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中的黑色幽默

电影中的黑色幽默

“黑色幽默”原是一个文学术语，它的首次使用源于法国超现实主义诗人、评家安德烈·布勒东。在上世纪60年代，它成为美国一个文学流派的名称，是当代美国小说创作中最有代表性的流派之一。一般认为，黑色幽默小说的产生既与当时美国动荡不安的社会现实有关，也与上世纪反理性的哲学思潮，尤其是存在主义有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美国先是在朝鲜战争中失败，后又卷入越南战争，战事的失利和美军的伤亡，使得国内的局势产生动荡，加之二战的惨痛记忆，很多人开始怀疑西方的民主理想和理性神话，一时间似乎陷入信念危机、信仰危机。正是在这种无所适从的社会背景下，产生了对现实采取“破罐子破摔”的嘲笑态度的黑色幽默，其作品往往流露出深沉的悲观情绪。而存在主义哲学无疑是上个世纪最为风行的哲学流派之一，其对人类最基本的存在问题的阐发影响了一代人的心灵，存在主义代表人物萨特、加缪等在其著作中阐述了以下哲学思想与命题：人类生存的这个世界没有意义，没有终极目标；茫然、恶心和恐惧等成为人们最大的心理特征；世界和人类的处境都是荒诞的。这些命题长久地影响了20世纪的文学艺术，当然也深深地影响了美国的黑色幽默小说创作。

一、电影中的黑色幽默

顾名思义，黑色幽默的首要特征是“黑色”与“幽默”两种因素的结合，至于这两者是什么以及怎样结合却有不同的说法，有论者说是用喜剧的形式表现悲剧的内容，有论者说是审美反应或效果上幽默与恐惧的混合，有论者说作家的世幂观及作品的内容是悲观的，而作者的创作态度是幽默的。笔者以为，黑色幽默肯定是由悲喜两种因素混合的，但这两种因素主要还是应从审美效果上去考察，毕竟黑色幽默是一种不同于传统的悲剧反应和幽默反应或喜剧反应的新的反应式，其悲喜两种效果的混合不是一种简单相加，不是一种我们通过分析而既找出悲剧因素又找出喜剧因素

就能认定的东西，其核心特点在于悲喜两种效果之间悬而未决的张力，令读者处于一种无所适从的反应困境，也有论者称之为“一种强烈的情感困惑”。如果仅有悲喜两种内容的冲突其实并不能造成反应困境，正是效果上既强迫读者发笑而又抵制发笑才能造成这种悬而未决的张力。当然悲喜两种效果既可以是内容引起的，也可以是作者的语言、技巧等引起的，只是一般来说悲剧效果多是内容引起的，而喜剧效果或幽默效果多是作者创作手法引起的，但内容若不引起悲剧效果则无所谓悲剧内容。传统幽默往往借嘲笑一些具有胆小、弱智、丑陋等负面品质的人物来达到幽默效果，但如若站在这些被嘲笑者的立场上，这岂不是悲剧内。然而实际上，传统幽默大多不会令欣赏者产生悲剧情绪，也基本上没人会说这其中有悲剧内容。因此，黑色幽默的悲剧内容之所以是悲剧的，

是非评判，有的只是玩世不恭的生存，以喜剧的方式承载悲剧生活的内涵，以求麻痹和忘却。这是受存在主义哲学影响的结果，是在荒诞世界的大背景下展现的消极人生观。面对荒诞，人类唯一可做的是置身事外，发出几声自我解嘲的苦笑，以缓解存在的痛苦不堪。”

除了上述美学效果和思想倾向上的两个主要特点外，作为文学术语的狭义的黑色幽默还有反英雄式的人物、松散的情节结构等附带特征，兹不再赘述。然而黑色幽默早已超出了文学的范围而也被用于其他艺术领域比如说电影领域，本文所要研究的香港导演导演彭浩翔的电影就常常被人冠以黑色幽默的头衔，其他电影如1999年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得奖影片《美丽人生》、昆汀·塔伦蒂诺的《落水狗》等影片也被视为黑色幽默的电影。很显然，黑色幽默已经成为了一个独立的

美学范畴，这样一种广义的黑色幽默概念，其核心特征没有变化，但又与我们前面所分析的黑色幽默有一些不同，或者说表现出更大的包容性。

二、彭浩翔电影的黑色幽默呈现

彭浩翔，1973年生于中国香港。有人曾用“新一代的开山怪”来形容他，以此来夸奖他对华语电影所作出的贡献。2001年首次执导《买凶拍人》，彭浩翔就显示了他的才华和与众不同的风格。虽然那只是一个投资仅50万港元的小成本影片，但构思不落俗套，拍摄手法干净利落，节奏掌控恰到好处。这部作品奠定了他在香港影坛的地位，也是到目前为止，最具有彭氏特色的代表作。与周星驰代表的“无厘头”风格和王晶代表的“鬼马”风格的香港喜剧不同，彭浩翔开创出具有独特风格的黑色幽默片。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香港电影走入了一个漫长的“冰河期”。电影产量日渐减少，电影素质普遍降低，大批名家、前辈纷纷失手，新人却无出头机会。在这样一个阶段之中，彭浩翔却坚持着一年拍一部电影，并逐步走进了创作的稳定阶段。他是个高手，融会贯通了香港电影通俗而不流俗的精髓，同时再加上多年对于世界电影的学习，最终练成了这样一个“邪”派高手。

彭浩翔电影集合黑色幽默、恐怖、离奇荒诞与警匪等元素。自幼热爱电影，14岁时曾用兄长的录像机自导自演短片《智勇三雄》，中学时为了看一场阿诺·施瓦辛格的电影而跟自己女友分手。毕业后曾经修读台大先修班，回港后曾在亚洲电视担任喜剧综艺科的节目编剧，并在报纸与杂志撰写影评及小说。

1995年，他为林海峰执导的电影《天空小说》撰写剧本。在1997年，他转职香港商业电台的节目主持兼且出版长篇小说《全职杀手》，并在2001年被拍成同名电影。1999年，他自资拍摄及执导短片《暑期作业》，获提名角逐台湾金马奖最佳短片及获邀参加多个国际影展。

2001年彭浩翔拍摄首部长片《买兇拍人》，获得香港电影金紫荆奖最佳编剧及获提名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2003年拍摄了第二部电影《大丈夫》，讲述四名小男人瞒着妻子女友嫖妓的故事，获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晋导演。2004年，他凭《公主复仇记》获邀参加东京国际电影节。2005年，《AV》讲述一群青年学生為实现自己的梦想，向青少年创业基金

筹钱拍片，请来日本AV女优拍摄成人电影。

2006年拍摄的《伊莎贝拉》则成为德国第56届柏林国际电影节唯一入围竞赛单元部份的华语电影，最后该部电影的配乐人金培达获得柏林电影节最佳电影配乐银熊奖。

2007年9月上映的《出埃及记》的剧情含有港式粗言秽语的对白，而电检处却把《出埃及记》归类IIB级程度的标准，故此《出埃及记》的审检过程与电检处的审检準则受到广泛报导。2007年电影作品《破事儿》被坊间评为一部紧贴当代香港城市人生活风貌的电影。

2010年《志明与春娇》，电影讲述新修订禁烟条例实施后，烟民围在户外烟灰缸吸烟，因而产生的一段男女关系。彭浩翔与拍档麦曦茵凭此电影获得第30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编剧奖。同年电影《维多利亚壹号》成為乌甸尼斯远东电影节开幕电影作全球首映，以香港楼市为题材，描述一位努力工作仍难以在楼价飞涨下买楼的女子，导致精神崩溃变成连环杀手的故事。

2012年新作讲述的是《春娇与志明》张志明（余文乐饰）与余春娇（杨千嬅饰）在一起后，恋情也不可避免由热烈转向平淡，几番龃龉过后，二人平平淡淡、不知不觉地分手了。在此之后，志明接受前老板的邀请，和公公前往北京发展，他很快结识了美丽温柔的空姐尚优优（杨幂饰），一段新的恋情由此展开。另一方面，春娇的化妆品牌决定关掉香港分店，于是她也和娥姐转战北京。曾经的恋人相见自是几多尴尬，而原以为早已平淡和忘却的情感竟在见面的一刻复萌。虽然志明有优优陪伴，春娇也意外邂逅了体贴稳重的SAM（徐峥饰），但是他们仍然瞒着另一半偷偷见面，他们小心地保持着距离，心又不由自主地向对方靠近。

《大丈夫》的高票房给彭浩翔带来了名誉与一班忠实的影迷，然而在《大丈夫》大尝甜头的他并没有继续拍摄这类搞笑性喜剧，而是忽然转变风格拍了一部试验性的《公主复仇记》，本片虽然讲述的仍然是男女之间背叛与不背叛的故事，却一改其大胆的夸张和恶搞，彭氏幽默少了，戏谑的噱头少了，多了一份对故事内容的精心编织和通过镜头默默流淌出的现实宿

命感，在一个有趣的故事下面，彭浩翔用揶揄的口气赤裸裸地展现出男女关系中的欺骗和报复。在《公主复仇记》中，彭浩翔尝试了多条线索、明暗交错互现的叙事方式，展现出非一般的“黑色"叙述能力，这一小小转型之作可以看成其叙事渐趋成熟的作品，让观众惊喜不已。《公主复仇记》完成后，东京国际电影节为不满三十岁的他举办了回顾展。

在此时CAV))，也就是彭浩翔的第四部长片诞生了，十年的蛰伏，草根出身功课

不好的彭浩翔对那种无所事事胸无大志的香港大学生有足够透彻的

理解，而三部

长片的经验也使得他具备了节奏控制和场面调度的能力，这些都是CAV))成功的

前提。从片名可以看出，这部拿日本AV电影寻开心的片子，彭浩翔回归了浓郁

恶搞与荒诞不经的风格，虽然在叙事技巧上没有拓展更深，但是从影片匠心独运

的戏仿和细节所营造出来的荒诞感却更加突出强烈；本片的叙事趋于圆润，和影

片荒诞的情节获得了恰如其分的统一，无论是关键情节转折还是对于人物性格转

变的铺陈都嫁接的很好。叙事上和风格上十分贴切地融合在一起；尤其是大学生

为了筹措资金模仿马丁路德金演说的桥段和詹瑞文扮演的舅父发表

的愤怒而畅

快淋漓的大段英文说词被很多影迷奉为经典。而最后的结尾一如彭浩翔之前作品

的意料之外，让观众在惊叹之余仿佛和这四位青年一起长大，感受了青春的残酷

与美好。

2006年《伊莎贝拉》作为唯一一部华语片入围柏林电影节竞赛单元并且最

终获得了最佳音乐银熊奖，同时它也成为第一部在大陆全面上映的彭浩翔作品，

《伊沙贝拉》在电影节上的优异表现及其在内地的公映让他成功吸收了一大批的

内地影迷，同时也开拓了广阔的内地市场，彭浩翔自言这是一部“不彭浩翔”的电影。在《伊莎贝拉》中黑色和喜剧的成分被完全抽离了，是一部单纯用暧昧与温情交织的文艺片，抛开商业元素和视觉噱头，用最平和的视听语言讲述一种情绪，这或许是很多导演都追求的一种艺术境界，已经有四部成功作品面市的彭浩翔显然也有如此追求的底气，于是他开始尝试用较纯粹的电影语言来叙事，讲述了一对“父女"不寻常的情感故事，配合着异域风情的感伤音乐和颓废暧昧的色调，这样精致的镜头和看似懒散却韵味十足的缓慢节奏表现显露出王家卫这样的大师级导演的风范。

2007年的《出埃及记》在镜头方面的精细更是相对于《伊莎贝拉》有过之

而无不及，特别是在造型与空间的运用上。在这个讲述“女子杀人组织"这样一

个离奇的故事中，我们看到了彭浩翔在镜头叙事能力上更加游刃有余的自信，无

论是景深变化、平移镜头的多次运用，还是镜头切割的建筑空间所表达出来的独

特情绪都再一次展现出彭浩翔成熟的导演功底。同时故事本身所体现出的男女之

间、个体与制度之间的对抗主题，也让人发现彭浩翔对艺术坚持的同时，对于整

个社会状态的描绘又是如此地一针见血。

而在最新的电影《破事儿》中，彭浩翔把他的奇思妙想融于七个小故事中，作为一部拼盘集锦式的短片集，里头既有怀旧色彩，展示校园生活以及命运弄人的《大头阿慧》，也有延续《买凶拍人》的《尊尼亚》，更有彭浩翔所言“恶趣味"

般的《公德心》等等，还惊喜地见到内地大导演冯小刚嘻嘻哈哈地重复了一小段

买凶拍人里面“如花’’的杀人推销，让我们在体验似是而非的爱情、无奈的错失、惊喜、荒唐、欲说还休等种种情感之后，感叹于彭浩翔独特的个人魅力。从《买凶拍人》到《破事JL}，七部作品让人感受到了不一样的彭浩翔，从社会，到情结，到恋爱，到大学时代，到父女纠葛，四面出击是他的强项，并且他不是个靠内容取胜的人，在影片的手法上，他也是颠覆到了极点，虽然有人说他的电影中有许多他人的影子，然而我们却

从未感受到他在抄袭，这就是他的高明与法宝，也是大众对他电影认同的根本原因。

《买凶拍人》从一开头就制造出一个个有悖于常理，夸大到极至的黑色幽默，完全颠覆黑帮电影人物在人们印象中的形象，让人始料不及，忍俊不禁。然而这些夸张的笑料又完全感觉不到过火和无聊，每一个出人意料的颠覆都取自我们身边的社会现实或者人性再给予极度夸张，让人大笑之余不由感同身受起来。杀手这样的职业都要阿谀献媚、迎合拉拢客人，同我们普通人无异；AV的拍摄现场的人物关系让人体味到了人情冷暖；岳母为了几把麻将钱要杀掉麻将友，岳父为了姘头要杀掉自己老婆，这样光怪陆离的事似乎也能在现实社会找到影子；影片结尾时“全港开阜以来证据最确凿的杀人犯"，则为全片的黑色幽默做了一个最大的包袱，让人回味悠长。每一个笑料背后仿佛都影射出现实中我们无法逃避的问题，彭浩翔就是这样以黑色幽默式的手法消解了传统的黑帮题材叙事，并带给人们一种折射着绝望感的悲凉的笑。《买凶拍人》一方面把黑帮游戏化，让观众在观影的荒诞中，体会有别于枪林弹雨、血腥残酷的物是人非的人生感。另一方面，用一种后现代的市民化和平俗化使黑帮人物告别英雄时代，让他们为柴米油盐所累，为鸡毛蒜皮所扰，同时也有带着不少市井气和小人物的悲凉感，或许可以称之为充满黑色幽默色彩的喜剧式的黑帮电影，同样也可以看作用黑帮元素包裹着的新世纪喜剧。

《买凶拍人》成功之后，《大丈夫》得到了约2000万港元的投资。不过更大

的投资代表的仅仅是拍摄上的自由与灵活度，彭导并没有因为投资的问题放弃个

人原则。《大丈夫》延续了《买凶拍人》的黑色幽默风格，信奉“多种类型的杂

糅能够带来喜剧效果”的彭浩翔依然将黑帮片的表现手法运用到这部喜剧上，把

本来“丈夫外面寻欢’’和“妻子捉奸"这样电影中常见的故事套路，以黑帮片的

模式进行包装，夫妻双方进行的一场“猫和老鼠"的游戏较量被处理成警匪斗智

的形式，影片结构也是先以丈夫角度开始偷情经历，中间又以妻子角度重演捉奸

起因，然后才合二为一上演曲折交错的斗智好戏，影片讲述的是丈夫偷情和妻子

捉奸的故事，却用戏剧夸张的手法表现成为一种相当义气的革命与斗争。把偷

如果说《买凶拍人》是对马丁·斯科西斯的黑帮杀手片的致敬，那么在《大丈夫》中，调侃拼凑名片桥段的手法无疑变本加厉。从音乐，演员到画面风格，都有着《无间道》风格。四个有妇之夫着黑色西装出场、手上动作干净而利索、面色冷酷沉重、说话表情豪情万丈、江湖义气奋发，俨然一部黑帮动作片的架势。而丈夫去召妓被曝光时走后门与娱记狭路相逢的拍摄手法则套用了黑帮片中警匪枪战的场面，照相机和水龙头在他们的手中代替了枪械，“抢战"中转换的慢镜、剧中人夸张的神态和激战的姿势动作一如《喋血双雄》中的双枪齐发的周润发、<飞虎》中的端枪凝射的王敏德，似乎也有着向吴宇森致敬的影子。再有“九叔"梁家辉五年前掩护朋友逃离欢场、自己却被妻子当场捉奸的悲壮，加之曾志伟四人去家中探望被困九叔的凄惨，更是完全按照香港黑帮片渲染兄弟情义的拍摄手法，让人无法把这其中表现的“义气"和男人出去鬼混这样的破事联系到一起，彭导越是抄得煞有介事，演员越是演得正经动情，这种错位造成的

奇特爆笑效果就越是强烈，令观者有着不同于一般类型电影的耳目一新的因这部影片，赢得香港电影金像奖最佳新导演奖。《买凶拍人》和《大丈夫》，一部是本应黑帮却处处透露夸张与笑料，另一部是看似喜剧却十足黑帮片般严肃与悲壮，彭浩翔就是这般把两种经典类型片融合在一起，形成了崭新的彭浩翔式作品，散发出一加一大于二的独特魅力。感觉。《大丈夫》于当今香港电影中算得上独树一帜，彭浩翔也

鬼才导演彭浩翔的成功给沉寂已久的香港影坛吹来一阵清新之风，确实我们

很难说清楚彭浩翔的电影到底是属于哪一种类型，从《买凶拍人》、《公主复仇记》

到最新的《破事儿》，多面彭浩翔通过他的镜头与胶片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实力，

正是这种对待理想与事业满腔的热诚，让华语影坛多了一位才华横溢的新导演；

正是其独特的电影语言使得香港电影业的复苏多了一份新希望；正是彭浩翔电影

准确的市场定位和策略让荒诞、黑色幽默以及多种类型混合的另类作品带给了观

众视觉和感觉上的全新享受。当然，彭浩翔电影“异军突起”也对我们大陆中小

成本电影的发展有着积极的借鉴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