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诗词在《三国演义》中的作用

浅析诗词在《三国演义》中的作用

（谭明）

在小说中插入诗、词、论赞，是我国古典小说的一大特色。这种散韵交错使用的手法，对成功刻画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以及描述事件起到不可忽视的补充作用，它不仅使小说语言生动活泼，富于变化，而且增添了作品的抒情成分，更加勾勒出人物神韵。下面就《三国演义》在诗、词的运用方面作一些浅析，希望能起到抛砖引玉之作用。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罗贯中的这首《临江仙》，曾迷倒了多少文人骚客，点缀了多少词坛佳话，淘尽了多少人和事。它气势恢宏，色彩鲜明，立体感强，从写景入手，把历史融入滚滚长江水中，多少历史人物，纵使当年是如何的气吞河山，是如何的吒咤风云，是如何的火亘赫一时，但随着岁月流逝，都被一朵小小的历史浪花陶尽，真可谓“粪土当年万户候”矣。它开篇就给人一种迎面扑来的气派，吸引了众多的“眼球”，成功地引出了众多的三国“英雄”故事。

历史的上的曹操，是东汉时期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又

是建安文学的卓越代表。他外定武功，内修文学，有非凡的才能和胆识；他大胆改革，在诸强纷争的动乱局面中统一了北方，壮大了自己的力量。横塑赋诗，官渡之战，从侧面上反映曹操的胆识、胸襟、气度与诗才都属当代人中豪杰，可谓一代枭雄。毛泽东曾有词曰：往事越千年，魏武挥鞭，东临碣石有遗篇，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对曹操可谓充分肯定。可是，在《三国演义》中曹操却是一个“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人。初中语文第六册中收录的《杨修之死》是从第七十二回“诸葛亮智取汉中，曹阿瞒兵退斜谷”中节选，事情发生在魏、蜀汉中之战的最后阶段。蜀兵据险固守，魏不得进，魏军主帅曹操深感进退两难。魏行军主簿杨修恰恰在此关头从军中以“鸡肋”为夜间口令这件事上，推知曹操已有退兵之意，未经请示，便教随行军士收拾行装，准备归程；又向夏修忄享说明“鸡肋”一语的含意，夏候忄享服膺杨修的先知，也赶紧收拾行装。倾刻间，军心大乱。据此，曹操以“造言乱军”之罪，无可指责，堂堂正正地诛杀了杨修。后人有一首诗：“聪明杨德祖，世代继簪缨。笔下龙蛇走，胸中锦绣成。开谈惊四座，捷对寇群英。身死因才误，非关欲退兵’’。这诗前部分对杨修的聪明才智作了赞美，而恰恰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后一句“身死因才误”入木三分地揭示了杨修“恃才放旷”以及曹操的嫉贤妒能的善变性格。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这句话可谓经典名言，它对曹操奸诈、多疑性格作了高度概括，原出自第四回“废汉帝陈留践饮，谋董贼孟德献刀”一章中，曹操由于生性多疑而误杀了父故友吕伯奢一家，继又杀死了吕伯奢，还有后来的梦中杀人一事，将计就计伏击吕布，以及第十七回中曹操攻打袁术时借王垕头以示众，马惊践麦割发代首后附一诗：十万貔貅十万心，一人号令众难禁。

拔刀割发权为首，方见曹瞒诈术深。

“貔貅”是一种猛兽，用在此比喻勇猛的军队。而如何统帅三军，曹瞒自有“诈术”，诗与作者在小说中所要表现曹操的英雄的“雄”字很吻合，与发生在曹身上故事很吻合。

“曹操煮酒论英雄”一章，当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此刻，刘备借大作雷声，丢落所执匙筋。这时，插入后人一诗：

勉从虎穴暂趋身，说破英雄惊杀人。

巧借闻雷来掩饰，随机应变信如神。

通过诗，把本章情节都概括其中，也让读者领略了曹的奸诈和刘备的机巧深谋。正是如此，才有整个故事中半斤八两不相上下的明争暗斗。

《宴长江曹操赋诗》一章，共引用了三首诗。一首是曹操的《短歌行》，一首是唐人杜牧的《赤壁诗》，另一首是“后人”

所作。曹操的《短歌行》，不知在什么时候在何处所写，但在这里却找到了很合适的写作背景，并得到了具体而确切的解释，生动地展示了曹操在此情此景中的复杂感情。这里且有对人生短暂的感慨，有对朋友难忘的怀念，有对嘉宾云集的喜悦，还有对贤才的渴求，以及对建功立业的追求。总之，这是一曲慷慨的悲歌，带有戎马生涯的壮烈色彩又夹杂着乱离生活给予的几分感伤，对曹操的描写有了几分“英气”。用在这里，也较为客观地还原了建安文学的一代宗师的本来面目。

杜牧《赤壁》一诗，是作者经过赤壁古战场，有感于三国时代的英雄成败写下的，诗篇开头借一件古物来兴起对前人及事的概吸。“发怀古之幽情”，后两句议论，写出了“东风”。放在这里，恰如其分。有力地印证了前面“孔明用智斗周瑜”所编造的曹操下江南为夺取大乔小乔的故事。这首诗与曹的《短歌行》预示着未来曹操在赤壁的败局，充满了情致，使人联想翩翩。

在小说七十八回曹亡后的《邺中歌》一篇，是作者对曹一生的总括，可谓棺盖定论。作者在小说中描写曹对汉室不忠，挟天子以令诸侯，杀后逼宫等，尽管作者认为大逆不道，深恶痛绝，大肆渲染，但历史毕竟是历史，它只是一种文学形象，是一个成功的艺术典型。此外，曹操在公元207年平安乌恒，消灭袁绍残部势力回师途中所作《龟虽寿》才气横溢，没有收

录小说中，也许是作者为一种偏见吧。

刘备是三国鼎立中的一鼎，也是曹操的“死对头”，是作者所要宣扬的“正统”人物，在第一回“桃园三结义”诗曰：“运筹决算有神功，二者还须逊一龙。

初出便能垂伟绩，自应分鼎在孤穷。“

这诗从文采等分析，并不怎样，但却暗藏了四个主要人物，刘备、张飞、关羽、诸葛亮，以及暗示三国鼎立的趋势，短短的二十八个字，就深藏玄机，用在开篇，显示了刘备初出茅庐就与众不同，还是有份量的。

刘备在跃马过檀溪之后，怀着惆怅的心情，来到隆中求“一龙”。在“三顾茅庐”的过程中，共插入十三首诗文，有古风、有歌行、有律诗、有骈文、还有散体。刘备在二顾的归途中，面对着漫天风雪，心潮起伏。这时，作者引用“后人”的一首诗：

一天风雪访贤良，不遇空回意感伤。

冻合溪桥山石滑，寒侵鞭马路途长。

当头片片梨花落，扑面纷纷柳絮狂。

回首停鞭遥相望，烂银堆满卧龙岗。

诗用的是地方，既写景，又抒情，把人带入一个优美的境界中，衬托出刘备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仍不辞劳苦，而刘备求贤未遇的惆怅心情也跃然纸上，使读者读后有身临其境的感

觉。

诸葛孔明，是被作者作为杰出的政治家和军事家来歌倾的，带有一定的神话色彩，作者对他倾注了强烈的爱和崇敬，把他作为“忠贞”和“智慧”的化身，特别是对诸葛亮的“智慧”，更是用尽笑力大肆渲染。在他出场之前，就用大量的笔墨从各个方面对他进行烘托。我们来看三十七回刘玄德“三顾茅庐”中通过古风一篇对卧龙居处的赞美：

襄阳城西二十里，一带高岗枕流水。

高岗屈曲压云根，流水潺缓飞石髓。

势若困龙石上蟠，形如单凤松阴里。

柴门半掩闭茅庐，中有高人卧不起。

修笑交加列翠屏，四时篱落野花馨。

床头堆积皆黄卷，座上往来无白丁。

叩户苍猿时献柔，守门老鹤夜听径。

襄里名琴藏古锦，壁间宝剑挂七星。

庐中先生独幽雅，闲来亲自勤耕稼。

专待春雷惊梦回，一声长啸安天下。

这古风，不仅活灵活现地写出了诸葛孔明的高雅和智慧，还把人带到一个优雅的世外桃源中，以书中所言：“山不高而秀雅，水不深而澄清；地不广而平坦，林不大而茂盛；猿鹤相亲，松篁交翠，观之不已。”仅从这富有诗意的美景中，我们

不免脱口而出：人杰地灵，物华天宝。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方人育一方水土。而他的出场，除了用大量的赞诗作为烘托后，孔明才似出水芙蓉般露出水面，“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通过一幅“卧龙”春睡图，从而把不鸣则已的“卧龙”推到人们面前，前两句诗为下面孔明未卜先知的故事埋下了伏笔，同时也体现了当时隐士的风采和心态。

而孔明决定“出山”时，通过诗“身未升腾思退步，功成应忆去时言。只因先主叮咛后，星落秋风五丈原’’。为孔明“出师未捷身先死”找到呼应的依据，也暗示了“五丈原”为之身死地。

纵然孔明虽有功成名就后退隐山林思想，然而一入江湖，身不由己，自己焉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刘备之所以能建立蜀国，除了有神一般的诸葛亮之外，还有关羽、张飞、赵云、马超、黄忠等五虎大将的辅佐。

在张飞、关羽大破黄巾军一段，我们抛开作者从维护封建统治者的立场出发，而对农民革命直接进行诬蔑这种所谓“王道”的虚伪性不说，就看书中的诗赞：

英雄露颖在今朝，一试矛兮一试刀。

初出便将威力展，三分好把姓名标。

就“一试矛兮一试刀”，让读者不由联想“身长八尺，豹

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势如奔马”的燕人张翼德及“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如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卧蚕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的红脸“美髯公”。正是这一把钢矛和一把青龙偃月刀，对蜀国的开创功不可没。为下文“三国鼎立”的局面埋下伏笔。

再看“张翼德大闹长板桥”一段，当曹兵一路追赶刘备到长板桥时，张飞倒竖虎须，圆睁环眼，手绰蛇矛，立马桥上对着曹兵，大喝一声“燕人张翼德在此！谁敢为决此战！”时，在场曹将夏候杰惊破了胆跌落马下，有赞诗曰：

长板桥头杀气生，横枪立马眼圆睁。

一声好似轰雷震，独退曹家百万兵。

寥寥二十八个字，写尽了曹操及曹兵的仓皇，也写尽了“猛张飞”的“猛”。人物刻画形象逼真，读来不觉令人拍案叫绝，痛快淋漓。

关羽是《三国》中着墨较多的正面人物，也就是“英雄人物”，作者通过精心勾勒他义薄云天，神威勇武，在众多战将中出类拔萃的形象，给关羽戴上“正义”的英雄光环。我们且看温酒斩华雄一诗：

威镇乾坤第一功，辕门画鼓响冬冬。

云长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华雄。

好一个“酒尚温时斩华雄”，足见关羽的英勇。更为突出

的是二十七回的“美髯公千里走单骑，汉寿候五关暂六将。”中诗曰：“马骑赤兔行千里，刀偃青龙出五关。”更能表现他的“忠义”和万人敌的“勇武”。从而和下面临江会，单刀赴会的凛然不可犯的“神威”，“刮骨疗毒”的沉着的“大丈夫”气慨都自然而然地形成一脉相承的关联，在“单刀会”中，把关云长与历史上的英雄“相如”蝇池会作此，我们不得不佩服作者比得恰当，贴切。

马超追赶曹孟德，老黄忠挥刀斩夏候渊，赵子龙救黄忠，拒汉水等都有诗为证：“剑割髭髯应丧胆，马超声价盖天高”，“力趁雕弓发，风迎雷刃挥”“常山赵子龙，一身都是胆”。这些诗都不同程度从各个角度对人物，情节等进行了补充描述和刻画，让读者更为集中地领略小说所要表达的内容。

当然，《三国演义》作为一个集体创作，里面的诗词论赞，是通过许多人的搜求和选择，有一个由少到多，从粗到精，从不适合到适合的过程。毛宗岗他一方面大刀阔斧地删除了粗俗重复的二百多首诗词，做到布局适当，用得恰到好处。另一方面，又根据故事情节发展和刻画人物性格的需要，增补了新的诗词。这样增删的结果，在罗本的《三国演义》里只保留了诗词的二百首左右。虽然其中不免存在格调不高的作品，但总的来说，还是做到了去粗存精，增加了全书的文学性，使许多场面诗文交错，诗意盎然，给人以美的享受。

总而言之，诗词在《三国演义》中，对故事性的概括和补充，以及人物形象刻画都更臻完美性。设想一下，假如把《三国演义》的诗词论赞抽掉，作品一定会大为逊色，故事情节，人物刻画也是显得势单力薄，美中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