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敬琏-中国经济转型的困难与出路
吴敬琏 方式不转变,危机难走出

吴敬琏方式不转变,危机难走出作者:暂无来源:《创新科技》 2011年第5期现在有很多看法,认为我们率先走出了这一轮的全球金融危机,但吴敬琏并不这么看。
他直言不讳,内部来看,我们的增长率确实回_升了,大环境方面,西方发达国家也开始稳定与恢复,但根本问题还是没有得到解决。
他所说的根本问题包括两种失衡的格局、中国的出口导向政策等,在他看来,只要这些问题没有根本性改观,危机就不会真正’走开。
“我从2003年开始就呼吁要调整出口导向政策,很多经济学家也和我一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呼吁”,吴敬琏毫不讳言:“但原来的格局很难动。
”为什么出口导向政策的调整很难呢?吴敬琏认为,根本问题在于我们的增长模式是主要依靠投资拉动。
这一模式应该说是19世纪西方发达国家的增长模式,这一模式必然发生的问题,其实马克思早已分析得相当透彻——因为增长是靠投资,所以资本对劳动的比重日益提高,这就会直接导致两个问题,一是最终需求不足,二是收入分配不平衡。
“资本对劳动的比例提高,表现在收入分配上,就是资本所有者收入的比例提高,相应的,劳动者收入的占比相对下降,或者说是增长较慢。
”吴教授认为:“这就是普通劳动者很难分享增长成果的一条重要原因。
而且要维持这种增长模式,就要不断出口,更多地出口,这既很难维持,也很难调整。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高出口都难以为继,发达国家市场需求的缺口在不断缩小,我们的相对竞争优势也在降低。
“所以,我们不能寄希望于用旧的那套增长模式来维持新的增长,旧的增长模式解决不了国内的经济和社会问题,比如专业技术的劳动者和普通劳动者的收入无法提高,等等。
”在吴敬琏看来,提高劳动者收入,首先要解决初次分配的问题。
“现在有一种倾向好像倾向于希望靠二次分配、三次分配来解决问题,但我认为,二次分配、三次分配是需要的,但初次分配的问题更重要,初次分配如果不能更趋于合理,光靠二次分配、三次分配,是解决不了什么根本性问题的。
”吴敬琏强调,总而言之,要远离危机,要解决当前的诸多问题,根本出路还是在于转变经济发展方式。
吴敬琏“和平演变”中国经济的方略与智慧

吴敬琏“和平演变”中国经济的方略与智慧在科学发展观深入人心的今天,中国经济“和平演变”的图谋广泛地受到了阻击。
特别是党的十七大以来,住房、医疗、教育的泛市场化改革受到了全面质疑和阻击。
实行了十年的生产型“增值税”在0 9年已被叫停,转型为消费型“增值税”。
鲜为人知的是生产型“增值税”曾经是吴敬琏经济“和平演变”的暗渡陈仓的重要“突破口”。
笔者在生产型“增值税”开始推行之时,就大惑不解,但笔者毕竟不是税收方面的专门研究者。
但长期以来一直关注生产型“增值税”发展,终于在09年看到了这种祸国殃民的生产型“增值税”被党中央叫停了。
(文后将附近些年来专家们控诉生产型“增值税”推行的灾难性后果)。
一、吴敬琏“和平演变”中国经济的方略吴敬琏在他那本著名的《中国经济改革的整体设计》(不知何故此书多年前已从各种电子图书馆——如超星,中撤除,作者在各种场合也绝少再提此书,但笔者手中目前尚保存此书扫描电子版,若有需要,可提供讨论。
)中指出:“传统社会主义经济或某些战时经济在朝向商品经济的改革的逆转通常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发生政治上权力变化,这里且存而不论。
另一种是“和平演变式”的逆转。
”(《中国经济改革的整体设计》(吴敬琏、周小川等著。
中国展望出版社1 990年5月版第76页,本文所有引摘均出自此版并作认真校对,该书编者说明,本板除增加周小川两篇文章和楼继伟一篇文章外未作任何修改)。
《中国经济改革的整体设计》就是这样一部如何“和平演变”中国经济的总体设计。
过去我们常常听到这样的议论,说中国经济改革三十年是“摸石头过河”,其实辩证地看不全是,如果说改革开放前十年,在邓小平同志把关的时代,虽然有走资本主义的呼声,但公有制的主体没有动摇,他的改革底线是不出千万富翁和两极分划。
“四项基本原则”还是占主导地位。
说前十年是“摸石头过河”还有些可信。
因为吴敬琏的旨在“和平演变”中国经济的《中国经济改革的整体设计》被老邓否定并“搁置一旁”。
吴敬琏“荷戟独彷徨”

吴敬琏:“荷戟独彷徨”作者:萧惑之(北京)来源:《中关村》2010年第05期吴敬琏教授一贯认为——“由于政府改革的实质是政府的自我革命,而自我革命往往是比较困难的,对于旧体制中有种种权力和利益的人来说就更困难。
但是,我们只能坚定不移地推进政府自身的改革。
”“革命容易,革自己的命难,革既得利益者的命更难”。
由此而引发出诸多的争论,往往使吴敬琏教授成为争论的漩涡和“孤独战士”。
当前的中国,“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是最受关注的热门话题。
胡锦涛总书记在中央党校举办的省部级领导干部关于经济发展转型的研讨班上,用了50次“加快”这样的语气,可见“转变经济增长方式”是何等的重要。
著名的经济学家吴敬琏教授在“两会”期间,为我国“转变经济增长方式”缓慢的状况“把脉”,认为“体制性的障碍”主要是“政府支配资源过大,政绩观过于强调GDP,财政体制和市场化改革滞后”。
因之,吴敬琏教授开出了“药方”:第一是改造我们现在的加工制造业;再是培育我们的新兴产业。
“政府需要做的是提供良好的环境和提供共用的技术;政府要有所不为,不违法设立行政许可和市场准入,不指定技术路线”。
日前,我拜读了著名财经作家吴晓波的新作《吴敬琏传》,特别是书中最后的一个章节——“孤独战士”。
掩卷沉思,一个有良知的经济学家,“宁鸣而死,不默而生”,为坚持自己的观点,“荷戟独彷徨”,经得住喧闹,耐得住寂寞,感人至深,催人泪下。
正如封底的广告词所言:“‘皂雕寒始急,天马老能行’,作为当代中国的一个符号性人物,吴敬琏的影响已经远远超过了经济学家的职业范围。
他的学识、他的操守、他的社会责任感,汇集成他独特的人格魅力,感染了一批又一批他周围的人,而每多一个被他感染的人,中国走向‘好的市场经济’就多一份希望。
”“工业化道路”之论争凸显吴敬琏的远见卓识2003年10月,吴敬琏教授多年来研究改革理论的成果结集《当代中国改革》问世。
好评如潮,不胫而走,不到3个月即销售告罄,一时洛阳纸贵。
吴敬琏 有三个方面的障碍需要解决

吴敬琏:有三个方面的障碍需要解决●意识形态中的苏联模式障碍●特殊既得利益群体的障碍●旧体制所造成的障碍《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张璐晶 | 北京报道2014年2月10日,初雪后的北京风和日丽,钓鱼台国宾馆5号厅内“大腕云集”,“中国经济50人论坛2014年会”召开。
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中国人民银行副行长易纲、中国经济改革研究基金会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全国人大财经委副主任委员吴晓灵等齐聚一堂。
本届年会的主题是“突破难点,推动改革”。
针对要改革就必须牺牲发展速度、必须付出代价的观点,与会的许多专家认为,改革和经济增长之间不存在必然的替代关系,改革将突破前进道路上的诸多难点问题,将带来收益、带来红利、带来经济的持续稳定增长。
在会场上,吴敬琏几乎是被记者们团团包围。
记者们期望他能回答诸如十八届三中全会后改革的关键点和难点,如何防范宏观层面的系统性风险,养老体制改革,房价调控等大家关心的问题。
而论坛前一天,吴敬琏刚结束一个多月的行程从美国回到中国。
论坛主办方担心84岁高龄的他会被时差所累,但吴敬琏不仅听完了全部的演讲和讨论,还身体力行地接受了若干采访并作了大会发言,一直坚持到近晚上7点才离去。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在会议间隙专访了吴敬琏,吴敬琏告诉记者,他在美国的时候去听了一节高中的经济学课,感触很深,人家讲的是最基本的概念,因为经济学就是要研究一些最基本的问题。
“经济学家要做的事情,就是通过我们的研究来帮助政府选定最有效、最迫切需要、最容易见效的措施。
”吴敬琏说。
推进改革,防范系统性风险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了一系列涉及社会经济、文化各领域体制机制创新的新思路、新举措。
在明确提出改革对象和目的之后,如何设计改革的路径,成为当下最受瞩目的问题。
对此吴敬琏表示,我们正站在历史的入口,对于全面深化改革的总体设计,大家期盼已久,要用“思想的力量激活经济社会制度创新”。
《中国经济周刊》: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建设统一开放、竞争有序的市场体系,是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的基础”,您认为这其中的关键点和难点在哪里?吴敬琏:十八届三中全会决定通过以后,大家都感到振奋。
吴敬琏:国有经济改革仍然任重道远

吴敬琏:国有经济改革仍然任重道远吴敬琏2011-01-30在上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的初期,中国经济改革采取了国有经济基本不动,在“体制外”寻求发展的战略,即“增量改革战略”。
1976年10月,以江青为首的“四人帮”被逮捕和“文化大革命”宣告结束,使中国的发展出现了转机。
随后,中国效法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榜样,以“扩大国有企业自主权”为突破口,开始了经济体制的改革。
1980年,“扩大企业自主权试点”扩大到6600个,它们的产值占全国预算内工业企业产值的60%、利润占全国工业企业利润的70%。
在开始“扩大企业自主权试点”的最初几个月,“扩权”显著提高了试点企业职工增产增收的积极性。
但是,这种不改变企业制度而是简单地“放权让利”的做法的局限性很快就表现出来。
拥有某些自主权的企业并未受市场公平竞争的约束,也不处在价格信息的引导之下,因此,企业“积极性”的发挥往往不一定有利于社会资源的有效配置和利用,加之当时对发展工业要求过高过急,很快就造成了总需求失控,财政赤字剧增,经济秩序也陷于混乱。
在扩大企业自主权试验不成功、国有企业改革找不到方向的情况下,中国领导把取得进展的希望放到了非国有经济方面,力图通过一些变通性的制度安排使民营经济得以破土而出并逐渐发展壮大。
其中最重大的政策举措,是对农村包产到户由禁止到允许的转变。
1980年9月,中共中央决定允许农民根据自愿实行家庭承包制度。
此后仅仅两年时间,家庭承包制,即农民在“包”(即租)来的土地上建立家庭农场的制度就在全国绝大多数地区取代了人民公社“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制度。
农村经济从此气象一新。
在此基础上,以集体所有制为主的乡镇企业也蓬勃发展起来。
从这时起,中国开始采取了一种有别于苏东国家以改革国有企业为主的新战略,或称“增量改革战略”。
这种改革战略的特点是:不在国有经济中采取重大的改革步骤,而是在保持国有经济主体地位的条件下,把改革重点放到非国有部门的发展方向去。
吴敬琏:我所能做的是呐喊

策 )的人都 错 了 ,0 6年我 就说 过 , 20 我 希 望 祷 告 上 苍 , 保 佑 ) 中 国是 个 例 (
外 。 ” 在 最 近 一 期 中 欧 国 际 工 商 学 院
但 日、韩 等 国在 持续 出 口导 向型
经 济政 策 二 十年之 后 , 出现 了问题 , 都 造 成货 币 超发 、 动 性 泛滥 、 沫 生成 流 泡 等现象 。 当 一 个 国 家 成 功 执 行 出 口导 向 政
题 。他作 为招商 局这个 大 国企领导 , 在
这 个位置 上看 这个 问题更 清楚 。 我 很 同 意 他 的 观 点 , 政 府 主 导 的
但 他依 然坚 持对 推进 中国经 济 体
制 改 革 的 决 心 : 作 为 一 个 教 员 ,作 为 “
一
策 , 资源 限制 越来 越重 、 累过 量货 而 积
交换 关 系 , 就不是 市场经 济 了。
记 者 : 别 出 口导 向型经 济之 后 , 告 中国是否 能够保 持高速 增长 ?
他 担 忧 中 国 像 日 、 等 国 那 样 陷 入 韩
资产 负债表危 机 ; 担忧权 贵资本经 济 他
在 中 国 抬 头 的威 胁 ; 担 忧 中 国 制 造 业 他
种 自主 自由交 换 的经 济 ,如 果所 有 者
仅有 5 %的情 况 下 ,中 国是 否 会 重估
日 鱼亟塑 :墨 垒 Q
; ;鉴 \ m l 1 { 征 A I ̄ 【;
汇率 ?
短 期 化 ,不 是 进 行 长 期 投 资 而 是 希 望 几 个 月 就 能 通 过 上 市 撤 投 资 赚 到
策 。但 这不 是说减 少出 口, 而是减 少净
出 口 ,净 出 口在 特 殊 条 件 下 有 利 于 发 展 中 国 家 ,但 实 际 上 是 对 进 口 国 的 补
中国怎样重启改革 吴敬琏

编者按:3月16日,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出席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论坛,并发表“中国怎样重启改革”演讲。
吴敬琏称中国在过去几年一度出现这样一种声音,认为改革的方向错了,应该把市场放在政府命令之下,加强政府对市场的干预。
后果是就使得改革放慢,旧体制留下来的遗产扩大影响,造成一种怪圈,粗放发展方式被强化和寻租腐败愈加严重。
到了2011年,越来越多人认识到开倒车不是出路,只有改革才是出路。
十八大做出关系中国前途和命运的重要决定,坚持走改革开放以来改革的道路。
现在方向明确了,下一步怎么做?吴敬琏分析每一次改革的大推进都必须完成三件事:第一件事,就是确定改革的目标;第二件事,要制订重点改革的方案和改革的总体规划;第三件事,要落实这些方案和规划,要克服阻力,把各项改革措施落到实处。
现在首先要完成第二步,接下来推进第三步。
编辑:姚庆涛陈芳以下为吴敬琏先生演讲全文:一、中国要不要继续改革、还是转变方向,过去几年出现动摇既然是高朋满座,我们就把这次讲座做得宽松一点,大家坐在一起,议论一下当年大家所关心的问题。
讲到了如何重启改革,刚才主持人已经说了,改革问题好像是十八大以来众所关心问题中的重中之重,今天我就跟大家交流一些我自己关于这个问题的看法。
首先讲两点,一是十八大的重大意义,就是推进全面深化改革是十八大做出的决定,我觉得十八大做了很多决定,这是十八大决定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要全面深化改革。
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对于改革是不是应该继续推进,还是应该转变方向,有7、8年,甚至10年的时间,社会上产生了一些不同的议论,方向似乎发生了一些动摇。
所以改革的步伐就慢下来了。
十八大决定,我们要沿着70年代末期这条路线重新向前推进。
所以第一个问题讲一讲十八大政治决定的意义,它是在什么背景下推出的。
第二,十八大既然做了这个决定,我们应该做什么?眼前应该做什么?先说第一个问题,十八大开完以后,社会上有很多议论,媒体上对十八大的意义也做了大量的解读。
吴敬琏_关键在于转变发展方式

14宏观经济 │ Macro Economy2011.07Shanghai Economy日前,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吴敬琏就目前中国经济内外失衡的现象发表了自己的观点。
吴敬琏说,中国经济内外失衡,从长期发展来看是经济增长模式的问题。
中国经济的内外失衡吴敬琏认为,中国经济内部失衡主要表现在投资率过高,消费率过低,消费需求不足依然存在。
这种情况使得我国G D P的持续平稳增长缺乏内在动力。
过去30年我国GDP一直保持着10%左右的高速增长,但因为消费需求不足,一直缺乏内在动力。
前几年我们是依靠出口导向政策,用对外出口来弥补国内的消费需求不足,维持了比较好的增长。
可是到了2008年以后,因为全球金融危机,连续几年出口受限,出现了经济下行趋势。
2009年用扩张性的货币政策把增速又拉起来了,但需求不足的问题并没有解决。
从2009年到2010年,经过一段时间,由于货币超发和流动性泛滥所引起的一些消极的后续效应开始显现,主要标志之一就是资产价格剧烈上升,最突出的表现就是房地产价格快速上涨和泡沫出现,另外就是消费物价指数的上升。
这导致两难状况,一方面是内在动力不足,想要维持比较高的增长率,就需要有扩张性的宏观经济政策、首先是扩张性的货币政策来支撑增长速度。
但另一方面,货币超发的后续的后果显现出来了,又不能继续用扩张性的政策来支持增长。
传统增长模式的两难困境吴敬琏认为,改革开放后,我国出现了长时期的持续增长,其中一个因素,就是在对外开放过程中学习了包括日本在内的一些东亚经济体用进出口来弥补内需的不足。
采取出口导向政策造成了两个积极后果,一些出口加工业迅速发展起来了,大量闲置劳动力能够得到就业机会。
我国大量劳动力,大概是1.5-2亿人口,从农村低效领域转移到了城市相对高效的出口加工业就业,使得整个经济得到快速发展。
可是,所有采取这种出口导向政策来支持高速增长的东亚国家和地区,包括日本、韩国、中国台湾地区、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经过10-20年用出口导向政策所支撑的高速增长之后都出现了很多问题,货币超发、流动性泛滥带来了后续效应,资产泡沫膨胀到一定阶段就会破灭,造成整个市场崩盘。
- 1、下载文档前请自行甄别文档内容的完整性,平台不提供额外的编辑、内容补充、找答案等附加服务。
- 2、"仅部分预览"的文档,不可在线预览部分如存在完整性等问题,可反馈申请退款(可完整预览的文档不适用该条件!)。
- 3、如文档侵犯您的权益,请联系客服反馈,我们会尽快为您处理(人工客服工作时间:9:00-18:30)。
吴敬琏撰文:中国经济转型的困难与出路 2008年02月04日10:44:52 来源:中国改革
中国经济的内部失衡和外部失衡在宏观经济上的集中表现,是货币的过量供应,而货币的过量供应又必然导致房地产、股票、收藏品等资产泡沫的形成,通货膨胀即消费物价指数的上升或二者兼而有之。这个问题在2007年下半年浮出水面,变成一个人人都能感觉到的危险。
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能不能够持续,怎样才能持续?近来已经成为一个全世界议论的热点。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这是因为,中国经济经过30年的发展已经成为世界经济中一个举足轻重的力量。于是,中国经济能不能够持续发展和怎么样才能持续发展的问题,就成为一个不但关系中国自身的兴衰,而且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影响世界经济和政治的今后走向的世界性问题。
中国经济“两头冒尖” 虽然前一个时期国内有极少数人鼓吹“今不如昔”,现在不如“文化大革命”时期,不如“大跃进”时期之类的论调,但是从国际社会上对中国的议论看,所有尊重事实的人,不管是对于中国采取一种友好的态度或者是采取一种怀疑、敌视的态度,都一致肯定,中国的经济在近30年来来取得了巨大的进步。
但是,我们在看到中国经济的巨大成就的同时,还要清醒地认识到我们面临着严峻的挑战。我曾经一再引用《双城记》开头一段狄更斯描述18世纪后期19世纪初期西欧国家“两头冒尖”状况的话,指出中国现在情况的类似之处。在社会大转型期中出现了这种情况并不奇怪,问题是我们要认真地去对待它,去解决它。不能不承认,这个挑战是很严峻的,所以还存在着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向“天堂”的反方向发展。 从经济社会生活的现象层面上看,现在最突出的是两个问题,一个是资源短缺和环境恶化的问题日益突出。一些基本的自然资源短缺的程度越来越严重。最近几年一些可贸易资源因为中国需求量的急剧增长,把全世界的价格都买上去了,至于一些不可贸易的资源或准不可贸易的资源,比如石油这样的资源,就出现了供应短缺甚至造成了整个社会的困难。环境的恶化更不用说了。水的污染、空气的污染以及其他的污染,使得有些地方不能维持正常的生活。这种爆发性的环境危机在全国各地不断发生。另外一个突出问题,是社会环境的恶化。其中最严重的问题,一个是腐败的蔓延,另外一个是贫富差距的扩大。以上这些,是目前社会经济生活中我们天天都能接触到的现象。
从宏观经济的深层结构看,可以归结为内外两个方面的失衡。内部失衡的主要表现是投资和消费的失衡,过度投资而消费不足。这里说的消费不足不是说绝对量增长不足,而是相对于投资的增长不足。根据世界上许多研究机构的研究,近30年来中国人消费绝对水平的提高速度在世界上是居于前列的,但是因为投资以更高的速度增长,消费在GDP中的相对的份额不断下降。目前,投资和消费的比例已经大大偏离正常状态。从国际上来说,消费和投资的比例大致上75比25,有的国家稍微高一点,有的国家稍微低一点。在有些阶段,例如在工业化初期,在一些发展中国家,投资有可能高一些。比如,中国在“大跃进”期间投资率就达到30%以上。又比如日本在高速增长时期,投资的比重也是偏高,但它的最高水平也没有超过35%。中国现在投资率越来越高,特别是21世纪以来,基本上处于45%~50%的水平,而消费比重就严重的偏低。这种类似于马克思分析过的“有机构成不断提高”的偏差,造成了一系列例如产能过剩、最终需求不足等经济问题,以及群众的生活水平提高过慢,收入水平的差距拉大等社会问题。
外部失衡的主要表现,是国际贸易和国际收支的双顺差,外汇存底的大量增加。它会造成我们跟贸易伙伴国之间的摩擦加剧,同时使自己的贸易条件变差,出口产品贱卖,还搭上了我们的资源和环境。 内部失衡和外部失衡在宏观经济上的集中表现,是货币的过量供应,而货币的过量供应又必然导致房地产、股票、收藏品等资产泡沫的形成,通货膨胀即消费物价指数(CPI)的快速上升或二者兼而有之。这个问题在2007年下半年浮出水面,变成一个人人都能感觉到的危险。
从中长期的观点看,这一问题的危险性还在于,它还会使我们的金融体系变得非常脆弱,当遇到外部或者内部冲击的时候,就会出现严重的系统性风险。东亚许多国家和地区都曾经经历过高成长的时期,成就了所谓“东亚奇迹”。但是,它们大多数都因为内外失衡的处理不当而没有逃脱金融系统的危机,以致损失了几年、十几年的时间,造成了很大的危害。所以我们必须尽力地防止出现这样的问题,防止我们大好的经济成长形势出现逆转。
严峻挑战来自何处 为了要解决上面讲的这些问题,首先要研究它们的根源何在。中国经济学界最近几年进行了两次大的讨论,大多数经济学家对于这些问题的根源有了比较明确的判断:就是内外失衡以至于它的宏观经济表现——货币过量供应、流动性过剩、资产泡沫和通货膨胀的威胁等等,最深层的根源在于由投资和出口拉动经济的增长模式(或称经济发展模式)。为了解决宏观经济中的这些问题,从根本上说,就必须转变经济发展模式。
问题在于,转变经济发展的模式,并不是一个新提出来的口号。这个正确的发展思路虽早已提出,却长期没有做到。且不说苏联早在60年代后期就提出要转变增长方式,我们自己1995年制定“九五”计划的时候,也要求实现增长方式的根本转变。10年以后,到了2005年制定“十一五”规划的时候,又再次提出要把转变增长方式作为今后五年的经济工作的重心内容。“十一五”第一年的执行的情况不是太理想,所以到了2007年的十七大再次重申必须实现经济发展模式的三个转变(由主要依靠投资、出口拉动向依靠消费、投资、出口协调拉动转变,由主要依靠第二产业带动向依靠第一、第二、第三产业协调带动转变,由主要依靠增加物质资源消耗向主要依靠技术进步、劳动者素质提高、管理创新转变)。 为什么早就提出了正确地解决办法,问题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呢?在2003年到2007年的讨论中,许多学者通过深入的观察,提出了很深刻的意见:主要原因在于旧体制的遗产没有得到消除,它已经成为实现经济发展模式转变的主要障碍。我认为最重要的体制障碍是四点:
第一点,各级政府依然掌握着一些重要资源的配置权力。比如说信贷资源,因为我们银行体系、金融体系改革没有到位,所以各级政府依然对于信贷的发放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再比如土地资源,因为土地的产权不明确,依然是由各级政府自由裁量运用。1992年的十四次代表大会在确定市场经济的改革目标时就已经明确,所谓市场经济,就是在资源配置中由市场起基础性作用的经济,就是由市场供求决定的价格起作用,因为这种价格是能够反映资源稀缺程度的。但是现在一些重要资源却不是由市场,而是由党政领导机关按自己的意图配置的。
第二点,把GDP的增长作为各级政府政绩的主要标志,不光在党政机关考核干部时如此,社会舆论也是如此。整个社会形成了这样一种观念。
第三点,是各级政府的财政状况和物质生产增长紧密相联。从收支两方面看都是这样。从财政收入看,各级预算的主要收入是生产型的增值税,生产型的增值税跟物质生产部门的速度是直接挂钩的,所以使得各级政府不能不把主要注意力放在物质生产部门的扩张上。从财政支出看,在前年财政部召开的“财政体制与和谐社会建设”国际讨论会上,一些学者提出了非常深刻的见解,他们说中国的政府支出结构现在存在一个很大的问题,就是政府对于提供公共产品的支出责任过度下移。社会保障和义务教育的支出责任大约有70%落在县或县以下财政的肩上。这不但使这些公共服务提供的情况很差,而且使得各级地方政府不能不提高物质生产部门的增长速度以便取得更多的收入,否则日子就过不下去。比如我记得上上届政府卸任以前讨论农村工作的一次座谈会上议论的一个问题:九年义务教育在我们的内地农村基本没有实现。为什么会这样呢?经济学家们指出,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支出责任在县以下,而我国内地大部分县以下单位并没有正规的财政收入。后来党中央、国务院采取了措施,把义务教育的支出责任提到县一级。这就使情况有了一些改善。但是现在看来,这仍然不够。所以现在有许多人主张把义务教育的支出责任进一步上提。这里附带说一句,支出责任在中国通用的说法叫做事权,财政部门早就提出来了,事权过度分散,要更加集中。但是它给人的直接感觉是他们要收权,所以“支出责任往上收、由更高级的政府部门来承担”这一主张没有得到很多人的支持。
最后一条正好是前面三条的反面,就是资源配置上市场的力量受到很大的压制。这表现在土地、资本、劳动力等生产要素的价格没有市场化,而是由行政机关定价的或者受行政机关的影响,而行政定价是按照计划经济的惯例压低价格,因为要素价格压低有利于国有企业降低成本和增加盈利,而价格的扭曲促使了以浪费资源的方式进行生产。
建立法治的市场经济 如果上面这个结论是正确的话,出路在哪里也就很清楚了。出路在于消除旧体制遗留给我们的遗产,建立起一个规范的市场体系。也就是像十七大所要求的那样,坚定不移地推进改革开放,让市场充分发挥它在资源配置中的基础性作用。
关于这个问题,在2003年年末开始的“第三次改革大辩论”中,有些人提出了一种完全相反的解决办法。他们认为,中国目前遇到的各种问题都是由市场化改革和对外开放造成的,应当摒弃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路线,回到1976年以前的旧路线和旧体制去。党中央驳斥了这种主张。我觉得胡总书记有三段话讲得非常好,值得我们仔细地品味:
第一段话:“事实雄辩地证明,改革开放是决定当代中国命运的关键抉择,是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由之路。”
第二段话:“改革开放符合党心民心,顺应时代潮流,方向和道路是完全正确的,成效和功绩不容否定,停顿和倒退没有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