其本身就是整个历史叙述中不可缺少的组成部分?在与政治密切的纠缠之中,性别在表达和表现政治上扮演了怎样的角色?我们应该如何看待具有大量政治和文化含义的色情描写?在不断变化而且不断冲突的革命与恋爱的表述中,文学与政治、性别和权力、现代和传统这些引起争论的关系是如何被呈现出来的?这些元素在不同历史时期的相互作用和相互影响,不仅揭示了中国现代化进程中的互为矛盾又对立统一的背景,而且提供了新的视角,超越了线性的文学史的类型研究,让我们对中国现代文学史产生新的认识。
近年来,文学研究将革命与恋爱当作互不相关、彼此独立的主题来研究,很少有学者关注两者之间的互动关系。
在少数关注二者关系的研究中,孟悦着重讨论了毛泽东时代的革命话语规范的压抑性,指出革命话语限制并且压抑了个人的欲望、情爱、性、自我以及其他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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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现代文学中“革命加恋爱”模式探究
如果我们以革命和恋爱这两个主题明确地在小说中出现为标准,将“革命加恋爱”的创作开端追溯到张闻天在 1924 年写作的《旅途》,那么到《<地泉>再版序》的写作中这种创作遭到全面清算为止,“革命加恋爱”的创作从寂寂无名到戛然而止总共不过七八年时间(1924—1932)。
如果我们以《野祭》的轰动作为这种创作开始流行的代表,那么“革命加恋爱”的鼎盛也不过四五年时间。
这是一个简单的时间概念上的梳理,我们更应该关注的是,在 20 世纪 20 年代的中国,新文学的发展已历时十年,文学发展已渐趋成熟和多元,是什么使得“革命加恋爱”这一模式在当时的文坛乃至整个社会掀起汹涌狂澜,它又何以在短短的这几年之间就占据了文坛的主潮,一时之间大行其道?
“恋爱”的文化语境中国的文学一贯有“文以载道”的传统,强调文学作品的社会价值。
爱情作为文学的一个重要主题,随着主流阶层的社会价值意识的变动,爱情的具体内涵也不断被篡改,在不同的历史时段呈现出不同的时代特征,因此爱情这一主题在文学的发展、流变中总处于生命的常青。
在古代小说中,对爱情的描绘大多是才子佳人的情节,青年男女在“后花园”中一见钟情,但爱情的理想受到封建伦理道德的束缚,最终只能借助于金榜题名、奉旨成婚的形式得以实现。
生命自然勃发的爱情冲击了封建社会的伦理道德,但爱情的欲望只有在承认君主伦理之后才能够实现并得到确立,这种冲击最终又回到了自觉维护封建礼教的原点。
个人的爱情也由封建传统的价值定位走向了个性自由与解放的社会语境。
这时,在封建伦理价值体系中受到规范的爱情则充当起了五四对抗传统之武器的角色。
“革命加恋爱”小说无疑是“古老主题焕发了青春”,在新的历史条件中使恋爱重新获得意义的确立和生命的延续。
“革命”的时代语境在 20 世纪的中国,“革命”是一个非常耀眼的词汇,在晚清以来的近现代中国发展史上表现出不同的历史内涵。
当古老的中国失去昔日的辉煌和光彩,在内忧外患的困境中一步步滑向痛苦的深渊,每一个生活在其中的国人事实上都行走在亡国灭种的崖边。
无论是国还是民,其呼吸的沉重不言而喻,其前途的渺茫也无须多言,压抑和窒息成了生活的常态。
这是时代的苦闷,徘徊在十字路口的进步人士究竟该何去何从,中国的出路又在哪里?他们需要一种新的信仰和力量。
从晚清到五四婉转低回的革命蹄音越来越嘹亮,革命的光明前景激起了国人心中的热浪,点燃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梦想随后,20 年代的中国选择了疾风暴雨式的大革命,这在 1926—1927 年间席卷了大半个中国,以暴易暴的方式促成了历史的更新。
此次国共两党促成的大革命,其深远影响不仅仅是政治层面的权力交接,更为重要的是时代洪流裹挟下的“全民革命”促进了社会各阶层的革命意识的迅速增长。
社会各层都来到“革命”的路口,知识分子、工人、农民都广泛参与、不惜舍身。
20 年代的中国,“革命”的观念已深入人心。
尽管对“革命”的认识尚缺深刻、也不够理性,但“革命”却己成人们心中医治所有病症的良药。
创作主体自身的情感记忆中国社会经由五四时期到大革命阶段的变迁,社会的主流话语也由“恋爱”转变为“革命”,在“恋爱”与“革命”的双重语境冲击之下,文学负担起更多的社会重担,由五四个性主义文学向无产阶级革命文学转变。
而在个性解放的思潮下成长起来的青年知识分子们,不但积极倡导文学的政治功利性,甚至还踊跃投身到无产阶级革命队伍当中。
他们将自己对“革命”和“恋爱”的独特体验贯注于文学作品当中,既真实地再现了一代人需要面对的
人生与社会的难题,也是自身的情感生活与革命想象的生动写照,开拓出一幅“革命加恋爱”的美丽画面。
可谓正是知识分子作家们生活方式、精神状态的变更成就了“革命加恋爱”这一文学模式。
“革命加恋爱”模式既是作家们知识分子文化心理的外现,也是他们带着特殊身份从事文学创作的使然。
“革命加恋爱”的作家们大都是经历了社会剧变的热血青年,在他们的成长过程中,既沐浴了五四的启蒙春风,也遭遇了革命的血雨腥风。
作家们独特的生活情感经历使他们有着独特的心理体验。
“革命加恋爱”小说的作家们大都有着骨子里的浪漫情愫,而且这时他们大都处于青年时期,“革命”、“恋爱”与作者纠缠在一起,成为作家们不可磨灭的心灵印记。
正是这些独特的印记促成了“革命加恋爱”的书写。
对作家而言,在小说中自由地表述超越伦理道德束缚的“恋爱”、激情地渲染打破一切现实规范的“革命”,既是作家自我形象的折射,也是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理补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