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_回归生活本体_王雅林

2009年9月 学　术　交　流 S e p t .,2009总第186期　第9期 A c a d e m i c E x c h a n g e S e r i a l N o .186　N o .9[收稿日期]2009-05-16[作者简介]王雅林(1941-),男,黑龙江齐齐哈尔人,教授,博士研究生导师,从事社会发展和生活方式研究。

发展:回归生活本体王雅林(哈尔滨工业大学人文学院,哈尔滨150006)[摘　要]实现我国现代化的科学发展面临一系列前所未有的理论和实践难题。

在破解发展的理论难题中,从元理论上确立正确的发展本体论前提具有首要的意义。

人类社会的起源及其发展告诉我们,生活是人特有的现实的生命活动的展开和生命存在形式,是社会的本体,并将是社会的终极形态;社会是为了人的生命、生活活动的展开而建立起来的组织结构,因此,社会以生活为本体,生活又以社会为场域和实现形式。

基于生活本体是人类社会的自然形态和基本事实,我们要树立的社会观、发展观和认识感知世界的方式应是“生活本体论”的。

马克思关于生活本体论的重要思想为社会发展研究设定了生命和生活、生活和社会、生活和生产、日常生活和非日常生活四大理论关系。

依据生活本体论,我们可以把发展的本质内涵界定为在不断增进社会生产的基础上以社会的方式提升人的生活状态和生活文明的过程。

以生活本体论界定发展的本质,对科学发展观的理论建构功能在于:科学发展观的第一要义是发展,但发展要用人民的生活福祉状态来衡量,而不能用G D P 来定义;作为科学发展观核心的“以人为本”就是以人民为本,但基点是以“每个人”的个体生活需要为出发点和落脚点;基于生活本体论的科学发展,要从人的生命活动的特质出发,按照“美的规律”和“需要上升规律”实现社会生产的全面性、协调性和可持续性;从生活本体论的角度看发展,会看到在具体而细微、无比丰富的生活活动之中蕴含着巨大的社会发展动力,这种动力就是“生活力”;由科学发展的本质内涵决定,为了在全社会形成良好的生活状态,必要条件就是充分发挥生活方式作为“软件系统”的资源配置作用。

[关键词]发展;科学发展观;生活本体论;“物本论”[中图分类号]C 91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0-8284(2009)09-0001-06以科学发展观为指导,实现现代化的科学发展,是时代的律令,是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和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根本保证。

但要真正提高贯彻落实科学发展观的理论自觉,使“发展”做到科学,还有一系列理论难题需要我们去破解并在重大理论上实现创新。

我认为,在所有破解“科学发展”理论难题的问题域中,从元理论上确立发展的本体论基础,回答社会的根本性“实在”是什么的问题,即把发展置于科学的本体论基础之上,具有首要的理论意义,将为诠释科学发展观提供基本依据。

本文将在社会理论层面对这一具有挑战性的问题进行探讨。

一、生活本体:人类社会的基本“社会事实”研究社会的发展问题,首先要搞清社会的本原、本体和社会的实在是什么。

这看起来是一个十分深奥、复杂的学术问题,比如,自古代的哲学大师以来就没有中断过对这一问题的探讨,他们提出了各种学说和主张,其中包括神灵和上帝“本体论”、“物质本体论”、“绝对精神本体论”以及近年来我国学术界讨论的“实践本体论”等等,并无统一的看法。

但是,只要我们保持一颗“学术童心”,就可以像说破“皇帝的新衣”一样,道出这本是一个简单明确的“社会事实”。

这要从人类社会是怎样形成的本原形态谈起。

社会的形成源于人的特有生命活动。

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因而人同其他动物都有着共同的生物学基础,动物靠遗传记忆编码系统形成了生命存在方式。

·1·在科学意义上,动物的这种生命存在方式是适应性“生存”,而不是“生活”。

但人类在上百万年的自然演化过程中,从学会使用和制造最简单的劳动工具开始,逐渐建立起了比自然遗传编码系统更为复杂的生命再造的文化系统,这就是马克思所说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

按弗罗伊德的说法是,人由“本我”逐渐变成了“自我”。

人的这种特有的“有文化”、有自觉意识的生存活动,诸如从事生产劳动、改进生活品质的活动,传授和发展知识与技能,以致从事科学、艺术、理论的创造等等活动,就构成了“生活”。

生活就是人特有的现实的生命活动的展开和生命存在形式。

以上阐述的是生命与生活的关系,接下来我们再看生活与社会的关系。

人的生活活动不是孤立进行的,人与人之间必然要打交道,发生交互作用。

最初的社会互动是面对面的,并且是在母亲与其子女间进行的,以后随着互动范围的扩大而建立起了更复杂的社会关系形式。

而为了维系各种互动关系的正常运行就形成了各种社会性组织,并制定各种行为规范、规章制度,等等。

各种交往关系的总和就构成了社会。

因而从人类社会的起源上看社会是因人的生活需要而产生的,随着人类生活活动和交往范围的扩大,社会的组织形式和结构也就越来越发达。

从上面的论述中可知,生活是社会的本原、本体,将是社会的终极形态;社会是为了人的生命、生活活动的展开而建立起来的组织结构,因此社会是以生活为本体的,而生活又以社会为场域和实现形式。

从生活和社会这种本体和实现形式的角度我们可以说,“世界和生活是一回事”,“生活世界之外无一物,所以没有东西比生活更大了。

生活胜过一切,它本身不被任何东西所超越”[1]67。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生活本体”是人类社会的“实在”和基本“社会事实”,其“本然无形而永恒存在”。

所以,我们要树立的社会观、发展观和认识感知世界的方式应是“生活本体论”的。

人类在漫长的文明进程中所形成的不同“本体论”思想,实际上是人自身对人类社会认识局限性的反映。

马克思曾把人类社会划分为相继演进的“人的依赖关系”、“以物的依赖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和未来的“个人全面发展”与“自由个性”社会等三大社会形态。

马克思所说的“人的依赖关系”社会形态相当于我们所说的“前工业社会”,由于生产力低下和在大自然力量面前的恐惧,在社会上形成的主导世界观是“神本论”,在西方体现为“上帝中心论”,在中国体现为“君本”和皇权主义。

工业革命之后人们的世界观经历了从“神圣化”向“世俗化”的转变,普通人的现世生活享受得到肯定,但是工业生产、科学主义和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建立的是“物支配人”的“物的依赖关系”的社会秩序,这就为“物本”的、拜物主义的世界观提供了现实基础。

到了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以来,以西方发达国家为先导,人类社会开始了向“后现代”社会的转型,注重人自身的发展和生活质量,“回归生活世界”,成为正在兴起的价值观和世界观,这种价值观甚至也影响到宗教,新的生活宗教把过去对上帝赞美的词都用在了生活上,强调信仰要走向生活本身[2]85。

这表明人类社会的价值观已开始了新的转型。

但按照马克思的观点,人类只有到了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才能真正走出“物的依赖关系”,实现从“物本”向“人本”社会的转变,从而走出人类的“史前史”阶段。

而“以人为本”就是“以生活为本”,使生活真正回归到“生活本体”。

马克思在创建共产主义学说时提出的一个著名论断就表明了这一点:“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

”[2]这里所说的“自然主义”,应理解为克服各种异化形态,回归生活本原、本体的社会,而这样的以生活为本体的社会就是以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为目标的共产主义社会。

二、“生活本体论”的结构要素及对“发展”的规定性在世界现代化的发展历程中,任何发展观的确立都有其不同的本体论基础。

在当今全球的发展进程中我国的现代化不同于以量的扩张和单纯追求经济增长、大量生产、大量消耗为特征的传统工业化发展道路,而是属于要经历“双重社会转型”的新型现代化[3],内在的要求是必须实现“科学发展”。

我们提出“生活本体论”的现实针对性就是要破除以“物质本体论”为基础的、以G D P崇拜为特征的粗俗的物质主义、功利主义发展模式,界定发展的本质,为科学发展观提供解释框架。

需要指出的是,在我国一个时期以来形成的G D P崇拜情结,从思想根源上看除了受上世纪50年代以来逐渐形成的“增长第一”发展观和新自由主义思潮的影响之外,也同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做了“物质本体论”的误读有关。

我在发表过的文章中多有论及,在最能体现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思想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等代表性论著和经典话语中,当马克思强调物质生产的决定性作用时,始终是以“生活的生产”为前提、以生活为原点的。

马克思强调生产是“第一个历史活动”和“一切历史的基本条件”,但又强调生活是“一切历史的第一个前提”,他所表达的生活和生产之间的目的和手段、本原··2性和基础性的关系是十分清楚的[4]。

马克思的本体论思想并不是在旧唯物主义和旧唯心主义关于思维与存在、物质和意识对立关系之争基础上建立的“物质本体论”,而是在超越了黑格尔“实体即主体”的“绝对精神本体论”思想形成的“生活本体论”。

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本体论思想是把现实的人的生活世界、“人的生命活动”作为本真、社会的实在和全部哲学问题的出发点,并构建了生活本体论的结构要素,这集中体现在马克思、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中“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的表述中[5]66。

其结构要素包括:(1)“现实的人”,即有生命的个人存在。

(2)“物质生活条件”。

(3)“活动”,即人的生命形式。

在这三者关系中,“现实的人”构成生活主体;“生活条件”是生活的客体;而“活动”则构成主体、客体互动及其历史过程的“共同实体”。

在这里,“活动”的概念很重要,活动的特性表明人的生命存在不是物本论的“生命直观”,而是体现为人的生活具有实践的本性,从而真正同“物质本体论”区别开来。

马克思所说的“现实的人及其历史发展”体现为人的生命活动具有生成性和历史的维度。

值得注意的是,马克思在“活动”一词之前用了一个“他们”的定语,表明“活动”是个复数的“类”概念,活动不是单个人的孤立行动,而是在人与人交往的社会关系中进行的,具有社会性。

因而“现实的个人”、“物质生活条件”及“他们的活动”共同构成社会生活整体系统的组成部分和“生活本体论”的结构要素。

那么生活本体论的思想对于研究社会发展问题设定了哪些理论规定性呢?我们可以用下列最主要的关系加以表述:(1)生命和生活的关系。

社会的逻辑起点是人的生命存在,人的生命活动就是生活,在这个意义上可以说人的生命就是人的生活。

如果说在我们的社会里人的生命是高于一切的,“没有什么大于生命”(尼采语)的话,实际上就是说生活高于一切,没有什么大于生活。

“生命第一”、“生活第一”,是我们思考、处理和研究一切问题的出发点和落脚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