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归荒野:论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回归主题(一)
中国山水诗意识代变及山水诗艺术内蕴探析

中国山水诗意识代变及山水诗艺术内蕴探析中国山水诗是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诗歌流派之一,旨在表现山水之美、自然之神、人的情感与哲理。
随着中国社会的不断发展和文化认知的变迁,中国山水诗意识也经历了几个阶段的代变,其中显著的是从主体意识向客观意识的转变,以及从景物描写向人文关怀的转变。
本文将对中国山水诗意识代变及其艺术内蕴进行探析。
一、主体意识向客观意识的转变中国山水诗的最初创作在唐宋时期,主要由诗人们对自然景观的观察和感受而产生。
这一阶段的山水诗大多具有强烈的主观情感,在表现山水之美的同时,也透露着诗人个人的情感状态。
例如,唐代诗人王之涣的《登鹳雀楼》中写到:“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不但展示了美景,同时也表达了自己的愁思和落寞;苏轼的《浣溪沙·次韵王定国侍人笛起听赋》中写到:“青山隔烟,碧水连天,一声何处笛声悲”,则是将自己内心的愁苦与自然景物融合在一起,表现出极强的主体意识。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社会、科技和文化的进步,人们的世界观、价值观和审美观念也逐渐发生了变化,从而引发了山水诗意识的转变。
南唐诗人杨炯的《问刘十九》中提出了著名的“物我两忘”思想,即消解自我意识,凝神物外,以达到身心舒畅的境界。
这一思想不仅影响了唐宋诗人的写作,也深刻地影响了后世文化。
在明代以后,一些山水诗作家开始注重写作中客观性的表现。
他们从自然景观中体察与世界的互动,以达到与自然融合的目的。
明代诗人戴复古的《题紫泥洞》中写到:“天上月城朗霁明,此夕今宵上不成。
千峰不尽千峰翠,万壑无穷万壑声。
”这一作品将景物的形态、气氛与内容结合在一起,营造出了多姿多彩、自然优美的山水画卷,融合了主观观感与客观表现。
二、从景物描写向人文关怀的转变中国山水诗创作过程中,诗人不仅要表现出山水之美,还要引入人的情感与哲理的表达。
唐代王维的《送元二使安西》中写到:“离别家园岁月多,忆君心似西江水。
日暮沙场斗转蓬,人生何处不相逢。
”这一作品不仅表达了诗人的离愁别绪,还在此基础上表现了人生的无常和变幻。
中国山水诗意识代变及山水诗艺术内蕴探析

中国山水诗意识代变及山水诗艺术内蕴探析1. 引言1.1 中国山水诗的起源和发展中国山水诗始于先秦时期,最初是古代文人士大夫在游览山水中所写的感悟性诗歌。
在这些诗歌中,山水被视为自然的象征,代表着道家思想中的“无为而治”、“清静无为”的理念。
山水诗从起初的简单的描写自然风景,逐渐演变为富有哲学意蕴与情感内涵的高雅诗歌形式,成为中国文人雅士追求的诗歌境界。
山水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占据重要地位,不仅是文人雅士们表达情感和境界的重要方式,也是中华民族文化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中国古代文人眼中,山水被视为崇高、清澈、永恒和超越尘世的象征,是他们追求诗意境界的重要对象。
山水诗被视为中国文学史上的瑰宝,代表了中国文学的精髓和风骨。
【中国山水诗的起源和发展】不仅反映了中国文化的变迁和发展,也展现了中国文人墨客对自然、生命、人生等诸多哲学问题的思考和表达。
山水诗的艺术魅力和文化底蕴,使其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不可或缺的重要篇章。
1.2 山水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山水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地位凸显了中国人对自然的热爱和对心灵境界的追求。
中国山水诗源远流长,自古以来就被视为文人雅士的重要创作领域。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山水被赋予了丰富的象征意义,被视为心灵的栖息之所,对于中国文化的内涵和审美追求起着重要的作用。
中国山水诗所描绘的山水景致,不仅仅是对自然风光的描绘,更是对心灵世界的抒发。
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山水被视为先知先觉之地,观赏山水不仅可以提升审美情趣,更可以启迪心灵,澄清心境,修身养性。
中国山水诗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成为中国文人士大夫修身养性的重要途径和表达情感的载体。
通过中国山水诗作品,可以深刻感受到中国文人对于自然、生命、情感的诗意表达,体验到中国传统文化中对于自然与人文的融合理念。
中国山水诗的重要地位不仅体现在文学艺术领域,更是凝聚着中国人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和对内心世界的探索。
【2000字】2. 正文2.1 山水诗意识代变的历史背景山水诗意识代变的历史背景主要涵盖了中国文学发展的各个阶段,从古代至现代,山水诗的意识形态和表现方式均有所变化。
浅论柳宗元山水游记的自我回归意识

浅论柳宗元山水游记的自我回归意识浅论柳宗元山水游记的自我回归意识摘要:柳宗元在其山水游记中通过描绘自然山水,抒发了自己回归自然的意向。
但由文中表达的情感趋向看,这种回归是暂时的不稳定的。
文章通过对柳宗元十一篇自然山水游记的分析,阐述其作品中自我回归这一情感价值的表达;主要就作品中描写的意象、意象的色彩、抒发的情感几个角度阐述其自我回归的实质,并由柳宗元的心境、生平经历、艺术创作的渊源三个方面分析产生这一意识的原因,最终得出结论:这一回归实质是柳宗元在被迫远离仕途后不得已的自我压抑。
关键词:柳宗元山水游记自我回归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前人已多有论及,但论述的角度多集中在游记散文的艺术创作特色、美学特质以及对山水文学的影响上。
{1}本文主要通过讨论柳文中的山水形态,探讨文中表达的回归意识这一心理特征。
柳宗元山水诗与山水游记有相似之处,都具有通过寄意景物以抒己之情、情景交融的特点。
但诗歌与游记相较,二者由于文体特征不同,在抒发自我回归的情感时也会产生差异。
“在形式上,文更为自由、流畅、平易,而诗仍受句式、押韵的约束,诗体重含蓄、凝练、典雅。
〞{2}虽然柳诗与柳文中都表现出通过寄情山水,使自己的郁闷不满得到解放的情感,但由于文体的限制。
柳文可以利用长短不一的句式,娓娓道来,表达自己内心的主观情感;而柳诗中所表现的情感那么受到韵律与字数的限制,故二者相较,柳文中更明显地流露一种希望寄情山水以自娱却又不得解脱的暂时性的满足。
这种“自我回归〞在文中是指作者在作品中通过以山水自娱的方式实现自身的情感寄托,从而对自然产生归属感的一种心理状态。
柳宗元在山水游记中通过抒发感触,如“与万化冥合〞之类,表达了自己希望与自然融合的回归意识,但这种表达在文中多有情感的反复曲折,实际上是短暂且不稳定的。
本文就柳宗元?永州八记?及?游黄溪记??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柳州东亭记?十一篇山水游记,探讨这种意识的表现形式及形成原因。
一、柳文中自我回归的表达柳宗元的山水游记,其自我回归主要表达在意象的形态、意象的色彩以及抒发的情感上。
古代诗歌中的山水田园主题对人们的情感有何影响

古代诗歌中的山水田园主题对人们的情感有何影响山水田园主题是中国古代诗歌中常出现的一种题材,它以自然山水和宁静田园为主题,通过描绘自然景色和人物活动,传递出一种恬淡宁静、纯净清雅的境界。
这种主题对人们的情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首先,古代诗歌中的山水田园主题表达了人们对自然的向往和追求。
在古代,封建社会中的人民生活在封闭的城市环境中,生活压力和繁杂琐碎的琐事使人们渴望远离喧嚣,回归自然。
山水田园主题通过描绘青山绿水、田园风光,让读者感受到自然的美丽和宁静,唤起了人们对自然和纯粹生活的向往。
其次,古代诗歌中山水田园主题的描绘方式给予读者一种情感寄托的途径。
在人们的内心深处,常常会有一种对于理想生活的憧憬与渴望。
通过描述山水田园的美好景色,古代诗人们为读者营造了一个理想的心灵归宿,使读者在想象中获得一种情感安慰。
这种情感寄托也给予了读者对现实生活的希望和力量,激发了他们积极向上的情感。
此外,山水田园主题还能引发人们深思与思考。
古代诗歌中的山水田园描写往往含有丰富的哲理与意境,通过山水之间自然景物的对比、修辞手法的运用,诗人们在诗歌中融入自己的感悟,通过细腻的文字将自己的思考展现给读者。
读者在欣赏古代诗歌时,也会从中获得灵感,引发自己对于人生、自然和社会等问题的思考,并从中获取自己处境的抚慰和启示。
最后,山水田园主题在古代诗歌中也起到了情感情绪的调节作用。
封建社会中,人们的生活处境往往是压抑与困苦的。
然而,山水田园诗歌通过描绘美好的自然景色和宁静的田园生活,给予读者一种心灵上的安抚和慰藉。
读者在欣赏这些诗歌作品时,不仅可以暂时遗忘现实的艰辛与痛苦,而且能够从中获得一种情感的宁静与安定,增强内心的抵御力和平和心态。
综上所述,古代诗歌中的山水田园主题对人们的情感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它既满足了人们对自然的追求,又给予了人们情感寄托的途径,引发了读者的深思与思考,并起到了情感情绪的调节作用。
山水田园主题通过古代诗歌的表达方式和文化内涵,深刻地触动了人们的心灵,为古代文化的传承和发展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开发荒野的现实历程与回归荒野的精神之旅——中国古代山水诗的生态视阈

江西社会科学2011.7开发荒野的现实历程与回归荒野的精神之旅———中国古代山水诗的生态视阈■王惠中国古代山水诗中的山水世界体现了荒野特性和荒野品质,或者说,山水诗塑造了一个荒山野水的意象世界。
这一意象世界,一方面体现了人类通过开发荒野推进文明历程的现实世界;另一方面也表达了人类渴望回归荒野以寻找自我的精神世界。
山水诗所呈现的人类与荒野之间的深刻关联,体现了人性与自然冥合的文化特征,中国古代山水诗因此具有独特的审美特征和超拔的艺术成就。
[关键词]山水诗;荒野性;冥合[中图分类号]I206.2[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4-518X(2011)07-0084-05王惠(1970—),女,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在站博士后研究人员,云南民族大学人文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生态文艺学。
(云南昆明650031)中国古代山水诗特指以自然山水为独立的审美对象,以自然山水为描写题材,表现诗人对自然山水的审美体验和审美情趣的一类诗歌。
在中国古代山水诗中,充满了具有荒野特性和荒野品质的山水意象。
山山水水,正是以其亘古不变的荒野精神,进入诗人的审美视野,成为诗人的审美对象,荒野意象构成了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审美世界。
而山水诗中的荒野意象,一方面体现了人类通过开发荒野推进文明历程的现实世界;另一方面也表达了人类渴望回归荒野以寻找自我的精神世界,也正是在这种悖论和张力中,中国古代山水诗表现出独特的审美特征。
一、开发荒野的现实历程人类出现在地球上之前,荒野曾经是全部的自然;当人类的形体发育成熟,在地球上活动之后,人曾经作为荒野的一部分和荒野融为一体;当人类的意识进化成熟,人类逐渐开始了从荒野中脱颖而出的过程,由氏族公社到部落联盟再到民族国家,人类开始了极其艰辛而又漫长的开发荒野、缔造文化的历程。
在这过程中,人类的斑点不断扩大,以中国为例,如果形象地来说明的话,新中国建立之时,中国人口已经爬过了四个坡。
第一个坡,从夏至西汉末年(公元前21世纪到公元初),大约2000多年时间,人口沿着一条缓升的总量线波动,直至接近6000万。
魂归荒野:论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回归主题

魂归荒野:论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回归主题
王惠
【期刊名称】《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2007(009)006
【摘要】在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创作中,回归是一个一以贯之的主题.除了朝向田园故里的回归之音,还有更为深远的指向荒野的回归之唱.因为与作为诗人个体故乡的田园不同,荒野是人类种群的原乡、人类童年的家园和精神的起点.诗人因为在世的异己体验和基于集体无意识根源的乡愁冲动,在诗中进行魂归荒野的自由之旅.
【总页数】6页(P43-48)
【作者】王惠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文学院,江苏,苏州,215021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7.22
【相关文献】
1.回归荒野的入世情怀r——论加里·斯奈德的荒野思想与荒野实践 [J], 李世存
2.开发荒野的现实历程与回归荒野的精神之旅——中国古代山水诗的生态视阈 [J], 王惠
3.回归荒野的入世情怀——论加里·斯奈德的荒野思想与荒野实践 [J], 李世存;
4.回归荒野重返自然——《荒野的呼唤》的生态批评解读 [J], 李敏
5.回归荒野重返自然——《荒野的呼唤》的生态批评解读 [J], 李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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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维山水田园诗的禅意和回归主题

中图分类号 : 0 . I 72 2
文献标识码 : A
文章编号 :0 5 5 8 ( 0 ) - 0 3 0 10 — 6 1 0 60 07 -4 2 4
Th d h s n e p e a i n o o n a n a d e Bu d itI t r r t t fM u t i n o W a e s o a e r y W a g W e t r Pa t r l Po t y b n 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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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雏 山水 田 目诗 的 评 惠和 回 归 主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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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析山水诗研究的空前力作—评《灵境诗心—中国古代山水诗史》(一)

试析山水诗研究的空前力作—评《灵境诗心—中国古代山水诗史》(一)自清末黄人、林传甲各自所著《中国文学史》发韧之作的百年以来,我国已出版了千余部《中国文学史》著作。
其中中国山水诗史之研究,显得较为薄弱。
直至上世纪80年代以来,才有几部山水诗史研究专着问世,如王国樱《中国山水诗研究》(台湾联经出版事业公司,1986年版)、丁一泉《中国山水诗史》(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9(〕年版)、李文初等《中国山水诗史》(广东高等教育出版社,1991年版)、葛晓音《山水田园诗派研究》(辽宁大学出版社,1993年版)、王玫《六朝山水诗史》(天津人民出版社,1996年版)等;且大多为山水诗断代史。
令人所欣者,陶文鹏、韦凤娟主编的《灵境诗心—中国古代山水诗史》(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4月版,以下简称《灵境》),以其近百万字的宏篇巨制,将中国山水诗的研究推向了空前的新高度、新水平、新境界。
《灵境》两位主编乃治学有成的学术名家,其他几位参撰者,如王英志、尹恭弘、张晶、韩经太、廖可斌等,均为独擅胜场的知名学者。
因此,这是一部强强联合、精心结撰的中国山水诗通史的空前巨著,也是国家“九五”社会科学基金项目与江苏省“十五”重点图书出版规划项目结项的丰硕新果。
较之以往的中国山水诗研究著作,《灵境》的创新之处,约有五端。
其一,尊重史实,立论新稳《灵境》中许多新人耳目的见解,都是建立在对山水诗史客观而理智的逻辑描述基础之上的,摈弃了浮根之淡。
例如第一编“山水诗的形成”,作者在具体分析了《诗经》时代人们对自然意识不断变化的过程之后,得出了“人们对待山水的态度也有一个从《周颂·般》的敬畏崇拜到《郑风·傣》的亲切嬉戏的变化”《灵境》,下文所引该书者,仅标页数)的结论。
并进一步指出:“正是基于对人与自然的这种对应关系的认可和为了表现这种对应关系。
《诗经》的无名作者们创造了‘比兴’手法”《诗经》时代人们对自然山水的认识,尽管还停留在初级阶段,人们尚未将山水景物作为独立的审美对象,但人们对于山水景物意识的不断增强,却为山水诗的诞生,起到了必不可忽缺的孕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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魂归荒野:论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回归主题(一)摘要]在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创作中,回归是一个一以贯之的主题。
除了朝向田园故里的回归之音,还有更为深远的指向荒野的回归之唱。
因为与作为诗人个体故乡的田园不同,荒野是人类种群的原乡、人类童年的家园和精神的起点。
诗人因为在世的异己体验和基于集体无意识根源的乡愁冲动,在诗中进行魂归荒野的自由之旅。
关键词]回归;田园;荒野;原始意象;乡愁Abstract:InancientChineselandscapepoetry,returnwasarecurrenttheme.Besidesthesoundofreturningtothecountryside,thereisthesingingofreturningtotheprofounderwilderness,which,differentfromthecountrysideaspoets’hometown,iswheremankindisfrom,andthegardenofman’schi ldhoodandthespiritualstartingpoint.Poets,whoweretaughtbytheirunusualexperienceinthisworldanddrivenbythenostalgiaimpulsebasedonth ecollectiveunconsciousness,wererecurrentlymakingthespiritualtripoffreedombacktothewildernessintheirpoems. Keywords:return;countryside;wilderness;primitiveimage;nostalgia一、登山临水兮送将归:中国古代山水诗及其回归主题人们在苍茫浩瀚的大自然中感受和发现山水之美,并且在诗歌创作中表现和赞美山水之美,是经过了一个漫长的历史过程的。
《诗经》中已包括大量描写山水的作品,论者一般认为,此时的山水尚未成为独立的审美对象,不过是诗人借以引发、陪衬、烘托、渲染或比喻诗人思想感情的片断。
然而,山水如何能够比附人间的情怀和人世的道德呢?那是因为一种生命共感,亦即人与自然所共有的一种生命节律。
此时的人类,尚未完全从自然界中脱离出来,也就是说,人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觉醒,“《诗经》所描绘出的恰恰是天人合一的原始形态,即主体意识尚未从大自然中剥离出来,仍处于混冥为一的状态”。
这“正是先民童年时代的现实,在人与自然浑然一体的情境下,不写自己生活周围的花、鸟、树木,就无法清楚地表达自我,它们已构成了主体自我生命的一部分”1]。
这个时代,类似于庄子经常向往的那个“至德之世”:“万物群生,连属其乡;禽兽成群,草木遂长”;“同与禽兽居,族与万物并”(《庄子·马蹄》)。
在这里,人类和万物比邻而居,浑然不分,呈现出一派人生在世的本然状态。
这事实上是人类文明发端之前的漫长荒野时期的余绪。
楚辞诞生在巫风盛行的楚地,洋溢着蛮荒色彩浓厚的巫术文化色彩,而巫术文化,则是诞生在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之前的荒野时期。
由此可知,庄子所向往的“至德之世”,原来不属于未来,而属于过去,要顺着回归的路途才能抵达。
或许正因为如此,在楚辞中,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回归主题已初露端倪。
如果说“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鬼》)中的“归”是回归家园的意思,那么,“陟升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离骚》)等诗句中的“旧乡”,既是生命的故地,又是生命的归宿;除了地理的意义,已经具备精神的意义。
“登山临水兮,送将归”(宋玉《九辩》),从此,回归成为后世山水诗的传统主题。
后世的山水诗经历了自己发展演变的过程,然而,无论中国历史朝代的变迁更迭,无论中国人世社会的离乱烦忧,也无论中国诗歌的迷雾和索解的隐约,中国古代山水诗中的回归主题却一直顽强地延续着。
让我们从两汉开始追索:西汉的“怊茫茫而无归兮,怅远望此旷野”(严忌《哀时命》)尽情抒写了无路可归的愁情;东汉的“感老氏之遗诫兮,将回驾乎蓬庐”(张衡《归田赋》)将心灵的“回驾”驶向“蓬庐”;汉末的“荆蛮非我乡,何为久滞淫?……狐狸驰赴穴,飞鸟翔故林”(王粲《七哀诗》)把独在异乡的羁旅愁思托付给自然万物的“故林”情怀。
晋人张翰的“三千里兮家未归,恨难得兮仰天悲”(《思吴江歌》)用千里之外的空间距离表达背井离乡的山水情思;陶渊明的“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归园田居》)把人类的故地之思解释为一种与鸟兽同有、与生俱来的天性;山水诗派的开创者谢灵运则有“清晖能娱人,游子憺忘归”(《石壁精舍还湖中作》)之句,以山水所含的清晖来宽解游子的归心;永明诗人谢眺的“有情知望乡,谁能鬓不改”(《晚登三山还望京邑》)等诗句写尽了寂寞游子的怅惘乡思。
梁陈诗人的“客悲”和“归念”丝毫没有稍减:“此地动归念,长年悲倦游”(王籍《入若耶溪》);“客悲不自已,江上望归舟”(何逊《慈姥矶》)。
初唐诗人王绩的《在京思故园见乡人遂以为问》一诗以“忽逢门外客,道发故乡来”开端,一气贯下地连续发问,极富感染力地表达了故园之思的深切和营构故园山水的匠心。
少年诗人王勃的山水诗同样表现出一种无处不在的乡思愁怀:“此时故乡远,宁知游子心”(《深湾夜宿》)。
生活在唐人走向鼎盛精神状态之际的陈子昂,仍然有着“故乡杳无迹,日暮且孤征”(《晚次乐乡县》)的苍凉感慨。
其他如张九龄的“悠悠天宇旷,切切故乡情”(《西江夜行》)等诗句中的山水境界虽然有一种空明清远的闲适和洒脱,但“故乡”之思还是一直逶迤和漂泊在盛唐的诗心中。
中国诗歌历史上照耀古今的双子星座李白和杜甫,分别以仙心和仁心、以仙游山水和苦游山水的人生经历写下了许多山水诗词,其中,“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李白《菩萨蛮》),“故林归未得,排闷强裁诗”(杜甫《江亭》)中的“故林”意象和“归程”探询抒发着生命漂泊无着的悲感。
与李白同时的崔颢用一句“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黄鹤楼》)在山水之间把地理意义上的“乡关”和精神意义上的“乡关”交织在一起。
中唐以后,大历诗人刘长卿有“牛羊归故道,猿鸟聚寒枝”(《雨中过员稷巴陵山居赠别》)的感慨,“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逢雪宿芙蓉山主人》)的向往,诗坛巨子韩愈有“嗟哉吾党二三子,安得至老不更归”(《山石》)的嗟叹。
同样的“故道”充溢着安宁、止泊和生命满足的幸福之感。
晚唐山水诗中的故地之思未曾稍歇。
我们只要读一读姚合的“极目思无尽,乡心到眼前”(《晚秋江次》),杜牧的“正是客心孤迥处,谁家红袖凭江楼”(《南陵道中》),温庭筠的“晨起动征铎,客行悲故乡”(《商山早行》)等等,便不免被一片“孤迥”的“乡心”和“客心”带回迢遥的“故乡”。
有宋一代,苏舜钦的“浩荡清淮天共流,长风万里送归舟”(《淮上遇便风》)寄归心于“归舟”;欧阳修的“夜闻归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戏答元珍》)更是直言“乡思”成病,“物华”方休的思深情长;曾巩有“送春无限情惆怅,身在天涯未得归”(《城南二首》)的喟叹;苏辙有“忽忆故乡银色界,举头千里见苍颜”(《绩溪二咏·翠眉亭》)的追忆;张耒有“寄书故国还羞涩,白首萧条老病婴”(《遣兴次韵和晁应之四首》之一)的想像;贺铸有“经雨清蝉得意鸣,征尘断处见归程”(《病后登快哉亭》)的期待。
回归仍然是诗人心中挥之不去的情结、书写不尽的块垒。
进入南宋以后,这个情结和块垒在时光的流变和诗歌的积淀中愈亦深厚。
“客里无人共一怀,故园桃李为谁开”(《浙江小矶春日》),“饮罢此身犹是客,乡心却付晚潮回”(《重九赏心亭登高》),范成大的“乡心”无法托付“故园”,人生始终萦绕着客愁,这也就是姜夔在“平生最识江湖味,听得秋声忆故乡”(《湖上寓居杂咏》其一)中所要抒写的人世况味,同时也是南宋后期的文天祥在“从今别却江南路,化作啼鹃带血归”(《金陵驿》)中所要表达的江湖归心。
从金元到明朝,诗人们的思乡之情与异域之感被极大地触动,他们同样在创作中尽情吟咏着他们的乡愁和归思:“回首乡园天渺渺,惊心时序水悠悠”(杨士奇《九日过宿迁县》),“天涯何处寻归路,野景无边动客情”(于谦《太原道中晓行》),“夜猿啼不尽,凄断故乡心”(何景明《峡中》)等,以人世旅途的倦怠、疲乏、寂寞与悲凉来表达归去的心声。
开清代山水诗风的钱谦益视山水为故国的象征,并由此发出“今愁古恨谁消得?只合腾腾放桌归”(《西湖杂感》其二十)的回归之音。
自号野人的山水诗人吴嘉纪因为“龙钟不还乡”而“羞见东西路”(《登康山》其二)。
这样的思乡愁情和回归之唱一直延续到与自然相与、与山水为友的中国古代末期的山水诗创作之中。
二、魂归荒野:回归与超越的自由之旅在中国古代山水诗中,回归是一个贯彻始终的主题。
我们不禁要问:中国古代的诗人们究竟要归向何处?有学者认为:“‘比兴’所赖以产生的心态,为一种农业文化心态。
惟有在农业文化心态中,方能对人与自然之生命节律,抱有极亲切之一种认同,方能对人心与自然之相通,抱有一份关注之兴味,以及对人心由自然物而触发,抱有一种不言而喻的意会。
”2]那么,在农耕文明得到极大发育的中国,回归指向田园和村巷,当然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然而,回首中国古代山水诗的创作,我们又分明听见了另外一种全然不同但绵延不绝的声音:“去终古之所居兮,今逍遥而来东”(屈原《九章·哀郢》),“追渔父以同嬉,超埃尘以遐逝”(张衡《归田赋》),“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陶渊明《归园田居》),“人随沙岸向江村,余亦乘舟归鹿门”(孟浩然《夜归鹿门山歌》),“应愁晚泊喧卑地,吹入沧溟始自由”(苏舜钦《淮上遇便风》),“我在尘土中,白云呼我归”(苏轼《送运判朱朝奉入蜀》),“自叹不如华表客,故乡常在白云中”(高士谈《晚登辽海亭》),“一笑蒙城门下士,几归沧海几飞尘”(袁宏道《山居》),“身如古初士,步步入鸿蒙”(吴嘉纪《和集之、简文登泰山绝顶观日出》),“渔父频招手,回舟入杳冥”(屈大均《钓台》),“峰形积古谁得窥?上有鸿蒙万年雪”(洪亮吉《天山歌》)。
同样是回归的吟唱,但这些诗人归去的指向却并不是他们从小生长的家园和故乡。
这些诗句中,无论是“山岭岩阿”,还是“鹿门南轩”;无论是“杳冥沧溟”,还是“白云春芳”,或者“水泽蝶群”,一言以蔽之,回归的方向都是“自然”,是“八还”,是鸿蒙万年的古初岁月。
这是一个比村巷田亩更为深远的指向,因为它们直接通向时间的幽眇深处——人类最初的栖息之所——也就是屈子笔下的“终古之所”,如前所述,这是一个万物群生、禽兽成群的“至德之世”——人类在此表现出人生在世的本然状态——这就是人类文明发端之前和开始之初的荒野时期。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终古之所”、“杳冥之地”并非农业文化心态的产物,它属于一个更为古老更为幽眇的历史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