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萧红的_苦难叙述_
母亲的痛楚:解读萧红小说中生育苦难的描写

叶紫等好友前来送行 。1 0月 1 9日, 鲁迅先 生逝世 , 因, 跟她的个人生育体验有关 。 萧红的两次生育都处在颠沛流离的 迅及许广平 、 环境中, 孩子的亲生父亲都不在跟前。肉体折磨加上心灵孤寂 , 使 消息传到东京 , 萧红悲痛不已 , 写了悼念鲁迅先生 的文章 , 并嘱托 她忍受 了难以想象的痛苦 。“ 芹肚子痛得不知人事 , 在土炕上滚得 萧军多探 望许广平 , 帮助她度过这段哀恸 的岁月 。 在萧红心 目中 , 又是精神上的导师 。她接受 了鲁迅 不知人样了 , 脸和 白纸一个样 ……把肚子压在炕上 , 要把小物件从 鲁迅先生既是生活上的挚友 , 肚皮挤出来 , 这种痛法简直是绞着肠子 , 她的肠子像被抽断一样。 在文学创作上 的悲剧观念 , “ 将人生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 她流着汗 , 也流着泪。 ” 第一个孩子因无力抚养而送人 , 从《 弃儿》 中 将那无价值的撕破给人看 。” 塑造 了众多善 良、 忠顺 、 愚昧的女性 可以看出萧红当时悲痛又无可奈何的心境。第二个孩子出生后不 形象 , 通过对她们 生存悲剧的描写 , 揭示 出女性被奴役 、 被压迫的
了这 一 “ 刑罚 ” 。 麻 面 婆 在生 孩 子 时痛 楚 难 忍 , “ 肚子疼死了 , 拿 刀 快把 我 肚 子
身的冲突与爱 的焦灼 。萧军过分保护 的倾 向伤害 了萧红 的 自尊
心, 但萧红又克服不了受萧军保护的惰性。这种 “ 惰性 ” 应是 中国 响的一个有力桎梏 。 萧红则更多地直面现实中的残酷和沉痛 。她的叙述客观 、 冷 峻, 书写女性苦难 , 剖析 国民自身 的奴役性格 , 揭示封建社会对 劳 苦大众的剥削和压迫 。在众 多悲剧女性身上 , 寄托着 自己无奈 的
【 才. 智】 【 威7 『 探幽】
论萧红《呼兰河传》中的悲剧意蕴

论萧红《呼兰河传》中的悲剧意蕴萧红的长篇小说《呼兰河传》是一部饱含着悲剧意味的作品,它的主要人物呼兰河一家的遭遇,让我们深刻地感受到生活中的残酷和无奈,看到了人性中的悲壮与艰难。
下面,我将从故事情节、人物性格等方面深入讲解其悲剧意蕴。
首先,故事情节的发展让我们感受到巨大的悲剧感。
呼兰河这个家庭最初是非常幸福美满的,他们有着深厚的感情基础,相互扶持、彼此照顾。
然而,中途,呼兰河的婆婆去世,这个原本亲密无间的大家庭开始出现了裂痕。
很快,呼兰河的妻子也因病去世了,他的日子开始黯淡无光。
随着时间的推移,呼兰河遭遇了越来越多的不幸,他的子女相继去世,家庭破碎,财产流失。
最终,他只能独守空房,感受着孤独的寂寞和遭遇的不幸。
整个故事情节充满了唏嘘之音,悲凉之感。
其次,人物性格也为这部小说增添了悲剧气息。
呼兰河是一个纯朴善良、正直勇敢的人,他一生兢兢业业,不断奋斗,想为家庭创造更好的生活。
但是,他面临太多的困难和磨难,他的性格也逐渐变得沉默寡言、抑郁孤僻,甚至很少与人交流。
他的妻子、子女也有着各自的性格问题,如儿子呼延光对于外人阴险奸诈,女儿呼延灯则总是抱怨命运不公,缺乏自我反思。
呼兰河家庭的人物们的性格缺陷和命运的无情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部痛苦的悲剧。
最后,小说中道出的理念也让人感受到了悲剧的沉重。
小说描写的是无数家庭在战乱和灾难中所经受的悲惨遭遇,呼兰河一家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小说中贯穿了一种“天意难违”的悲观情绪,人们虽然遭遇很多不幸,但是却不得不接受现实、妥协生活,这种无法脱离的沉重让人在读完小说之后深感悲伤。
小说更是表现了人性中的阴暗与光明,悲剧性的落幕则暴露了人性的真实面目。
综上所述,萧红的《呼兰河传》是一部充满悲剧意味的小说,它呈现了当时中国部分农村人们的生活和为生活而不断挣扎的局面。
小说中充满悲壮与艰难,叹息和无奈,我们从中看到了人性的柔弱和坚强,感受到了剧烈变革中的社会与人类所经历的困难和挑战。
浅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

浅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萧红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备受瞩目的女作家之一,她的作品《生死场》描写了中国传统社会中女性的悲剧命运,反映了当时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平态度。
本文将以《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为切入点,探讨其中蕴含的现代意义。
我们来了解一下《生死场》这部小说。
《生死场》讲述了一个女子静秋的命运,她因为家庭的贫困被迫与一个瘸子结婚。
在这段婚姻中,静秋遭受了丈夫的虐待和歧视,她的人格也逐渐受到了摧残。
最终,她怀有身孕,但却因为无法承受身心的折磨而选择了自杀,以求解脱。
小说中对静秋的描写,使得读者感受到了这位女子的悲惨命运,以及传统社会对女性的束缚和压迫。
在当时的中国社会,封建思想根深蒂固,妇女地位低下且受到限制。
女性被视为家庭的附庸,她们的人格和自由常常受到忽视和侵犯。
《生死场》中的女性形象,正是对这一社会现象的生动再现。
静秋所遭受的种种不公,是无数中国女性命运的写照。
她们或被迫婚姻、或受男性暴力、或无法选择自己的人生,受尽委屈和折磨。
这些悲剧并非孤立的事件,而是反映了当时整个社会对女性的不公平对待。
《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并非仅仅停留在历史的舞台上,而是对当代社会依然具有深刻的现实意义。
尽管中国社会经济发展迅猛,封建思想逐渐淡化,但女性地位和权益的保障仍然面临挑战。
女性权益和地位问题依然存在,体现在许多方面,比如职场歧视、家庭暴力、性别歧视等。
通过改革和取缔性别歧视,提高女性地位和权益,促进性别平等,仍是当代社会亟需解决的问题。
在当代社会,我们应当通过多种途径来保障女性的权益和地位。
需要加强对性别平等和女性权益的宣传,提高社会对女性问题的关注和重视程度。
在学校、媒体、社会中,普及性别平等观念,促进男女平等,尊重女性人格和价值。
需要通过制定法律和政策来保护女性的权益,提高女性地位,纠正各种形式的性别歧视和不公平待遇。
社会应当加强对家庭暴力问题的管理和预防,给予受害者更多的支持和保护。
论萧红《生死场》中的苦难元素

论萧红《生死场》中的苦难元素
孟醒
【期刊名称】《中国民族博览》
【年(卷),期】2024()5
【摘要】在《生死场》中,萧红以独特的风格、鲜明的意识,对20世纪30年代中国劳动妇女的生命状态、生活困境进行了全面的审视,通过苦难元素的书写增添了作品的魅力。
本文就在介绍萧红及其作品《生死场》的基础上,对《生死场》中苦难元素的构成、叙述方式进行了解析,并凸显了这些苦难元素书写的价值。
【总页数】3页(P12-14)
【作者】孟醒
【作者单位】江苏第二师范学院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07.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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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

浅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生死场》是著名作家萧红的代表作之一,它描绘了20世纪初中国社会的残酷现实和女性的悲剧命运。
在小说中,萧红以细腻的笔触刻画了女性们在家庭、婚姻、社会等方面所遭受的苦难和艰辛,展现了女性在男权社会中所遭受的不公和压迫。
本文将就《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展开探讨。
小说中所描述的女性命运,可以说是充满了悲剧与苦难。
从女主人公小云、明娘、秧儿到其他的女性角色,她们在这个故事中都经历了种种不幸的命运。
她们在家庭中承担着繁重的家务劳动,受尽了丈夫和家庭成员的虐待和压迫,她们没有自己的人生和自由,生活得十分苦痛。
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无一不显示出她们在男权社会中的无助和悲剧。
在小说中,小云是一个具有独立意识和不甘屈服于命运的女性形象,但她最终也无法摆脱厄运的困扰。
她在家庭中遭受丈夫的压迫和虐待,无法得到婆婆和姑爷的支持和理解,最终走上了不归路。
明娘则是一个不幸的女性形象,她被迫嫁给了不爱的男人,终日受尽欺凌和折磨,悲惨的命运着实令人心痛。
小说中的其他女性形象,如秧儿,她也是一个无辜受害的女性形象,她被迫堕入火坑,最终无法逃脱悲惨的命运。
通过描绘这些女性的悲剧命运,萧红深刻地反映了旧中国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压迫和剥削,同时也呼吁人们对女性的关爱和尊重。
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是对旧中国社会中普遍存在的女性苦难的真实写照,也是对现代社会中依然存在的一些女性问题的深刻探讨。
在当下社会,尽管女性地位有所提高,但依然存在着性别歧视和不公平待遇,许多女性仍然是家庭中的弱势群体,她们承担着繁重的家务劳动,面临着职场上的不公平待遇,甚至遭受家暴和性骚扰。
小说《生死场》中描绘的女性悲剧命运也能引起我们对当代社会中女性命运的深思。
通过深入了解女性在家庭和社会中所承受的压力和不公,我们可以更好地关注并尊重女性的地位和权益,努力消除性别歧视和不公平待遇。
我们也应该关注和关爱那些身处困境的女性,给予她们更多的支持和关怀,帮助她们走出困境,追求自己的幸福和自由。
浅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

浅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萧红是我国著名的女作家,她的作品《生死场》描写了20世纪初期中国农村的社会现实和女性的悲剧命运。
在小说中,女性角色面临着来自社会的歧视和压迫,他们的一生被命运所左右,表现出了一种无奈和悲哀。
本文将从《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以及其现代意义两个方面进行分析和探讨。
《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体现在主要女性角色身上,她们的命运可以说是被社会所束缚、被男权社会所压迫的典型代表。
在小说中,主要通过陈希黎和包铁案两个女性角色的命运,揭示了当时农村女性的悲惨遭遇。
陈希黎是一个聪明伶俐、努力进取的女孩子,但她却因为家庭的贫困,受制于封建观念和家庭的压迫,最终沦为一个妓女。
在小说中,陈希黎在家中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她父母的决定和家庭的贫困迫使她只能去学技艺当妓女。
即使是在妓院里,陈希黎也依然奋斗着,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摆脱贫困,但是最终还是被残酷的现实所击败。
她的一生都被命运所左右,无法摆脱社会的枷锁,最终以悲剧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包铁案的命运也是令人唏嘘的。
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热情而又坚强的女性,但是在封建社会的压迫下,她最终也只能落入一个悲惨的结局。
包铁案被迫嫁给了自己不爱的男人,婚后的生活充满了痛苦和折磨。
她的丈夫虽然对她很好,但是却无法填满她内心的空虚和孤独。
在小说的结局中,包铁案走上了自杀的道路,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生死场》中描绘的女性悲剧命运,让人深感心痛。
这些女性角色都是无辜的受害者,她们的一生都被社会所扭曲,无法在封建压迫下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她们的悲剧命运反映了当时农村女性的现状,也呼应了当下社会中一些女性所面临的困境。
《生死场》中女性悲剧命运的现代意义,反映了当下社会中依然存在的一些问题。
尽管我们已经迈入21世纪,但是封建观念、男权社会依然在一定程度上影响着女性的命运。
相较于小说中的陈希黎和包铁案,当下社会中的女性也依然面临着诸多的困境。
在当下社会,一些地区和家庭依然存在对女性的歧视和压迫。
浅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

浅论萧红《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生死场》是中国作家萧红创作的一部小说,描写了上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农村社会中妇女的悲惨遭遇和命运。
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深受现实生活的影响,展现出当时农村妇女的悲剧命运和社会地位的低下。
这部小说也带有鲜明的现代意义,在当今社会仍然具有深刻的启示作用。
在《生死场》中,萧红通过不同的女性形象展现了当时农村社会女性的悲剧命运。
首先是小说中的女主人公花儿,她是一个贫苦农家的女儿,在家庭的压迫下没有受过教育,也没有选择自己的婚姻。
她被迫嫁给了一个丑恶的老头,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最终在对丈夫的不堪忍受下选择了自杀。
其次是小说中的贾二嫂,她与自己的姐姐一同被强迫嫁给了同一个男人,最终被抛弃在艰难的环境中。
这些女性形象都展现了当时农村社会女性的悲剧命运,她们的人生被社会制度和家庭压迫所扭曲,无法得到自由和独立。
这些女性形象的悲剧命运揭示了当时农村社会中妇女的困境和社会地位的低下。
在那个时代,农村女性的主要任务是生儿育女、料理家务,她们没有受过教育,没有独立的思想,也没有社会地位和自我意识。
她们的人生被早婚、早育所束缚,没有选择自己的命运和未来。
在男权社会压迫下,她们只是家庭的附属品,没有自己的人生和价值。
她们在生活中承受了极大的压力和痛苦,最终被迫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生死场》中的女性形象也带有现代意义,具有深刻的启示作用。
小说中的女性形象揭示了性别歧视和家庭暴力的问题。
在当今社会,性别歧视和家庭暴力依然是一个严重的社会问题,很多妇女在家庭中遭受着各种形式的歧视和暴力。
这些女性形象的悲剧命运提醒人们,应当关注和呵护妇女的权益,保护她们的人身安全和尊严。
小说中的女性形象也呼吁妇女应当有自己独立的意识和价值。
在当今社会,妇女应当有自己的事业和追求,应当享有平等的社会地位和权益。
她们应当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和未来,不应当被家庭和社会的压迫所束缚。
萧红的《生死场》中的女性悲剧命运及其现代意义值得我们深入探讨。
论萧红小说中的苦难意识

论萧红小说中的苦难意识作者:陈叶来源:《北方文学》2017年第33期摘要:蕭红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一个独特的女作家,纵览萧红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只言片语中都流露着对苦难人生的感慨、悲悯。
文章拟从苦难主题的呈现、悲剧人物的刻画以及自我情感的投射几方面来分析悲剧人生对其创作的影响。
关键词:萧红;苦难;悲凉萧红,1911年6月生于黑龙江呼兰县。
著有小说《小城三月》、《呼兰河传》、《马伯乐》等一系列优秀的作品。
1942年1月22日,萧红因病与世长辞。
她悲惨的一生让人感到深深的叹息,童年的不幸,爱情、婚姻带来的巨大创伤彻底的打垮了这个孱弱的女子,她的一生是传奇而又悲剧的。
一、苦难主题的呈现对于苦难主题的抒写,历来不少作家都有自己的见解和认识。
《生死场》作为萧红的代表作,自然也有这一主题的体现,她在《生死场》“刑法的日子里”记录了生育的残酷现实。
可以肯定的是,对生育的描写作者融进了自己的真实感受,作为女人萧红有过两次痛苦的生育经历,这些经历促使她在作品中不断思索女性肉体苦难的根源。
萧红以女性敏锐的直觉不仅洞察到了女性群体所遭受的苦难,更触及到了文化、社会、时代发展中的症结,这不仅是女人的苦难,更是一个民族、社会的灾难。
30 年代的文学创作趋势是知识分子讴歌民众,表现大众苦难。
萧红是通过自我的经历认识到大众所承受的痛苦、苦难。
小说《生死场》便是对人类群体生存状态的写照,她写了普通大众的艰苦生命现象以及苦难的女人的生存状态。
作为女性萧红以个性化的笔触写“我”熟悉的生活,她自己也评价说“但写来写去,我的感觉变了。
我觉得我不配悲悯他们,恐怕他们要悲悯我咧!”[1](p39)萧红也通过她刻画的人物,看到了自己的悲哀。
二、悲剧人物的刻画在萧红的《呼兰河传》中,呼兰小城事实上就是一个囊括了小人物们集体悲剧的牢笼。
那些跳大神、唱大戏、赶庙会等各种愚昧的举动,处处让这个小城充斥在悲剧的氛围之中。
在这个悲伤的小城里,一个个小人物的悲剧纷纷呈现在我们面前,小团圆媳妇的惨死令人痛惜,同样的悲剧也发生在小团圆媳妇的婆婆以及周围的人身上,她们年复一年愚昧的生活,不会去思考自己从哪里来又该到哪里去,只会麻木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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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研究·论萧红的“苦难叙述”范庆超(长春师范学院汉语言文学学院,吉林长春130032)摘要:萧红的多舛命运是其进行苦难叙述的现实动因。
其笔下的苦难主要包括女性生存之苦、阶级压迫之痛和战争所致的心灵创伤。
萧红通过对东北历史文化的冷峻批判和反思,探寻了造成诸种苦难的社会根源。
关键词:萧红;苦难叙述;社会根源中图分类号:I206.6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3-0964(2012)01-0115-03萧红一生命运多舛,从一出生便被认为不祥(萧红生于端午,当地民间认为此日出生不吉利),并长期遭受封建传统观念极强的父亲的严格管制。
“萧红一生都生活在父权的阴影之中,父权专制和男性偏见一直在追逐着她,她在临终前仍无法摆脱这个阴影”[1]5。
此论断虽不尽准确,却道出了父权、男权对萧红的精神压迫。
再加上仓促失败的爱情经历,岁月的动荡,战争的惊惶,贫病的交织……这一切几乎把萧红的情感世界摧垮。
挥之不去的感伤、失望、恐惧、焦虑久久萦绕在萧红心间,特别是持续不休的病痛折磨,极大加深了萧红的人生悲凉感,这种悲慨几乎贯穿在她所有的创作中,使得“苦难叙述”成为萧红的一种创作自觉。
一萧红致力于揭示各种各样的苦难,归纳起来大致有三类。
一是女性生存之苦。
小说《弃儿》带有浓厚的自传色彩,讲述的是怀孕的萧红被汪恩甲离弃后的痛苦遭遇。
女主人公经历了饥寒交迫的恐慌、寄人篱下的凄凉;在极艰难的景况下产下一子,又因无钱养育而被迫送人。
小说通过悲怆凄楚的描写,向人们展示了被弃女性的可怜与弱小。
《小城三月》中的翠姨深爱自己的表哥,却因过早被父母包办婚姻,又耻于自己的身世而放弃选择真爱的权利,最终带着深深的闺怨离开人世。
“现在翠姨自己已经订了婚,是一个人的未婚妻;二则她是出了嫁的寡妇的女儿,她自己一天把这背了不知有多少遍,她记得清清楚楚”[2]399。
可见旧习俗、旧观念对弱势女性的禁锢与伤害。
类似的伤害还表现在《呼兰河传》中“小团圆”的悲惨命运中。
她12岁便嫁人,爱说爱笑、天真活泼的儿童天性被婆家人扭曲为“不知道羞”、“吃饭就吃三碗”、“两个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为了驯服她以归入封建礼教的“正道”,婆婆对她进行毒打、用烧红的烙铁烙她的脚心,通过“跳大神”为她“驱邪赶鬼”,活活将她折磨致死。
萧红通过描写婆婆对儿媳的残忍“驯规”,旨在揭示传统男权社会的价值观对女性人格的奴化,以及这种奴化思想的恶性变异和蔓延。
“更具悲剧性的是她们本处于苦难的深渊却又在鉴赏、制造他人的痛苦,将男性加诸于女性的种种束缚当作女性的种种行为规范,以此来禁锢着自我,同时也戕害着她人”[3]。
《生死场》直接展示了男性对女性的掠夺性压迫与伤害。
金枝受成业的引诱,在小河边与其野合,未婚先孕,饱受流言指摘和生理折磨。
在此情况下,成业非但不安慰、理解自己的爱人,反而继续野蛮地占有她的身体,导致了孩子流产,给金枝造成巨大的身心伤害。
女性在这里毫无尊严,沦为男人泄欲的工具。
长期瘫痪的月英成了丈夫的心病,随着病情的日益加重,他不给她饭吃,不给她水喝,任凭其身体腐烂也不管不问,恨不得早日去掉这个累赘,显出男人的无情和残忍。
收稿日期:2011-10-10基金项目:吉林省教育厅“十一五”社会科学研究项目“新时期满族作家文学研究”(2010第186号)作者简介:范庆超(1981-),男,辽宁抚顺人,文学博士,助理研究员,主要从事东北现代文学、满族文学研究。
·511·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Journal of Xinyang Normal University第32卷第1期2012年1月(Philos.&Soc.Sci.Edit.)Vol.32No.1Jan.2012萧红还饱蘸着同情之泪描写了女性的生育之苦。
五姑姑的姐姐,受尽折磨,“她愿意把自己的腿弄断,宛如进了蒸笼,全身将被热力所撕碎一般呀!……女人横在血光中,用身体来浸着血”[2]59。
二里半的婆子滚转着身体大叫:“肚子疼死了,拿刀快把我肚子给割开吧!”[2]61生育,在萧红的笔下呈现出恐怖色彩,女性的痛苦体验被刻意放大,这既是她个人经历的折射,也反映出她对这种女性无法摆脱之宿命的强烈愤懑。
萧红揭示的女性苦难还有很多,其目的不仅在于唤起人们对这一苦难群体的关注,更是要向人们揭示:在积弊深重的传统两性秩序中,女性很难摆脱男性的阴影,她们的痛苦是循环往复的。
正因为有了这样的文化思考,萧红笔下的“苦难叙述”才具有了震颤人心的力量。
二是阶级压迫之痛。
萧红祖上是地主兼商人,到祖父一代还在呼兰县拥有多处房产和油坊,家里亦有很多租客与雇工。
幼年萧红曾亲闻目睹下层房客和雇佣工的困苦生活,觉得无法与自己的殷实生活相比;家人对劳工的驱使、训斥,甚至责罚,也都使她感到人与人的不平等。
在散文《蹲在洋车上》中,萧红回忆了爷爷打骂洋车夫的情形。
有一次,萧红出去玩走迷了路,一位好心的洋车夫送她回到家。
她恶作剧地蹲在洋车上想逗逗祖父,可前面的车夫没看到,突然停车,把她摔了下来。
祖父把车夫拉过来猛打一顿,没有给他钱便将其轰走,这令小萧红非常生气。
爷爷的理由是“有钱的孩子是不受什么气的”。
但萧红对此却不能释怀:“所以后来,无论祖父对我怎样疼爱,心里总是生着隔膜,我不同意他打洋车夫。
”[4]909幼年萧红是用纯真美好的眼光看世界的,所以对祖父粗暴之举不能理解,对劳苦大众的不幸遭遇心生同情。
这种同情随着萧红苦难经历的增加而逐渐变为惺惺相惜之意。
特别是在哈尔滨的艰辛岁月中,萧红彻底跌入社会底层,经历被抛弃、被鄙视和极端的贫困,使她更加同情阶级压迫下的芸芸众生。
另外,随着萧红不断从事左翼文学活动,阶级斗争意识逐渐增强,这也使她在作品中有意展示广大民众所受的阶级压迫之苦。
《桥》中的乳娘被主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无论刮风下雨、白天黑夜,只要主人家的孩子一哭,她就得从桥东跑一里多的路到桥西主人家。
为了喂养好主人的孩子,她常常无法照顾自己的孩子。
捡点主人家吃剩的东西回家,却被指认为“偷”。
更可悲的是,她的孩子居然也要受到主人的欺辱。
孩子饿得只想跑过桥来跟妈妈要些吃的,却遭到女主人的恫吓:“把这小死鬼绑起来吧!”,还被“小主人“打破了嘴唇”,但饥饿还是让他忍不住过桥来找妈妈,在一个下雪天,孩子掉到桥下摔死了。
穷人的孩子为了求得一点食物,居然要付出死亡的代价。
萧红用这种象征性的描写,深刻道出阶级压迫的深重。
另有一些小说对阶级压迫之苦的揭示显得直接而概念化,阶级对立的政治性意味较强。
如《生死场》写道:“就是一张马皮的价值,地主又要从王婆的手里夺去。
”[2]40“地主们就连一块铜板也从不舍弃在贫农们的身上。
”[2]42“乱坟岗子是地主施舍给贫苦农民们死后的住宅。
”[2]62这样的直白表述屡见不鲜,从中可以窥见政治功利心态对萧红创作的影响,使她急于表达而忽视了必要的艺术构思。
三是战争所导致的心灵创伤。
萧红没有亲历战争,对于战争中的流血与死亡缺乏真切的体会,却对战争背景下的人生更为熟悉。
当很多作家被“抗战文艺须反映战斗现实”所鼓动,去蜂拥表现抗战烽火的时候,萧红选择了自己的方式来言说战争。
她在1938年《七月》组织的一次座谈会上谈到:“譬如我们房东的姨娘,听见警报响就骇得发抖,担心她的儿子,这不就是战时生活的现象吗?”[5]236这反映出萧红对战争叙述的理解,即把战争背景化,以战时生活现象为突破口,来表现战争对人的伤害,从而达到反思战争、控诉战争的目的。
《汾河的圆月》中的老祖母日思夜盼,盼着参加抗战的儿子早日归来,可是儿子却在军中病死。
这导致老祖母悲伤过度精神失常,“汾河的边上仍坐着小玉的祖母,圆月把她画着深黑色的影子落在地上”[4]329。
凄恻的描写中可见战争导致的骨肉分离之悲。
《小生命和战士》将同情的视线转向了伤兵。
在真实的抗战中,不都是勇士的顽强不屈,还有伤兵的落寞衰残。
小说中的伤兵断掉了一只胳膊,却还要照顾哭闹的婴儿,站在渡轮上,“他带着衰弱或疲乏的样子在望着江水。
他好像在寻找什么,也好像他要细听一听什么,或者不是,或者他的心思完全系在那只吊在胸前的左手上”[2]149。
在伤兵深沉的悲哀中,是否隐藏着她对战争代价的思索?《牛车上》还写到了逃兵。
姜五云不堪当兵的贫穷,为了“想多赚几个”贴补家用,毅然当逃兵而被就地枪决,留下孤儿寡母,命运凄惨。
战场上有英雄,也一定有逃兵。
萧红不回避这样的事实,因为她要向人们揭示:全民抗战固然神圣,但是战争是残酷的,人性是软弱的。
无论是写战争导致的骨肉分离,还是写伤兵、逃兵之痛,萧红都不是故意在跟全民抗战唱反调,而是要超越对抗战政治功利性的绝对崇拜,从战争本身对人性的戕害这样的客观事实着眼,来辩证地认识抗战。
就像萧红自·611·第32卷第1期信阳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2年1月己所说:“我们的文艺作品应该比普通人的常识更为深刻。
抗战也有缺点,但我们要用文学把这些缺点纠正,文学除了纠正现实外,还要改进现实。
”[5]276二上述几种苦难的界限并非泾渭分明,而是相互交织。
而且,诸种苦难的性质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人类在外部环境挤压下导致的生存裂变。
那么,导致这些苦难的根源在哪里?萧红通过对东北历史文化的冷峻批判探索了这一问题。
“在清醒、冷峻的批判意识的作用下,东北流亡作家将艺术的触觉伸进了东北的社会形态,从决定社会文化意识的经济,尤其是农业经济的载体———土地入手,解剖‘九一八’前后的历史变迁和社会形态;从血缘、地缘性的集合体———家族,人的社会性网络和生存状态的控制———秩序,自然性、习惯性的精神网络和近乎宗教的观念性实体———礼俗着眼,进行艺术审美和文化批判。
”[6]286萧红所进行的批判主要围绕秩序和礼俗展开,她尤其揭示了秩序和礼俗牢固缠结后对国民的麻痹、禁锢和荼毒。
《呼兰河传》中的“冯歪嘴子”作为下层雇工,似乎永远要被嘲弄和歧视。
他受苦遭罪才是正常的,碰到好事则是不正常的。
他好不容易找到了高大健壮、勤劳贤惠的妻子,却遭人嫉妒:“破了风水了,我这碾磨房,岂是你那不干不净的野老婆住的地方!”[2]363“男子要长个粗壮,女子要长个秀气。
没见过一个姑娘长得和一个扛大个的(打工)似的……那算完,长的是一身穷骨头穷肉,那穿绸穿缎的她不去看,她看上了个灰秃秃的磨倌。
真是武大郎玩鸭子,啥人玩啥鸟。
”[2]368自己得不到,还要借封建文化之刀来“杀人”,萧红让我们看到了国民灵魂中的阴暗和扭曲。
她还围绕“跳大神”这种民俗文化现象,深刻批判了国民劣根性。
在萧红笔下,“跳大神”被赋予了癫狂、阴郁、恐怖、邪恶的气息。
对于这样的活动,人们却是充满好奇。
为了驱邪赶鬼,“小团圆媳妇”被逼得洗热水澡,大家都满怀奥秘过来围观。
他们看着她在滚烫的热水里挣扎,有人大喊着“用热水浇哇!用热水浇哇!”,而当“小团圆媳妇”即将昏死之际,这群人又都流下同情的热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