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蜀芹讲座 导演《围城》有感

黄蜀芹讲座导演《围城》有感（以上部分由于录音设备故障未能录下）到留学生在船上回来的时候，方小姐随手拿到别针，抓到把柄要钱的时候，形形色色，我叫“七十二贤人”，就是这七十二个人都不能马虎，不管他是主角还是配角，个个要给别人留下印象。

那个方鸿渐是特别难找的。

因为大家知道这是个在我们文学画廊里非常特殊的一个角色。

他是一个被动的主角。

比如董存瑞，我要下决心，我要托起那个包，现在来说就是自杀性的，后来我们看了电视，我们就说我们这样的英雄多了。

他就是主动性的。

但被动性主角，一直是被人欺负的。

看起来很聪明，很能干，很会说俏皮话，但真的不会跟人相处。

拍马屁啊，迎合啊，都不懂的。

很可爱，但又全无用。

他没有作为，他是被别人抛弃的人，他的难演是在这个地方。

而且我们的影视剧画廊中几十年来被人记住的都是主动性的人物，没有一个被动性的会被记住。

你是一个二傻子，落得被人欺负，还有道理。

一个聪明人，到处说聪明话，大家都觉得他聪明，但是他是一个失败者。

因为他全无用，不懂得那个社会的利害。

一样跟他留学的赵辛楣，后来变成商人了，在香港做买卖，人家很神气啊。

哪个行当来事儿啊，能站住脚，我就从商。

但是方鸿渐后来变成倒霉蛋了，失业，妻子又要离婚，一个人在那儿。

我们借了一大鼓风机扇黄叶子落地，就变成这样子。

我不认识陈道明，但是看过他演的《末代皇帝》。

我觉得他有一种气质，不是窝囊蛋的气质，是在理解基础上的一种表演。

我们去找他，他开始很优犹豫。

他说他其实在中学里就读过书，在他父亲的年代，八十年代。

但是他觉得接受这角色非常难。

而且他不认识我们帮上海人。

他怀疑，他觉得你们能拍好吗，你们认真吗，你们的思路对不对头啊？肯定是有这样的想法。

所以他不是马上就答应了。

但是后来他看我们非常认真，所以他那时就答应了。

还有赵辛楣，他的搭档，我觉得从形象上要有个变化。

其实呢我不认识英达，他刚从美国回来，还不知道该干什么，还没找到门路。

一个年轻人跟我说：“哎，英达呀！他合适，他胖胖的，跟陈道明又不同。

他刚从美国回来，又有留学经验，知道留学生是怎么回事。

”我问他演过什么没，我还不敢请一点儿不会演戏的人。

他说谢晋导演的《最后贵族》他在里面演过。

我看过了，觉得还不错，也是演的一个留学生。

所以我后来找他谈，英达就从北京跑来了。

他非常诚心，因为钱钟书老师在清华教学的时候直接对他说了。

他说一定要演，我就请他了。

他说能不能给我爸讨个角色。

谁都知道英志诚是个很好的演员。

但他的职务太高了。

我说你爸是文化部的常务副部长，他位置那么高，他能来吗？他说肯定能，他是钱老的学生，您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我说山里大学戏又集中，来不了几天，行不行你先问他。

那么一下子两个有了。

然后英达有带了个消息，他说葛优的妈妈是老资格的文学编辑。

英达自己确定了，所以她知道了。

她说，哎呀，这个戏葛优一定要挤进去，要英达说服导演给葛优一个角色。

他们现在都是不得了的腕儿了，那个时候还好了，没有什么。

也亏得我看过《顽主》，知道葛优。

我觉得他形象很特别。

《围城》里的人，哪怕出场一点点，都要给人家记住，“七十二贤人”都要让人家有印象。

我马上说，就让他演李维祺，这个人坏到骨子里，但表面上装傻。

如果葛优来演呢，就肯定是这样了。

如果别人来，可能表面就很刁很坏。

英达来了等于三个人。

去年葛优妈妈和我在聚会里见面，她说出版社要她为葛优写一本书，让我来说，我说我以为葛优没上过艺术院校，是对的，本身有天赋，真的。

五个人一路走，同时在镜头里，你的眼睛一定会去看葛优，即使他不说话，你也会去看他。

我觉得这是天然的，真的是有一种天赋在里面。

还有吕丽萍，当时中戏毕业，在我的电影《童年的朋友》里演女主角，她在上影，跟我关系也非常好，我们一直有个人关系。

我觉得她是一个很好的演员，所以就请她来演孙柔嘉。

她说她不演孙柔嘉，那个上海女人，她说她不会演，她要演别的。

正好我同时给李媛媛看小说，请她来演。

李媛媛是上海戏剧学院的表演教师，我看过很多她的影片，她也演过莎剧，演过不同流派，也是很好，我觉得她不仅是漂亮的演员，她演戏经常很有悟性。

她看完了以后说，我不要演苏文纨，我要演孙柔嘉。

后来两个人我都制止了。

我跟吕丽萍说你就演孙柔嘉，对李媛媛说你也不要换。

我说你要是演了孙柔嘉，我到哪儿去找苏文纨？但我从来没有跟她们说过，要不然非得有别的想法。

我特别要讲讲李媛媛这个演员。

我觉得，她本身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非常平民化的人。

但是她的妩媚呀。

她真的有一种非常朴素但是非常妩媚的气质。

然后演戏非常有天分。

真实的生活中，她和苏文纨离得很远。

她的朴素和苏文纨的心计，真是十万八千里。

爱情游做得那么恰到好处，入木三分哪。

这些真的是她的表演，绝对她本身一点也不这样的。

我本来还特别怕她曲解，但是没有。

好像她真的是这样的，这点是很不容易的。

她一点都不精，反而是个太老实太善良的人。

所以她是非常好的演员。

她的去世我觉得真的很惋惜。

还有其他的一些人，比如四喜丸子。

我心里想哪有演员长得像四喜丸子的，真的想不出来。

我和沙叶新是蛮好的朋友。

他在华师大的学生剧团里总演戏，他不但是剧作家,而且上过舞台。

我后来去找他,给他剧本,他很高兴,他是个很随和的人，只要你要，我就来。

从他那以后，我就想，对呀，干吗每个角色都要职业演员，可以找非职业演员。

所以我想文化部长也可以。

当时沙叶新好像是文化副部长，他爸爸还在，所以他是副院长。

我们的局长是吴一功，我想他的形象很特别，这么小的脑袋，这么细长的身体。

我想他穿着长袍一定很有意思，而且他是上海人，是我的师兄，比我早几年从北电毕业，所以我想银行行长他演。

而且他是名人，那时候没有市场的概念。

我就希望这个戏能够活泼、开心、快乐。

我跟他讲，我请你们一家三口都来，你们的儿子演你儿子，你老婆演你老婆。

结果他也很高兴。

我觉得这样的空气很好，作为师兄他来帮我忙，但也是向大师致敬的一种表达。

所以再后来很多人主动来跟我表态。

我挺高兴的，大家的心态都特别好。

我觉得演剧最高原则就是游戏原则，就是小孩玩家家，特别真诚。

大人最难的就是让他回归，忘记大人的成熟，回归到毫无顾忌高高兴兴的游戏，。

这样才是最真诚最真情的。

这是一个演剧的真理、原则。

我不给《围城》剧组发任何文件。

别的很多的名著组，印很多的中外的论著，每个人都要读。

我觉得演剧绝对不能从概念出发，《围城》中有那么多有趣的对话，那么多充满灵气的比喻，都是很灵动的，都是活的，不能用理论来把它压死。

所以我一份没发，所有的参考只有一个，那就是原著。

我说快乐原则，就是不要把压力在自己头上扣着，反而要轻松。

然后就是和这些所谓的业余演员聚在一块儿，高高兴兴的。

吴一功试装的时候，陈道明跑来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然后就“老丈人，老丈人！哈哈哈哈！”都兴高采烈的。

实际上大家心里都把这个事看得很重，越是这样，越希望大家有平常心，用最放松的心态。

我们找演员。

后来人家都说，你们这些配角，简直个个都记得住。

我们那个小幌子，是上海人艺的一个很好的演员。

她会说苏州话。

其实她生活中很文静，我还直怕到时候那个泼辣劲使不出来怎么办。

她的对象是葛优，虽然那时候不出名，但在电影界也是个角了，北京来的，比较厉害。

但是她一点也不怕他。

从第一组开拍的时候就是她冲出院子来骂他。

完了以后现场都鼓掌。

后来再拍汽车上抢座的时候她就更加轻松了。

还有那个王美玉，那个乡村小镇上的小妓女。

她是戏剧学院刚毕业。

我说你能行吗？你愿意吗？她说我很愿意，我才不怕呢，那是王美玉又不是我杨涛。

也很出彩。

还有小宝旁边那个男孩子，我们是在浙江拍外景，我跟副导演说，你到当地戏曲学校去找个当地的男孩子，要一看不是上海来的，不是大中城市的。

我觉得他也很好，很有乡土气，像一个被人家养着的人。

就是说每个人虽然只有一小段，但是一定要给观众留下印象。

大家都很尽心的，尽量要往小说那儿靠。

所以事后我没有为主角们写文章，我写了一个《致配角们》，在《新民晚报》，我真的把他们大大地歌颂了一番，我觉得他们了不起。

我给演员题了字说，要快乐原则。

就是不要有任何的负担，尽情尽兴地演。

但是我给我们摄制组工作人员，就是摄影、美术、灯光、道具、化妆订了一个原则：我们要创造一池活水。

什么叫活水，就是时代气氛。

包括我们的场景、道具。

就场景来说，我说围城围城一定要有一个形象的东西。

比如苏文纨的大豪宅，像个城堡一样，就是现在的城区少年宫，这房子很漂亮，但我们特别角度地就看到围墙，再是房子，在很远的地方才能拍得到。

我们特别搭了架子，像一个围起来的城堡。

还有山里大学，是浙江那个淮卯湖边上。

实际是个教育家办的学校。

我们把他的故居作了汪处长的家。

它很多的建筑都是有围墙的。

我们的服装道具都非常到位，包括群众演员。

我是第一次拍十集的长电视剧（以下由于换磁带未录）五百个行李，五百套服装，要供这五百个人吃喝几天，真的是很大的工作量。

但我们绝对做的到位了。

谢晋特别反对衣服压在箱子底下，拿出来都是折过的缝，一看就是假的。

所以他坚决不允许影片里的群众穿折子。

我那时候跟他做副导演，在河北和山西交界的地方拍，压箱子五百件军队的衣服，都是这样。

他一看就生气了，一天不许拍。

然后我监工，服装部雇人，把所有衣服的折子都烫没了，重新发给演员。

然后是做补丁。

补丁一定要再弄破再做旧，不能是新的补丁。

他说那是戏曲片。

我们戏曲的补丁是一块块五颜六色的漂亮，电影坚决不允许。

一直到现在我很注意，这个是谢晋导演教给我的。

我们这点做的非常严格。

像我们这种场面，一直到现在我都敢说，电视剧里真是少有的。

我们在马路上所有的老车子都出来了，凡是上海的街道，这条街开这辆，那条街开那辆。

我说只有我们的化妆、服装、道具、群众场面、场景、这些东西都到位了，我们就制造了一池活水，然后七十二个演员是七十二条大小不一的鱼，放进来，它们游得欢了，就是活鱼。

所以我们任何东西，我抓两头：一个是一定要他们创造活水，一池子活水，然后拍这场的时候把这几条鱼放进来，游，拍。

然后你们上岸，再换几条。

只有到了这样的环境，活水的环境，他们就可以非常放松，怎么演就是，不要用力地演。

他们穿着这样的衣服，戴着这样的头饰，拿着这样的道具，到了这样的场景，他们就是，一定是这样的。

我们是标准的内松外紧，其实很严格，但是外表一定要宽，一到现场一定要宽，这样就能自如，就能发挥。

我们的美工很了不起。

我们各式各样的小旅馆，有一个就在城隍庙后面，但是看不出来。

因为在上海拍比较容易嘛。

当时美术问我这个行不行，我说行。

但是特别挤，三个男的睡在那里把吕丽萍夹在一边，弄着幔帘，英达和陈道明睡在一边，葛优和那个人睡在另一个阁楼上。

那个旅馆特别小，但是它很特别，长长的走廊透出去就是城隍庙的墙，今年二月份我和先生去看那小旅馆还在不在，结果还在，但是被他们改成果品部了，但那门还在，很有意思的。

有一场是陈道明和史兰芽（唐晓芙）打网球，有飞机在那儿转来转去，我说一定不要现代的看的见国旗的那种飞机，一定是三十年代末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