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 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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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

冯兴振

母亲66岁那年,因故猝然离世,至今已有18个年头了。18年来,我对母亲的怀念丝毫没有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减,反而是越来越强烈,常常是在梦中,看见母亲向我走来,梦醒已是泪湿枕巾……

18年前梦魇般的那天,我们手忙脚乱地把不省人事的母亲送到医院里,我跪求医生,您一定要想办法把我的母亲救活了,她可是受了大半辈子苦的人啊!死神最终还是无情地夺走了母亲的生命。犹如晴天霹雳,我真不敢相信身体还很结实的母亲会这样猝不及防地走了,没有给我们留下一句话,甚而是一个眼神。当我意识到以后再也见不到母亲,再也听不到她老人家那亲切的声音时,一种巨大的悲痛淹没了我,仿佛天塌了下来。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我都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丧母之痛让我悲恸不已。

母亲的早逝是我心头永远难解的一个结,是我心灵深处永远难以愈合的伤口。母亲大半生在辛苦操劳的贫困岁月里度过,在生活刚刚好转的时候,她却突然地离去。子欲养而亲不在,这份痛,只有在无人知晓的暗夜里含泪咀嚼。男儿有泪不轻弹,也许在这个世界上,惟有母亲能让我这样一次又一次流下滚烫的泪水。

我的母亲是中国农村最平凡的一个母亲,像普天下贫困岁月的母亲一样,她勤劳朴实,吃苦耐劳,有一颗博大无私金子般善良的心。母亲自从来到微山湖畔我们那个贫穷的小村,她就和贫困捆到了一起。母亲养育了我们兄弟姐妹四人,我在家中排行最小,父亲长期患胃病,无法干一些重体力活,六口之家的生活重担压在了母亲的肩头。

母亲中等身材,身板结实,做事风风火火,说话嗓门很大。母亲性格要强,地里家里全靠她一个人撑着。挣工分年代,她一个人抵得上两个人挣的工分;土地承包后,家里十亩责任田,春种秋收,全凭她一个人扛在肩上。母亲总没有闲着的时候,即使在夜深人静时,我每每从梦中醒来,都会看到母亲在如豆的煤油灯下,为我们纺线缝衣。在我的记忆里,回忆不起关于母亲静止的画面,留下的始终是她风风火火忙忙碌碌的身影,在灶台边,在院子里,在田地里,在村路上,母亲手提肩扛,脚踏泥泞;风霜雨雪,披星戴月,母亲佝偻着腰身,吃力地劳作,这些画面像刀子一样深深地刻在我的心中。

我忘不了微山湖对贫困人家的施舍,更忘不了母亲在微山湖里为一家人的生计付出的辛劳。冬天,微山湖边大部分芦苇已经收割,还有一些零星的芦苇在结了冰碴的水里横七竖八地躺着。没有人再去收割,大家望而却步,都知道那冰冷刺骨的湖水不是好进去的,更有深处暗藏危险。为了一家人的生活,母亲顾不了这许多。她手拿镰刀,趟着齐腰深的湖水,忍着刺骨的寒冷把一棵棵芦苇收割起来,扎成捆,拖到岸上。她的脚腿不知被苇茬子扎破多少次,她的手脸不知被冰碴和苇篾子划破多少回。母亲把芦苇挑到集市上去卖,给全家人换回油盐,给我们几个积攒学费,添些衣物。母亲那双原本柔软的手布满老茧,变得粗糙而僵硬,裂开着一道道血痕的口子,让人不忍多看一眼。就是这双手,扶我蹒跚学步,为我避风挡雨,给我温暖抚慰。我小的时候,几乎没有穿过新衣服。我穿的衣服,都是大哥和大姐二姐穿小了的,母亲改一改,再穿到我的身上。记得有一年清明节,班里同学大都换上新衣服去烈士陵园扫墓,我却还是穿着那件旧棉袄。相形之下,不免心中黯然。回家后我告诉母亲同学们都换了新衣服时,母亲答应也给我买件新衣服。为了我能穿上新衣服,母亲吃了不少苦头。

家中里里外外没有什么可变卖的东西能给我添置一件新衣服。母亲硬是到十多里外的湖里去捡割苇棵子,三月的天乍暖还寒,母亲趟着冰凉的湖水,细心地收割着每棵细瘦的苇子。她把儿子的新衣服都寄托在这一棵棵瘦细的芦苇上,她忘记了寒冷,忘记了饥饿。一连几天,母亲早出晚归,从湖里背回一捆捆湿漉漉的苇子。顾不得歇口气,母亲把苇子一棵棵剥去皮,再用碾子轧成苇篾子,母亲有一双勤劳而灵巧的手,很快,那些苇篾子在她灵巧的双手中变成了两张漂亮的苇席。苇席编好后,是父亲背到集市上去卖的,当母亲把苇席放到父亲的背上,她仿佛看到了儿子的新衣服。我也巴望着父亲从集市上早早归来,给我买回来新衣服。那时正是割资本主义尾巴,谁料父亲把席子刚背到集市上,还没有来得及卖出去就被人没收了。父亲回到家大病一场。母亲什么也没有说,她抚摸着我的头对我说,孩子,娘会给你买件新衣服的。我哭了,是没有看到父亲给我买回新衣服,还是父亲因为伤心有了病,或者是母亲辛苦的劳动化作一场泡影?也许兼而有之吧。

我天天等、天天盼着那件新衣服,直到知了叫的时候,才又有了希望。母亲找来两根细竹竿,用绳子绑在一起,五更天,大家还睡得正香时,母亲就起了床,她一手拿着长长的竹竿,一手提着个篮子,围着村子里大树小树转了一圈又一圈,等到大家都起床时,她已从树上戳下半篮子知了皮。在朦胧的天色里,母亲打着哈欠,仰着脸,用力睁大眼睛,仔细搜寻着每一个树干和每一条树枝,看上边是否有知了蜕下的皮。她的脖子累酸了,她的眼睛累疼了,她全然不顾。一只知了爬到一棵高树的枝头上蜕下了皮,母亲用长竿子却怎么也够不到,踮起脚还差一点点,母亲不愿放弃一个知了皮,那是她为儿子买新衣服的寄托。母亲从远处找来一块砖头垫在脚下,踮起脚尖,挥动竹竿,突然,身体失去了重心,向着路边沟里重重地摔下去……好大一会儿,母亲没能站起来,连惊带疼,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不久,母亲积攒了大半袋子知了皮,她拿到收购点卖了钱,给我扯了件的确良上衣。当母亲把新衣服给我穿在身上的时候,她摸摸领口,拉拉衣袖,前端详,后打量,别提多开心了。我高兴地蹦了两个高,看到我满意的样子,母亲欣慰地笑了。而我此时看到,母亲身上穿的衣服,却还是补丁摞着补丁……这让我相信,即使这个世界上只有惟一的一份永恒的爱,那就是母爱。

母亲没有文化,她留在我身上的,却都是做人的道理。从小,母亲教育我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因为生活困难,哥哥姐姐都早早辍了学。为了让我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尽管家里很苦很难,母亲还是想尽一切办法让我完成学业。因为没文化,母亲无法为我辅导功课,却很喜欢看我做功课,放学回到家里,我趴在桌上做作业,母亲常常会放下手里的活,坐在旁边看一会。看一会,好像就心满意足了,再干起活来,就像是轻松了很多。我知道,我的身上寄托了母亲全部的希望。

1979年,我在乡中学读初三,家离学校有十里路,母亲去学校看我,都是步行。有一次,刚放学,母亲正好赶到学校里来了,见到我,急急忙忙地从布兜里掏出几个包子,是母亲亲手蒸的荠菜包子,竟然还冒着热气。我那时穿着薄棉袄还有些冷,母亲的额头上却沁满了汗珠子。我咀嚼着母亲赶着十里路送来的热乎乎的包子,那是我吃过的最好的人间美味。从家到学校的十里路,母亲就这样走了不知多少遍。有时候,仅仅因为做了一个感觉不祥的梦,母亲也要跑到学校里来看我一眼,见我平安无事,就放心了。可怜天下父母心!母亲,永远在为我们牵肠挂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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