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产阶级的身体言行修辞论文
有关身体的日常语汇的审美生活分析

人的身体,是个体生命的物质存在基础与物质构成形式,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革命本钱”,是当下传媒工业重要的加工原料与消费主义意识形态垂青的宠爱对象,是写真集、真人秀、时尚文化演绎迷人风采和寻找商机的核心与依托,是文学领域里“美女作家”、“身体写作”、“下半身写作”的关键词以及日前流行的所谓“私人化写作”等摆脱代言式写作、从私人肉体与灵魂出发寻找生命存在与嬗变的证词。
总之,身体是高度社会化、历史化、精神化、商业化、审美化的人类文化载体。
人的身体,如果仅从纯粹的物质层面来看,实在是微不足道。
通常也就一百多斤,撑死了三四百斤,最多我想也不会超过五百斤吧。
量上无惊人之处,质上也不过如此:百分之七十左右是一点也不稀罕的水;所含的钙质,可供粉刷个把鸡舍、猪圈的;人体的微量元素,也就是加工几枚钉子的量;还有磷什么的,也许做盒火柴尚绰绰有余。
但就是这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东西集结点化成生命之后,有了灵与肉的纠缠、冲突、分裂、沟通与交融,生命与文明之光的奇迹开始出现。
古往今来的仁人志士,大多超越了肉体凡胎,杀身成仁,舍生取义,割肉贸鸽,舍身饲虎,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壮怀激烈,荡气回肠。
当然,历史上也不乏摇身一变或是卖身投靠之类的勾当与劣迹。
如此说来,我们早已没有纯净、纯粹的肉身,身体早已不再仅仅是身体。
加缪曾说:身体……是我的家乡。
克尔凯郭尔也曾意味深长地说:请给我一个身体。
身体的文化含量高出了我们的想象。
单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头发,就不可小觑。
头发是附于身体的一种耐人寻味的东西。
黑格尔认为头发是人体最具有植物性的地方。
美国人罗宾?布莱耶尔曾著有专论《头发的历史》,他说自己一直都为头发着迷。
人的尸骨可以烂得无影无踪,人的头发却可以永世长存。
造物在人的头发上显得那么别有深意。
人在进化过程中蜕去了动物的尾巴与皮毛,可为什么要留下头发?是为了大脑的防晒,是为了审美的修饰,还是为了暗示一种秘而不宣的神性?原始初民视发如命,小心呵护。
国家话语女性形象身体修辞

国家话语女性形象身体修辞在中国文学中,女性身体在不同时期被作家赋予了不同的意义。
从晚清开始,女性身体在文学中一直是一个被各种话语、思想和主义利用的工具。
从晚清到五四,国家危亡的现实与报刊对女国民的倡导相呼应,在国族主义舆论主导下,女性身体作为强种保国的工具,被织入了宏大的国家话语,开始了现代女性身体想象与生成过程;抗日战争时期,女性身体又成了民族话语策源地。
遭受踩躏的祖国母亲和女儿成为国家沦亡的性别象征。
阶级革命中,将女性身体当作了分配的财产,演绎了重新分配女性身体的荒谬过程;而被侮辱的贫穷女性则成为阶级解放的符号(比如白毛女的象征意义)。
当进入新中国社会,表面上获得男女平权的女性被整合为社会主义的一种“劳动资源”,要同男性一样参加劳动建设,女性叙事开始体现雄性化特征,“铁姑娘”成为这个时代的特别产物。
到“文革”整个社会文化被推向极“左”,性别差异完全被抹煞,样板戏中的女性身体作为一个“政治符指”,带动整个社会进入一种无性化叙事,从服饰到日常生活都是如此,女性身体被遮蔽,军装绿成为流行服色。
文化通过消灭“奇装异服”来消灭女性曲线,这是高压政治权力,以一种更加隐蔽和阴险的方式,完成对女性身体的建构,并且在风俗与健康学的托词之下,排除性别差异,从而把微观的性别政治纳入大一统的国家意识形态之中。
也就是说,女性身体,不再是身体本身,而成了权力渗透后的一种效果。
但“文革”结束迎来改革开放,随着中国进入市场经济时代,女性身体则迅速堕落成为消费符号,充斥于铺天盖地的广告媒体的窗口上,作为美丽的中介物,诱导着时尚与消费。
女性身体一个世纪的意义更迭表明:“在男权文化和商业文化的双重视野中,女性身体作为文化符码,被高度形式化,成了一个空壳,任由各种文化无机物所填充。
比如,商品代码,母性代码,女人成了画布,在文化光谱中,在各种价值系统里被随意涂抹,变得似是而非,难以识别。
”。
身体转向与肉身化叙事论文

身体转向与肉身化叙事论文身体转向与肉身化叙事论文身体转向与肉身化叙事论文【内容提要】20世纪,身体问题在哲学以及社会学相关领域成为关注焦点和颠覆传统形而上学的工具。
但在后现代哲学的语境中,身体也失去了个体性、神秘性、诗性以及与终极意义相互接通的价值维度与意义功能,被理论化、结构化和政治化。
肉身化叙事则与之相反,是我们反思身体转向的重要坐标。
身体转向是继语言学转向之后,20世纪哲学的又一大转向。
经过这一转向,身体在哲学理论以及社会学相关领域中异军突起,既成为哲学的中心和焦点,又成为日常生活的中心。
这彻底扭转了现代社会表述自身的中心语汇,身体以及与之相关的词语——激情、冲动、欲望、消费、性感、快感等成为时尚词语,支配着大众文化生活。
与此相反,精神以及与之相关的词语——灵魂、真理、理性等则随着理想时代的远去而日益苍白,失去往日的光辉。
可以说,我们正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身体世界里,生活在一个到处都张扬着欲望的世界里,我们的影视生活、网络、文学、街头广告以及杂志等都在印证着这样的现实,这些现象归根到底都可以追溯到身体转向这一哲学根源。
就直接原因而言,哲学向身体倒戈首先指向现代哲学的始祖——“我思故我在”的笛卡尔以及他开创的意识哲学。
意识哲学隐藏着哲学贬抑身体的二元论传统。
这个传统将人分为两部分——意识与身体,而意识占领着决定性位置,身体则成为意识与精神活动的障碍和干扰。
但身心二元论并非从笛卡尔开始,早在古希腊,柏拉图就明确地称身体是“灵魂”的坟墓。
在《斐多篇》中,柏拉图记载了历史上著名的死亡事件——苏格拉底之死,并表明了对身体的敌意。
他认为:身体对于知识、智慧、真理来说,都是一个不可信赖的因素,身体是灵魂通向真理智慧的障碍。
“因为带着肉体去探索任何事物,灵魂显然是要上当的。
”也就是说身体带有欺骗性,是假的。
柏拉图还认为,人的纯粹的思考的境界,应该完全由纯粹的灵魂来实践。
这样的灵魂实践首先需要撇开身体以及与身体相关的各种感觉——视觉、听觉等等。
“青春形象”:当下“青春身体”的欲望化修辞

向青春美神 。因此 ,对于这一文化现象进行 解读 ,或许有 助于 年仅 吸脂一项就是 19 年的十倍。l‘ 90 ”】 3美容第一次变成了既多样 ‘
我们更好地审视 当下文化视 点的身体化 热潮 。
一
化又普遍化的实践活动” 。国内学者潘知常也认为:“ 人类的文 化、 审美已经被技术武装到了牙齿 。 一个广告女模特儿在广告 上 洋洋得意地说:‘ 美是秘密吗?我不觉得 。 确实 , 已经不是秘 ’ 美 密, 而成为一道道工序 :纹眉 、 眼线 、睫毛加长 、高分子合成 纹
理念探索 一
1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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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春 形 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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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赵 雅 妮
在 当代文化视点 中 , 身体的地位不断提升 , 越来越成为众 多学科所关注的焦点。人们不仅对 于身体 的健康 、身体的外形 、身体的装饰以及身体 所代表的身份给 予关 注 ,也从哲学 、社会学 、 文化学 、人类学 、美学等视 角予以多重解读 。然而 ,激发这 一切 问题的潜动力似乎就 隐没于当代 大众 的身体欲望与身体青春化的期许中 。
从 不同视角反复提示 :与身体形态学相关的想象为诊察和展 望 借助于高科技手段帮助千万女性恢复 “ 青春 的容颜” 。据一些西
社 会 与 政 治 生 活 提 供 了一 幅 蓝 图 。 而 , 当代 的 文 化视 点 中 , 然 在
方学者统计:“ 美容院的数 目在 17 — 2 ( 年 问增加 了五倍 , 9 1 0】 1 从
1 4—— 理念探索
的时 尚就不会得到迅速发展 。【 ”】 5 技术的进步在为 身体美化 的同时 验城市. 的打工者的重要课 堂, 隋调 正是这些渴望城 市、 想像城市
浅论写作中的身体书写

浅论写作中的身体书写关键词:女性;身体;消费;现状由于农业和手工业的进一步发展,男子在生产中的地位和作用愈来愈大,导致社会中心发生了偏移。
在古代文明中,身体向来为衣装、冠帽、鞋袜等遮蔽,身体的感性表达一直被压抑与封杀,即使要表达也仅以男性为主体进行,女性身体欲望的言说则被视为不道德、不检点从而被排斥。
一、“身体写作”概况苏珊·格瑞芬认为“女性的身体是一个死亡的容器,她的魅力是一种诱饵,她的魅力是一个陷阱。
她是不可抵制的。
她的声音是一种欺骗,她的话语是一种诡计……她的身体为诱惑而生。
”所指证的这种言论显然涂抹上了浓重的男权色彩,它是男性中心主义对女性身份与地位的一种霸权式的定义,是一种人为的限定,“身体写作”作为一种写作策略和叙事主张,其实质就是要颠覆男权写作,把没有经过男人中介与洗刷的、属于女性自我的世界展现在世人面前,使女性不在附属于男性。
身体是一种特殊的存在,它既属于自己生命的一部分,又与社会和历史观念密切相关;既是物质的身体,又是社会的身体;一方面观看,另一方面又被看。
同时,身体一方面用自己的眼睛打量着自己,另一方面又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关心着他者眼中的自己。
这样,一方面是被动的塑造,另一方面是内在不自觉的惩戒,女性因之成为了自我的他者,走向了身体自由的反面,产生了自我否定的未料之结果。
二、“身体写作”的困境“身体写作”这个在中国产生于20世纪90年代以来的文化现象,有其深刻而多样的原因,其中,消费时代以及消费思维无疑是最为重要的培植基地。
在消费时代,消费从古典政治经济学转向了符号经济学,被用来赞美身体的符号功能代替了衣服遮掩身体的实用功能;在这个时代,“一切都被戏剧化了……被展现、挑动、被编排为形象、符号和可消费的范型”,当然也包括身体。
尤其在媒介的大肆宣传下,“‘身体写作’如同一堆看似包罗万象实则空无一物的能指泡沫,带着现实世界五光十色的迷彩幻影,顺着流行文化的季风四处飘散。
”被解放了的女性身体在强大的市场经济中被有目的的开发并被消费着,诚如丁帆所言:“女性通过性解放被‘消费’,性解放通过女性被‘消费’”。
“身体写作”脞谈

私人 写作 , 特别 是 当这 一 切 发 生 在 女性 作 家身 上 时 总是 更 能 引起 好 奇 和窥 视 的 眼球 , 而成 为商 业 上 从 的 一 个 卖 点 。“ 体写 作 ” 身 主要 发 生 地 —— 上 海 、 北
京、 广东 —— 是 中国消 费文化 最为 发达 的地 区 , 也是
后现代 思 潮滋 生繁 衍 的地 方 。生 活在 这些城 市 中上
层 的“ 身体 写 作 ” 者们 , 方 面 书写 着 消费 文 化 催 生 一
的 色情 与暴 力 相 融合 的欲 望 , 一方 面 又渲 染 着 后 现 代思 潮催 生 的颓废 与 堕落 。卫慧 宣称 : 简简单 单 的 “ 物质 消费 , 拘无束 的精 神游 戏 , 无 任何 时 候都相 信 内 心 的冲动 , 服从 灵魂 深处 的燃 烧 , 即兴 的疯狂 不作 对 抵抗 , 对各 种 欲望顶 礼膜 拜 。 尽情 地交 流各种 生命 狂 喜 包括 性 高潮 的奥秘 , 时对 媚 俗 肤浅 和 市 民地 痞 同 作 风 敬 而 远 之 。 P 她 们 的 写 作 正 是 在 这 样 一 种 ” 。 生活哲 学 的指 导下 诞 生的 。它摆 脱 了 国家 民族 的大 叙事 , 并且 从 女权 的运动 场逃 逸 , 置一 切价 值 和意 搁 义, 专注 于用 身体叙 事呈 现 和推 广 自身 。 20 0 1年 , 九丹 的成 名 作《 乌鸦 》 围绕 王 瑶芬 等 大 陆 女性 与 一 个男子 直接 的性 爱 经验 的描 写 ,湖南 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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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物质性与权力话语的述行性——评朱迪斯·巴特勒对身体述行

起 源的追述是 身体述行 的叙 事策略 , 暗含 一个“ 寻找/ 隐藏” 模 式: 通过寻找一 个时 间上“ 在先” 的 身体 , 编造
一
个。 起 源故事” , 赋 予身体 坚不 可摧 的“ 物质 性” , 同时 , 通过对 叙述者 的隐藏 , 切 断身体与语 言的关联 , 使
身体 呈 现 出“自然 性 ” 。“ 寻找” 是 为 了“ 隐藏 ” , 而“ 隐藏” 又 有 效 地 遮 蔽 了“ 寻找” 的 意 图 。颠 覆 身 体 述 行 的
叙事 策略 需要将 身体“ 再语境化” , 从 而使 对身体的再表述成为可能。 ( 关键词) B 朱迪斯 ・巴特勒 ; 身体的物质性 ; 身体述行 ; 叙事 策略 ;
( 中圈分类号 ̄ I 1 0 9 . 5 ( 文 献 标 识 码) A ( 文章编号2 2 0 9 6 - 3 1 3 0 ( 2 O 1 7 ) 0 3 - 0 0 0 1 - 0 4 d o l : 1 0 . 3 9 6 9 / j . 1 s s n . 2 0 9 6 -3 1 3 0 . 2 0 1 7 . 0 3 . 0 0 1
于身 体述行 的思想 中 。
中外 学者对 巴特 勒 的思 想 已 经作 了较 为充
分 的研 究 , 已有 的研 究 大 多关 注 她 的 述 行理 论 、
性 别理论 、 酷儿理 论 、 政治 思想 、 哲 学 思 想 等 。笔
t i o n ) : 它 表 明, 说 出 话 语 就 是 在 实 施 一 种 行
Vo 1 . 3 7
NO. 3。 2 O1 7
第 语 的述 行 性
— —
评朱迪斯 ・ 巴特 勒对 身体 述行 叙 事 策 略 的揭 示
谢 龙 新
肉身化主体与主观的身体—米歇尔·亨利与身体现象学论文

肉身化主体与主观的身体—米歇尔·亨利与身体现象学论文我们常说“我有一个身体”,这显然是一种外在关系,一种派生的表达形式,更原初的表达形式则是“我就是我的身体”。
今天店铺要与大家分享的是:。
具体内容如下,欢迎参考:内容提要:身体问题在亨利的现象学哲学中具有非常重要的位置。
虽然说他的身体观与生存现象学有不少区别,但它依然是在“心灵的肉身化”和“身体的灵性化”双重进程中得以展开的。
亨利所说的身体是一种“主观的身体”,一种“先验的身体”,然而,他对“主观”和“先验”的理解完全有别于意识哲学传统。
这种身体又可以称之为“肉”,它是人的本己的身体,与宇宙中的惰性物质、日常经验中所知觉到的动物躯体及人的生理意义上的身体都判然有别。
关键词:身体肉主观先验情感生命论文正文:作为现象学家的亨利非常关注身体问题,但他试图与生存现象学家们区别开来,他尤其否认自己受到了梅洛-庞蒂哲学的影响。
在集中探讨身体问题的《关于身体的哲学和现象学》中,他这样表示:“这一最初工作的内容绝没有受惠于我在那个时期忽视了的梅洛-庞蒂的那些同时代研究。
它也完全与它们不同。
如果身体是主观的,它的本性取决于主体性的本性。
关于这一点,我的看法根本对立于德国和法国现象学的看法。
生命既不应该被看作是意向性,也不应该被看作是超越性,而是应该在它之外同时超出于两者。
身体性是一种直接的情感,它在身体将自身指向世界之前完全地决定着身体。
”①从我们后面的探讨中可以看出,亨利的看法的确有其独到之处,但从总体上看并没有超出于生存现象学的一般视域。
他关于身体问题的思考依然围绕着“心灵的肉身化”和“身体的灵性化”双重进程展开,这与梅洛-庞蒂的生存现象学意义上的身体观并没有实质性的不同。
当然,我们也不能够完全抹杀它们之间的区别。
梅洛-庞蒂哲学尽管在其后期开始强调存在论维度,但从总体上看具有生存论指向,尤其关注身体的经验维度,但亨利始终倾向于一种存在论指向,并且从先验而不是经验的角度看待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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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valuation Only. Created with Aspose.Words. Copyright 2003-2015 Aspose Pty Ltd.中产阶级的身体言行修辞论文【摘要题】探索与争鸣【正文】关于中产阶级的话题,从90年代起一直到今天,是一个被持续谈论的话题。
在社会学界,2005年同时出版了两本著作:《全球中产阶级报告》与《中国中产阶层调查》(南京大学周晓虹教授主编),是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5年重点推出的两部学术著作,也是国内社会学界相关研究领域具有代表性的研究成果。
在文学界,对中产阶级话语扩张的批判和对“新新中国”的乐观描述也同时展开。
看来,中产阶级在当下中国从萌芽到崛起,确实已经成为一个值得关注的事实。
如何分析判断中产阶级与社会其他阶层的关系,是社会学家和政治学家的事情。
对人文学者而言,我们更关心的是这个阶级的文化信仰及其表意形式。
今天,在我们的周围,存在着一种由不断增长的物、服务和物质财富所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
它构成了人类自然环境的一种根本变化。
恰当地说,富裕的人们不再像过去那样受到人的包围,而是受到物的包围。
根据不断上升的统计曲线显示,从复杂的家庭组织和数十个技术奴隶,一直到“城市动产”,从通讯的整个物质机器和职业活动,一直到广告中庆祝物的常见场面,从大众传媒和未成年人崇尚隐隐约约具有强制性的小玩意中所获得的数百万个日常信息,一直到围困我们睡梦的夜间之物所提供的心理剧,他们的日常交易不再是同类人的交易,而是接受、控制财富与信息。
……我们生活在物的时代:我是说,我们根据它们的节奏和不断替代的现实而生活着。
在以往的所有文明中,能够在一代一代人之后存在下来的是物,是经久不衰的工具或建筑物,而今天,看到物的产生、完善与消亡的却是我们自己。
上述文字,是法国著名思想家鲍德里亚在《消费社会》一书中的开场白。
鲍氏对消费社会的问题——或者说对现代性的问题的忧虑与揭示溢于言表。
在一个以消费为表征的时代,在一个意义世界逐渐隐去,追问的兴趣逐渐丧失、在消费中即可获得满足的时代,对于批判的坚持是否还有可能,或者说批判是否还有意义,许多人对此心怀疑虑。
进入90年代以来,对中国文学特别是文学批评的议论也大多在是否还值得信赖的层面上展开。
这一怀疑当然主要源于文化批判精神的丧失和中产阶级文化的肆意流行。
中产阶级对物的迷恋也是终极信仰。
这个信仰的表达则集中在对身体的夸张修辞。
一方面是对身体本身的美学要求,一方面是对身体包装的要求。
在80年代,个人情感体验的叙述和对身体的关注,以突围和悲壮的姿态得以表现,但它的想象也还是限于男女身体接触的细节,身体在这个时代还只是一个道德问题而不具有意识形态的意义。
那个时代的张贤亮、张洁、张弦、王安忆、铁凝等,因对异性之间情感细微处的描写而名噪一时。
90年代,异性之间的肉搏真正展开,《废都》、《白鹿原》等小说以前所未有的直白甚至夸张讲述了两性之间的身体搏斗,并引发了大规模的关于“道德问题”的争论。
今天看来,那场论争的学术价值不高,原因大概还是被限于道德层面而难以深入有关。
女性主义和文化研究理论进入国门之后,两性身体搏斗还在批评界讨论的时候,事实上女性已经开始了“一个人的战争”。
但女性这时张扬的自我决斗并不具有中产阶级身体的性质,而更多的是意识形态方面的诉求。
文学家关注身体,是要通过身体表达人类的情感、本能、性别、权力等的关系。
身体的故事之所以吸引着作家,是因为两性相关的秘密似乎永远是个难解之谜。
但中产阶级对身体的关注是身体本身。
男性要求“健美”;女性要求“苗条”。
于是,身体修辞的主要场所是美容院、健身房、桑拿浴、按摩室、网球场、高尔夫球场等。
然后是瘦身、瘦腿、文身、文眉、文眼线、人造乳房、美容和美体。
美貌对女性的重要,在选美大赛中被极端化地叙述出来。
于是,女性对自己容貌和身体的关注成为生活中最重要的事情。
据调查表明,不同比例的女性开始“经常留意”自己的容貌、想改变自己的体重、想减肥、对腰围感到不安、想改变体形、掩饰年龄、改变胸部、改变大腿、小腿、改变身高、改变肤色、头发、手或鼻子………时尚战胜了造物主。
这些“改变自己”的想法并非是女性与生俱来的,她们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是文化政治支配的结果。
除了选美大赛之外,时装展示是另一种意识形态。
在时装设计师那里,他们选择模特的标准几乎无一不是苗条的女子。
选美要苗条、时装要苗条、战无不胜的美国女明星也要苗条;女性杂志、电视节目、健康讲座、街谈巷议、节食手册等,所有的声音和图像都在呼唤女性的苗条。
体形的意识形态的制造者不仅征服或支配了民间,同时也支配着学校入学和社会就业。
过于肥胖的女生和身材苗条的女生,以同样成绩申请高校的比例是1∶3。
社会就业的比例状况可能还要严重许多。
因此,形体的意识形态为社会规定了隐形的测量尺度和评价标准,它是上流社会和底层社会、聪明和愚蠢、健康和病态、勤俭和懒惰、性感和性冷漠的尺度和标准。
体形关乎成功、金钱、生活质量以及“出镜率”、被追逐、被赞美、被议论的程度。
于是,和体形、身体相关的产业和故事不断被制造出来,减肥药品、健身场所、保健方式、瘦身秘诀、整形整容医院、吸脂术、染发药水、指甲药水、纹身、服装业等商业行业开始兴起并兴盛起来。
但是,在美国身体修辞的过程中,在“美国小姐”、影视明星、成功人士走向中产阶级、上流社会然后陷入被制造绯闻、被“狗仔队”盯梢、拍照、被出卖、被暗算、被绑架等烦恼和恐惧的过程中,我们也发现了性别、商业、阶层、身份等文化政治的宰制和支配。
这个悖论是中产阶级文化不能解释的:一方面身体修辞的优胜者一夜之间爆得大名,迅速走向消费杂志封面或娱乐圈,然后成为中产阶级的成员;另一方面这些优胜者特别是优胜的女性,被消费的命运一刻也没有停止。
在世界范围内,对女性的“整体消费”是不合法、起码是不道德的。
但对女性“局部”的消费几乎愈演愈烈:女性的面部、颈部、胸部、腰部、腿部、脚、手、眼睛、鼻子、头发等能够展示的部位,每天都大量裸露地出现在电视屏幕、音像或其他媒介上。
她们被用于商业目的或其他与女性无关的动机。
这种“性别歧视”和男性欲望被隐藏于对“美”的夸张的宣扬中。
一方面是性别和商业权力的控制,女性被“自愿”或“合法”地利用;一方面,这些被利用的`女性身体为少数女性带来了巨大利益和名声,同时她们又变成了另外一种被控制、被效仿的力量和对象,构成对弱势文化群体的宰制。
中下阶层在盲目的羡慕和追逐中失去了独立或自我塑造、把握生活的可能。
在经历了一千年的清教传统之后,对它作为身体和性解放符号的“重新”发现,它(特别是女性身体,应该研究一下这是为什么)在广告、时尚、大众文化中的完全出场——人们给它套上的卫生保健学、营养学、医疗学的光环,时时萦绕心头的对青春、美貌、阳刚/阴柔之气的追求,以及附带的护理、饮食制度、健身实践和包裹着它的快感神话——今天的一切都证明身体变成了救赎物品。
在这一心理意识形态功能中它彻底取代了灵魂②。
还有,中产阶级的符号性“体面”不仅仅体现于外部不甚张扬的夸张中,男人以“体魄”为中心,女人以“苗条”为中心的文化信仰,是中产阶级修辞的另一种隐秘形式。
在中产阶级的文化关注中,健身、美容是长盛不衰津津乐道的话题。
健身不只是为了体魄的强健,同时它更包含着“瘦身”的内容。
“瘦身”之所以成为中产阶级时尚,我们在保罗·福塞尔的《格调》中所引用的一则广告词中得以告知:您的体重就是您的社会等级的宣言。
一百年前,肥胖是成功的标志。
但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今天,肥胖是中下阶级的标志。
与中上层阶级和中产阶级相比,中下阶级肥胖人数是前者的四倍③。
肥胖在中产阶级看来是对他们实施的不能忍受的美学冒犯。
一个中产阶级美学趣味的代言人曾这样描述了来到美国的移民后代:一代又一代,这些家庭的成员慢慢吃成了美国人。
如今他们全都身材相仿:同样宽大的臀部,同样的大肚皮,同样的火鸡式松垂下巴和抹香鲸似的躯干,同样见不着脖子。
女人们勉强挤进粉红色弹力裤里,而男人们从格子衬衫和涤纶便裤的每一条缝和每一个纽扣之间鼓凸出来④。
庞大的身体叙事在过去是成功的象征,而今在中产阶级的眼里却粗俗不堪。
在中国,身体修辞同样是中产阶级引发和推动的。
中国的中产阶级目前虽然还是一个暧昧的不明之物,但中产阶级的趣味却在全球化语境中提前与国际接轨。
大量关于身体战斗的广告、书籍、手册、药品、场所等几乎应有尽有。
在中产阶级文化中,打造身体、容貌等是他们推出的核心内容。
“中产阶级话语空间的扩张”,是当下中国最引人注目的文化政治现象。
表达中产阶级身体“修辞”的媒体虽然价格昂贵,甚至超出了大量低收入者的购买能力,但这些杂志不仅存活下来,而且成为文化消费市场抢手的商品。
中产阶级身体“修辞”的成功是中产阶级话语扩张和“允诺”的结果,或者说,在这一话语中,负载着中下阶层对未来生活的期待,尽管它并不负责“允诺”的兑现。
在获得了“奔小康”的主流意识形态的合法依据后,中产阶级话语在窃喜中实现了它的话语功能。
就身体叙事而言,中产阶级女性的“优雅”、“体面”、“匀称”、“靓丽”等,加剧了中下阶层的焦虑和羞愧。
急于投入身体的修辞变成了时代的号角和宣言。
波德里亚在分析中产阶级“身体”时揭示了隐含其间的最大隐秘:身体之所以被重新占有,依据的并不是主体的自主目标,而是一种娱乐及享乐主义效益的标准化原则、一种直接与一个生产及指导性消费的社会编码规则及标准相联系的工具约束。
换句话说,人们管理自己的身体,把它当作一种遗产来照料,是因为把它当作社会地位能指之一来操纵的⑤。
这就是中产阶级身体修辞的全部秘密。
注释:①②《时尚》1996年第3期。
③④保罗·福塞尔:《格调》,梁丽真、乐涛、石涛译,84、86页,广西人民出版社,2002。
⑤让·波德里亚:《消费社会》,刘成富、全志钢译,89页,南京大学出版社,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