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守宝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花骨朵儿

花骨朵儿花骨朵儿推开木栏门时,艺人们多在院子里,木门吱呀的声响,仿佛是二胡的吟唱。
花骨朵儿这时登场,惊呆了所有的艺人。
抽烟的忘了吐纳,扯闲篇儿的忘了下文,背戏文的忘了词儿。
花骨朵儿直奔大辽河,道,俺想跟戏班学艺。
唱蹦蹦男艺人居多,女艺人凤毛麟角,稀奇得让人遐想。
大辽河尚未回应,咂摸出对方用意,花骨朵儿又忽然改口,仿佛担心大辽河的决定,道,俺不能去学艺!两个极端的变化,愈勾起大辽河的兴致。
大辽河问,咋比六月天变得还快?花骨朵儿说,俺是瞎婆婆捡来的,俺是她的拐杖,俺离开了她,老人该咋办?柴火没有人打,水缸里没有水,米袋子也瘪了。
大辽河接茬儿道,俺们给打柴,留钱雇人挑水,给留下过冬口粮。
花骨朵儿无路可退,只能“勉强”答应。
跟班学艺讲究“三稳”:嘴稳,手稳,心稳。
在一段时间内,要品评要考察。
大辽河省略了环节,他看中了花骨朵儿的长相。
蹦蹦艺人行走江湖,有两种东西吸引观众:一是技艺,说、唱、扮、舞,还有绝活儿;二是外貌,要打人儿,艺人中常说的“卖肉”。
第二种艺人技艺差,常常被艺人看低三分。
唱蹦蹦戏追求卖点,百姓的口味各异,戏班根据市场调整。
艺人们起着哄嚷嚷,让花骨朵儿唱段戏,意思是点拨验证。
众人早有预期,这是柜上摆设──中看不中用。
但是,花骨朵儿首先说道,俺唱得实在平平,俺想取长补短。
大辽河说,咋个意思?花骨朵儿说,你教俺耍手绢吧,弥补唱戏的短处。
大辽河细细咂摸,这也是一套路数,道,俺就教你耍手绢。
舞手绢、扇子、大板子、手玉子,属于蹦蹦戏艺人的绝活儿。
花骨朵儿早年随父母逃荒,半路遇胡子与父母失散,幸得瞎婆婆救助,俩人相依为命生活,是吃得苦的孩子,每天早晚跟师父练功。
舞手绢功夫不简单,不同大小手绢,不同颜色手绢,不同数量手绢,在周身上下旋转,如彩蝶飞舞,如花朵盛开,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辽北艺人花蝴蝶,辽东艺人赛蝴蝶,都是因为舞手绢得名。
花骨朵儿的舞与众不同,她一手拿绿色手绢,一手是粉色手绢,比一般手绢大一圈,一朵是绽放的莲花,一片是伸展的荷叶,加之粉面如花儿,又配上一双玉臂,简直是荷花绽放,吊足了一大批百姓的胃口。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唱柳琴戏的曼儿

唱柳琴戏的曼儿东家老爷的独生女曼儿都9岁了,还没裹脚,这在郭镇可是件怪事。
当时人们对女孩子裹脚可严着呢:5岁揉,6岁压,7岁8岁带子扎,方成三寸金莲。
曼儿9岁不裹足,将来还不丑死!是老爷思想开放?不!老爷太太封建着呢。
曼儿天性好动,俨然一只顽劣的小兽。
一听裹脚,要么爬墙要么上树,猴儿一般,让你抓不着;到了夜里,裹脚布只要一碰那双稚嫩的小脚,她就撕心裂肺地哭闹一宿,让院子的上上下下不得安生。
得,这脚竟没有裹成。
曼儿天生一副好嗓子,小嘴一张,婉转,悠扬,娇滴滴,颤巍巍,珠圆玉润的,别提多有滋味了。
嗓子好,就爱唱,鲁西南地方戏曲很多,可曼儿独爱柳琴戏。
只要柳琴吱吱啦啦一响,曼儿就会哪咿呀嗯地唱个不停,每每让放牛归来的长工儿子、与她同岁的狗儿羡慕不已。
曼儿爱唱柳琴戏,更爱听柳琴戏,且一听整夜都不打盹的。
什么《四平山》《鲜花记》,她都耳熟能详;什么《断双钉》《小鳌山》,她还能像模像样地唱上几个段子。
听曼儿唱戏,狗儿忘了吃饭,忘了睡觉。
看着女儿咿咿呀呀唱柳琴,东家老爷竟有了主意。
鲁苏一带,要说柳琴戏还是“于庆班”唱得地道:男腔粗犷嘹亮,女腔婉转悠扬,更绝的是,在唱腔的落音处,女腔小嗓子翻高八度,男腔加入衬词拖后腔,那韵味儿,真能把你的魂儿给勾走。
一天,“于庆班”的于班主接到了老爷的请柬──唱五天堂会。
没什么喜庆大事,老爷怎么唱起堂会来了?于班主一头雾水。
堂会在晚上进行,不见满座的亲朋好友,只有老爷太太、公子小姐以及闲置的下人。
堂会唱到第四天,老爷揣着100块大洋,领着两个孩子来见于班主。
“这是我的丫头,这是家里的小长工,交给你做徒弟了,也好让他们将来有个前程。
”可让于班主记得最清楚的还是老爷末了的一句话,“我丫头的小脚全靠师傅您了!”就这样,曼儿和狗儿进了“于庆班”。
早练嗓子午练步的日子,让曼儿很开心,可晚上噩梦来了。
一条长长的裹脚带,被跪在地上的狗儿用力缠着,缠着……狗儿鼻涕一把泪一把:“小姐,忍着——不裹。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鬼脸钱

鬼脸钱当年,开封府有条古玩街,店铺经营古玩字画、珠宝玉器。
其中有家古币店,老板刘少白觉得来钱太慢,便打起了歪主意。
民国年间,兵荒马乱,天灾人祸频发。
穷人揭不开锅,就卖祖宗传下来的古董。
古地中原,散落在民间的文物很多,其中不乏宝物。
可惜穷人不知道啥是文物,更不懂得行情,遇见黑心买主就当废物卖,给多少钱是多少钱。
刘少白经常守在古玩街口,见破衣烂衫者过来就问:“卖东西吗?”穷人不逛古玩街,来了就是卖东西。
他坑蒙拐骗,用很少的价钱就把西周的贝币、西汉的五铢、唐代的开元通宝弄到手。
刘少白的舅舅冯老先生是中原古玩界泰斗,听说外甥发昧心财,拄着拐杖找上门来,言辞恳切苦苦规劝。
刘少白竟也当成耳旁风。
老人见劝不醒他,非常失望。
那天,刘少白在古玩街口拦住一个衣衫褴褛的农民。
那人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他看见后,兴奋得心里怦怦乱跳。
这是一枚春秋战国时期的古币,椭圆形,币面文字形状怪异,像传说中狰狞的鬼脸,俗称“鬼脸钱”。
这种古币在市场上稀缺,价值两三万块大洋,可遇而不可求!对不懂行的卖主,要欲擒故纵,不可操之过急。
刘少白暗中深吸了口气。
努力使情绪镇静下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说,这玩意儿不值几个钱。
两人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后以一万块大洋成交。
刘少白心中大喜,自己一转手,至少赚一万块大洋!回到家里,他兴奋地拿出来欣赏把玩。
鬼脸钱边缘和币面手感有些毛糙,这枚鬼脸钱却光滑如玉。
他觉得事情不妙,急忙去找舅舅鉴定。
冯老先生古币鉴定道行深厚,单凭手摸就能断代。
他接过那枚鬼脸钱,捻须注目端详,微眯的双眼陡然睁大,愕然道:“你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看不出这是个赝品?真品鬼脸钱,铸造呈自然状态,未经精细磨琢,币面文字一挥而就,书法流畅隽秀。
赝品边缘和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实属画蛇添足;而且字体呆滞,缺乏灵气,有明显模仿痕迹,铜质粗杂,分量也厚重……”一连几天,刘少白在街头寻找那卖主。
可哪里还能找到?他越想越窝火,把假币狠狠摔到地上。
好在杂铜耐摔,只磕出个小坑。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羊脂玉

羊脂玉送给小外孙的生日礼物,被女儿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
瞧这一马车好吃好玩的东西,都是海爷左挑右选一件件地装上去的,吃的有:合意饼、椰子盏、鸳鸯卷、鞭蓉膏、虎皮花生、奶白葡萄……玩的有:九连环、七巧板、华容道、鲁班锁、四喜人、五彩风筝……还有那些上等的布料,没个三年五年的,能用完?早先海爷给女儿选嫁妆,都没这么仔细过!哪想,女儿一眼没瞧,全给退回来了。
海爷坐在府前的台阶上,盯着车上的东西,两眼发直,一声不吭。
“天凉,风大。
”大奶奶提醒了海爷两声,海爷没吱声,半晌,回头问大奶奶:“闺女会不会是在怨咱呢?”海爷一辈子站得直,行得正,自认为没有对不起的人,可提起女儿,海爷眼里的光,顿时短了半截。
女儿小时候,海爷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五湖四海地跑,等女儿十三岁了,按习俗,“女子十三上绣楼”,十三岁关在高高的绣楼上面,直至出嫁,才能从绣楼里下来。
女儿与他甚少言语,几乎没有过笑脸。
海爷也盘算过,这些年,他和女儿说的话,添舀子水,攒一块儿,都装不满一盆。
大奶奶知道海爷想女儿,想他还没照过面的小外孙。
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就算是皇帝的女儿,没由头,父母也不能说见就见哪。
想到这儿,大奶奶心里头突然跳出个主意来,她悄声告诉海爷:“刚才女儿捎来话,想让我送点孩子平常用的消食和伤寒的药。
我如果干脆回她说药不能送,听起来不妥,我让她自个儿带孩子来拿。
你看行不?”海爷起身,点了点头,回头补了一句:“还是我们去接吧!”走两步,又补了一句:“用我的车。
”为了迎接这娘儿俩,几天里,府里上上下下,忙活得如同皇妃省亲,连十里老街的小商小贩都知道了!每天,故意停在海府门前,吆喝着那些好吃的好玩的,闹得跟庙会似的,府里上至太太少爷,下到婆婆丫鬟,也都准备了一些稀罕的东西给小孩子,还故意摆给海爷看,争着讨海爷的欢心。
海爷自个儿呢,准备了一个羊脂白玉做的菩萨坠子。
拇指大点玩意儿,价值据说能在老街繁华地儿买套像样的宅子,连海爷的亲孙子都没见过。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黑白判官

黑白判官早年间,扬州有户杨家,杨老爷五十多岁才得一子杨天华,对其很是宠爱。
时光荏苒,杨少爷长成翩翩少年,杨老爷也成了古稀老人,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
这一天,杨老爷突然得病,口吐白沫,不醒人事。
杨少爷慌了,赶紧找来当地最有名的郎中。
郎中望闻问切一番,说:“你家可有黑狗血?你再给我弄些红糖,我加几味药进去,或许可以治上一治!”家里已经没有红糖,管家孙二赶紧出去买。
杨少爷拿了把菜刀,来到大街上,看到不远处有一条黑狗,就用食物引诱过来,把狗宰了,接了一碗狗血回来。
很快,孙二也赶回来了,郎中把几味药放入狗血中,加入红糖,搅拌一番,给杨老爷服了。
没想到,杨老爷服药后脸色发黑,一阵挣扎,腿一蹬死了。
杨少爷一顿拳打脚踢,把郎中打得满地找牙,骂道:“你治死了我爹,我打死你这个庸医!”杨少爷怒不可遏,把郎中绑在树上,气急了就上前甩几个耳光。
孙二觉得此事有些蹊跷,他出门转了一圈,回来后,对杨少爷说:“少爷,把人放了吧!”杨少爷暴怒道:“要不是他,我爹或许能救过来。
等会儿我要把他扭送到衙门!”孙二摇了摇头,说:“少爷,还是把他放了吧,这事不怨郎中,你就是把他送到衙门,也治不了他的罪,其实这事……唉,不说了。
少爷,放宽心吧,你已长大成人,老爷也能安息了,别再闹了。
”亲戚朋友也都来劝说,杨少爷思前想后,把郎中放了。
父亲的死,对他影响很大,他暗下决心:自己要学医,要医治天下的病人!一听说杨少爷要学医,孙二是一万个不同意:“少爷,我们杨家一直做的是茶叶生意,你不能学医。
”杨少爷把脸一板,说:“茶行生意不是有掌柜吗?我学医救人怎么了?”孙二满脸通红地说:“少爷,听我一言,别学医了,其实,老爷的死是……”孙二欲言又止,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胳膊拗不过大腿,下人怎么能阻拦少爷呢?不久,杨少爷开了一家药铺,请了一位掌柜,自己则拼命研习医书。
那天,掌柜出门办事,杨少爷独守药铺。
其间,一个女人进到药铺,见只有杨少爷一人,扭头走了。
就这样,大半天没几个人来光顾,杨少爷纳闷了,怎么轮到自己当家,一个顾客都没有?他在门前挂了一个大牌子,写着“今日草药半价”,可仍没有人来。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张果老

张果老好好的一套老东西失去一件,不成套了,这不成套的东西叫作失群。
失群原本是令人惋惜又没辙的事,失群东西的价钱本应大打折扣,到了天津卫的古玩行反倒能拿它。
怎么?不信?今儿天好,索七来到估衣街,逛一逛他最欢喜的宜宝轩古玩店。
运气不错,隔着临街的玻璃窗,他一眼就瞧见里边木架立着一排五彩瓷人。
索七玩瓷器绝对到家,那一排瓷人在他眼前一过,立时看出是嘉庆官窑五彩八仙人。
进门就径直朝这东西奔去,走近一看果然极好,色气正,包浆好,人物有姿有态,神情各异,个头又大,个个近一尺高,最难得的是没一点儿残缺。
瓷人最易伤残的是手指,这几个瓷人没一根手指断尖。
那股子富丽劲儿、沉静劲儿、滋润劲儿、讲究劲儿,就甭提了,大开门的嘉庆官窑!可是再盯一眼,问题就出来了。
八仙人是八位,这怎么是六位?他细看一下,这儿站着的是汉钟离、铁拐李、曹国舅、吕洞宾、何仙姑、蓝采和,还缺着吹笛子的韩湘子和倒骑驴的张果老啊。
没等他找老板问,只听一个声音响在耳边:“您别看东西失群,价钱也失群了呢。
”再瞧,掌柜辛居仁笑嘻嘻地站在他身边。
辛掌柜个子矮,嘴唇上边长几根花白的鼠须,仰头对他笑着脸说:“这套嘉庆官窑八仙要是整套的,品相这么好,还不得八根条子,一根条子一个人儿,现在您只出半价──”他用手比画个“四”。
笑着说:“一半价!您就抱走了。
这点儿钱您到哪买去?实话告您,您索七爷走运了,人家等着用钱!”古董是死的,卖古董的能把它说活了。
“这是谁家的东西?”索七问。
“瞧您问的,干我们这行能说东西是谁的吗?不过这家可不一般,天津卫无人不知,只是我不能连名带姓地告诉给您。
再说,东西这么好,您管它是谁家的干吗?”索七爷再仔细看看这六个瓷人,真是没挑儿:瓷人是手工活儿,每个瓷人都捏得好,画得好,烧得好,太难得!可要是整套齐全,花十根条子他也会狠下心来买。
现在失了群,差大事了。
辛掌柜好赛明白他想的是嘛,对他说:“嘉庆成套的东西哪有不失群的?您要摆在家里,别像我这样全都摆出来,您可以单摆一两个。
初中语文小小说(往事如烟)家规

家规海爷府上有规矩,但凡主子的卧房,必须自个儿清扫,下人不得插手。
七十大寿那天,海爷敬谢天地,金盆洗手,从此不谈生意、不问世事。
男人嘛,拿得起也要放得下,生意上的事放手让儿子们折腾去吧,放下就要有个放下的样子。
清晨一早,前街自家的铺面,生意来往争吵吆喝,穿过几道院墙,声声入耳,可海爷充耳不闻。
打完太极,就到家塾里检查孙子们的课业,夸夸这个字练得好,夸夸那个书背得牢。
那年月大户人家都有逃生的暗道,以备突来的不测。
人家的暗道都靠着金库银库老爷的卧房,可海爷家的暗道,竟装在家塾桌底下。
海爷说得好,生意是暂时的,大院也是个摆设,只要好儿好孙在,到哪混不得这样的家院!这些日子,小儿子家的那个小子,课业有些跟不上,衣服也添得不合季节。
海爷有些生气,出了家塾,海爷直奔小儿子家的院房!海爷板着脸穿过东西厢房,进了屋,咳了两声,左边书房,没人,右边卧房,也没动静。
海爷用手杖撩起卧房的布帘子,目光扫了一圈便放下了。
随后,海爷刚要迈出小儿子家的院子,小儿媳妇回来了,步履轻盈,见了海爷,耀着红光的瓜子脸顿时收住了,低眉颔首地喊了一声“爹”。
海爷瞄了她一眼,嘴微微张开,刚要说话,又闭上了。
嗯了一声,就走了。
几天后,这天上午,日升三竿,管家神神秘秘地来到海爷的书房,和海爷低声耳语了几句,海爷点点头,茶杯一放,不慌不忙道,找几个身板壮的,走!于是,主仆几人,走街串巷,来到一户人家前,这家人是做草药生意的,院门不大不小。
院门没锁,里面却被插严实了,一个身手好的家丁几步翻过墙头,轻轻地拨开了里面的门闩。
几人悄然逼近一间小屋,屋前屋后几个簸箕,晒着草药,香气弥漫。
屋内隐约有淫笑浪语传出,管家刚要带家丁往屋里冲,却被海爷一把抓住了。
海爷先用手杖一捅,门开了,就听“咣当”一声,门上掉下几块铡刀来!大伙倒吸一口凉气。
从被筒里拖出来的,男的是这户人家的公子,年方十八,尚未娶亲。
女的,正是海爷的小儿媳妇。
那爷们儿被抓的时候,噤若寒蝉,缩得像只蔫丝瓜。
初中语文 小小说(往事如烟)风月

风月风月是相思镇剧团里的台柱子,扮相俊美,嗓音稍稍带些鼻音儿,听起来反而格外有韵味。
剧团有三四十人,旦角演员也不少,却只有风月是科班出身。
省戏校毕业后分到团里,一来就挑大梁。
风月扮演过许多角色,《铡美案》中的秦香莲,《断桥》中的白娘子,《龙风呈祥》里的孙尚香。
最拿手的两出戏是《秦雪梅》和《铁弓缘》。
风月考入戏校时年龄还小,选什么行当自己做不了主。
不过这也没关系,注定吃这碗饭了,只要不演媒婆,不演大花脸都成。
风月心中暗想。
风月的授业老师姓萧,她深知选一个合适的青衣演员有多难。
十几个俊丫头排成两行,萧老师从左往右再从右往左挨个儿相看。
风月站最后一排,萧老师在她面前驻足不前。
这个小丫头柳叶眉,丹凤眼,不用勒头眉眼都向上挑,羞羞看人一眼,就低下头笑,不声不响,安静得像朵栀子花。
萧老师问一句,风月柔柔回一句,嗓音像画眉子叫。
萧老师拉着风月的手走到一边,说愿不愿学青衣?风月使劲点点头。
唱念做打,手眼身法步,是做演员最基本的艺术修养。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风月比别人学得都上心。
风月一个“卧鱼”没做到位,萧老师手中的板子就敲过来了。
风月“呀”一声,摸着被打痛的胳膊,眼泪成对儿成对儿地掉,宛如梨花带雨,楚楚动人。
萧老师后悔自己下手重了。
玉不琢,不成器。
梨园行自古以来有陋习,老艺人们爱说“打戏”,出师后即便是红遍天下,学戏时挨打总是难免。
萧老师曾是当红的大青衣,也是这么过来的。
萧老师取来一枚新鲜的生鸡蛋,细心地把蛋黄分出,仅留下蛋清,轻轻揽住风月,在她已经青紫的胳膊上涂抹,怜爱不已。
我不怪萧老师,你是为我好呢……风月抽泣着,反过来却安慰萧老师。
即便是哭,也能咬字分明,萧老师仔细端详着风月还挂着泪珠的小脸,心中一动。
萧老师说,一个好演员不能过于单一,梅兰芳梅正工青衣,可刀马戏、闺门旦都拿得起放得下。
老师没有门户之见,你学学闺门旦吧,《秦雪梅》这样的悲情戏也适合你。
风月答应了。
秦雪梅这个剧中人物的行当属于闺门旦。
在《哭灵》一折中,有这么一句:秦雪梅见夫灵悲声大放,哭一声商公子我那短命的夫郎……秦雪梅拿着祭文,手抖得如同风中秋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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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宝
十年前,三娘走的时候,三爹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三天没下地。
之后,他便足不出户,一心一意地守着那座小小的院落和屋后的两亩自留地。
村里的人越来越稀了。
有本事有门路出去的都走了。
三爹依然守着他的老宅子。
村庄越来越寥落了,剩下的几户都是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了。
三爹依然守着他的老房子。
大哥说:“爹,进城吧,我们兄妹几个又不是养不起你。
”
二哥说:“爹,进城吧,闲着没事帮我去厂里看看大门。
”
小妹说:“爹,进城吧,出来遛弯时顺带替我接接孩子。
”
三爹低头不语,烟袋锅子抽得叭叭响,半天才硬邦邦抛出两句话:“不去,哪儿都不去!我就守在这里,守到死!”
字字如石子,掷地有声,落地有坑。
这里有什么好守的呢?兄妹仨不约而同环视四周,被风雨剥蚀得只剩半人高的土墙一片狼藉,墙头长出了两株荒草,招摇着过往的凉风。
倒是院子里外打扫得还算干净,门前那株老槐树仍在,那布满青苔的水井仍在,过去娘常用的那盘老磨被爹重新收拾了,挪到了院里的西窗下,静静兀立着,似在沉思,似在追忆那些遥远的岁月……
兄妹仨叹口气,摇摇头,各自走了。
三爹年少时家境殷实,土改中被划成了富农。
三爹的爹后半辈子在人前从没敢直起过腰来,连带三爹也跟着遭了不少罪。
年轻的三爹一怒之下逃出村子闯了关东,扔下过门仅五年的三娘和三个年幼的孩子。
三娘那时正值妙龄芳华,虽说缺吃少穿,却依然掩不住天生的灵秀俊俏,惹得村里几个光棍男人没少动歪心思。
半夜围着房子吹口哨,爬墙头,敲窗子,甚至往院子里扔石头。
三娘却像吃了秤砣一样铁了心,誓为三爹守身如玉。
她将门户关得严严实实,老母鸡般死死守护着三间飘摇的老房子,守护着三个惶恐不安的孩子。
有人说,三娘貌美如花,当初什么样的婆家找不到,非要顶着富农的帽子嫁给三爹,说不定就是图了三爹家的财富。
有人说:“当年挨斗前,他老公公把家里的金银财宝都埋到地下了,足足十几坛子哪。
”还有人说:“三爹临离家的那个夜晚,亲耳听到他家院里咚咚的刨地声,肯定是将宝贝挖出来一些,带着路上做盘缠。
”
闲话越传越真,言之凿凿。
终于引起了村委会的重视。
于是村里重新规划调整了社员的自留地,将三娘家房前屋后的三亩宅基地全部换给了生产队。
十几个壮劳力挥动铁锹和锄头,不分昼夜,寸寸泥土深挖了三四尺,粒粒土坷垃细捻了两三遍,可就是不见金银财宝的半缕影子。
财宝到底藏在哪里呢?挖红了眼的村人将眼睛盯住了三娘家的三间破瓦房。
可总不能把人家的房子给扒了吧?
三娘这一守就守了二十五年。
等她五十岁感觉大限已至,人消瘦虚弱得不行了时,失去联系几十年的三爹却奇迹般地回来了。
三爹满面沧桑,地瓜沟似的皱纹深深地刻进了额头嘴角,曾经英俊的脸颊上添了一道明显的疤痕。
三个已经长大成人的子女直愣愣地看着他,谁也不开口。
老两口四目相对,感慨万千。
三娘抖颤着两只鸡爪似的手,细细抚摸着三爹印有疤痕的老脸,泪水扑簌簌落下。
看着未老先衰头发花白的三娘,三爹扑通一声跪下了。
分散半生的夫妻俩抱头痛哭。
可团聚的日子没过两个月,三娘曾经如花的生命就凋谢了。
临走的那些天,三爹时刻陪在三娘床前,说不完的悄悄话,叙不完的往日情。
看三娘快咽气了,大哥终于憋不住,闷头问了一句:“娘,人家都说咱家地下藏着宝,到底是真是假呀?”
三娘虚弱地望了眼三爹,蜡黄的脸上泛出一点儿红晕,竟像个小媳妇般羞涩地笑了笑。
三娘下葬了,她再也不能开口说话了。
宝藏的秘密就锁在了三爹一个人的心里。
三爹将三娘年轻时候的相片供在正屋里,每到饭时和夜晚,便对着三娘的遗像嘀嘀咕咕、喃喃碎语。
那样自然亲切,好像三娘还活着一般。
村里人说,他年轻时就在外闯荡,心早野了。
老了老了却死死守着那么个破败的房子,说不定就是看护宝贝呢!
于是传说愈演愈烈,竟招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多亏三爹半辈子独闯关东练下的好武艺,挥动铁锹竟把两个小贼子砍得满地求饶,之后再也没有人敢深更半夜登门造访了。
可三爹毕竟老了,耗尽的油灯撑不了几时了。
一场风寒引起的脑血栓彻底让三爹失去了行动和说话的能力。
兄妹仨轮流伺候了两个多月后,三爹就轻松地闭上眼睛,去和三娘团聚了。
送走三爹,兄妹仨坐在屋子里合计,困扰了兄妹们半辈子的地下宝藏,总该见天露面了。
经过几轮磋商,三兄妹一致通过,宝藏必须挖出来,三个人均分。
一不做二不休,兄妹们请来了四五个平时比较和睦的乡邻,三个人亲自监督,拆掉老房扒掉院墙,掘地三四尺,一点点细细搜索起来。
寸寸泥土带着淡淡的热气翻卷着,如打开了过往的日子。
挖到三娘的床下三尺半时,一个粗陶瓷罐露了出来。
兄妹仨瞪大了眼,三颗心激动地怦怦怦要跳出了嗓子眼。
大哥哆嗦着双手谨慎地把陶瓷罐抱上来。
加固密封的红绸子已经腐烂了,如段段陈年的心事,而最上面的陶瓷盖子却严严实实地封锁着里面的秘密。
兄妹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开启,一对老式银戒指赫然在目。
戒指年久变色了,锈迹斑斑,但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可辨,一只写着:生死相依;一只写着:不离不弃。
兄妹仨面面相觑,空气凝固了一般。
突然,妹妹哇的一声喊了出来:“娘呀爹呀!”两个哥哥撑不住,也跟着放开嗓门大哭起来。
哭声悲凉,飘出很远。
选自《小说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