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的光荣与梦想_法国外交的文化传统

2004年3月第6卷第2期

国际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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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 ar.,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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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别与地区

大国的光荣与梦想)))法国外交的文化传统

马胜利

[摘要]大革命以来,法兰西民族形成了/以天下为已任0的政治传统。这种普适主义兼有革命性和侵略性。/大国梦0长期萦绕着法国人。一百多年来,保持大国地位为法国外交的重点。冷战期间,戴高乐将军曾成功地利用美苏矛盾来加强法国的地位。冷战后,美国的单边主义与法国的大国雄心产生了冲突。法国人的/反美情绪0有深刻的思想文化根源和广泛的社会基础。在全球化加速发展的今天,法国人不能接受全球化=美国化的观点。如今,心有余有力不足是法国的最大矛盾。为摆脱政治、经济、社会等方面的历史包袱,法国正朝着更加自由化的道路探索。尽管法国政治家仍难以放大国的光荣与梦想,但他们也感到,法国的目标和理想只能在欧洲一体化的框架内实现。

[关键词]法国外交;大国梦;反美情绪;欧洲一体化

[中图分类号]D5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1755(2004)02-0051-57

一、普适主义)/以天下为己任0

/神圣的法兰西0法国学者维诺克指出:/除犹太民族外,没有其他民族像法国人那样如此坚信自己是上

帝的选民。0112法兰西是/圣地0的观念可追溯到中世纪。那时的信徒们便认为,上帝对法兰西格外恩惠,基督也对它特别关照,这里是显示圣灵的地方。圣女贞德(Jeanne d p Arc)的传说以及人们对她的崇拜集中表现了上帝与法兰西的神奇联系和法国人的民族优越感。百年战争期间,16岁的牧羊女贞德因受上帝启示而率兵抗击英军,并扭转了战局,最终使法国获得解放。这位/奥尔良姑娘0成为法国历史上第一位民族英雄。目前在法国,圣女贞德的纪念碑、雕像和以其命名的街道不计其数。如今,天主教在人们的社会和精神生活中已不占主导地位,但/法兰西神圣0的观念经过世俗化后依然具有生命力。

大革命给法国人提供了新的思想和精神武器,也强化了他们对人类的使命感,使他们在摆脱了宗教庇护后,依然把自己视为上帝的使者。法国的革命者相信,哪里有压迫和非正义,他们就应把法国大革命的原则推广到哪里。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时,法国大多数社会主义者放弃了国际主义而倒向/保卫祖国0的神圣同盟。这是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即便是资本主义国家,法兰西共和国依然是大革命的圣地、人类的向导、世界的希望。

在众多法国人眼中,法国不仅超凡脱俗,而且负有神圣使命。法国作家孚梅在二战中写道:/法兰西民族的命运里蕴涵着历史唯物主义难以解释的某种神秘,,世界不能没有法国,没有了法国,世界必将灭亡。0122戴高乐对法兰西的神圣更是笃信不移,为此,他宁愿把法国人的弱点与法兰西的伟大截然分开:/我对法国一向有一种看法。这是从感情和理智两方面产生出来的。感情的那一面使我把法国想得像童话中的公主或壁画上的圣母一样献身给一项崇高而卓越的使命。我本能地感觉到上天创造法国,如果不是让她完成圆满的功业,就会让她遭受惩戒性的遭难。,,但我理智的一面又使我确信,除非站在最前列,否则法国就不能成为法国;唯有丰功伟业才能弥补法国人民天性中的涣散。,,总之,法国如果不伟大,就不成为法国。0132他坚信:/我们的国家是种族平等、人权和民族尊严的象征0。142

高卢雄鸡众所周知,高卢雄鸡是法国人的象征。

高傲、倔强、勇敢、不屈的雄鸡的确体现了法兰西民族的性格。但雄鸡傲慢、自负和好斗的特点在法国人身上也有充分体现。

拉丁文中/gallus0一词兼有公鸡和高卢人两种含义。在中世纪,雄鸡形象是/警觉0、/勇敢0和耶稣的象征物,被置于教堂顶部。文艺复兴时期,雄鸡形象时常伴随着法国君主出现在钱币、纹章、印信或绘画上。1665年,路易十四制造了一枚表现高卢雄鸡追杀西班牙雄狮的硬币,以表现其争夺欧洲霸权的雄心。此后,欧洲列强在报刊上常以/傲慢的公鸡0形象嘲讽法国。在大革命中,高卢雄鸡的形象被广泛接受和使用,它不仅代表法兰西民族,还被赋予革命和自由的含意。拿破仑称帝后认为/公鸡0缺乏力量,而改用/雄鹰0作为法兰西帝国的象征。复辟王朝和七月王朝期间,雄鸡重新成为法国的象征。1830年7月革命中,国民自卫军的军旗和军装上都佩有雄鸡形象,三色国旗杆顶部冠以高卢雄鸡造型。第二共和国期间,高卢雄鸡的形象略有变化,成为自由女神身旁爪抓球体的雄鸡。第三共和国建立后,雄鸡再度成为法兰西民族的象征。新发行的法郎硬币铸有雄鸡造型。爱丽舍宫的铁栏杆也饰有高卢雄鸡,故称/雄鸡栏杆0。在两次世界大战中,高卢雄鸡成为民族主义情绪的载体。法德两国的仇恨被集中表现为高卢雄鸡与普鲁士雄鹰的争斗。

尚武精神和沙文主义高卢雄鸡的好斗效忠性格集中体现在法兰西民族的尚武传统中。戴高乐在5法国和它的军队6中说:/法兰西是用刀剑开辟的0。古代高卢人抵抗罗马军队和圣女贞德带兵抗敌救国的传说在法国妇孺皆知。法国的尚武精神源于贵族等级和大革命双重传统。在等级社会中,贵族的使命是以利剑保卫王权。大革命中的全民皆兵使法国人都成为军人,开创了/国民军队0的先河。拿破仑的军队更是所向披靡,横扫欧洲。巴黎雄伟的凯旋门便是法兰西光荣的象征。除埃菲尔铁塔外,这是法国最具标志性的建筑了。当年,拿破仑一世为张扬帝国的武功,下令建造凯旋门,除了5出征6、5大捷6、5抗敌6等大型浮雕外,还将拿破仑帝国386名战功卓著的将军的名字镌刻在上面。1920年11月11日,凯旋门下设立了/无名战士墓0,并燃起了永不熄灭的火焰,以此告慰为国牺牲的烈士和激励人们的爱国热情。从1880年起,法国政府每年国庆日都在在凯旋门和香榭丽舍大道上举行盛大的阅兵式,以展示国威和军威。这一传统保持至今,并且是在西方国家中绝无仅有的。

尚武精神的负面表现为沙文主义。作为民族自大和民族侵略的代名词,沙文主义是法国的/特产0。尼古拉#沙文本是拿破仑军队的一名军官,他狂热宣扬法兰西民族的利益高于一切,主张征服和奴役其他民族。当时有不少诗歌、报刊、戏剧把沙文作为张扬民族精神和英雄气概的偶像。巴黎的旺多姆圆柱则是沙文主义的象征物。在旺多姆广场上矗立着一根雄伟的/大军柱0。它高43米,建于1810年,是拿破仑仿照古罗马皇帝图拉真建造的凯旋柱,用在奥斯特利茨大捷中缴获的1200门大炮筑成。柱顶有路易十四的骑像,柱身的76幅浮雕表现了拿破仑军队在多次战役中获胜的场面。1871年巴黎公社期间,革命者将其视为侵略的象征,并将其拆毁。公社失败后,画家库尔贝还因/策动破坏公共纪念建筑罪0受到法律追究。1875年,旺多姆圆柱又被重新树立起来。

众多法国人以路易十四和拿破仑一世时代法国军队的武功深感自豪,面闭口不谈1871年普法战争和二战初期的惨败。法国军队在北非和印度支那的殖民战争中也没有/露脸0,而是以败北告终。关于这此些失败的原因,有人说是指挥错误,有人说是战略错误,还有人说是政客掣肘,但谁也不承认是法国军队无能,因为这关系到法兰西民族的自尊。今天,法国实施了军队职业化改革,但法国人的沙文主义仍未消散,只是不再表现在战争方面。1998年,法国主办世界杯足球赛并赢得冠军奖杯。整个法国都沉浸在欢腾的海洋中,民族激情的迸发绝不亚于1805年拿破仑军队欢呼奥斯特利茨大捷。

/以天下为己任0在当今世界上,有两个/以天下为己任0的国家,即美国和法国。法国在长期历史中形成了中央集权的王朝特性和以天下为己任的普适主义特性。法国自喻为/人权祖国0、/自由与民主0的象征,并以其语言文化感到自豪。法国在倡导自由和人权方面略晚于美国,但其普适主义表现得更为突出。美国的5独立宣言6主要反映了北美移民争取自由,摆脱英国控制的意愿。美国独立后曾长期奉行孤立主义,它介入第一、第二次世界大战只是由于自身利益受到了侵害。二战后,美国成为世界性大国后才开始在全球到处插手。法国1789年的5人权与公民权宣言6则倡导了全人类的权利和自由。从此,对这种普遍价值的追求成为法国的传统。与美国不同,法国人坚信自己肩负着启发、拯救和解放全人类的神圣使命,即便在法国失去了往日的强盛地位后,以天下为己任的精神依然不灭。

大革命后形成的普适主义兼有革命性和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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