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中到陇右_蜀汉战略新论

莱阳农学院学报(社科版)2000年第2期从汉中到陇右)))蜀汉战略新论陈金凤(武汉大学中国3)9世纪历史研究所,湖北武汉430072)摘要本文以蜀汉争夺汉中和陇右作为考察视点,对汉中和陇右在蜀汉的政治、军事意义进行了较为深入的阐述,对一些传统的认识作出了新的诠释。

关键词蜀汉汉中陇右中图分类号:K236文献标识码:E文章编号:1008-7141(2000)02-0021-07一、汉中是蜀汉立国的必争之地,5隆中对6对此认识不足建安十九年(214年),刘备进据益州,几乎与此同时,曹操平定陇右。

此后双方遂围绕汉中地区展开了激烈争夺:建安二十年三月,曹操征张鲁。

七月,克阳平关(今陕西勉县西)。

刘备遣黄权迎张鲁。

十一月,张鲁以所居巴中降曹操。

十二月,曹操自南郑还,留大将夏侯渊、张屯汉中。

渊、数侵巴界。

刘备令张飞进兵宕渠(今四川渠县东北),破等于瓦口(渠县附近)。

遂收兵回南郑。

二十二年十月,刘备遣张飞、马超、吴兰等屯下辩(今甘肃成县西北),迂回汉中。

曹操遣曹洪拒之。

二十三年春,曹洪破吴兰。

三月,张飞、马超趋汉中。

刘备军次阳平关,与夏侯渊等相拒。

七月,曹操西征刘备。

二十四年春,刘备于阳平定军山斩夏侯渊等,大败曹军。

三月,曹操自长安出斜谷,兵发汉中,遂至阳平。

刘备因险拒守,曹操积月攻之不能拔。

五月,曹操引军还长安,使曹真至武都(今甘肃和县西南)迎曹洪军,还屯陈仓(今陕西宝鸡东)。

刘备占有汉中,遣刘封、孟达等攻申耽于上庸(今湖北竹山县西南),后全据东三郡。

七月,刘备自称汉中王。

¹上述可见,刘备集团极为重视汉中地区之得失。

汉中地处益州北部。

5华阳国志6卷25汉中志6曰:/汉中郡,本附庸国,属蜀,,,-惟天有汉.,其分野与巴蜀同占。

05太平御览6卷1165州郡部6十二引5十道志6曰:/益州成都府,古梁州,巴、濮、庸、蜀之地,在秦为汉中、巴、蜀三郡地。

0又据5后汉书#郡国志6,东汉汉中郡与巴、蜀、广汉同属益州刺史部。

按说汉中距关中为近,而古人观念中几乎总把汉中和巴蜀联系在一起,主要原因是汉中与关中为秦岭所阻隔,而与蜀地的往来则较为方便。

[收稿日期]1999-11-03[作者简介]陈金凤(1971-),男,江西万载人,武汉大学博士。

汉中虽与北方关中交通不畅,但相接近,且向东可接荆州,向西可接陇西、阴平。

清人李国麒撰修5兴安府志6称:/汉中乃形势之地,前控六路之师,据两川之粟,左通荆襄之财,右出秦陇之马,号令中原必基于此。

0º军事地理十分重要。

再加上汉中盆地四面多山,有其地理上的相对独立性,而盆地内部土地肥沃,资源较为丰富。

地理形势与经济条件相结合,使汉中在分裂割据的形势下就极可能成为割据势力的盘踞之所。

楚汉相争,刘邦在汉中积蓄力量,最终成就帝王之业。

东汉末年,张鲁雄据巴、汉垂三十年。

不过,汉中幅员小,又当用武之地,倘若割据者不能向外谋求发展,最终它不为关中势力所吞,就会为益州势力所并。

如前所述,魏蜀即为汉中的归属展开了激烈的争夺,尔后归于蜀。

汉中素称蜀地北方门户,如5三国志6卷415杨洪传6(后引5三国志6不再称书名)记杨洪语:/汉中则益州咽喉,存亡之机会,若无汉中则无蜀矣。

0卷435黄权传6载:/及曹公破张鲁,鲁走入巴中。

权进曰:-若失汉中,则三巴不振,此为割蜀之股臂也.。

0建安二十二年,曹操平张鲁、定汉中后,刘晔向曹操进言,/今举汉中,蜀人望风,破胆失守,推此而前,蜀可传檄而定。

0»裴松之注引5傅子6曰:/居七日,蜀降者说,-蜀中一日数十惊,(刘)备虽斩之而不能安也.。

0诚所谓/曹操既破汉中,故蜀人皆无自固之志。

0¼以上史实都说明汉中在相当意义上是蜀汉的生命线,失去汉中,益州唇亡齿寒,国将不国。

反之,蜀汉据有汉中,则/上可以倾覆寇敌,尊奖王室;中可以蚕食雍、凉,广拓境土;下可以固守要害,为持久之计。

0½因此,蜀汉必须拼全力争夺并固守汉中。

刘备集团在争夺汉中之战中,除关羽远在荆州,诸葛亮留守成都外,几乎所有能干的文臣武将,如张飞、赵云、黄忠、马超、法正、许靖等等,全部出动。

后方的诸葛亮也倾全力支援前方。

刘备占有汉中,解除了/家门之祸0¾,巩固了对蜀地的控制,增强了自信心,不久即称汉中王,试图如远祖刘邦那样,出汉中而争天下。

刘备夺占汉中后,乘势占领东三郡,打通了汉中和襄阳的联系,基本实现了诸葛亮5隆中对6/跨有荆益0的战略构想。

田余庆先生曾在5东三郡与蜀魏历史6一文中指出:/总之,对于-跨有荆益.之议,在研究了东三郡的地理历史状况以后,应当获得新的理解。

当年-高祖因之以成帝业.之地是汉中,刘备欲得汉中以步刘邦后尘。

只有道出东三郡最为现实可行;出东三郡而得汉中,就具有当时所谓-跨有荆益.的地理历史含义。

0¿倘若田先生/新的理解0符合5隆中对6思想的话,历史的进程是刘备占有汉中,进据东三郡,实现/跨有荆益0,逆向完成了5隆中对6的一大构想。

然不管是顺向还是逆向实现/跨有荆益0,汉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值得注意的是,蜀汉最高领导人刘备、诸葛亮对汉中的认识最初似乎是模糊不清的。

建安二十二年,刘备亲自提兵北上争汉中,是在法正献/汉中三策0之后。

/曹公西征,闻正之策,曰:-吾故知玄德不办有此,必为人所教也。

.0(5三国志6卷三七5法正传6)裴松之为此曾辨析,/臣松之以为蜀与汉中,其由(犹)唇齿也。

刘主之智,岂不及此?将计略未展,正先发之耳。

0但裴氏仍不能否认刘备/计略未展0、法正先识的事实。

诸葛亮虽然在5隆中对6中涉及到/张鲁0、/汉沔0、/跨有荆益,保其岩阻0等等,可是当刘备与曹操争夺汉中白热化、兵力不足、急需后方增援时,诸葛亮竟犹豫不决。

杨洪以失汉中为/家门之祸0相劝说,/方今之事,男子当战,女子当运,发兵何疑。

诸葛亮才予以发兵。

显然诸葛亮对汉中的认识也是不充分的。

从另一个角度说,诸葛亮也许对汉中在/跨有荆益0中的意义没有完全认识。

为什么刘备、诸葛亮对汉中的认识会有不足?个中原因大致有二:一是他们刚刚入益州,对其中的山川地理形势并不完全明晰,比不上蜀地人士法正、杨洪;二是5隆中对6只是纲领,如何实施并没有具体的计划。

可以说,当刘备立足益州后,法正的/汉中三策0较之诸葛亮的5隆中对6,对蜀汉历史的发展意义更为重要。

蜀汉立国未久,孙吴夺取荆州,刘备兵败夷陵,东三郡也随着主将孟达的降魏归属了魏,蜀汉/跨有荆益0的图谋最终破产,国力急剧衰微。

只是因为蜀汉仍据有汉中,魏蜀之间还有一定程度的平衡,对峙争夺局面才得以维持。

二、蜀汉出师陇右主要目的是经略凉州刘备殁后,蜀汉经过诸葛亮的数年经营,东和孙权,南定南中,政治稳定,国力有所增长。

建兴五年三月,诸葛亮兵屯汉中,着手北伐。

从此蜀魏烽火绵延燃烧了三十余年,直至蜀亡。

下面是据卷35明帝纪6、卷45三少帝纪6、卷335后主传6、卷355诸葛亮传6、卷44 5姜维传6等排比的蜀魏战事:魏纪年蜀纪年公元纪年战事明帝太和二年后主建兴六年228年春,诸葛亮出攻祁山,魏天水等三郡叛应亮。

马谡失街亭,亮拔西县千余家返汉中。

十二月,亮复出散关,围陈仓不克,粮尽退还汉中。

三年七年229年春,亮攻武都,阴平,拔二郡民以归。

四年八年230年七月,魏大司马曹真从子午道伐蜀。

会天大雨30余日,栈道断绝,九月,魏帝诏真还师。

是岁,魏延破魏雍州刺史郭淮于阳溪。

五年九年231年二月,亮复出围祁山。

司马懿屯长安,西救祁山。

六月,亮粮尽退军。

青龙二年十二年234年四月,亮率十万大军出斜谷,屯渭南五丈原,司马懿领军拒之。

八月,亮卒,蜀军退还。

齐王芳正始五年后主延熙七年244年三月,曹爽至长安,发十余万人伐蜀,自洛口入汉中。

闰月,费兵救汉中。

曹爽困于兴势不得进。

五月退还。

邵陵厉公嘉平元年十二年249年秋,姜维出击雍州,不克而还。

二年十三年250年姜维复出西平,不克而还。

五年十六年253年姜维围南安,不克而还。

高贵乡公正元元年十七年254年六月,姜维军出陇西。

冬,拔狄道、河关,临洮民以归。

二年十八年255年八月,姜维攻狄道,败魏军于洮西。

九月,维退驻钟题。

甘露元年十九年256年七月,姜维出祁山,回师趋南安,魏安西将军邓艾破维于上。

二年二十年257年姜维率数万人出骆谷至沈岭,邓艾拒之。

常道乡公景元三年景耀五年262年十月,姜维攻洮阳,为邓艾所破,维退驻沓中。

四年六年263年九月,魏全面改蜀,邓艾督三万众,自狄道趋沓中,诸葛绪督三万人自祁山趋武街桥头,钟会统十万众分从斜谷、骆谷、子午谷趋汉中。

十一月,蜀亡。

据上述史实,蜀后主时期,蜀对魏的攻击主要是围绕着陇右地区进行,而魏图蜀则直指汉中。

这一时期的战争主要是由蜀汉发动的,战场的选择自然更多的受蜀汉意志之影响。

以益州为后方,汉中为基地的北伐主要有三个方向:(1)出秦岭入关中,越子午道或傥道、褒斜道、陈仓道。

此途谷长路险,均需栈道,行军比较困难,然最为近捷,如出子午谷口,距关中重镇长安仅百余里。

(2)由汉中沿沔水东下,攻东三郡,迂回至武关(今陕西商县东南)、关(今商县西北)、蓝田(今陕西蓝田西南),此道进攻有水路之利,但较远,且距曹魏腹地许、洛太近,易被断后路。

(3)出陇右,即由汉中出阳平关,武兴(今陕西略阳),向西北迂回,由祁山(今甘肃礼县东)出天水(今甘肃甘谷中),再下关中,此道能绕过秦岭的艰险处,但最为遥远。

/蜀本僻在一隅,必图关中,则义声可以震动天下,若能克敌,则洛阳皆有匡之势。

0À蜀汉如从汉中越秦岭入关中即所谓/益州之众出于秦川0,最能使其/兴复汉室,还于旧都0的政治主张迅速付诸实践。

然而诸葛亮等人的北伐行为却与此颇不相符:他们总是兴师于陇右。

然则蜀师何以不越秦岭,定要绕道陇右呢?秦岭谷道艰险当是其中的原因。

可是仅仅因为行军困难就改变重大的军事、政治策略,是不大可能的,这点史念海先生在5论诸葛亮的攻守策略6一文中已有辨正。

史先生认为,蜀出师陇右,主要是因为陇右地区是十分丰富的兵、粮基地,也是战马的重要产地,占据陇右能获得蜀汉所急需的兵员及军国物资。

Á施光明先生除了同意史氏的/经济0观点外,还认为蜀出师陇右有/西和诸戎0的政治目的。

Â侯甬坚认为蜀汉进击陇右符合当时围绕秦岭山地蜀国西强魏国东强的特点。

l v各家见鲜,分别揭示了诸葛亮、姜维等人屡屡兴师陇右这一战略的不同侧面。

我们要指出的是,蜀汉企图占据陇右,是和它长期以来经略凉州的思想密切相关的。

蜀汉经略凉州的思想虽源于/西和诸戎0,然性质却有很大的不同。

5隆中对6中所谓/西和诸戎0是指刘备集团尽量结好雍、凉地区以氐、羌为主的少数族,煽动他们与曹操为敌,以增加曹操在西部的压力。

经略凉州则不仅仅是/和诸戎0以利用/诸戎0,而是要把/诸戎0所在的凉州地区纳入蜀汉版图,以求大批量地获取兵、粮、马,并以之作为与曹魏对抗、兴复汉室的又一战略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