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女性婚姻自主权探析

第１１卷第９期　２０１３年９月　西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Ｓｏｕｔｈｗｅｓｔ　Ａｇｒｉ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Ｕｎｉｖｅｒｓｉｔｙ（Ｓｏｃｉａｌ　Ｓｃｉｅｎｃｅ　Ｅｄｉｔｉｏｎ）　Ｖｏ１．１ｌ，ＮＯ．９　

Ｓｅｐ．２０１３　

唐代女性婚姻自主权探析　张　洁　（重庆市１２２中学，重庆４００７００）　

摘要：中国古代女性屈从于男性的世俗权力，其婚姻通常为父权、夫权所控制。但在“男尊女卑”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带来婚　姻普遍不自主的情况下，唐代女性的婚姻却存在着一定的自主权，包括女性在择偶、夫妻关系的维系、离婚以及改嫁、再嫁等几方　面的自主权。相比古代女性普遍的婚姻不自主，唐代女性拥有一定的婚姻自主权这一现象与唐代女性较高的经济地位、相对开明　的法律规定以及开放的社会风气密切相关。　关键词：唐代；女性；婚姻自主权　中图分类号：Ｋ２４２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　６７２—５３７９（２０１３）０９—００６７—０７　

古代婚姻缔结往往涉及两个家族，礼制之下的　适婚男女须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屈从于男　权的女性，其婚姻更是为父权、夫权所左右。但在女　性婚姻普遍的不自主中，唐代女性的婚姻却有着一　定的自主权利。２０世纪８０年代以来，学者们不同　程度涉及了唐代妇女婚姻的研究：高世瑜《唐代妇　女》开启了唐代妇女婚娴史研究大门；段塔丽《唐代　妇女地位研究》中，也涉及唐代女性婚姻。此外，一　些论文也以不同角度涉及唐代女性婚姻，如涉及女　性离婚与再婚的、研究女性地位以及考察婚姻习俗　的等。研究唐代婚姻习俗及女性地位论著较多，在　此不一一列举。就前贤研究来看，唐代女性婚姻自　主权的探究还有深入空间。唐代相关的法律条文为　唐代女性婚姻自主提供了法律依据，大量婚姻实践　也表明了唐代女性有着一定程度的婚姻自主权。唐　代女性的婚姻自主权与唐代女性较高的经济地位、　相对开明的法律规定以及较为开放的社会风气密切　相关。　一、唐代女性择偶权利　择偶的自主是婚姻自主权利的重要组成部分，　择偶的自主更有效地保证了婚姻的自主。在普遍遵　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下，唐代婚姻的缔结也存　在着变通的情况。《唐律疏议》卷十四《户婚》篇中规　定：“诸卑幼在外，尊长后为定婚，而卑幼Ａ娶妻，已　成者，婚如法。．［１１２６　７虽然这一法律规定是对男性未　经尊长自行缔结的婚姻关系予以认可，但同时也为　男女自由婚恋提供了法律保障，使得唐代女性在婚　姻缔结之前也拥有一定的择偶自主权。　（一】贵族女子择偶　受魏晋以来的门第观念影响，唐代婚姻讲究“以　色当婚”。一方面，贵族女子的婚姻因其特殊社会地　位，更多地受传统观念、礼教以及家族利益的左右；　另一方面，随着科举制的发展，土族女子婚恋对象也　扩大至以文才人世的庶族男子，在此情况下，贵族女　子择偶较平民女子受到的限制更多，但其婚恋观念　也在一定程度上有了突破。　’　唐诗中反映了唐代女性婚姻中有自主择偶的现　象存在。以写实见长的白居易的《议婚》中，“红楼富　家女，金缕绣罗襦。见人不敛手，娇痴二八初。母兄　未开口，已嫁不须臾”［２　。，反映的正是贵族女子自　主择偶的情形。据《开元天宝遗事》记载，李林甫也　让自己的女ＪＬＮ自主择偶：“李林甫有女六人，各有　姿色，雨露之家，求之不允。林甫厅事壁间，开一横　窗，饰以杂宝，缦以绛纱，常Ｅｌ使六女戏于窗下，每有　贵族子弟入谒，林甫即使女于窗中自选可意者事　之。－Ｅｓ］让自己女儿自主择偶的还有著名的古文运动　代表李翱。《太平广记》卷一八一亦载：“李翱江淮典　郡，有进士卢储投卷，翱礼待之。置文卷几案间……　长女及笄，闲步铃阁前，见文卷，寻释数四，谓小青衣　日：‘此人必为状头。’迨公退，李闻之，深异其语……　选以为婿，卢谦让久之，终不却其意。＂［４］１　３４６唐代诗　人罗隐以诗赋赢得当时宰相郑畋的女儿爱慕，罗隐　到相府拜访，郑畋的女儿见其容貌丑陋就没了心思，　而郑畋也不勉强　］。这些例子都反映了唐代贵族女　

＊收稿日期：２Ｏ１３一ｏ１一ｏ９　作者简介：张洁（１９６１　），女，重庆市１２２中学中级教师，研究方向：历史教学。　６８　西南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投稿网址ｈｔｔｐ：／／ｘｂｇ￣ｘｔ．ＳＷＵ．ｃｎ　子拥有择偶的自主权。　（二）平民女子的择偶　相较于贵族女子，平民女子由于受教育机会较　少，礼教对其束缚也相对要少，参与劳动生产使得她　们获得更多机会与异性接触，开放的社会风气更使　得平民女子勇于追求爱情，因而在择偶时较贵族女　子更为自主。　唐代诗人徐彦伯《采莲曲》中“妾家越水边，摇艇　入江烟。既觅同心侣，复采同心莲”　¨２　的采莲女，　刘禹锡的竹枝词中“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　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有情却无情”　］，都是平　民女子勇敢追求爱情、自主择偶的生动写照。　此外，《太平广记》卷六四亦有记载：“张镐……　一日见美妇人在酒家……妇人日：‘君非常人，愿有　所托。能终身，即所愿也’。镐许诺，与之　归。￣Ｅ４］３９９　４００张镐妻主动请托终身的故事固然带有　文学色彩，却反映了唐代社会的现实生活中，平民女　子自主择偶的现象的确存在。白居易的乐府诗《井　底引银瓶》中也记录了青年女子自主择偶的场景：　“妾弄青梅凭短墙，君骑白马傍垂杨。墙头马上遥相　顾……感君松柏化为心，暗合双鬟逐君去。￣［２１８ｓ此　诗的目的是告诫世人“奔是妾”，进而“止淫奔也”，由　此可知，当时男女自由恋爱择偶的现象较为普遍。　虽然这样的“奔”未必得到礼教的认可，但是上文所　引《唐律疏议・户婚》诸卑幼在外成婚条也确认了卑　幼在外自娶妻已成者的合法性，这就为女子追求爱　情自主择偶提供了保障。　■、唐代女性在婚姻关系中的自主权　唐代女性的婚姻自主权不仅仅表现为择偶的自　主，在婚姻关系缔结之后，也体现为女性对婚姻的自　主。和谐夫妻关系中，女性较为自主、自决地处理婚　姻家庭事务，勇敢捍卫婚姻。而夫妻关系不和谐、婚　姻难以维系之时，“和离”成为女性自主离婚的合法　渠道，甚至一些女性敢于弃夫。开放的社会风气以　及较为开明的法律规定一方面保障了女性在一定程　度上拥有离婚自由，另一方面也确认了离婚女性和　寡妇改嫁、再嫁的自主。　（一）和谐夫妻关系中相对的自主权　和谐的夫妻关系中，唐代女性较高的家庭地位、　夫随妻居、夫妻之间相对的平等都是女性婚姻自主　权的重要体现。而妒妇、悍妇虽然属于较为特殊的　情形，但也体现了唐代女性捍卫婚姻的自主。　１．相对平等的夫妻关系　古代婚姻夫妻关系强调女子对丈夫的服从，男　尊女卑。但唐代社会中，女性在家庭中的地位较高，　在夫妻关系中能够与丈夫较为平等地相处。此外，唐　代夫随妻居的现象亦体现女性在婚姻中拥有一定自　主权。　开放的社会风气之下，夫妻关系较为平等，已婚　女性并不完全服从于丈夫，其中亦有感情和睦能以　较为平等的方式相处、共同维持家计的夫妻。《唐故　荥阳郡夫人郑氏墓志铭》记载，郑从简之女德曜就是　其夫固安文公卢从愿事业上的贤内助：“始文公掌　选，迄于归老，其间辅佐君子，求审贤才，俾嘉谋口于　朝廷，故事流于台阁，增岳益峻，实有相焉。￣［８１　５　７５－－５　７６　德曜能够在事业上辅佐丈夫，足见她能够与丈夫协　商相关问题，较为主动地为丈夫分担。张敖撰《新集　诸家九族尊卑书仪》中对夫妻之间的这种平等相处亦　有体现。现将夫妻之间往来的两封书信摘录于下：　与妻书　自从面别，已隔累旬；人信劳通，音书断绝。冬　中甚寒，伏惟几娘子动止康和，儿女佳健。此某推　免，今从官役，且得平安，惟忧家内如何存济。努力　侍奉尊亲，男女切须教训。今因使往，略附两行，不　具一一。　妻答书　拜别之后，道路遥长，贱妾忧心，形容憔悴，当去　之日，云不多时，一别已来，早经晦朔。翁婆年老，且　得平安，家内大小，并得寻常。时候，伏惟某郎动止　万福，事了早归，深所望也。［￣３２９　以上夫妻书反映了男子在外服役期间，妻子在　家中操持家务，侍奉舅姑，教育子女，承担着“女主　内”的家庭责任，同时亦见出其间既有夫妻和睦之感　情，又有较为平等的夫妻关系。这些例子反映了彼　此尊重、互相扶持、相对平等的夫妻关系存在于唐代　现实婚姻关系之中，女性在一定程度上能够自主、平　等地与丈夫相处。　夫随妻居的婚后居住习俗在唐代较为普遍，如　大和０４２条《唐前州海陵县令刘尚宾夫人范阳卢氏　墓志铭》载：“夫人为妇十二年，而终其夫两任，夫人　从人之后，心不离家（指父母家），夫官秩罢，两遂归　宁，奉养慈亲，如在室焉。”ｌｌ　。　墓主卢氏婚后长期　居住在本家，而且其夫秩罢后也随之同归。同书中　０２１条亦载平卢节度使郑光的女儿与齐州司马鱼某　成婚后长期住在娘家，郑氏替带疾的母亲“肃轨制，　量出入￣［１０１２２６６－２２６７操持家政。此外，《敦煌社会经济　文献真迹释录》第二辑Ｐ．４５２５（７）号文书亦载：“今　亲姻村巷等与妻阿孟对众平论，判分离别，遣夫主富　盈讫。”Ｅｌ１］　此文书中，“夫主”富盈亦是随妻阿孟居　第ｌｌ卷第９期　张洁：唐代女性婚姻自主权探析　６９　住，故而离异时被遣归。敦煌文献Ｓ．１７２５号写本吉　凶书仪就“妇人疏”的书信格式作解释：“妇人于夫党　（即夫家人）相识日书，不相识日疏。”还进一步阐释　了不相识的缘由：“近代之人多不亲迎入室，即是遂　就妇家成礼，累积寒暑，不向夫家……妇人虽成礼，　即于夫党元（原）不相识，是名疏也。”［９ｌ２∞据考订，该　写本为初唐作品，至迟不晚于玄宗年间［１２１１　３３－１３４。　这种居住习俗的普遍存在，使已婚女性在一定条件　下能够自主选择婚后居所，同时夫随妻居经济来源　很大程度上依赖女方或女方本家，也使得女方能够　掌握家庭生活，进而在夫妻关系中更为自主地与丈　夫相处，甚至处于更高地位。　２．妒妇与悍妇现象　“三从”是封建社会对女子行为规范的要求，女　子出嫁从夫。《白虎通・释姓名章》对“妇”的解释　为：“妇者，服也，以礼屈服。”男尊女卑，妻子对丈夫　的遵从已成为社会现实。但唐代婚姻关系中存在一　些妒妇与悍妇，虽然她们的行为不符合封建礼教，但　并不因妒或悍遭惩治或被丈夫休弃，甚至还因此制　约丈夫，出现了男子惧内的现象。　唐代现实婚姻关系中有大量妒妇存在。《隋唐　嘉话》载：“梁公夫人至妒，太宗将赐公美人，屡辞不　受。帝乃令皇后召夫人，告以媵妾之流，今有常　制……夫人执心不回。帝乃令谓之日：‘若宁不妒而　生，宁妒而死？’日：‘妾宁妒而死’乃遣酌卮酒与之，　日：‘若然，可饮此酰。’一举便尽，无所留难。帝日：　‘我尚畏见，何况于玄龄！”，ｌ¨ｌ２　当然，太宗所赐的实　际是醋，“吃醋”一词由此流传开来。　唐代夫妻关系中还存在着内强外弱的现象。　《隋唐嘉话》记载了高宗时任司戎少常伯的杨宏武奉　旨补授吏部官员，因惧内而授职不当受高宗责问“某　人何因辄受此职”，他如实对答：“臣妻韦氏性刚悍，　昨以此人见嘱，臣若不从，恐有后患。”高宗对此并未　责怪，而且“嘉其不隐，笑而遣之”ｌ＿１。Ｊ２。。杨宏武妻之　悍已经影响到朝政，但未受追究，一方面表明了社会　风气的开放，另一方面亦可窥见当时上层社会并不　以“悍妇”和惧内男子为异。而在平民之中，悍妇更　为平常。敦煌《书》记载了一位敢“欺儿踏婿，骂詈高　声”，而且“翁婆共语，殊总不听”，甚至在厨房里“翻　粥扑羹，轰盆打甑，雹釜打铛”，举止粗鲁，“声似水牛　料斗，笑似咕噜作声”，“礼仪不学，女艺不爱”的妇　女。该女子的凶悍行为已满足出妻的条件，但婆家　人却不敢作声，直至该女子主动要求离婚方高兴地　奉还嫁妆外送一床棉被＿１　＿８　。　依据《唐律疏议・户婚律》所引《户令》规定，七　出为“一无子，二淫佚，三不事舅姑，四口舌，五盗窃，　六妒忌，七恶疾”＿ｌｊ２”，妒妇与悍妇属于出妻之列。　但是从史料来看，开放的社会风气已经默许其存在。　“妒妇”由于对封建制度认识不足而做出对抗礼教的　行为虽有局限，却反映了唐代女性的敢于反抗和自　主捍卫婚姻。“悍妇”则有效地打破了男尊女卑、妻　子对丈夫绝对遵从的封建伦理规范。社会对“妒妇”、　“悍妇”的宽容，使一部分女性能够在夫妻关系中较为　自主、平等地与丈夫相处，甚至主导夫妻关系。　（二）不和谐夫妻关系中相对的自主权　夫妻关系不和谐，婚姻难以继续，离婚成为有效　解决途径。唐代对离婚规定三种形式：其一“七出”；　其二“义绝”；其三“和离”。“七出”、“义绝”依古制而　作，“七出”为休妻之凭据，“义绝”为强制离婚条款。　在古代社会，离婚的主动权更多为男子把持，女性往　往处于被动。唐代将“和离”写入法律，保证了和离　的合法性和有效性，为女性主动摆脱不和谐夫妻关　系创造了条件。同时，唐代法律规定放松了对妇女　改嫁、再嫁的限制，在特定的时期甚至鼓励寡妇再　嫁，保证女性再婚的自主。　１．离婚自由　唐代对古时“七出”之条的顺序作了相应调整，　依序为：无子、淫佚、不事舅姑、口舌、盗窃、妒忌、恶　疾。虽以“经持舅姑之丧，娶时贱后贵，有所受无所　归”之“三不去”对七出加以限制，但女性在婚姻解除　中往往很被动。《唐律疏议》卷十四中，“若夫妻不相　安谐而和离者，不坐”，“‘若夫妻不相安谐’，谓彼此　情不相得，两愿离者，不坐”ｌ＿ｌ　Ｊ２　，确认了和离的法律　效力，也保证了夫妻关系不和谐之时，女性离婚的自　主权。　（１）弃夫现象的存在　自古“痴情女子负心汉”，哀怨女子的背后往往　有着一个抛弃妻子的负心汉。唐代张籍《离妇》诗中　女子就因为“薄命不生子”被休　Ｉ４。”。《旧唐书・文　苑下》亦载：“崔颢者，登进士第，有俊才，无士行……　娶妻择有貌者，稍不惬意，即去之，前后数　四。￣［１　５１　５０４９　５０５０所见皆是抛弃妻子的薄情郎，可见在　封建礼法之下女子的被动地位。但是据有关资料记　载，唐代女性中亦存在大胆弃夫的现象。　《旧唐书・武宗纪》载：“吕让进状：‘亡兄温女，　大和七年嫁左卫兵曹萧敏……敏心疾乖忤，因而离　婚。”［１　ｊ６∞吕让的侄女因为萧敏“心疾”而与之离婚。　《旧唐书・列女传》则记载了夏侯碎金因父亲失明而　主动向刘寂提出离婚：“刘寂妻夏侯氏，滑州胙城人，　字碎金。父长云……因疾丧明，碎金乃求离其夫，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