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自传、性别与历史:对凌叔华《古韵》的解读(一)
凌叔华的《古韵》

作者: 傅光明
出版物刊名: 中国图书评论
页码: 111-112页
主题词: 凌叔华;三十年代;短篇小说;沈从文;苏雪林;自然天成;现代评论派;古韵;中国传统;情节简单
摘要: <正> 凌叔华是崛起于本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优秀短篇小说家和散文家,曾被沈从文、苏雪林誉为中国的曼斯菲尔德。
她的小说大都情节简单,人物不多,结构纤巧,比较远离时代。
她的文字清秀俊逸而又朴实无华,哀感隽永而又浪漫生情,清朗明快而又雅淡细腻,独具“闺秀派”之风。
她还是个出色的山水画家,自幼即拜著名宫廷画师习画,承继了中国传统文人水墨画的神韵,自然天成,流溢出一股浓郁的书卷之气。
可令人遗憾的是,对凌叔华的生命选择与各类创作的全面系统研究还很不够。
这自然有多方面的原因。
首先,也许因凌叔华与当时声名不佳的“现代评论派”过从甚密,从而为许。
东方中国的多重面孔——论凌叔华小说《古韵》中的中国形象

东方中国的多重面孔——论凌叔华小说《古韵》中的中国形象沈慧【摘要】凌叔华用英文写就的小说《古韵》来源于她的早年生活经历,它展现了中国特有的历史、文化及生活,也折射出了中国20世纪初由古典走向现代的历程.可以说,作家以个人经历、家族故事为基础为读者讲述了一个"中国故事",也为读者塑造出了特定的"中国形象".由于创作中西方话语的介入、战乱中乡愁情怀的凸显以及作家现代性话语立场的影响,使得《古韵》中的"中国形象"呈现出复杂多样甚至矛盾的特征.对作品中这一现象的关注与研究,将有助于我们进一步了解中国双语作家的写作特征以及"中国形象"在文学中的建构与传播.【期刊名称】《楚雄师范学院学报》【年(卷),期】2017(032)006【总页数】6页(P54-59)【关键词】凌叔华;《古韵》;中国形象【作者】沈慧【作者单位】红河学院人文学院,云南蒙自 661199【正文语种】中文【中图分类】I207.424作为我国现代文学史上有成就的女作家,凌叔华的短篇小说《绣枕》《花之寺》等为读者、研究者所熟悉,但她在抗战期间用英文创作、于1953年在英国出版的长篇小说《古韵》(Ancient Melodies)却长期以来未受到国内读者与研究者的重视。
与之相反的是,《古韵》(Ancient Melodies)在20世纪50年代出版以来即在西方大获成功,一版再版,并被译为法文、德文、俄文、瑞典文。
凌叔华的其他小说远未如此这般地获得西方世界的肯定,而这在中国现代作家中亦是不多见的。
综观《古韵》(Ancient Melodies),这部小说来源于凌叔华个人的早年经历,在创作过程中得到了英国女作家弗吉尼亚·伍尔夫的书信指导。
小说以自叙传的方式描绘了一个古老、神秘的古中国,同时也呈现了这个古老的国家、民族逐渐走向现代化的历程。
可以说,凌叔华为西方读者讲述了一个独特的“东方故事”,也建构了一个别有韵味的“中国形象”。
[凌叔华,跨文化,古韵]凌叔华《古韵》的跨文化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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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叔华《古韵》的跨文化写作摘要《古韵》是凌叔华在跨文化语境下创作的自传体小说,它的产生与创作受到布鲁姆斯伯里集团、尤其是弗吉尼亚?伍尔夫的影响,也同时体现了一种“自我东方主义”的表述冲动与写作策略。
作者将阅读对象设定为西方读者,针对这一接受主体的阅读期待,在体裁、内容、语言、风格等各方面都做出主动迎合的努力。
关键词《古韵》跨文化写作自我东方主义《古韵》的创作横跨欧亚大陆(中国和英国),是凌叔华在与弗吉尼亚?伍尔夫的通信之中促生并最终完成出版于英国的。
1953年《古韵》出版后即成为畅销书,并引起了英国评论界的重视。
从一个六岁的懵懂的小姑娘到一名初具独立思想的女子师范学生,凌叔华以时间为序,以主人公女孩儿“小十”的视角,向我们述说了“小十”的成长经历以及她所在的家族发展的历史。
故事共分为相互独立的十八小章,每一章都可以作为一个短篇小说来阅读,而各章之间又通过人物关系与情节进行勾连。
一个中国女作家所写的中国故事,何以用英文写就并在英国出版,又为何受到西方世界的欢迎,作者的创作意图何在,在叙事方面的选择依据为何,这是本文所试图解决的问题。
一、《古韵》的写作缘起以及成书过程(一)凌叔华与布鲁姆斯伯里集团成员的交往20世纪上半叶,英国最有影响的文化团体当属布鲁姆斯伯里集团。
该集团成员多为知识界的精英,弗吉尼亚?伍尔夫是该集团的精神领袖。
该集团中的很多人都对中国情感深挚,第二代成员朱利安?贝尔于1935-1937年间任教于武汉大学,在此期间与当时文学院院长陈西滢的妻子凌叔华相恋。
二人关于文学艺术的交流,以及以朱利安为媒介,凌叔华得以与其阿姨弗吉尼亚?伍尔夫就文学进行通信交往,是《古韵》诞生的一个契机。
凌叔华与伍尔夫的通信始于1938年,当时中国正处于抗日战争的最后几年,战争以及贝尔离世等伤痛折磨着凌叔华的心,此时英国也处在二战前的紧张氛围之中,伍尔夫也面对类似的境遇,二人惺惺相惜。
伍尔夫作为文坛的前辈,以自己的人生经验建议凌叔华通过“工作”来战胜苦难、忘记痛苦。
《古韵》声声话女人——简析凌叔华笔下女性悲剧的存在与生成

《古韵》声声话女人——简析凌叔华笔下女性悲剧的存在与
生成
查炎平
【期刊名称】《工会论坛——山东省工会管理干部学院学报》
【年(卷),期】2007(013)002
【摘要】凌叔华的作品呈现出多姿的女人世界,而且其基调是悲剧.自传体小说《古韵》生动再现了凌叔华的童年生活及家族记忆,可以作为她的写作"女人"的参照性解读文本,本文志在以此考察凌叔华的创作特色与其家庭背景及成长经历的关系,透析其女性写作生成的原因及其独特性存在,展示其超越时代的先进女性意识.
【总页数】2页(P158-159)
【作者】查炎平
【作者单位】杭州师范学院人文学院,浙江,杭州,310002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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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叔华作品中的女性意识分析

凌叔华作品中的女性意识分析作者:韩旭霞来源:《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9年第1期摘要:凌叔华是第一个把笔触投向高墙大院中的集现代与传统于一身的中国现代女作家。
在短篇小说集《花之寺》《女人》和自传体短篇小说集《古韵》中,凌叔华从个人生活的视角,描写了处在“五四”风云变幻时期深墙大院中的女性,她们有的固守传统思想和习俗,有的自主地走出闺房后院,摆脱寄生在男权家庭中的状态,用素雅的智慧和灵动的心态去应对生活,一步步地从情感解放走向生活解放。
在这一过程中,如何确立自我独立性与主体性,如何平衡家庭与事业之间的矛盾,是那个时代女性集体的困惑,也是凌叔华的困惑,她试图找到解决方式,但思想中也不乏局限性。
关键词:凌叔华女性意识主体性独立性凌叔华(1900—1990)是出生于仕宦诗书之门的大家闺秀,在舒适优越的环境中长大。
作品中对太太、小姐的描写,展现了她对“五四”时期的女性追求独立自由,特别是追求婚姻自由的过程中所出现的种种问题的思考。
从清末到新时代,社会动乱,思想争鸣,许多女性对自我的存在方式、个体价值的实现方式感到迷茫:是否接受命运安排的爱情?是否应该照旧遵从三从四德?是否应该抛弃家庭去工作?凌叔华尝试给出答案,试图对女性的独立性、主体性与存在方式做出探索,本文将选取其作品中的几位女性对以上问题展开分析,从中窥探她对“五四”时期女性生存状态的悲悯、迷惘与探索。
一、女性主体性的丧失凌叔华的作品中对处于各个生命阶段的女性都有鲜明的描写,这些女性在所处的生命阶段里都呈现出代表性的女性意识,首先是花样年华中憧憬爱情的少女。
其中的代表便是《绣枕》中的大小姐,她身居闺阁,思维与生活都严格遵照传统道德规范,是一个深受传统思想束缚的典型女性形象。
她冒着酷暑赶绣一对已经绣了半年的绣枕,目的是为了尽快送到白总长家,引起白家的欣赏,并获得白家的求婚。
绣枕上的“鸟冠子曾拆了又绣,足足三次,那时白天太热,拿不得针,常常留到晚上绣,完了工,还害了十多天眼病”a,可见大小姐在绣枕上倾注了全部心血和汗水,将自己纯真的感情和对未来的美好期盼都绣了进去。
凌叔华《古韵》插图中的自我认知

凌叔华《古韵》插图中的自我认知作者:郑蓓蓓来源:《艺术与设计·理论》2016年第05期摘要:凌叔华是五四时期重要的女性作家、画家,她出身官宦之家、书画世家,自幼习书学画,才华横溢,与林徽因、冰心一起被称为“文坛三才女”。
《古韵》是凌叔华的自传体小说,小说中的插图由凌叔华本人绘制,她将文学与图像紧密结合,以文释图,以图解文,形成一种图文相互对照的关系,图中流露出她对自我的认知。
关键词:古韵;插图;文学与圈像;图文对照;自我认识检索:中图分类号:JO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8-2832(2016)05-0038-03凌叔华的自传体小说《古韵》(Anc‟[ent MeLodies)又名《古歌集》,写于国内抗战期间,是她与英国著名作家弗吉尼亚.伍尔芙(VirginaWoo Lf)的通信中写成①,于1953年在英国伦敦出版,共计有18篇小说。
凌叔华在《古韵》中自画插图8幅,个别的插图有她的英文署名“suhua”,创作时间在1952年左右,书中还收录了2D幅她的其它画作以及数十张很有价值的照片,使得小说《古韵》具有很大的研究价值。
文章以《古韵》小说插图为主要研究对象,对图中“我”的形象进行分析,对画家的自我认知作相关的阐述。
一、《古韵》插图凌叔华从小喜爱绘画,6岁时就在墙上画些山山水水,父亲见她有绘画天分,就用心栽培她,带她拜慈禧的画师缪素筠为师,后又跟王竹林、郝漱玉、齐白石等画家习画,打下了坚实的绘画基础。
她的画作有工笔有写意,用墨不多而意境幽远,韵味深长。
美学家朱光潜曾说她是“一个继承元明诸大家的文人画师”,苏雪林曾评价她的画“淡雅幽丽、秀韵天成……作品幽深、姻静、温婉、细致,富有女性的温柔气质”,法国艺术学院院长、传记作家安德烈·莫罗瓦(Andre Mau rois)曾评价她的画“寥寥数笔,便活生生地画出一株幽兰、一茎木兰花、或一串苹果花的蓓蕾”。
她为自传体小说《古韵》所画的8幅插图构图简洁、形象生动、耐人寻味,寥寥几笔便勾画出一幅画卷,有中国画的意境美与朦胧美。
女性文学凌叔华

新旧女性为家的挣扎——从性别意识分析凌叔华小说摘要:二十世纪以来,女性受到“五四”时期的新意识影响,对于自己的性别,地位等等有了新的思考。
女权运动也渐渐兴起,女性的性别意识也渐渐觉醒,追求一个自尊自爱的女性形象。
凌叔华的小说从新旧两类女性入手,对女性深层的传统意识进行挖掘和批判,从而描写出无论是旧式大家闺秀还是勇敢爱的新式女性都是在为“家”而挣扎,奋斗,并且对于自身的认识进行一个自省。
关键字:凌叔华女性意识旧式女性新式女性家自省意识十九世纪,西方兴起了女权运动,女性的性别意识逐渐觉醒,她们纷纷关注自己权利,为自己的平等权而作斗争。
在“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此股风气在中国刮起了蔚然大风,一直以来处于社会底层的女性突然受到众多关注,她们也开始觉醒,开始认识自我价值,追求一个自尊、自爱、自强、自信的女性形象,女性意识也逐渐加强。
女性意识是指女性对自身的文化处境、历史生成、社会地位、人生价值、权力利益、个性发展等一系列涉及人的主体性问题的深刻而清醒的认识。
而凌叔华作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出现比较早的女性作家,受到西方思潮的影响,她的作品不免谈到女性的爱情婚姻问题,家庭生活问题,肉体解放和精神解放问题等等,她注重表现女性性别意识,用委婉细腻的笔触来描画新旧女性的人生以及爱情悲剧——凌叔华笔下有渴望爱却无所爱的旧式闺秀少女,也有勇敢爱并得到爱却有所失落的新式太太。
一、渴望爱却无所爱的旧式闺秀少女作为凌叔华的代表作之一,《绣枕》讲述一个名门望族的大小姐花费了半年,精心刺绣了一对漂亮的大靠垫。
靠垫绣好后, 她的父亲把它送去了白总长家, 因为“白总长的二少爷二十多岁还没找着合适的亲事。
”靠垫寄托着大小姐对美好婚姻的憧憬和向往。
然而不幸的是,这一对寄托着大小姐款款深情的靠垫在送去的当晚便被喝醉的客人吐脏了一大片, 让打牌的人挤掉在地上, 又有人干脆把它当作脚垫用。
最后, 靠垫被佣人捡了去, 又转送给了大小姐女佣的小妞儿。
凌叔华作品中的女性意识分析

凌叔华作品中的女性意识分析凌叔华,是中国当代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电影编剧,他的作品以其独特的叙事风格和深刻的思想内涵而广受赞誉。
在他的作品中,女性形象一直是一个重要的主题和关注点。
凌叔华通过对女性的描绘和分析,展现了对女性意识的深刻理解和关怀。
本文将从凌叔华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入手,探讨其作品中的女性意识分析。
凌叔华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多样且鲜活。
在他的小说和影视作品中,女性形象有着丰富的内在世界和生活经历,塑造了不同年龄、身份、境遇的女性形象。
他的小说《人面桃花》中的女主角杨颢,是一个聪慧、独立、坚韧的女性,她在爱情、事业和家庭中都展现出了自己的独特气质和智慧。
而在影视作品《沙家浜》中,凌叔华塑造了一个朴实、善良、坚毅的农村妇女形象,展现了不同阶层的女性在特定历史背景下的生活状态和心灵追求。
这些女性形象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和命运轨迹,展现了凌叔华对女性生命的关注和呈现。
凌叔华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具有深刻的内心世界和情感表达。
他通过细腻的描写和情感交织,展现了女性在感情、家庭、社会等方面的内心挣扎和奋斗。
在小说《红楼梦》的改编作品《秋花》中,凌叔华巧妙地描绘了女主角贾秋花在家族利益和个人情感之间的矛盾,展现了女性在传统家庭观念下的心灵抉择和价值追求。
在影视作品《新水浒传》中,凌叔华通过刻画了林娘子和晁盖之间的爱情纠葛,展现了女性在乱世中的坚守和矛盾,使读者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女性的内心世界和情感表达。
凌叔华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具有独立自主的精神品质和追求。
他重视女性在各种环境中的自主性和力量表达,塑造了一批具有独立人格和意志的女性形象。
在小说《人间世》中,凌叔华刻画了女主角的独立人格和价值观,她在封建社会中勇敢追求自己的爱情和事业,表现出了对自由和平等的追求。
在影视作品《神医》中,凌叔华塑造了一个聪明勇敢的女医生形象,她在医治病人的也展现了自己的坚韧和智慧,彰显了女性在职业生涯中的独立与尊严。
这些形象不仅反映了女性在封建社会和现代社会中的价值追求和力量体现,也表现了凌叔华对女性独立自主精神的尊重和赞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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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自传、性别与历史:对凌叔华《古韵》的解读(一)
论文关键词:自传凌叔华《古韵》女性写作现代性
论文摘要:凌叔华于抗战期间在英国女作家维吉尼亚·伍尔夫的鼓励下开始创作英文自传《古韵》(AncientMelo—dies),在同样战争的背景下,许多女作家也同样自觉地选择自传写作,表现了她们对于现代性和战争的反思。
本文以凌叔华的《古韵》为中心,通过比较郭沫若、萧红等人的自传作品,以自传中的“自我”概念为切入口,试图阐释战争背景下的女作家的自传写作的重要意义。
自传或者说自传体文学(在本文中讨论的自传是广义上的自传,即包括有虚构成分的自传性作品)的特点,正如一些学者指出的,“是一种很难被定义的文体,处于现实与虚构、个人与社会、流行与学术、日常生活与文学性的边界之上”。
自传文体的这种难定义性造成自传研究的困难,但也正因为如此,自传比其他文体更具有表现这些“边界”领域的优势。
在20世纪初被引入中国的自传的现代形式,是与“个人”概念的出现紧密相关的。
有了“个人”意识,才有了关于个人生活史、个性发展及个人内心的忏悔和告白等等的自传写作,而自传写作也进一步强化了这种“个人”意识。
但与西方自传传统不同的是,中国现代自传的发展却不是专注于个性的表达或是个人的内心省察,而是不可避免地与民族国家、甚至与人类共同的问题相连。
另一方面,自传与女性写作一直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自传文学使女性写作受到关注,却又成为女性写作“不成熟”的标志之一,这矛盾背后的原因却很少为人揭示。
本文以凌叔华的英文自传《古韵》为中心,并联系郭沫若、萧红等人的自传文学作品,试图阐释自传、性别与历史之间的一些复杂关联。
一、伍尔夫与凌叔华:自传、女性与战争
中国现代著名作家、“京派”文学的代表人物之一,着有《绣枕》、《花之寺》、《古韵》等作品的凌叔华,与创作了《到灯塔去》、《一间自己的房间》等作品,并对西方现代主义与女性主义发展有着深远影响的英国女作家维吉尼亚·伍尔夫之间的交流和友谊是现代文学史上为人乐道的事件。
1930年代,凌叔华通过她在武汉大学工作时结识的密友朱利安·贝尔(伍尔夫的外甥),开始对这位大名鼎鼎的英国作家有了直接的认识。
1936年,朱利安·贝尔在西班牙战争中的死以及弥漫世界的战争危机将这两位女作家的命运联系在一起。
尽管远隔重洋,她们仍然坚持着较为频繁的书信联系。
1938年,伍尔夫在给同样身处战争阴影的凌叔华的信中写道:
“你是否有可能用英文写下你的生活实录,这正是我现在要向你提出的劝告。
…不过,请考虑到这一点,不是仅仅把它当作一种消遣,而是当作一件对别人也大有裨益的工作来做。
我觉得自传比小说要好的多。
伍尔夫的这封信是促使凌叔华开始写作英文自传《古韵》(AncientMelodies)直接原因]。
这段文学史上的往事中有意思的地方是,为什么这两位女作家会在这样的背景下对于自传写作如此关注?如果不把它看作一个偶然的话,笔者认为,在这样历史背景下的自传写作本身就包含了作家对于个人、性别、战争等种种问题的独特思考。
维吉尼亚·伍尔夫对于自传文体的关注绝非偶然。
从她创作《奥兰多:一部传记》开始,就开始表现出对传记的偏爱。
在她晚期作品中,被倾注最多心血的,不是《三个金币》,也不是《岁月》,而是《罗杰·弗赖传》。
她在作品中毫无保留地表现出对于传记的赞赏与热情。
我们甚至可以找出更多例子来证明女作家对于自传的“偏爱”。
伍尔夫在研究19世纪英国女作家的小说时,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在十九世纪初期,妇女写的小说大部分是自传性质的。
导致她们写小说的动机之一,就是渴望揭露她们自己遭受的苦难,为她们自己的事业辩护。
”亚洲的民族主义、后殖民主义问题的研究专家、著名的印度学者查特济(ParthaChatterjee)以19世纪孟加拉妇女的传记和手记为基础,探讨关于妇女与民族关系的问题时,发现了这样的事实:“直到现在,记着这样的事实是有用的:孟加拉女性传记文学几乎都是自传。
无独
有偶,2O世纪中国文学史上,女作家普遍采用Ih传体的写作方式也引起了中国学者的关注,五四’以来的中国女性作家大都选择了自传性的文体来进行真正女性写作的艺术尝试”。
丁玲的《莎菲女士日记》、《梦珂》,谢冰莹的《女兵自传》都是当时影响很大的自传性作品。
在抗战爆发的背景下,一些女作家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自传性写作。
1938年,凌叔华开始写作《古韵》,而萧红则是继《生死场》之后,开始创作她自传性最强也是最为出色的作品——《呼兰河传》。
然而接下来的问题是,为什么自传与女性之间会有如此特殊的联系?更进一步是,女性的自传体创作表现了她们哪些独特的历史意识?
自传与女性之问这种特殊联系被一些评论者解释为早期女性写作“不成熟”的表现。
女性作家大多只会选择与她们生活环境相近的题材,没有描绘广阔的社会画面。
萧红的《呼兰河传》就被茅盾批评为是“被自己狭小的私生活的圈子所束缚和广阔的进行生死搏斗的大天地完全地隔绝了”。
造成这种不成熟的原因是女性生活环境的局限。
这在某种程度上有一定道理,然而这种论断所忽略的是,女性Ih传中“不成熟”与“狭小空间”是否也展现了另外一种历史意识?是否女性自传的重要价值被某种预设的“标准”所掩盖了?
二、自传与“自我”意识
在比较文学的研究中,自传基本上被公认为是源白西方的一种文类,它的出现是与一种所谓“现代”的“个人主义”的思想相关的。
本文所讨论的自传,是一个相对性的概念。
自传与小说的最大区别,并不在于所谓的“真实性”,而是在于自传必须直接面对“自我”的问题。
正如当代法国学者菲力普·勒热讷(PhihippeLejeune)所言,“自传和小说的区别,不在于一种无法达到的历史精确性,而仅仅在于重新领会和理解自己的生活的真诚的计划。
自传文学的出现和发展被认为是中国文学“现代”革命的一个重要标志,与萌芽于晚清并由“五四”发扬光大的“个人解放”的潮流紧密相连。
捷克学者普实克就认为:“侧重主观性、内向性,倾重描述个人经历同时也侧重抛弃一切幻想去反映生活、甚至包括理解生活的全部悲剧意义的现实主义的观点——这种总倾向的最突出的成就是中国的自传文学。
然而普实克的这段话体现了中国自传文学的某种矛盾性特征,它一方面侧重个人的主观性和内向性,另一方面却与西方自我剖自式的“忏悔录”的自传传统不同,外部的“现实”——社会、时代成为比内心的省察更重要的内容。
这在郭沫若的自传《我的童年》的前言中表现得最明显:“我不是想学Augustin和Rous—seau表述什么忏悔,我也不是想学Goethe和Tolstoi要描写什么天才。
我写的只是这样的社会生出了这样的一个人,或者也可以说有过这样人生在这样的时代。
郭沫若所谓的“时代”、“社会”,更确切的说,是一个“民族国家”的历史。
郭沫若、胡适的自传都呈现出一个特点,重大的政治事件的发生,以及一种“现代中国”的意识,都成为个人成长历史中不可或缺的内容。
郭沫若的自传《少年时代》一个显著特色是,每一个重要的历史事件的发生,都对应着他个体的成长变化,通过将国家的历史变迁与个人的成长历史作平行的连接,确证了“国家”与“个人”之间必然的联系。
而也正是这个如影随形的国家身份,使读者在作者那种主观性极强的“悲剧性感受”中,能读出另外一层含义。
郭沫若是这样将包办婚姻描述成他人生的一次“悲剧”:
“花轿是用重重的装饰帷幕围得水泄不通,拜轿之后,轿门才打开。
轿里怕要闷得半死的新人被伴娘伴母几拖几扯,才扯起了身来。
我看见了有一只脚先下轿门——‘啊,糟糕!’我自己在心里叫了一声,因为那只下了轿门的尊脚才是一朵三寸金莲!……我被人指导着去把纱帕揭开——‘活啦,糟糕’我在心中又是一声喊叫。
我没有看见什么,只看见一对露天的猩猩的鼻孔!。
而这“悲剧”的缘由,我认为,倒不是由于“包办”本身,而是由于那个象征着“原始”与“野蛮”的“旧式”婚礼,以及那个容貌丑陋的小脚新娘。
这个未能够开口说话的小脚女人,便成了指涉那个“旧”的丑陋的封建社会的符号,亦是代表“新”国家的“自我”的对立面。
在许多自传中,“自我”急需被建立和确证的一个新的身份,就必须建立一个“想象的他者”,
而这个他者,往往是停滞不变和被抹煞了差异的。
在郭沫若那里,这个他者是他的小脚妻子。
而这种与“他者”的“疏离”,按照李欧梵的论述,也被中国现代文人刻意地营造和夸大,以成为确认“自我”价值的方式。
而这种“自我”的确立却造成了个人与社会之间的紧张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