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哲学到人类学
文化哲学人类学-兰德曼

蓝德曼的文化哲学人类学文化哲学人类学(cultral philosophical anthropology),简称“文化人类学”,是形成于20世纪50年代的哲学人类学的重要分支之一。
它代表了哲学人类学在当代发展的趋向和潮流,主张汲取考古人类学、知识人类学、语言人类学、结构人类学、民俗学、民族学以及原始文化研究的积极成果,继承古希腊以来以人的本体为中心的自由和创造思想,批判存在主义(德国海德格尔和法国萨特)的自由理论,站在哲学人类学研究已达到的理论高度(人的开放性、活动性、趋向完美性等),摒弃仅从生物、心理、宗教等某一领域来理解人的狭隘性观点,用人类活生生的和创造性的历史性代替对人的片面理解,强调把人置于更广阔的文化、社会、历史、传统的背景中思考,从而达到对人的完整存在的正确理解。
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蓝德曼认为:“文化人类学是未来的人类学。
以前所有的人类学只不过是它的序言。
”蓝德曼(Michael landmann,1913~)是柏林自由大学教授,德国哲学家、文化哲学人类学的主要代表。
他的文化哲学人类学思想集中体现在1955年出版的《哲学人类学》一书中。
这本书从文化哲学人类学的角度对哲学人类学的发展作了纵向的历史描述,并对哲学人类学各分支作了详尽的评述。
全书共分为5部分:(1)哲学人类学导言;(2)宗教人类学;(3)理性人类学;(4)生物人类学;(5)文化人类学。
一、非专门化与创造性蓝德曼首先分析了生物哲学人类学的“非专门化”和“专门化”两个概念,认为人类的“非专门化”如果就获得知识而论,它就意味着“向世界敞开”;如果就行为而论,它就意味着人是创造的、人是自由的。
这里的“创造性”不是指通过审美而体现出来的创造性,“自由”也不是通过伦理和政治而体现的自由,相反,它们都只能在一般人类学的意义上加以理解。
在蓝德曼看来,“非专门化和专门化并非是相互并行的。
人并非如同动物依赖后者生存一样直接依赖前者生存”。
人类的非专门化包括“非完善”,意味着我们具有与生俱来的空缺,而人的自由创造力正是为了保证填充这个空缺。
论科学技术的哲学人类学意义

论科学技术的哲学人类学意义一言以蔽之,科学技术及其人类学意义是衡量一个社会、一个国家发展水平的重要标志,也是人类共同进步的重要依托。
要讨论科学技术的哲学人类学意义,首先,要正确认识科学技术。
科学技术,一般讲包括科技(即科学技术与工程技术),是对自然和人文界面的知识实践。
从古至今,人类就有用科学技术的习惯,以便满足自己的欲望、权力或者精神需求,学习自然规律、改造自然环境,实现自身价值的表达,完成各种研究与开发的目的,成为主导社会文化发展的动力,从而成就了历史上多种长久持久的伟大文明。
其次,科学技术对人类有着重大意义。
技术革命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技术进步也是推动历史发展的重要力量。
科学技术的发展,大大改变了人类的社会生活,为人类的繁荣稳定发展提供了强有力的影响力,为人类的发展进步提供了充分的保障,对构建社会公正民主秩序也有重要作用。
科学技术不仅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使得人类可以以更方便快捷的方式来了解生态环境,掌握自然规律;同时,也改变了人们的思想观念,使有些过去难以想象的事情变得可能。
此外,科学技术也具有相当深刻的哲学精神意义:对我们可以更深入地思考,关注和探索复杂的自然物质世界以及其背后的普遍价值观;培养我们在获得科学知识的同时,不断思考思维的实用、价值和价值的本质;督促我们更深刻体悟关于价值观的决定,以及关于价值观的理解众芒之间的关系;这些理念将激发我们拥有一种创新技术;最重要的是,科学技术更能帮助人们理解未知,扩大了我们对客观世界和自我的认识,有助于我们发展更新型的社会理念和价值体系,提高全人类文明境界。
综上所述,科学技术及其人类学意义,推动了人类社会发展,发挥着实实在在的重要作用,使得今天的社会拥有了更多的技术设施、更智能的硬件和多彩的植物,不仅在物质层面得到了巨大进步,甚至在精神层面也得到了升华,从而不再限制着人们的创造力和勇气去拓宽自身精神空间,追求真正的生活意义。
人类学理论

19世纪后期出现的古典进化学派可以 视为人类学理论的开始。20世纪人类学 学说史大致可以分为60年代前后两大阶 段。60年代之前,人类学理论从古典进 化论经一系列批评转变到新进化论学说, 其理论脉络十分明晰,60年代以来的人 类学被统称为“后结构主义”和“后现 代主义”时代,但这一时期理论阵营的 分化日益严重,学界对其发展脉络至今 尚无共识。
四、心理学派
(一)弗洛伊德的主要思想
1、潜意识理论 2、人格理论 3、对宗教、图腾与禁忌的研究
(二)简评
弗洛伊德把心理学的研究引入人 的深层次精神世界,开创了精神分 析的理论和方法,对于推进现代心 理学发展,对于文化心理学、人格 心理学以及人类本性的研究有着重 要意义。但弗洛伊德的理论和方法 也存在着不少缺陷,如主观主义、 片面性、走极端等。
三、社会学派
(一)迪尔凯姆的主要思想
1、“社会现象”理论 2、“集体意识”理论 3、“宗教现象”理论
(二)莫斯的主要思想 (三)列维——布留尔的主要思想
(四)简评
社会学派的社会整体观、集体意识、 集体表现的论述,成为后来人类学对于 文化整体性、功能、结构、个人与社会 的关系等方面的研究的理论基础,同时 也成为人类学者对非西方社会的思维模 式研究的启蒙。
19世纪后期迄今这一百余年,是人类 学发展的重要时代。在这跨世纪的百年间, 人类学建立了独立的学科地位,相继出现了 不仅在本学科而且在整个社会科学和哲学史 界具有相当大影响的大师,培养了几代职业 的人类学研究工作者。更重要的是,在这段 时间里,人类学者提出了一系列学说,对人 类学的基本分析方法和概念进行了系统化的 讨论。
五、功能学派
(一)拉德克利夫——布朗的主要思想 结构功能主义
(二)马林诺夫斯基的主要思想 生理心理需要的功能 主义
人类学概论 第四版 第二章 人类学的理论发展过程(一)

1.2 其他重要人物
• 除了上述人物外,还有拉伯克(John Lubbock)、马瑞特等进化论人类学家,被称 为“单线进化论者”(unilinealevolutionist)。
1.3 共同观点
• 进化论人类学家相信人类和世界遵循自然、外在和既定的进步规律。他们探讨人类 社会和文化事项的起源和过程,特别关注宗教、法律、财产、家庭和国家的发展。
(二)进化论人类学的要点
• 2.1 共识 进化论人类学家形成如下共识:人类追求进步的心智和本质一致;社会文化进步的 路线和阶段一致;社会文化与自然界的发展规律一致。
• 2.2 注意事项 进化论者相信人类心理一致,但在文化上存在差异,同时认为某些文化优于其他文 化,可能导致民族优越感和民族中心主义。
一、进化与进化论
(二) 进化论
• 进化论最初是生物学概念。1801年,法国博物学家拉马克首次提出生物进化论。1859年,达尔文发 表《物种起源》详细阐述生物进化理论,包括物种不是永远不变的,而是不断变化的;在变化过程中 ,自然选择和高度变异性起着关键作用;自然选择保存有利变异,淘汰不利变异,使物种适应不同环 境而生存。
第二章 人类学的理论发展过程(一)
人类学理论的起源
人类学理论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希腊哲学,但直到19 世纪中期才开始形成独立研究领域。为了理解人类学的 理论发展,我们通常按学派或人物的角度进行介绍。然 而,这种方式难以描绘发展的整体框架。本书采用不同 的角度,将人类学理论进程划分为六个主要阶段或角度 进行介绍,以便读者更全面地了解理论发展进程及其脉 络。
在这一时期,一些学者开始寻求其他解释,进化论成 为挑战神学传统的首选,并发展成人类学历史上第一 个成熟的理论范式。
一、进化与进化论
哲学有哪些分支学科

哲学有哪些分支学科?▲按照当代中国的学科分类,共有十二个学科门类:哲学、经济学、法学、教育学、文学、历史学、理学、工学、农学、医学、军事学和管理学。
这些学科门类又具体区分为一系列的“一级学科”,而“一级学科”中又包括一系列既相互独立又彼此相关的分支学科(二级学科)。
人文社会科学的“一级学科”包括哲学、理论经济学、应用经济学、法学、政治学、社会学、民族学、教育学、心理学、体育学、中国语言文学、外国语言文学、新闻传播学、艺术学和历史学。
▲▲哲学的“一级学科”中包括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哲学、外国哲学、逻辑学、伦理学、美学、宗教学和科技哲学等八个“二级学科”。
其中科技哲学,包括自然辩证法和一系列人文社会科学的应用性哲学学科。
这种“二级学科”的划分是同哲学的研究领域和理论内容相互交叉的,而不是一一对应的。
▲▲▲哲学的“二级学科”,主要涵盖下述内容:(1)马克思主义哲学原理,即包括世界观、认识论、历史观和价值论等在内的哲学基本理论;(2)中国哲学史,即关于中华民族哲学思想的萌芽、产生、发展过程及其规律的学说;(3)外国哲学史,即关于世界其他民族哲学思想的萌芽、产生、发展过程及其规律的学说;(4)伦理学,即关于伦理道德的学说;(5)逻辑学,即关于思维形式和思维工具、规则的学说;(6)美学,即关于美、审美和艺术活动的本质及其规律的学说;(7)宗教学,即关于宗教的起源、发展、本质和社会作用的学说;(8)科学技术哲学,即关于自然科学技术的发展规律及其所表现的人与自然的关系的学说;从广义上说,科学技术哲学还包括人文社会科学哲学,例如,文化哲学、政治哲学、法哲学、经济哲学、经济伦理学、管理哲学、宗教哲学、教育哲学、军事哲学等。
广义的科学技术哲学,例如,马里奥·本格的科技哲学体系:当代著名哲学家与科学家马里奥·本格(Mario Augusto Bunge,1919一 )的《科学技术哲学》一书体系是:形式科学一物理科学一生命科学一社会科学一技术科学。
人类学的起源和发展从古代到现代的人类学思想

人类学的起源和发展从古代到现代的人类学思想人类学作为一门研究人类的学科,在人类历史的长河中拥有悠久的发展历程。
从古代到现代,人类学的思想在不同时期经历了演变和发展,逐渐形成了现代人类学的基础理论和方法。
本文将从古代的人类学思想起源开始,探讨人类学在不同历史阶段的发展,及其对现代社会的影响。
一、古代人类学思想的起源古代人类学思想的起源可以追溯到古人类社会对自然环境和人类起源的思考。
例如,在古埃及,人们通过对法老王的墓葬和墓志铭的研究,探索人类生命的起源和死亡的本质。
古代希腊的哲学家们也对人类起源和人类行为进行了深入的思考,例如赫拉克利图斯提出的“万物之根在水”,萨福克勒底的秩序论和民族志等。
二、近代人类学的起源与发展近代人类学的起源可以追溯到18世纪的欧洲探险和殖民活动。
欧洲人开始探索新大陆,带领着植物学家、动物学家和地理学家等各类学者。
这些学者对当地人类文化和社会形态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并从中产生了与现代人类学相似的思想和方法。
例如,法国探险家拉代蒂提出了“人类种族没有本质上的差异”的观点,意味着人类在生理特征上的差异并不决定会产生文化和社会结构的异同。
19世纪末,人类学作为一门学科开始有了明确的定位。
英国的弗里德曼特以他的研究被称为传统人类学的开创者。
法国学者杜尔凯姆则强调了人类文化的社会性,认为社会结构是文化的基础,进一步奠定了人类学的理论基础。
20世纪的人类学发展迎来了许多重要的理论和方法的突破。
美国文化人类学家玛格丽特·米德认为文化是社会生活的核心,提出了功能主义理论。
而结构功能主义理论家马尔萨斯·劳尔则着眼于社会结构和文化之间的关系。
同时,结构主义理论的兴起将人类学与语言学紧密结合,并提出文化与语言之间存在着“隐藏结构”的观点。
三、现代人类学的思想与发展在现代人类学领域,不同的学派和研究方向逐渐形成。
其中,文化人类学、社会人类学、生物人类学和考古人类学等具有重要地位。
人类学是什么

人类学是什么人类学(Anthropology)是研究人及其文化的学科。
人类在不同环境中创造出不同的社会、政治、经济制度和宗教体系,而人类学者则通过比较研究,找出这些文化制度之间的异同,从而探求人类存在的本质。
人类学通常分为文化人类学、体质人类学、考古学、语言人类学四大分支。
词源人类学可追溯到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对具有高尚道德品质及行为的人的描述中。
这个学科名称首次出现于德国哲学家亨德在1501年的作品《人类学——关于人的优点、本质和特性、以及人的成分、部位和要素》。
19世纪以前,人类学这个词的用法相当于今天所说的体质人类学,尤指人体解剖学和生理学。
当代人类学具有自然科学、人文学与社会科学的源头。
它的研究主题有两个面向:一个是人类的生物性和文化性,一个是追溯人类今日特质的源头与演变。
民族志(ethnography)同时指称人类学的主要研究方法,以及依据人类学研究而书写的文本。
从事人类学研究的专家则称为人类学家(anthropologist)。
在许多人看来,人类学是研究「远古风俗传统」及「奇异部落」的学科。
这是一种误解。
现时的人类学者大多研究工业社会及当代社会现象。
学科分支在美国,当代人类学通常划分为四大分支:文化人类学(也称为社会人类学、社会文化人类学)、考古学、语言人类学、体质人类学(也称为生物人类学)。
这个四大分支的人类学也反映在许多大学部教科书,以及许多大学的人类学课程。
在英国以及许多欧洲的大学,这些分支往往安置在不同科系,且被视为不同的学科。
基本问题自从弗朗茨·博厄斯(Franz Boas)与布罗尼斯拉夫·马林诺夫斯基(BronislawMalinowski)在19世纪晚期与20世纪早期从事人类学研究后,这个学科就和其他社会科学学科区分开来,人类学强调对脉络的深度检视、跨文化比较(社会文化人类学本质上就是一门比较研究学科),以及对研究区域的长期、经验上的深入了解,这往往称为参与观察。
创建培养“人”的哲学——《哲学通论》作为哲学教育的人类学维度

创建培养“人”的哲学——《哲学通论》作为哲学教育的人
类学维度
盛进洪
【期刊名称】《湖北工程学院学报》
【年(卷),期】2024(44)2
【摘要】从哲学教育这个角度来看,孙正聿教授讲授和撰写《哲学通论》(除引用外,以下简称《通论》)的根本目的就在于创建一种培养“人”的哲学。
具体地说,作为为何培养“人”的《通论》,它指出了“教科书哲学”僵化“人”的缺陷、实践唯物主义改造“人”的特性以及21世纪“人文教育”培养“人”的使命等原因;作为培养什么“人”的《通论》,它明确了要以对哲学有全面了解的“人”、对哲学有深入思考的“人”以及对哲学“学养”有内化养成的“人”等为目标;作为怎样培养“人”的《通论》,它论述了要以“激发理论兴趣”、“拓宽理论视野”、“撞击理论思维”以及“提升理论境界”等为途径。
由此可知,也正是由于这些重要原因、目标和途径,从而使《通论》有必要、才可能将受教者培养成作为人并成为“人”,即使之作为“人”本身的以及具有“学养”和“现代教养”的“创造性的头脑”。
【总页数】6页(P59-64)
【作者】盛进洪
【作者单位】吉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B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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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哲学到人类学让-玛丽Schaeffer以下的几点思考意在延续一段在其他场合1开始的对话,我坚信这项工作将成为当今国际上在哲学方面所作出的最重大的贡献之一。
在一个更广的层面上,我看到了在对思想事实的理解上进行“精神改革”最主要的地段之一。
事实上,“一个更广的层面”也许会导致我对于连的研究成果的解读远离其“固有”的背景,一种我们一般提到的哲学(西方)和中国思想之间的关系。
本文的题目就指出了我阅读于连的前景:即从人类学的角度去解读于连。
该解读法意在通过于连的方法探讨比较文化研究可能性的条件,能够避免传统“比较主义”的陷阱。
我意识到:由此讨论于连的研究成果,势必引出哲学和“其他”非于连话语之间的关系观照。
但是,正如他从中国思想出发对哲学再解读所表明的那样,所有真正的对话必须以一定的相异性为前提。
首先,我要对于连的研究作一个简要的概括。
既然人们很难真正掂量自己对一些基本概念的位移和由此引起的挑战,这个简要的概括就尤显重要,这种位移的意义不仅局限于狭义的哲学范畴,而且还延伸到所有学术话语中在哲学“显性真理”的旗帜下,可划入哲学范畴的其他可能的学科范围。
我仅强调以下五点:1.于连所做的研究为哲学自身所坚持的某些观点敲响了丧钟:即哲学是自主建立的,再通过对其内在原则和自生根源的探讨而自行重建的思维模式。
实际上,于连指出,这种自我反思的回归仅有一个自我参考的维度:提出问题的方式本身—甚至提问题这个简单事实—就预先假定了要得出我们将要探讨,将要建立的东西。
换一种方式说:起源只是通过提问题得出实验性的假象。
在很大程度上,于连用现象学(德国的,包括海德格尔和法国流派)作为论据。
对现代哲学和现象学进行隐性辨别的理由,无疑是因为现象学五十多年来在法国哲学中占据了中心地位。
应该说这正好合适,因为现象学无可争议地成为当代最有雄心,甚至最“有英雄气概”的学科,以便对哲学中绝对的自主建立的计划进行到底。
站在这个高度上,于连的工作就完成了颇具战略性的一步:他超越了自我参考和自我预先假定的圈子。
他从另一个角度,即从中国思想的角度来研究哲学。
这使得他勾划出了哲学的轮廓,揭示了哲学内在的稳定性。
他没有将哲学又带入自主建立的模式,而是把它放在一种前瞻的地位上,用“另一种”思想来思考哲学,向我们揭示了哲学的本土性、地区性和由此而来的偶然性。
总之,于连建议我们向侧面迈一步,采用迂回的视角,像外界看我们一样审视自己—然后将看出的“相异性”移植入我们自己的(哲学)思想。
他提出的“置身其外地思考”正好是一个哲学性质的决断:应当向上追溯到“不可思考”、“不可言明”,才重新开始探讨哲学本身。
这种思维方式在解决作为绝对开始的上游问题时一向相当活跃。
—不管是关于生存、我思、敏感的事物、先验思考还是关于本相还原—如果说直接令于连感兴趣的是哲学的区域特征,那么透过哲学的“区域”特征,所有被揭示的思想的“本土化”更是问题的关键。
于连指出,思想要作为思想而存在,必须衍射成多种表象。
这些表象与一些初始选择有关,最初的选择也是偶然的,但一旦实施,这个选择便成为强制性的。
于连移位的重要性不仅在于他揭示了哲学是思想的一个1让-玛丽Schaeffer:从不超越哲学说起,《批评》,2001年10月,723-739页本土表象,还在于在揭示上述观点时,他暗含着一个对所有思想都适合的真理。
因此,超越了哲学,于连的思考将被理解为“强制的偶然”,而不是维特根斯坦理论所谓的“生活形式”。
这与海德格尔的方法在某些方面有些相似之处。
然而,在最关键的一点上,二者却是迥异的:海德格尔将对哲学的思考追溯到一个绝对的起源,因为据他看来,哲学的可理解性只能来自自我解释。
这种自我解释实为对原始思想的追本溯源,然而对该思想的忘记却从未间断地约束着哲学的命运;而于连则是从侧面思考哲学。
他对强制偶然的思考和海德格尔提出的“命定思想”并不完全吻合:于连的思想不是原型科学,却更像是地理图形学-从逻各斯到图形的过渡,便是中国异质性作用于西方哲学的预先假定条件的杠杆之一。
2.如果说于连将哲学置于另一个视角,或者更详细地说,他从一种与西方“不同”但同样有影响力的思想出发来思考哲学,并不意味着他将哲学带到了一个可比较的前景中(取其传统意义)。
因为自十九世纪以来,人们总是拒绝或者无法接受将文化的差异视为“偶然”,正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建立了传统的比较主义。
所有的相异便成为了一个区分本质的符号,甚至被认为是与我们的精神世界背道而驰的。
这里所说的世界即是我们自己的文化身份,关于相异性的思考就是从这个世界出发,最终也是为这个世界服务的。
因此,每一个新的比较点都会促进“相同”和“相异”之间的物化。
从典型到非典型的关系从来就不只是一个圈套。
具体地说,当我们将中国构建成与西方“相异”时,就已经置身于一个概念范围之内,而这个概念范围并不如人们声称的那么中性,而是与西方的思想相关联的。
西方哲学认为文化身份存在于某些本质属性当中,这些本质属性既蕴涵于比较主义提出的“有意义的”表征当中,又是构成这些表征的根本原因。
该观点远非放之四海而皆准,而仅仅是欧洲哲学思想的产物。
实际上,比较主义本身,至少从其古典特征看来,只是哲学人类学一个特别的翻版。
从康德人类学到文化科学观,甚至更远一些,从未停止过为众多研究人类问题的西方思考指明方向。
于连不属于前面提到的人类学派,他反对将中国思想构建于哲学的对立面,回避了这个传统的陷阱。
不想从一个(不可能的)绝对观点出发,超越传统的两极构建模式——这个意图只能使哲学重回复到基本假设中去。
相反,中国思想对他而言,是一个在实验装置里使用的工具:这是中国思想对西方哲学的介入和干预。
这个工具—其实是一种精神假器—使得于连可以将哲学置于希腊-基督的逻各斯范畴以外来思考它。
和所有的思想一样,于连的思想也不能不被定位:就其效力而言,它并非没有家园的思想,而是经过移位过后再安置下来的思想。
3.这个实验装置运行的主要结果是什么呢?可能会再赘复上文所述,我先从反面来回答这个问题,即哪些不是这个实验的主要结论。
首先,实验的结论并非用一种文化间—或者跨文化—的哲学来代替西方哲学。
这样的代替或多或少地假定,在中国或西方的思考中存在着对事物的差异,但我们的思考方式是相同的。
与之相反,于连却指出我们从总体上讲都在中国或西方思考着同样的“东西”,而思考方式却不相同。
对于连来说,实验的主要结论也不是将中国思想移植到西方,更不是用中国思想代替西方哲学。
需要重申的是:中国思想只是一个工具;关键是其中所蕴含的哲学。
这并不意味着于连有想通过对中国思想的研究来重建哲学的雄心。
如果我对他的文章的理解没有完全错误的话,他压根还不会提出(重)建哲学的想法。
那么什么才是真正的结果呢?我认为首先变得清晰的是:中国思想的介入有助于于连追溯到哲学的不可思考、不可言明性,追溯到他所谓的“返祖性”——这些思想的反应越是透明就越变得有效。
中国思想向我们展示的是:它能够非哲学地思考哲学中哲学地思考的东西。
因此,我们似乎可以抛开所有本体论的概念来提出“什么是”,抛开所有创造论的观点来谈论“什么是偶然发生”的,抛开所有“真理”的概念来说“什么正是如此”,抛弃所有基本的规则来考虑“什么应当这样”—说得更绝对一些,即使在逻各斯作为概念思想陷入困境的情况下,“什么可以被思考”这个问题也可以被探讨。
也就是说,中国思想可以非哲学地回答在哲学上最难以言喻的问题。
最后一点是重要的:于连的分析没有阐明概念的二分法,也没有提出中国的概念与西方的正好相反,但他认为中国思想作为“与……相关”的基本模式,避开了概念的规定性。
由此可推,如果用哲学来研究中国思想,哲学不可能从其起源的土壤来对中国思想加以阐述。
构建意义相对的概念组是概念思想的基本特征之一:如果在二分法的范畴研究中国思想,就极可能落入概念思想的误区,从而“错误地处理”二者的差异。
实际上,中国思想并不位于哲学思想的对立面,而是位于一个不同的平台。
正是因为它位于一个不同的平台,才能让哲学平台清晰可见。
中国思想使哲学的不可思考性显得空洞无物。
在中国思想中找不到西方哲学的诸多概念,使得这些哲学概念成了老生常谈。
4.为了证明以上思路的可行性,我以在《平淡颂》中争论的问题为例加以说明。
于连既没有在本体论上大张旗鼓,也没有在概念上有所逾越,而是像一个扫雷员一样卸下了哲学战争(关于《美》和所有与之相关概念的争论)的引火装置。
乍一看来,这是该书的天真之处。
我记得当我发现这本书和于连的工作时,就对自己说:“这是一个有趣的发现,可以丰富在艺术方面的人类学观点。
”具体而言,我认为这是对一个古典争论(关于美学分类的文化多元性的争论)的新贡献。
从某种程度上说,问题正出于此。
简单地说,透过“平淡”这个词,我们可以看到中国思想和哲学的区别:不仅仅在于我们已经动摇的美学分类,更根本的还在于美学行为应当在其分类规定的步骤下被思考这个观点本身。
这个想法给于连在广义本体论中留了一席之位。
(广义本体论受到释古学和“历史”学的影响。
)换句话说,从概念的观点来看,通过一个表面意义如此“弱”的词“平淡”,美学的哲学思想就偶然地显现了出来。
拉一拉“平淡”的线,我们可以想象儿时的一个情景:孩子惊讶地看着母亲织毛衣,不明白怎样才能把一根简单的线织成如此复杂的毛衣。
为了让孩子明白,再轻轻地拉这根线,就会破坏、拆散这件毛衣,使之还原成一根简单的线。
由此,我们可以衡量中国思想的魅力和于连用来“拆散”哲学本体论的智慧。
5.在美学领域行得通的分析方法可以用来回答所有于连提出的令人费解的问题。
不论是关于意义的问题(在1985年《隐喻的价值》中已经提出,尤其是在1995年的《迂回与进入》),关于做的问题(1989年《过程还是创造》),关于因果的问题(1992年《事物的倾向》),关于存在的问题(1993年《内在的表征》),关于伦理基础的问题(1995年《缔造伦理》,再版时改名为《关于伦理的对话》),还是关于他的不可分离的反面,即行事意向性问题(1997年的《有效契约》),以及关于智慧的表征(1998年的《圣人无意》),等等:每一次,他都绕过中国对我们自己的西方思想进行移位,即从相同的术语中抓住客体,提出问题:意义、因果、伦理主体,等等。
实施外科手术(用于连自己的表达)最痛苦的领域要算伦理领域。
因此,《关于伦理的对话》是他最重要的著作之一。
蒂埃里·Marchaise在《他者的思考》一书里多次强调他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办法来解读它(《有效契约》也一样)。
实际上,尽管我的介入点不够专业,我仍然认为“同情”观念在伦理领域再次被激活是绝对中心的。
因为我认为关于同情的哲学问题与在发展生物学中称为真正的利他主义直接相关,也就是说,这个利他主义在博奕论上是无法解释的。
(博奕论解释的“相互利他主义”仅局限于对利益的“理性”计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