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的黄昏(外一篇)
秋天的黄昏作文(精选48篇)

秋天的黄昏作文秋天的黄昏作文(精选48篇)在平时的学习、工作或生活中,大家总免不了要接触或使用作文吧,作文一定要做到主题集中,围绕同一主题作深入阐述,切忌东拉西扯,主题涣散甚至无主题。
作文的注意事项有许多,你确定会写吗?以下是小编帮大家整理的秋天的黄昏作文,希望能够帮助到大家。
秋天的黄昏作文篇1我爱硕果累累的秋天,但我更爱秋天的傍晚。
每到黄昏,我总爱漫步在山头,去寻找她的足迹。
看,那偏西的太阳倾吐着火红的余晖,给悠然的云朵镶上了一道金边儿,它像彩绸,又像锦缎。
草木、小路、房屋,还有远处的人影,都被涂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
那晚霞在蓝天的怀抱里悠悠的忽散忽聚,仿佛是挂在天空中的一幅油画。
看,那一身金衣的菊花,像美丽的珊瑚,在微微的秋风中,亭亭玉立,让人恍惚是一位彩裙金衣的仙子飘然而至,如梦似幻……,使得这秋天的傍晚,更加的妖娆多姿。
看,那压弯了枝条的柿子,在晚霞中如同镀上了一层金;那星星点点的橘子,就像一颗颗金黄的宝石。
空气中飘着瓜果的清香,果农们丰收的喜悦止不住的在脸上荡漾。
我漫步在山头,看着那被阳光朗照的金黄的树叶、金黄的云彩、金黄色的花朵和那金黄的果实。
啊!只有秋天的傍晚才是金黄色的,才那么美丽,这样壮观!秋天的黄昏,简直就像一首金黄色的诗!秋天的黄昏作文篇2我爱乡村的黄昏,不只因为它有醉人的风姿,更因为它有浓郁的生活气息。
黄昏时候的小河是那样的宁静,牧童赶着一群群快乐的小羊羔牧归而来,几位老人在河边悠闲地垂钓。
乡间的小路上,孩子们正沐浴着夕阳的余晖,驱赶一群群牛羊走在归家的路上。
被白杨树环抱的农家小院更是令人如醉如痴。
夕阳余晖透过浓密的树林洒在红砖青瓦的房舍上,给它抹上一层黄灿灿的颜色。
烟囱冒着缕缕炊烟。
天上白云朵朵,几只燕子在天空飞来飞去。
地上的鸡、鸭、鹅在门前觅食。
当最后一缕晚霞隐去时,放眼望去,整个村庄暮霭沉沉,灯火微微闪烁,忽明忽暗,烘托出美丽而又宁静的夜。
一切都沉浸在这恬静的气氛中。
黄昏下的老人作文

黄昏下的老人作文
《黄昏下的老人》
哎呀呀,那天我看到了特别有意思的一幕。
那天傍晚啊,太阳都快落山了,天边被染得红彤彤的,特别好看。
我正慢悠悠地在小区里溜达呢。
突然,我看到在一个长椅上坐着一位老人。
这老人啊,头发都白花花的啦,脸上的皱纹那叫一个深哟,就像一道道小沟壑似的。
他穿着一件有点旧但很干净的灰色外套,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
我走近了一些,就听到他嘴里嘟囔着什么,仔细一听,原来他在自言自语呢,好像是在说今天的天气真不错。
嘿,这老爷子还挺会享受这黄昏美景呢。
然后啊,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帕,开始擦他的老花镜。
他擦得可仔细啦,里里外外,反反复复的,那认真的模样就好像在擦拭一件宝贝似的。
擦完了,他又小心翼翼地把手帕叠好放回去。
接着,他就那么戴着眼镜,看着天边的晚霞,眼神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和安详。
我就那么站在旁边看着他,感觉时间都好像慢了下来。
这黄昏的光洒在他身上,让他整个人都好像笼罩在一种温暖的氛围里。
我在那看了好一会儿,这位黄昏下的老人啊,就一直那么静静地坐着,享受着这美好的时刻。
后来我离开的时候,心里还一直想着这位可爱的老人呢,他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宁静与平和。
也许,等我老了,也能像他一样,在黄昏下享受这生活的美好吧。
这就是我看到的黄昏下的老人啦,嘿嘿,挺有意思的吧。
外公的黄昏

外公的黄昏作者:林文候来源:《福建文学》2018年第03期我的外公陈林松,是我们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木匠。
那年头刚吃饱了饭,塑料家具没普及,钢盆铁碗太奢侈,家家户户的桶碗瓢盆,或是由粗瓷煅烧,或者就是这一板一木箍造的。
外公眼神不好,常戴着一个黑框老花镜,耳朵上别着一支或两支烟,手头上的锛子、绳墨来去如飞。
拿起锛子的外公就像手握兵符的大将,那纷纷扬扬如霜似雪的木屑就是倾倒在外公足下的百万雄师。
他手艺太好,凡是木碗、木盆、木桶、木凳、木桌、木椅这些粗常用品,他精益求精,比别的木匠多了一点精神气,少了十分的浮躁念想,在十里八村把名扬。
有人扛着从自家园子里砍下来的鲜活大松树,没去骨头没去筋,就晒在我外公家门口,提前预约下一个大水桶子,等年关杀猪时候,烫毛软皮用。
也有人从尘封在楼阁上头的绝好木堆里,挑出几块色泽淡雅的杉柏,央我外公箍一个小脸盆,造一个大木盆,给在襁褓中的婴孩,洗漱沐浴用。
更常有人包一个红,提几个咸鸭蛋,请我外公到楼阁的楼阁上,起去长梯,把珍藏的松柏、铁杉一一罗列开来。
这些好木头,在阳光下,嘤嘤作响,横看像几条铁,竖看像几块冰,仿佛有云雾笼罩,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这家主人点头哈腰,献上几支红梅烟,端上清明雨后茶,外公二话不说,拿起器具,埋头干活。
此后几天,外公茶饭不在家,偶尔回来,外婆见他眼中布满血丝,身上到处是木头屑,习以为常也不管他,只任他提一桶红漆,拿一次绿漆,再从箱底里翻出一桶舍不得用的无色漆,去那楼阁的楼阁上,完成一项对于外公也对于那家主顾来说算是惊天伟业的工作。
外婆叮嘱他早点回来睡觉,他风风火火,鼻子里发出恍若隔世的嗯、哦,答非所问。
不久之后,这家主顾的老太爷或者老奶奶,通往天国之前,就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栖身之所。
按理说外公手艺精湛,本应该挣得盆满钵满,一家人也专靠着他的手艺度日,但外公有一个坏毛病,为人不讲究,费尽心力造好了一条长凳,一副寿材,主顾家给八角也好,给五块也罢,全不放在心上。
书中日月长(外一篇)

Y O U T H书中日月长(外一篇)书中日月长我的外公,极瘦。
瘦得像一竿劲峭的竹,或一阕宋人的词,画在纸上,写进书里,只需驱遣伶仃的一痕墨色,便显出嶙峋的骨相,抖露出峥嵘的棱角。
那棱角并不锐利,而是如大字的笔锋,只在毫端的转折中,带出些孤高与斩截的意味来。
很多年后想起他,总觉得外公是一位畸零之人,满身的不合时宜,好像同这世间始终格格不入。
但那时的我却犹自茫然无知着。
我的目光逡巡过外公的书架,那里有李太白,有辛弃疾,有薛涛,有柳如是。
我尚幼弱的手指掠过沾染着沧桑的书脊——那里因频繁的翻阅早已泛黄发脆,以至于会让我想起门外的酢浆草上,那些纤薄的蝴蝶。
但蝴蝶可以去往天南水北,我出生起便已老去的外公,却只能被书房的四壁围困着,被这个小小的县城圈禁着。
他于夜里点一盏灯,跋涉过唐宋元明,但脚步却始终没能迈出这一方逼仄的天地。
书籍是他的城墙,垫高了视野,亦是他的堡垒,仿佛避入其间,便可不理会春秋冬夏,人世浮沉。
我从未了解过他,至少在我生命起初的十年里。
于我而言,他留下的记忆其实很浅,浅到只剩下一身瘦骨,几声咳嗽,满壁旧书;浅到只记得幼时的我曾坐在他膝前,听他教我背着“秦时明月汉时关”,那时他的声音已然老矣,当中似可闻见依稀的风声,苍然而高古。
而我似懂非懂地重复着,声音从当时传至当下,稚嫩与沧桑渐次重叠,仿佛在徐旸笔 生 花这之后的岁月中,我仍旧循着他的念诵,一字一句、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又一个十年之后,外公的学生与好友将他生前的文稿整理出版。
那时已然长大的我,目光在触及那本书的一刹,竟仿佛清晰地看到了回溯的时间。
纵然生死相隔,纵然暌违十载,却借助那些文字,重新认识了他。
那时的我沉迷于《楚辞》,尤爱那字句的瑰玮,而似有默契地,他也早在许多年前,取《山鬼》篇中一句,为自己的文集定名为“独后来”。
“余处幽篁兮终不见天,路险难兮独后来。
”或许,于外公看来,书是幽篁,亦是云翳,身处其中,有时会觉遮天蔽日,仿佛一生都无法抵达其终点。
《乡村的黄昏》

《乡村的黄昏》
在乡村,黄昏可是一天中最迷人的时候啦!
那天,我跟着奶奶去田里收菜。
一路上,微风轻轻拂过我的脸,就像一只温柔的大手在抚摸着我。
到了田里,太阳已经开始慢慢西斜,把整个田野都染成了金黄色。
我看着奶奶熟练地弯腰,一把一把地把青菜从土里拔出来,然后整齐地放在篮子里。
“丫头,过来搭把手。
”奶奶喊我。
我赶紧跑过去,学着奶奶的样子拔菜,结果力气用大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溅了一身的泥。
“哈哈,你这小毛躁鬼。
”奶奶笑着说。
“奶奶,我不是故意的啦。
”我嘟囔着嘴。
旁边的邻居大叔也凑过来打趣:“丫头,你这是给土地公公磕头呢!”大家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远处的天空中,晚霞越来越红,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村里的炊烟也袅袅升起,我仿佛闻到了各家各户饭菜的香味。
收完菜,我和奶奶扛着篮子往回走。
一路上碰到不少熟人,大家都热情地打招呼。
“哟,这菜看着真新鲜!”
“是啊,晚上能好好吃一顿啦!”奶奶笑着回应。
回到家,我累得瘫坐在椅子上。
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心里却满是欢喜。
乡村的黄昏,没有城市的喧嚣和繁华,但有着最朴实的温暖和快乐。
它就像一幅美丽的画卷,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里。
永远的姥爷(外一篇)

毒
远
鹭
牛马, 想起 羊 圈里 那 几只 吵 闹的羊 和在 院子 里 奔跑 追 逐 的 鸡鸭 鹅 , 想起 西厢 房 里 墙 壁铁钉 上
一
个 全 能的 农人 。
早 春二 月, 始给 土地 上 第一遍 粪 。 便赶 开 他
姥
答
每 挂 着 的 那 两 张姥 爷 亲手 织 成 的 鱼 网和 锄 . . 着 马 车 将 土 粪 送 到 地 里 , 隔 丈 把 远 就 用 铁 锹 镰
鱼 所 儿 , 讲 究 要 领 , 为 播 下 的 是 种 子 , 系 到 种 人 喜 欢 水 边 的 凉 爽 , 儿也 需 要 水 面 的 空 气 , 但 因 关
地 , 牛 马套 上 宽大 的耢 子 , 爷 站 差 的 耢 齿 深 深 浅 浅 插 入 土 地 , 着 土 随
地 的 高 高低 低 , 爷 的 身 体 便 像 摇 船 的 艄 公 一 姥
渔 事 里 的姥 爷
起 过 去 和 姥 姥 姥 爷 一 起 生 活 的 那 些 岁 月 , 起 毕 生 都 是 与 土 地 打 交 道 的 农 人 , 地 就 是 他 的 想 种
各 他 那 座灰 砖 青 瓦的四 合 院 , 想起 马厩 里 那温 驯 的 本 分 。 路 与 种 地 有 关 的 事 情 他 样 样 在 行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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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普资讯
太 阳 魂 笊 珊 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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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 凌 锈 繁 …
口 张 爱 珍
农事 里的姥爷
古 代把 与种 地 有 关 的 事情 叫做 农 事 。 爷 姥
幻 觉 里的姥 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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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快 清 明 了, 里 睡不 着的 时候 , 夜 就常 常想
这醉人的秋(外一篇)

54 | 江苏政协 2016 年第 11 期
诗词文苑 SHI CI WEN YUAN
水乡荷塘
“小 城 故 事 多 ,充 满 喜 和 乐 , 若是你到小城来,收获特别多!” 虽然很早就熟悉这首歌,但当自 己真正工作、生活在一个苏中水 乡小城时,走在街头、田埂或流连 在小公园,再听这旋律,体会这歌 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苏中水乡 的 四 季 景 色 用 “美 如 画 ”和 “美 不 胜收”来形容一点儿也不为过。且 不说闻名遐迩的千垛油菜花田、 李中水上森林公园,单说我们新 水 源 地 取 水 口 所 在 小 城 氾 水 ,一 年四季都有独特的美丽,而最美 的莫过于夏季的水乡了。
诗词文苑 SHI CI WEN YUAN
这醉人的秋(外一篇)
■韦 国
秋天的感觉越来越浓了。 天空是那样的蓝,蓝得像无 垠的大海,不用跳进去,你的心、 你的魂一下子就融化在里面。白 云,像魔术师手中的道具,不停 地变幻着模样。看着、看着,不由 入了神、发了呆。 索性找一田埂,用刚刚枯黄 了的狗尾巴草做垫子,坐下来, 像童年时那样,慢慢看。只是身 边没有了小伙伴们来给一朵朵 白云起名字:狮子、老鹰、仙女、 大山、棉花垛……而那些像极了 导弹轨迹的白云,小时候又是怎 么称呼的呢? 气温逐渐下降,早晚凉比较 明显了。清晨起来跑步,出门的 感觉和盛夏时颠倒了过来。那时 出门,似一步跨进桑拿间,热浪 扑面;现在走出去,丝丝凉意轻 抚肌肤,令人神清气爽。当年辛
弃疾“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 秋”,诉不尽满腹愁绪。如今太平 盛世,天气渐凉,只有欢喜,只有 心旷神怡。
公园里的向日葵、硫华菊、 美人蕉……约好了似的,开得特 别旺盛,远远望去,一大片一大 片的金黄!农家小院里的丝瓜 花、南瓜花依然拼命地从叶子间 探出金黄的身子,不愿早早与人 们告别。银杏树上密密匝匝的叶 子,似一把把精致的小扇子,悉 心照料着自己的银杏宝贝。待到 银杏成熟,不再需要呵护时,这 些叶子也将以一地的金黄完美 谢幕。它们,让“金秋”名副其实!
守候夕阳(外一篇)

没有了车来人往的喧嚣。 吸一口草原上的清新 蓦然 间 ,一 曲悠扬 的歌声在静谧 的旷野 上响起 。我朝 向歌声的方 向, 歌声是从新建牛
飘着朵朵薄云 , 心中马上想到 , 今晚的夕 阳、 晚 空气 , 真的如同喝下一杯美酒 , 心中舒畅极 了。
解冻的湖水泛 着微微 波光 ,与湖中微绿的大 面, 湖面上形成大片大片的耀 眼波光 。 我知道 , 片湖冰相映 , 似一对亲兄弟 , 一动一静 , 的 E落还要等上一会儿。于是 , 十分 t 我便选 了一条长
令人亲近。眼前的景致 , 虽不 比那辽 阔的大海 椅坐在那里静静地守候夕阳。 过了好一会儿 ,夕 阳渐渐收起 了强烈的 和那些 著名 山川河流 ,可还是令人心情舒 畅 了许多 。沿着湖边漫步走去 , 身边时有早换红 金光 , 被一片淡淡的云托着慢慢变红。那一抹 绿春装 的少年们 , 结伴嬉戏而过 , 不时地还有 像 只大大托盘的云即刻被燃成了绚烂的晚霞。
郊 的人工湖边去走一走。 清 明时节 , 的气温还在 回暖中。站在 北方 新。 一块块草坪 , 泛着沐浴后勃勃生机的葱郁 ,
一
棵棵岸柳 , 垂着嫩绿丝绦的倩影倒 映在静静
湖岸上 , 目望去 , 放 人工湖的湖 面上 , 大半的湖 的湖面上。我一面欣赏着怡人 的景色, 一面看
冰还在慢慢的融化 。一缕晚风吹来 , 湖边先期 着西天的斜阳。斜阳灿烂 , 把热烈的光洒向湖
●一
情
感
日 Biblioteka 士 到了 二线 作 岗
不免 按时 岗时
身心 ,还真 的难 以尽 快地适
春末 夏初的一个傍晚 ,我又一次来到
应。 了静一静很是烦躁的心绪 , 为 于是 , 我不再 人工湖边来赏夕 阳。时间还早 , 我便在湖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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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黄昏◎ 林文候◆林文候,男,福建宁德人。
本科毕业于福建师范大学文学院,现就读于华东师范大学现当代文学专业,师从著名散文作家毛尖。
(外一篇)我的外公陈林松,是我们村子里数一数二的木匠。
那年头刚吃饱了饭,塑料家具没普及,钢盆铁碗太奢侈,家家户户的桶碗瓢盆,或是由粗瓷煅烧,或者就是这一板一木箍造的。
外公眼神不好,常戴着一个黑框老花镜,耳朵上别着一支或两支烟,手头上的锛子、绳墨来去如飞。
拿起锛子的外公就像手握兵符的大将,那纷纷扬扬如霜似雪的木屑就是倾倒在外公足下的百万雄师。
他手艺太好,凡是木碗、木盆、木桶、木凳、木桌、木椅这些粗常用品,他精益求精,比别的木匠多了一点精神气,少了十分的浮躁念想,在十里八村把名扬。
有人扛着从自家园子里砍下来的鲜活大松树,没去骨头没去筋,就晒在我外公家门口,提前预约下一个大水桶子,等年关杀猪时候,烫毛软皮用。
也有人从尘封在楼阁上头的绝好木堆里,挑出几块色泽淡雅的杉柏,央我外公箍一个小脸盆,造一个大木盆,给在襁褓中的婴孩,洗漱沐浴用。
更常有人包一个红,提几个咸鸭蛋,请我外公到楼阁的楼阁上,起去长梯,把珍藏的松柏、铁杉一一罗列开来。
这些好木头,在阳光下,嘤嘤作响,横看像几条铁,竖看像几块冰,仿佛有云雾笼罩,散发出迷人的香气。
这家主人点头哈腰,献上几支红梅烟,端上清明雨后茶,外公二话不说,拿起器具,埋头干活。
此后几天,外公茶饭不在家,偶尔回来,外婆见他眼中布满血丝,身上到处是木头屑,习以为常也不管他,只任他提一桶红漆,拿一次绿漆,再从箱底里翻出一桶舍不得用的无色漆,去那楼阁的楼阁上,完成一项对于外公也对于那家主顾来说算是惊天伟业的工作。
外婆叮嘱他早点回来睡觉,他风风火火,鼻子里发出恍若隔世的嗯、哦,答非所问。
不久之后,这家主顾的老太爷或者老奶奶,通往天国之前,就有了一个称心如意的栖身之所。
按理说外公手艺精湛,本应该挣得盆满钵满,一家人也专靠着他的手艺度日,但外公有一个坏毛病,为人不讲究,费尽心力造好了一条长凳,一副寿材,主顾家给八角也好,给五块也罢,全不放在心上。
那时候,一根雪糕两分钱,一斤上好的五花肉,有精有膘,有粗有细,也只要一块八角八。
外公可不在意这些,他眼里心里脑子里,净是自己的天地。
他一个脚踩污泥的农民,一个手提枯木的匠人,竟恍惚之中,充满了文士气。
外婆常常数落他,指着他的鼻子骂,敲着锛头声叮叮,耳上夹着圆珠笔,别把自己当县令。
这骂并非空穴来风,有时候外公的所作所为是该骂的。
春耕时候,小孩子吃田沿上的催种莓,疯玩一只只蝼蛄,整村的大人们都在播种。
流了一天汗,干了一天活,外公在家里屁股坐不住,老毛病就犯了。
他多半会到邻居公公家,喝一夜的酒,抽着风回来,误了第二天的农忙。
外婆气得头上冒火,也无可奈何。
农忙结束快过年的月份,他喝得更野更没天日。
外婆千叮万嘱,因我们这地方绝不欠隔年的债,怕不吉利,给了他一笔还债的钱。
他精神爽利地出门,踟蹰挪步而回,分不清东西南北,外婆问还了钱没有,他嗯嗯嗯地点头,又哦哦哦地摇头。
不但是棉袄里子里的钱没了,戴在手上的那块小舅舅花大价钱买来的手表也不翼而飞。
外婆本在烧火做饭,看着这一堆烂泥,抡起手中的木头就砸过来。
外公也不躲,笑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
再早几年,我和哥哥才三五岁,寄养在外公外婆家。
那时候太婆、外婆,婆媳两个暂时放下了怨怒,携手并进做买卖。
太婆酿米酒,打年糕,拉又白又细的白糖,外婆则蒸白面馒头、精肉包、芝麻糖包,在村里卖。
我和哥哥排排坐在灶前,等着吃出锅的馒头包子。
外公则挑着货郎担子,到街上,到巷子里,到田野茶园,到处卖。
卖了一晌午下来,钱罐子里的钱不多也不少。
外婆又起了一蒸笼,看钱数不对,质问起来。
外公支支吾吾道,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村里人,哪好意思要钱呢!外婆连连叹气,第二天就罚外公烧火,自己出去卖了。
外公不在意钱财,他可有许多在意的东西呢!人民公社那会儿,吃不饱饭,睡不着觉,外公因为认识几个字,在全村的文盲里脱颖而出,当了大队会计,挣得工分多,养活了太公、太婆一家人。
公社也加大力度,决定对他重点培养。
到了后期,外公的算盘滴溜溜,二一添作五,逢二进成十,噼噼啪啪,犹如一曲手与算盘配合得严丝合缝的音乐盛典,更是一支心外无物、账目与算珠共结连理的人间绝唱。
那会儿的村大队书记林明吉,大小是官儿,见我外公算了一回账目,目瞪口呆,啧啧称奇,见人就说他陈家的小伙子识文断字,还使得一手极好的算珠子,将来就算当不上县长、当不上乡长、当不上像我这样威风八面的书记,也一定能混一口饭吃,养儿又养女。
多少年了,林明吉尸骨已寒,外公当了木匠,养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其中一个是我妈。
我妈生了我和我哥,我们长到十一二岁时,常到外婆家吃饭打秋风,外婆骂我俩是饿死的鬼,心里这么想,嘴上也这么说。
外公笑笑,露出一口被卷烟熏过、被糯米酒浇过,釉质精巧、色泽光鲜的大黄牙,对我们来者不拒。
他老了,常颤巍巍地从床底下掏出那个当年被他耍得光滑可鉴,如今尘埃遍布的大算盘,放在我们面前,要我们学珠算。
我们吃着碗里的饭,看着锅里的菜,实在没多少空闲停下来,听外公数来宝似的珠算口诀。
我比我哥哥狠,咽下一口红烧肉,悠悠地说,外公,学校兴计算器呢,数字按进去,结果就出来,快得很。
外婆乘势笑骂道,赶紧收起你的老古董来,两个儿子小时候,没少被你闹,如今又来闹外孙,老了老了就可厌。
外公哑了口,仍旧颤巍巍地将那个算盘小心翼翼地放回床底下,就像放下了一段尘封的岁月,我听到外公的背影在叹息。
我有时候,也做一些不让外公叹息的事。
小学六年级,我到市里参加作文比赛,得了个名次,奖品是精装的《水浒传》。
我回到家,像一只斗胜的公鸡,手举金光闪闪的奖状和名著,在外公外婆面前炫耀。
外婆夸我好几句,说以后当了不大不小拿笔的官,可不能忘了在外婆家吃过饭。
外公则盯着名著,我把这本大部头的书给了他,他欢呼雀跃,像个孩子。
他的书房里,早已堆着三三两两的古白话小说,《红楼梦》《三国演义》《西游记》不必说,什么《说唐演义》《三遂平妖传》《三言二拍》《女仙外史》,应有尽有,唯独缺少了这本《水浒传》,难怪他这样高兴。
他不仅高兴,也喜欢读。
农忙结束,白露降下来,白茫茫的,村里到了夜里冷得很,没有棉被上不了床,有人烧起火盆取暖。
外公是木匠,家里的火又旺又有炭,经烧。
邻里常来烤火,大家对着朦胧暗淡的灯光,就请外公朗读一回“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或者“宴桃源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或者“八卦炉中逃大圣,五行山下定心猿”。
听众们点哪一回,外公就读哪一回,用腔调古涩的闽东方言,读出来的白话小说竟这样百转千回,如一掬秋水滑落指尖,似一汩清泉渐出松林,听众叹服,长长的冬夜,短了不少。
外公还喜欢下棋。
黄金周从学校回家,我们会到外公那里陪他下象棋。
外公有一副极好的象棋,棋子是翡翠底子,白面黑字,就像一朵朵绽开在漆木棋盘里的山茶花,让咫尺间的厮杀也有了春意盎然的味道。
我,我哥哥,还有一个远房的小舅舅,围着外公,摆开丁字,三英战吕布,也没讨到半点好处。
赢了棋的时候,外公露出黄牙笑一笑,拿出好东西给我们吃,又问我们要不要再来一局。
这时候,我看到外公眉毛淡了,头发灰白。
下着下着,他冷不防会对我们说,孩子们,外公老了,你们挣了钱,记得买几盒香烟、打几斤米酒来给我。
我们连连说一定一定,眼睛看着棋。
问问题的老人好像开玩笑,回答问题的小孩也没把这个当回事。
谁想到再隔一两年,外公肺癌缠身,化疗了几次,脸面浮肿,眉毛更淡,头发全白了。
我和哥哥赶回家到他床前,见他躺在床上,脸面都僵了,看不出喜怒哀惧。
他见我们来看他,挣扎着起来,靠着床头笑着说,你们的烟酒我怕是吃不到了。
声音悠悠,好像来自远方,即将回归远方。
他又腾挪着从床垫下抽出一张十块钱,说,买点糖吃去吧,以后你们见不到我,我也见不到你们了,彼此记个好。
说完,又挣扎着躺下。
我和哥哥相对无言,想哭。
如今十多年过去了,外公的坟头荒草萋萋。
昨天早早上床,忽然想起外公的许多事。
想起他喝汤的时候,拿调羹会跷起兰花指;想起他行走如风,双目如一汪秋水,常有所思;想起有一年,外婆的大哥哥来家里吃饭,那位老长辈双手颤抖,端不稳一碗几两重的米饭时,我问外公他怎么了,外公说,他老了,那么外公也会老吗?外公笑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说,我想不会。
等哪天哥哥从立陶宛回来,我又忙好了手头上的事情,我们哥俩一定买几盒香烟,打几斤米酒,或烧或浇,在我外公的坟头。
这时候那棵老梧桐上,应该会惊起一只老鸦,驮着悠悠的黄昏,隐没到夜色之中。
烟 尘 记2017年10月10日,从喧闹的河西食堂出来,过一方小桥,我沿着丽娃河南下。
目之所及,两岸尽是遮天的梧桐,叶子不甚掉落,似与肃杀抗衡。
水中跃动着深绿的荷影,仔细找兴许还有粉色的花,实在叫人分不清秋还是夏。
季节错落,人间的光影总是迷离,一转身为眼前所惑,连记忆都有隔夜的迷茫,何况其他呢?但总有人与这朦胧相左,传言阴天他们打伞在此听雨、听草木虫鱼以及自己的心,我实在不信。
可笑,独来独往惯了,总容易怀疑。
我马上选定靠近残荷的松木长条凳,坐着等夜幕降临。
身旁近水处随意长着几株弱柳,风来影动,揉碎在河里的波纹,使理科大楼的身影更加零星破碎,就像辉煌过后重又跌入沉寂的岁月。
远处的野草丛中,端坐着几位面目模糊的老者,他们手握钓竿、嘴里则含着将尽的烟草。
他们什么也不想,什么也都可以想,倾听鱼儿问讯,同鱼儿对答。
从喧嚣中走来,让宁静回归宁静,那一张张窄袖粗掌中,自有容纳万物的乾坤。
然而多少人囿于万物?我也正是其中之一。
当初乘着动车北上,封闭在局促的车厢之内,我心中的天地窄了又窄,淹没在对未来的彷徨中。
身旁的乘客流水更迭,目的地不再成为目的。
在虹桥下车,我却仍是申城的客人。
磕磕碰碰也好,健步如飞也罢,挤入2号线的一刹那,光影重叠,地铁内灯光通明,地铁外则是沉沉的暗夜。
我从来没有这么直观的感慨,一层铁皮隔开来的两个世界,竟是这样迥异。
后来,我看到无数人,埋头在自己的手机里,偶尔的碰触摩擦,报之以彼此不抬头的道歉,接着更看紧了自己的行李物品。
不用分清肇事者是谁,也不太关注受害人,城市给人以文明,人群给人群以冷漠。
所以车厢内外,没有差别。
灯光透过行路者的心灵,留下彼此的阴影。
这影子在明,城市人的伤口在暗,礼貌和欢快是面子,伪装似的,撑起日光流年。
随着人群流动,寻找13号线,需要先出地铁站,再入另一地铁口。
当时傍晚六点多,吴淞路墨蓝的天,割裂在高楼的缺口里,有云起落。
受灯光濡染,天际四维更显得淡漠,卷开一幅不知年岁的简笔画。
人群熙熙攘攘、南去北来,这城市给我无言的压迫。
我用劲拖着手中的行李箱,好像跌足深水,握紧点什么,才更觉心安。
辗转入地铁口,大学生模样的一对恋人,在那里依偎着。
男孩高大英俊,女孩唇红齿白。
男孩微倾着身子凝视女孩,那眼神点点滴滴似蜡。
女孩低首吃甜筒,绑着马尾,目光没有着落,盈盈地流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