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论亨利·詹姆斯国际性主题小说创作心理

再论亨利詹姆斯“国际性主题”小说创作心理周元晓(上海电力学院直属外语系)摘要：美国作家亨利。

詹姆斯在其“国际性主题”小说里主要塑造了两种脸谱化的人物形象：即纯洁无邪、天真浪漫的“国际芙国少女”及世故势利、老练田滑的欧洲人。

通过作家各阶段部分“国际性主题”小说的分析．笔者指出作家塑造的这两类人物形象，与其说是历史事实．毋宁说是一种文化隐喻。

作家过于强调美国人道德感的背后．恰恰隐藏了美国文人长期积淀的文化自卑．因而试图通过提升道德意识来实现文化上的超越。

而运用婚姻模式实现欧荚文化融合的企图，在某种意义上则是对作家本人缺失体验的心理补偿。

关键词：亨利詹姆斯；文化自卑；超越意识：创作心理世故欧洲人与理想欧洲人在詹姆斯“国际性主题”小说中．与美国少女形成鲜明对对的，是世故势利、老练圆滑的欧洲人及欧化美国人。

他们拥有辉煌文明及高雅艺术．背后运转着一台“结构复杂的社会机器”。

尽管这些欧洲人世故势利，老谋深算且卑鄙无耻。

但道德败坏并非他们的专利。

在美国作家马克．吐温的<竞选州长>里，美国人为达个人目的而不择手段的恶行同样是令人刮目相看的。

阅读詹姆斯的作品时．我们发现他对欧洲人及欧化美国人始终怀抱矛盾的态度。

尽管他将大多数欧洲人或欧化的美国人塑造成圆滑老练、工于心计且用心险恶的文学形象．但同时也塑造了某些理想的默洲人．如拉尔夫。

塔切特及维安妮夫人，两者皆具有令人称羡的美德。

而詹姆斯对德莫福小姐(即克莱宁夫人)，科斯特洛夫人及梅尔夫人的态度。

却是大相径庭的。

德莫福小姐从小就显露了老谋深算及歹毒的本性。

她是嫂子尤菲米娅的同学．后者也是她刻意挑选的朋友。

尽管她几乎集中了一个人身上所能找到的缺点．为达目的甚至不惜放弃名誉，但她还是因其高贵出身赢得了尤菲米娅的青睐。

在后者眼中：“德莫福小姐敢做敢为……是个遗地的法国人。

总之．凡(她)自恨缺少的特点，她都具备……最后她还有个最大的长处，她本身就是个精确例子，说明出身高贵的人所具有的优点，她有着佐尼维尔和康明斯两位历史学家所赞扬的祖先。

还有一位威风凛凛鹰钩鼻的祖母……”川显然她像恋人惯常的做法那样．将后者理想化了。

对“尊贵血统”的盲目崇拜．使她对其品格的缺陷视而不见。

她坚72信：。

一个世家子弟必定是个非常纯良的人。

一个人要是自知有个炫人的家世，其品格就会因此卓尔不凡。

”正如她自己所言。

她一直生活在自我营造的黄粱美梦里。

由于过于迷恋旧大陆的一切．她并没意识到其法国朋友是在利用她。

后者“肆无忌惮，经常掠夺她的衣饰。

完全承袭了12世纪她那些男爵祖先们的遗风。

”但尤菲米娅从不视为冒犯．反而认为那是“懂得友情的一种大方作风．只不过因为她不那么小气地为世俗意见所拘，这种作风，有朝一日终会由大仁大义的行为所辨明”。

颇具讽刺意味的是．玛丽娅却从未将她嫂子当作朋友。

她择其为友，只因后者是“现成的试验品”。

她逐步为其设下陷阱，而后者几乎没意识到那是精心设计的骗局。

玛丽亚写信给祖母．要她出面邀请尤菲米娅到澳汾的城堡游玩。

而后者欣然应邀前往。

全然没意识到她将开始一段危险而充满悲剧色彩的旅程。

她发现那座城堡“既不是欢乐的场所，也不是个豪华宅邸”。

却非常有趣。

她觉得德莫福老太太是“古老神圣的历史遗物。

”而老太太也聪明得足以预见灾难将立刻降临到前者身上。

出于良知．她给了尤菲米娅一些建议，因为她“太脆弱了。

不能牺牲她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但最终考虑到“家业的兴旺需要一笔价值不菲的世袭财产．因而不应有所顾忌而弃之不顾”。

于是躲在室内保持沉默。

三天后德莫福先生来探望祖母。

不知他是“特意”来拜访祖母，还是向猎物发动攻势。

果然不出所料．尤菲米娅立刻爱上了这位“绅士”。

德莫福小姐是克里奥帕特拉之流惯于卖弄风情的女人。

她相信其兄丧尽天良，尽管自己不相伯仲。

其惧内的丈夫自杀后，她被迫以寡妇身份回到兄长身边。

当她看到嫂子的年轻同胞伯纳德朗莫尔先生时，就本能地想勾引他。

尽管老谋深算．这次却没有得逞。

德莫福小姐在小说中扮演陪衬的角色．与尤菲米娅构成道德天平的两极。

在与朗莫尔谈及其嫂子不幸婚姻时．她为其骄奢淫逸、道德败坏的兄长做辩护．并对后者的态度嗤之以鼻。

当朗莫尔称她是“最近有幸结识的最无道德感的人”时，她立刻反驳道：“你见过哪位伟大的政洽家是有道德的?”克莱宁夫人是欧洲文明堕落的典型代表．这种形象在詹姆斯的其它“国际性主题”小说(如<美国人>及《贵妇人画像>)里也是屡见不鲜的。

依靠自我奋斗取得成功的美国新贵克里斯托弗纽曼．到欧洲来寻找其文化之梦。

通过特里斯特拉姆夫人的介绍．他结识了贝勒伽德家的辛特夫人，此人与德莫福小姐家一样，除了血统外，几无可夸耀之处。

纽曼天真的以为。

只要足够富有，就能得其所欲。

他盲目乐观且野心勃勃．认为通过与欧洲人联姻便能实现其文化美梦。

但贝勒伽德家根本不喜欢他，之所以同意女儿跟他订婚，是因为看中他有钱而已。

显然，纽曼与辛特夫人的订婚．不过是又一桩。

物质”与。

文化”的交易罢了。

但贝勒伽德家最终没有兑现诺言．从而导致了纽曼欧洲文化梦的破灭。

而在<贵妇人画像》里，我们再次看到主人公伊莎贝尔阿切尔最终走上欧洲文明的祭坛．成为欧洲文明的牺牲品。

‘专使》是詹姆斯晚期最有名的作品之一。

作家本人也给予了高度评价。

主人公斯特莱塞应情人纽森姆夫人的要求来到欧洲。

她答应嫁给他，但他必须先将她儿子查德带回家。

来帮她经营家族产业。

斯特莱塞来到巴黎。

发现查德已与巴黎女人维安妮夫人坠入了爱河。

不过查德并没因此堕落．倒是长进不少。

斯特莱塞逐渐喜欢上了巴黎。

并意识到此前被误导了。

小说第16章里有这样一个情节：斯特莱塞疲倦不堪．他独自走迸巴黎圣母院，在那里看到一名形单影只的妇女。

由于他“有在静坐默思中遥视散处堂中其他游客的习惯”。

他开始观察起来：“她坐在那里注目前视……但她置身于神龛中心范围之内……在超凡脱俗的默想中，重振她的勇气。

恢复她的清白。

……而且她的头部姿势，即使在圣殿的阴影中，也显见她白有信心。

一种暗含的坚毅。

安之若素的信念。

但这样一个女人。

如果不是来祈祷。

那又是来干什么呢?”斯特莱塞离开教堂前惊讶地发现．那位美丽女人就是维安妮夫人。

显然她引起了他的兴趣，并激发了他的想象。

于是他进一步观察起来。

小说中这样描写他的崇拜之情：“此时我们的朋友对她的世家遗泽。

自是克满崇敬。

她在他的心目中产生的奇思异想．是她所不能想象的。

他相信她虽然敏锐。

也不会知道他的印象，这点稍微令他欣慰。

”在此．我们必须注意维安妮夫人身后所处的背景——巴黎圣母院及神龛等皆为隐喻性的文化意象。

如果不将它们考虑在内．那么我们实在看不出在她身上有任何特别之处。

她有别于克莱宁夫人．辛特夫人一家及科斯特洛夫人等欧洲人。

她美丽、优雅、热情又有些神秘，集中了欧洲女人的所有优点。

她是巴黎的化身。

甚至是欧洲文明的理想化身。

尽管她在某种程度上，不过是斯特莱塞对巴黎的浪漫想象罢了。

斯特莱塞在巴黎的体验是一个发现巴黎的过程。

随着对欧洲迸一步的了解．他发现自己已被辉煌璀璨的欧洲文明所征服，因此放弃了逼迫查德回美国的企图。

并敦促他：“无论如何。

不要忘记你还年轻——上天赐予你的年轻。

为此你应该高兴才是。

尽情地生活吧。

不尽情地生活是错误的。

不管你做什么都没有关系。

只要你拥有自己的生活。

如果你没有自己的生活。

那你还有什么?……我现在知道了，我过去生活得不够。

现在押已老了。

不管怎么说，我是太老了。

”从这些言语里．我们看到斯特莱塞对巴黎是多么的迷恋!毫无疑问，维安妮夫人是詹姆斯对理想欧洲人的想象，正如巴黎是他对欧洲文明的文学想象。

道德主题在詹姆斯“国际性主题”小说里几乎无所不在。

实际上．它也是一条贯穿整个美国文学的主线。

该主题此前作家霍桑就已在<红字》中探讨过。

正因为此，詹姆斯经常被认为是专擅社会风情的作家。

至于像拉尔夫塔切特及维安妮夫人那样的理想欧洲人．与德莫福小姐及科斯特洛夫人之流老练、圆滑世故的欧洲人构成了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反映了詹姆斯对欧洲文明的矛盾态度。

跨文化婚姻：超越文化自卑的方式詹姆斯小说中的。

美国少女”们在遭遇欧洲文明时．都怀有强烈的文化自卑感．并盲目膜拜欧洲文明。

事实上，这些美国人的困境．也是詹姆斯自身面临的真实困境。

在阅读《德莫福夫人>、<黛西米勒>、<美国人)及<贵妇人画像》等小说时。

我们印象最深的是象征欧洲文明的城堡及高贵血统等文化意象的反复出现。

詹姆斯在许多小说及游记里都提到了它们。

但遗憾的是，这些“美国少女”几乎都不知如何去正确理解其中的历史文化价值。

提到城堡——其实不仅仅是城堡．其它文化载体在美国也是极度匮乏的。

詹姆斯在其文艺评论<霍桑传>里曾写下用来概括美国文化荒漠的名句．或许是集中反映他这种文化自卑心理的最好写照：“……没有君主，没有宫廷。

没有个人忠诚，没有贵族，没有教堂。

没有牧师，没有军队，没有外交辞令，没有乡间绅士，没有宫殿，没有城堡，没有庄园，没有古老的乡间宅邸。

没有牧师住所，没有茅草屋顶的村舍。

没有长满常春藤的废墟，没有大教堂。

没有修道院。

没有小型的诺曼底式的教堂；没有著名的大学，没有公立学校，没有牛津，没有伊顿公学，没有哈罗公学，没有文学。

没有小说，没有博物馆，没有美景，没有政治团体。

没有娱乐阶层。

没有埃普索姆跑马场。

也没有埃斯考特赛马场!”121在这份囊括美国诸多文化匮乏的长名单里．隐藏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卑。

1869年．詹姆斯作为成人第一次来到欧洲时，给其兄写信抱怨说，美国人太粗俗，太野蛮，也太狭隘。

他们只知道夸夸其谈，却又不工于辞令。

几十年后，威廉福克纳在给母亲的信中也表达了类似观点。

他抱怨说美国人非常粗鲁也非常庸俗。

以至于他在欧洲时，都讨厌向别人谈自己的国籍。

网某些学者注意到詹姆斯的小说<美国人’里，存在着某种经济交换的模式。

其实，这种交换模式(主要是以跨文化婚姻的形式展现)在其它。

国际性主题”小说。

如<最后的瓦勒里>，<德莫福夫人>及<贵妇人画像：》里都有所体现。

在詹姆斯所处的年代．许多美国新贵蜂拥来到欧洲，并一掷千金，购买诸如绘画、地毯等古董玩物，用以彰显其“独特”的文化品味．弥补其文化上的自卑，但他们只是附庸风雅．很可能对艺术一窍不通。

詹姆斯在创作小说<美国人>时，曾于1875年12月28丑给<纽约论坛报)撰稿时讲述了这样一个故事：与他同时代的一位百万富翁A．T．斯图亚特．花费大量金钱购买某个法国画家的作品。

闱克里斯托弗．纽曼．与想找高贵血统的“绅士”做伴侣的德莫福夫人一样，都是欧洲文明狂热的拥戴者。

纽曼如其出身卑微的祖国一样．也来自贫寒之家．但他通过自身努力挣得大笔财产．在事业上取得了巨大成功。

简．奥斯汀在<傲慢与偏见》的开篇中不无调侃地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