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诗词——十年生死两茫茫

浣溪纱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 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 时只道是寻常。
好一个“当时只道是寻常”！那种深入骨髓 的痛，要怎样的深爱一个人，才能怀念如斯？杜鹃 啼血，凄切哀绝，不忍卒读。纳兰性德深深的愧疚 着，他被自己给自己的枷锁折磨着，“只向从前毁 薄情”，可是，当初的他们是何等的相敬如宾，相 濡以沫，他又几时薄情过？他把所有的责任担在了 自己肩上，到头来，只有“几回偷拭青衫泪”， “泣不尽风檐夜雨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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悼亡诗词
诗言志，歌咏言。在中国浩如烟 海的古体诗歌当中，悼亡诗以其独特 的情感显示出了诗歌的魅力。从悼亡 的对象来看，可以悼君主、王侯将相、 社会贤达，可以悼父母、配偶、兄弟 姐妹、可以悼业师、好友等，总之与 作者的关系不同，哀思的表达方式也 有很大的差异。
从悼亡的形式来看，可以是律 诗、绝句、可以填词牌、谱曲牌， 可以写挽幛、写诔文，但凡押韵， 追求一种形式美、节奏感即可。就 其写作技巧，可以开门见山地表达 情感上的悼亡，可以通过故事的叙 述娓娓道来，可以通过梦游中的重 逢方式来抒情。因此不仅可以是逝 者刚去世写的悼亡词，也可以逢五 年、十年忌日写的追悼。
《鹧鸪天· 半死桐》是贺铸 悼念亡妻的名作。全词气氛深 婉凄切，用语朴挚情深，读来 殊为动人。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这 是作者感怀往事的触发点，曾经携手历经风风雨 雨的柴米夫妻，曾经海誓山盟不离不弃的恩爱伴 侣，为何如此轻易就生死相隔、音书不通了呢？ 遥想当年，两人共尝人生甘苦，即使再艰难的日 子也互相扶持，颠沛流离亦无怨无悔。如今，重 过阊门，物是人非。时光永是流逝，往事不能再 现，只有孤单通向无尽的永远，触景伤情，睹物 思人，任是七尺男儿也会柔肠百转，相思不已。
遣悲怀三首
„唐‟元 稹
谢公最小偏怜女，嫁与黔娄百事乖。 顾我无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钗。 野蔬充膳甘长藿，落叶添薪仰古槐。 今日俸钱过十万，与君营奠复营斋。 昔日戏言身后意，今朝都到眼前来。 衣裳已施行看尽，针线犹存未忍开。 尚想旧情怜婢仆，也曾因梦送钱财。 诚知此恨人人有，贫贱夫妻百事哀。 闲坐悲君亦自悲，百年多是几多时。 邓攸无子寻知命，潘岳悼亡犹费词。 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 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末句用庄子妻亡、鼓盆 而歌之典，劝勉与宽慰自己， 然而世上又有几人能做得到 像庄子那样把所有的烦恼惆 怅抛向九天云霄？无奈的慰勉，无尽的思念。全 诗写景抒情，由物及人，在庸常细事的叙写中淋 漓尽致地表达岀对亡妻的悲痛追念。 潘岳的《悼亡诗》历来为人所称道，影响甚 巨，故自潘岳《悼亡诗》岀，“悼亡”一词，从 此便专为“悼妻”之用。除《悼亡诗》三首外， 潘岳的《杨氏七哀诗》以及《哀永逝文》、《悼 亡赋》，亦为悼妻之作。
清满人纳兰性德可算词坛 巨擘，一生填词300多首，最 有成就的就是悼亡词，也造就 了词最大的特色——凄美。同 时使悼亡词占领了一大片诗词 阵地，他本人也成了悼亡词的 集大成者。其《青衫湿遍•悼 亡》、《金镂曲•此恨何时已》 让读者心碎神迷，清泪尽、纸 灰起之后怅然若失，堪为绝唱。
至现代，毛泽东一首 《蝶恋花•答李淑一》为悼 亡词又抢占了一个至高点， 为亡灵披上了鬼魅的广袖外 衣，让死者飞到了九霄云外 的月亮上，居广寒而不冷， 临仙界而望人间，大有庄周 击缶而欢的气度，以独特的 浪漫代替了传统的凄苦，开 拓了悼亡词新境界。
横汾路，寂寞当年萧鼓。荒烟依旧平 楚，招魂楚些何嗟及。 山鬼自啼风雨，天也妒。未信与、莺 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 来访雁邱处。
亦 悼 亡 诗 之 绝 唱 也 。
悼亡诗之祖
诗经•唐风•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 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 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 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 归於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 归於其室！
不 仅 知 为 悼 亡 之 祖 ，
隋后，从唐元稹七绝《离 思》“曾经沧海难为水”到宋 代苏轼《江城子•乙卯正月二 十日夜记梦》可谓蓬蓬勃勃。 宋陆游为唐婉更是呕心沥血写 就了30几首悼亡诗，遂成独树 一帜的“沈园诗词”（后人专 有评论该诗词的，名 “沈园诗 话”）。
较为著名的有唐代诗人 元稹的一组悼亡诗《遣悲怀》 (三首)、李商隐的《悼伤后 赴东蜀辟至散关遇雪》，宋 代诗人梅尧臣的《悼亡》(三 首)。 另外还有明末清初学者 顾炎武的组诗《悼亡》，清 代诗人王夫之的《悼亡》 （四首）等 。
根据“诗言志”这一对诗的 本质内容的概括,应该有诗之日 就有悼亡诗。死亡伴随着人类的 生命而存在,伤逝吊生从来就是 人类重要的主题。即便村夫野老, 遇有丧妻失偶,或以痛哭出之,或 以顿足出之,甚而至于郁忧伤身 而继之以死者,这都是真情的自 然流露。
悼亡诗起自《诗经》的四言 诗《葛生》、《绿衣》。 晋时潘岳五言《悼亡诗》正 式为悼亡诗立了牌位，后人于是 开始有意创作“悼亡诗”；梁江 淹有五言《悼室人》（十首）； 晋沈约有五言《悼亡诗》；吴声 歌曲有杂言诗《华山畿》；隋薛 德音有《悼亡》等。
纳兰性德十九岁娶卢氏为妻， 情甚笃，"吹花嚼蕊弄冰弦"，"相 看好处却无言"。二十二岁时卢氏 难产而死，三年相依一朝散，纳 兰性德痛苦不堪，"悼亡之吟不少， 知己之恨尤深"。曾有人言，"观纳 兰之悼亡词，不记‘曾经沧海难 为水'，亦忘‘十年生死两茫茫'"， 言辞或有偏颇，然纳兰之悼亡词， 确是凄恻婉绝，感人肺腑，窃以 为足以比肩"四大悼亡诗"。
总之，这是全诗最迫人 心肠的句子。读了前边种种 悲苦的意象，我们的情绪会 变得阴郁低落，但总还是处 于一个阅读者的位臵，看着作者在忧伤。及至读 到最后两句，我们的心中不禁悚然一惊，然后揪 然一恸。逝去的是永难追回了，不管世事如何变 迁，亲人已经入土为安，即使以前熟视无睹的种 种日常生活也不可能重现，妻子的一颦一笑都已 成为奢侈的回忆。故人亲手缝制的衣衫尚针脚细 密，转眼间却已是人去屋空，只剩一个半百之人 独对南窗风雨了。词至此处，已不得不结。连作 者笔端无力承载的至情也已堆积在读者的眉间心 上，除此，又复何求？
四大悼亡诗
• • • • 潘岳《悼亡诗》 元稹《离思》 贺铸《鹧鸪天· 半死桐 》 苏轼《江城子》
本篇是诗人为哀悼亡妻所 作《悼亡诗》三首中的第一首。 从对冬春交替、寒暑流易的描 写中起笔，渲染出一种苍茫悠 远的情绪，然后以怀念亡妻的 私怀无人能懂，淹留无宜，决定恭从朝命，返 回任所。在即将离别那曾经与亡妻有过无数美好 时光的旧庐时，诗人又不免望庐思人，睹物回忆， 那熟悉的帏屏、翰墨、流芳、遗挂依然，而斯人 已逝，面对历历在目的旧时对象，诗人的眼睛迷 离了，又彷佛看见了妻子的身影，但当定神相望， 却发现这只是幻觉而已，让人凭添无限怅惘。然 后，诗人以林鸟双栖而一朝孤单、比目游川而中 路分离的精妙比喻，抒写岀妻亡后自己的孤苦心 情。既而写思念如春风不绝、忧愁如晨溜不断， 寝息难忘，让人无法消解。
“何事不同归？”作者岂会 不知，只是不忍再提，命运 如此安排，纵有千般不服也只 能徒叹奈何。这是对上天的诘 问，也是对过往的呼唤。联想自己的处境，作者 写出这样两个意象：“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 鸯失伴飞。”比喻贴切，动人肺腑。“清霜”营 造了寒冷凄楚的氛围，在这种环境下生存的梧桐， 早已失去活泼的生命力。失伴的鸳鸯也必是心如 死灰，如一潭绝望的死水。在这里，“梧桐”和 “鸳鸯”都是作者的化身，失去了人生中最可宝 贵的情感归宿，等待自己的只是祸福未卜的漫漫 前途。“梧桐”和“鸳鸯”毕竟是无情之物，而 永失所爱的作者却时刻受着思念的煎熬，时时进 行对命运的思索和盘诘。此中寂寞，别人又如何 得知？
“原上草，露初晞，旧栖 新垅两依依。”沉浸在缅怀里 的作者已无法把情绪从凄清中 撤回。闪映在头脑中的是更为 荒寂的场景。原上之草，很可能已现枯黄之态， 在展露初晞后，飘曳无依，更显憔悴。个中掩藏 些无名的坟冢，入目岂不悲酸。自己在人世受着 痛苦的折磨，妻子在泉下可能也并不安乐，尘世 的凄风苦雨已无法侵扰她，但不知名的苦难是永 远存在的，天人相隔却两情同一，这是作者的想 象。当然，仅止于想象而已。因此，作者在词的 结尾写出了这样的句子：“空床卧听南窗雨，谁 复挑灯夜补衣？”我们可以把它想象成内心绝望 的呐喊，也可以想象成低声沉痛的追问。
纳兰性德
纳兰容若是古代词史上写悼 亡词最多的词人，共有20多首。 纳兰性德词承李煜，兼有 《花间》之长，涉猎甚广，以离 愁别恨为多，也间有雄浑壮阔的 塞上之作。他的老师徐乾学谓其 词"清新隽秀，自然超逸"，陈维崧 "容若词一种凄婉处，令人不能卒 读"。丁澎 "读之如名葩美锦，郁 然而新；又太液波澄、明星皎洁"。 聂先 "少工填词，香艳中更觉清新、 婉丽处又极俊逸，其可谓笔花四 照一字动移不得者也。"清代王国 维以为其词"此由初入中原，未染 汉人风气，故能真切如此，北宋 以来，一人而已。"梁启超更是言 道 "容若小词，直追李主"。
沈园二首
„宋‟陆游
城上斜阳画角哀，沈园非复旧池台。 伤心桥下碧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梦断香消四十年，沈园柳老不吹绵。 此身行作稽山土，犹吊遗踪一泫然!
《摸鱼儿》
„金‟元好问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为谁 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