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原型故事在日本的传播与影响

《西游记》原型故事在日本的传播与影响作者：孙莉来源：《吉林省教育学院学报》2016年第04期摘要：小说《西游记》的原型故事在日本的传播和影响可以上溯到奈良时代玄奘三藏故事的传播。

从奈良时代到镰仓、室町时代，日本僧人在吸收中国先进文化、宗教时，将唐宋期间的玄奘取经故事作为佛教典籍传入日本，并被日本的宗教、文学、绘画等吸收，出现了将玄奘神化的倾向。

该时期在日本衍生的玄奘故事大多宗教色彩浓郁，并没有像宋元时期的中国那样发展成独立的文学作品。

该文通过调查如今保留下来的藏书以及过去的文学作品，考察玄奘取经故事在日本的流传和影响情况。

关键词：《西游记》原型故事；日本近世；传播；影响一、写本、抄本在奈良时代、平安时代前期，以玄奘三藏所译《大般若经》为首，包括《大唐西域记》《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等佛教典籍是镇护佛教的基础，为日本的皇族、僧侣等积极抄写，而玄奘三藏之名也为日本上层社会周知。

《大唐西域记》虽是游记，但其中的佛教故事以及西域见闻对其后取经故事的发展乃至小说《西游记》的传播都有一定影响。

《大唐西域记》最早传人日本的时间和途径现如今很难考证，但随着日本现存最早的《大唐西域记》写本即抄写于延历四年的京都兴圣寺本的发现，可知最晚在奈良时代后期就已经有《大唐西域记》传入日本。

且平安时代也数次被抄写。

这些古抄本均为寺院所书，和佛教有深厚关系。

且从《大唐西域记》被归于“一切经”的一部分而被抄写亦可知，当时《大唐西域记》被看作佛教经典。

此外，除原典及注释本传至日本外，早在平安初期就出现了《大唐西域记》的日文抄译本。

日本金泽文库（神奈川县立）藏有《西域记传抄》。

该抄本共二十册，选出《大唐西域记》中的部分佛教故事，并加注假名。

平安镰仓时期，佛经的抄写、宋版大藏经的舶来，使日本僧人接触到了《大唐西域记》。

及至江户时代，活字本、木刻本《大唐西域记》的出版，使玄奘的事迹在知识分子阶层中广泛流传。

垂拱四年（688）由惠立和彦惊编写而成的《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不同于以记录西域地志为主的《大唐西域记》，是一本玄奘传记。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何时传到日本现如今难以考证。

但根据日本兴福寺和法隆寺所藏平安时期的写本可知，最晚平安中期也就是11世纪中期左右《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就已流传日本。

兴福寺所藏本的书后写有抄写于延久三年（1071），是现存最早的抄写本。

法隆寺传本卷三现藏于日本国立国会图书馆，卷一、七、九藏于法隆寺，并被指定为日本重要文化遗产。

法隆寺本是大治元年（1126）法隆寺的僧人觉印根据延久三年（1071）的兴福寺本而誊抄的，是继兴福寺本之后的珍贵古本。

二、日本文学作品中的玄奘三藏故事取经故事作为佛教典籍传入日本后，除寺院中的抄写本外，还被日本的宗教、文学、绘画等吸收，出现了将玄奘神化的倾向。

成立于长承三年（1134）之前的佛教说话集《打闻集》中有两则有关玄奘的故事。

其中的第九条中有较为明显的受到《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影响的痕迹。

该书除目录中记录的27则故事之外，还有从《大镜》《大和物语》中摘录的故事，以及类似于备忘录一样的零碎的记录。

其中关于玄奘的故事是第九则的“玄奘三藏心经故事”和第二十则的“唐僧入穴故事”。

“唐僧人穴故事”从内容上看和当时的玄奘取经故事似乎关系不大。

故事讲述的是玄奘去天竺途中记录下了一个见闻：一头牛进入某洞穴中吃花，结果食用过多，身体变胖出不了洞穴，没能出去死在洞中，变成了石头。

该故事的出处不明，《大唐西域记》《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并未发现类似的故事，可能是当时流行的传说但并未在资料上留下记录，也有可能是当时的日本人将其他的故事和玄奘取经的事迹融合而创造出的新的故事。

第九则的“玄奘三藏心经故事”中有两个小故事。

前半段讲的是，玄奘途遇恶鬼，以《心经》驱除鬼怪。

此心经乃观音菩萨所赠，菩萨化身为患一身恶疮的女子，玄奘路遇女子，怜悯其遭遇，将其全身脓液吸吮而出，女子病愈后显形，乃是观音菩萨，于是将《心经》传授给玄奘。

后半段讲的是，玄奘得天竺王馈赠宝物返回大唐。

其中有一“镬”，可煎物养病，乃为传世之宝。

玄奘在渡“心毒”“云川”之时，船飘荡不定、不得前行，河中出现一老翁索要“镬”，玄奘为保佛门经典将“镬”抛于水中，得以平安返回大唐宣扬佛法。

前半段故事中的《心经》即《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是玄奘从天竺取回并翻译的最著名的佛经。

当时关于玄奘取得心经的故事广为流传，上述《打闻集》中的取得心经的故事与慧立、彦惊所著《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中玄奘取得心经的故事颇为相似。

《大唐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第一卷：（略）从是已去。

即莫贺延碛长八百余里。

古日沙河。

上无飞鸟下无走兽。

复无水草。

是时顾影唯一但念观音菩萨及般若心经。

初法师在蜀见一病人。

身疮臭秽衣服破污。

憨将向寺施与衣服饮食之直。

病者惭愧乃授法师此经。

因常诵习至沙河间。

逢诸恶鬼奇状异类绕人前后。

虽念观音不能令去。

及诵此经发声皆散。

在危获济实所凭焉。

（略）玄奘在蜀地遇到一个身患恶疮的病人，因怜悯其遭遇赠其衣服食物，病人为感谢玄奘而将《般若心经》赠与玄奘。

到了沙河，玄奘口诵《心经》使恶鬼退散。

将这两个故事进行比较，可以发现，《慈恩传》中授予玄奘心经的乃是蜀地的一个病人，性别不明，且故事中没有观音菩萨变身为病人一说。

但二者在诵读《心经》退散恶鬼、病人身患恶疮、病人授予玄奘《心经》等情节上是类似的。

后半段的镬的故事也有类似的情节。

《续日本纪》文武天皇四年（700）的记录中写有日本遣唐僧道照的事迹。

三藏以所持舍利经论。

咸授和尚（注：道照）而日。

人能弘道。

今以斯文附属。

又授一铛子日。

吾从西域自所将来。

煎物养病。

无不神验。

于是和尚拜谢。

啼泣而辞。

及至登州。

使人多病。

和尚出铛子。

暖水煮粥。

遍与病徒。

当日即差。

既解缆顺风而去。

比至海中。

船漂荡不进者七日七夜。

诸人怪日。

风势快好。

计日应到本国。

船不肯行。

计必有意。

卜人日。

龙王欲得铛子。

和上闻之日。

铛子此是三藏之所施者也。

龙王何敢索之。

诸人皆日。

今惜铛子不与。

恐合船为鱼食。

因取铛子抛入海中。

登睛船进还归本朝。

（略）道照和尚回国之时，玄奘将从西域带回的铛子赠予道照。

在登州，道照以铛子煮粥治好使者之病后，众人登船回国。

然而在海中，船飘荡不进，等将铛子抛入海中送与龙王之后，船得以继续前行，平安归国。

将这则故事和《打闻集》相比较，可以知道《打闻集》中的镬的故事乃是将《续日本纪》中的主人公道照替换为玄奘，使得以铛子治病、将铛子抛入水中使船前行等道照的事迹变成了玄奘的故事。

《打闻集》中的两则玄奘取经故事，从侧面反映出了当时日本积极改编、传播取经故事的现象。

在中国的取经故事的基础上，加入具体描写、并融入日本本土的故事，从而出现了日本版的西游取经故事。

此外，平安时代后期的今样歌谣集《梁尘秘抄》的佛歌中出现了描述玄奘、深沙神（沙和尚原型）西天取经的歌谣。

《梁尘秘抄》卷二“佛歌十二首”中有如下歌谣：大意是：天竺有释迦佛法，玄奘三藏为弘扬佛法西天取经，若非得到深沙大王相助度过沙漠，佛法难以传至大唐，日本也难以收到佛法教诲。

是一首歌颂因深沙神的相助玄奘三藏得以取经成功的歌谣。

该歌谣能被收录到歌谣集中，也从侧面反映了深沙大王和玄奘取经的故事在当时的日本应该是相当流行的。

三、日本画卷《玄奘三藏绘》平安时代，日本僧侣空海将金刚智三藏所画“释迦（般若）十六善神图”带回了日本，该画描绘了唐三藏西天取经途中数次受到深沙神王阻难的传说。

和空海同时期人唐的僧侣常晓也带回日本一幅讲述唐三藏受深沙神王阻难的画像。

该画描绘了三藏取经途中，为深沙神所害数次丧生，转生后获得深沙神的帮助最终取得真经的传说。

镰仓初期的日本僧侣觉禅所著佛像图像集《觉禅抄》的卷一二一“深沙大将”一卷中亦详细地记录了深沙大将有关的故事。

该图描绘了玄奘西行取经途经流沙，深沙大将以标志着玄奘前世七次取经失败的七个骷髅威胁他立即返回东土，不然就杀了他的故事。

日本室町、江户时代，“释迦（般若）十六善神图”颇为盛行，唐三藏西天取经故事以图画的形式被描绘出来，并在日本密教一派的寺院、立山信仰、笃信家之间长远流传。

此外，日本圣众来迎寺的十六罗汉画受到中国五代时期的十六罗汉画影响，比“释迦（般若）十六善神图”更清楚地描绘了唐三藏西天取经的故事，该画中深沙神被描绘成唐三藏的弟子，并把唐三藏设定为十六罗汉的化身。

中国的取经故事在传到日本后大多是在宗教范围内流传，特别是在镰仓室町时期，以日本法相宗的本山奈良兴福寺为中心的寺院，将玄奘三藏神化置于宗教范围之内。

镰仓时代的围绕玄奘三藏的绘画、壁画，无一不是以宗教信仰为目的的。

日本的三藏画卷因以《慈恩传》为依据，虚构的传说部分较少，猴行者也没有登场。

在故事描绘的虚构性上远不及《取经诗话》，也缺乏创意。

这是因为二者的创作目的不同而造成的，一个是宗教信仰、一个是娱乐大众。

《取经诗话》是超越了佛教范围的文艺创作，而《玄奘三藏绘》则是作为法相宗兴福寺佛法相传证据的法具，因而停留在宗教范围内。

如果三藏画卷也超越了宗教范畴，像中国那样广泛流传，那么也许它也能打破法具的桎梏，衍生出日本独有的玄奘三藏取经故事了。

小结从奈良时代到镰仓室町时代，玄奘取经故事陆续传到日本，对日本的宗教和文学产生一定影响。

很难考证有关玄奘取经的街谈巷语、风闻传说是否传到了日本，但是通过调查如今保留下来的藏书以及过去的文学作品，可以知道早在奈良平安时代，就已经有诸如《大唐西域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等有关玄奘取经的著作传至日本了。

这些作品大多是由日本僧人带至日本的。

而镰仓时代《大唐三藏取经诗话》也由入宋的僧侣传播到日本。

这些作品，或藏于寺院、或被作为佛教经典抄写摘录、甚至出版。

而在平安时代，西游取经故事还被写入歌谣之中传诵、被改编为佛教说话故事讲说，到了镰仓时代，更是被绘入佛画、画卷中。

然而，这些传人日本的《大唐西域记》、《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大唐三藏取经诗话》等作品，无一不是作为佛教经典流传，虽然在日本也出现了诸如《打闻集》中的佛教说话、《梁尘秘抄》中的佛教歌谣、以及三藏画卷等以三藏取经故事为基础的作品，并有将三藏神化的倾向，但仍然没有超出佛教的范围成为文学作品。

三藏取经故事能够长期在日本流传，究其原因，是因为日本文化受中国文化影响颇深，特别是日本有着和中国相同性质的佛教文化，使得日本具备了能够更容易接受取经故事的基础条件。

共同的文化、宗教，再加上日本僧人的积极努力，使得三藏取经故事如此长期地在日本流传、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