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议《洗冤录详议》

- 1 - 浅议《洗冤录详议》 无锡中诚司法鉴定所 陆晓明 陈胜泉 原文见《2009年全国法医司法鉴定学术研讨会论文集》

清代是产生法医学著作较多的时代。康熙13年（1674年），刑部郎中高邮王明德著成《洗冤录补》；1770年（乾隆35年）安徽增廉访奏请颁发检骨图附于《洗冤录》之后；1796年（嘉庆元年）王又槐著《洗冤录集证》；同年山阴李观澜将他所藏的《洗冤录补遗》《洗冤录备考》《检验杂说》和《检验杂说歌诀》部分内容摘录在《洗冤录集证》之后；道光7年（1827年）瞿中溶著《洗冤录辨正》。道光11年，襄平姚德豫著《洗冤录解》。在道光12年（1832年）会稽阮其新又对《洗冤坊本》错误之处加以纠正。清代还有《洗冤录汇编》《洗冤集说》《洗冤录补》等一批著作。《洗冤录详义》就是在法医学专著频出的清代咸丰4年（1854年）诞生。 《洗冤录详议》是浙江海宁许梿（号珊林,进士出身）博采宋慈《洗冤集录》及《无冤》《平冤》等各家专著，结合当时的案例和个人的办案经验编校而成。该书是宋慈《洗冤集录》后的又一本中国法医学代表作，是清末最受欢迎的法医学著作之一。现有资料显示，从该书的扉页来看，有两种（图1，图左侧见贾静涛教授著《世界法医学与法科学史》P279），虽均是“洗冤录详义”，但是篆体的字体、排列、落款均不一致，说明《洗冤录详议》一书可能印刷二次或二次以上。 - 2 -

从版式结构来看，其版面分上中下三层，上层为为小标题，下层为正文，中层为详义（内容有综合各家之说，或直抒己见，或指出原文的错误部分等）。 《洗冤录详议》分四卷，卷一为检验总论、验伤及保辜总论、尸图、尸格、验尸、验未埋尸、验已攒尸、洗罨、初检、复检、辩四时尸变、辩伤真伪、验妇女尸、白僵、验已烂尸、骨图、检骨骼、验骨、检骨、检骨辩生前死后伤、论沿身骨脉、滴血、检地；卷二为殴死、手足他物死、木铁等器砖石伤、踢伤致死、杀伤、杀伤辩生前死后、自残、自缢、验溺水辩生前死后、溺井死、焚死、验火焚辩生前死后、汤泼死；卷三为疑难杂说、尸伤杂说、论中毒、服毒死、服毒辩生前死后、诸毒、意外诸毒；卷四为急救方。 从《洗冤录详议》内容记载，提示当时可能有尸体局部解剖。在“检验总论” 强调“被伤之人未死以前，全在官司，据报即时亲验……即死后复验定抵，可免通身拆检之惨……”“必细察审视”，否则“凶犯之巧辩、尸亲之告发、讼师挑唆、光棍挟诈，每致狱案难成，别委检验，蒸骸剔骨，死者惨遭洗罨，生者拖累不 - 3 -

堪，是皆检验不速不实之弊端也。”中国是开展尸体解剖最早的国家。古代医学名著《内经》记载：“其死可解剖视之。”，《史记》中《扁鹊仓公列传》所载：“乃割皮解肌”，还提到黄帝时名医歧伯“内考五赃六腑”，充分说明我国古代就已有尸体解剖。但是在以后漫长的封建社会中，我国一直没有尸体解剖的记载。《洗冤录详义》中关于“通身拆检”“ 蒸骸剔骨”，应该是属于尸体解剖的内容。但是，在其书中未见“通身拆检”“ 蒸骸剔骨”的具体操作方法，也未见有案例介绍。 纠正了官方颁布的骨图中的错误，绘制出了更为准确的骨图。《洗冤录详义》记载，乾隆三十五年官方颁发了“骨图”（供检验时标注损伤之用）。许梿在多年的检案过程中，发现官方颁布的图形，与其检验所见有不一致的地方，“与检案不甚相符”。因此，他“凡遇会检人命重案，必带同画匠，将所检骨殖详悉慕图随时修改，务求十分尽善。”除了通过检案考证，他还“拾取无主枯骨二百三十余副”进行查看。经二十多年的不断考证修改，重新描绘了骨骼图。通过比较许梿绘制的人体骨骼图形和当时官方颁布的骨骼图形，我们可见，他纠正了官方颁布的骨图中的不少错误，绘制出了更为准确的骨图，与现代解剖图谱甚为接近（图2，3）。关于肋骨，许梿称清代部颁称“肋骨男子左右各十二条，妇人各十四条”“此皆沿《内经》骨度篇注之误。”应该说，许梿对于骨骼解剖学的研究，是有贡献的。但是，尽管他绘制的骨骼图更为精确，由于“图格系部颁之件，遇有检案仍当遵守以为法式，至有不符之处即须详晰声明，免致驳诘。” - 4 - - 5 -

强调以检验为重，秉公办案。宋慈在《洗冤集录》开头就说“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莫重于检验。”许梿在《洗冤录详义》开头也强调“事莫重于人命，罪莫大于死刑。杀人者抵，法固无恕。施刑失当，心则难安。故成招定狱，全凭尸伤。检验为真，伤真招服”“倘检验不真，死者之冤未雪，生者之冤又成”。即使上级官吏关心过问或有批示，更要重视：“凡上官数批检问，非以求同，正谓恐有冤抑，相与平反耳。若承委官员不以人命为重，或恐前官怨恨不敢异同，或因犯者富豪不肯开释，或观望上官之批语，以为从违，或描向来之成案，以完己事”“凡委勘人命重事，务须持虚秉公，细加鞫审……不可有一毫私意于其间也。”“凡检尸，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切勿轻视”。对于具体的检验过程，他强调要认真亲自检验，并且要“不得假手吏胥，切勿厌恶尸气，高坐远离，香烟熏隔”“不避臭秽，不令遮闭”。这种实事求是、秉公办案的精神，值得今人敬仰和效法， 内容较《洗冤集录》更为丰富、详细。由于该书是许梿根据宋慈《洗冤集录》及《无冤》《平冤》等多本专著，结合当时的案例和个人的办案经验撰写而成，内容较《洗冤集录》更为丰富、详细。有些内容是照抄了《洗冤集录》，如“鄂州民有争舟而相殴致死者”案件辨别左利手右利手、“有一乡民令己甥并邻人子将锄头同开山种栗”案件辨别自杀他杀；有的论述更为详细。如关于身首异处，《洗冤集录》记载“凡验尸首异处，勒家属先辨认尸首，务要子细。打量尸首顿处四至讫，次量首级离尸远近，或左或右，或去肩脚若干尺寸。支解手臂、脚腿，各量别计，仍各写相去尸远近。却随其所解肢体与尸相凑，提捧首与项相凑，围量分寸。一般系刃物斫落。若项下皮肉卷凸，两肩井耸 ，系生前斫落；皮肉不卷凸，两肩井不耸 ，系死后斫落。”《洗冤录详义》不仅有“身首异处”的检验，光小标题就有“被杀支解”“割截死人尸首”“截头验活时死后”“身首异处”“支解验法”。又如，急救的药方，比较《洗冤集录》更多更丰富。 - 6 -

关于“仵作”。 《洗冤录详义》多处提到了“仵作”。许梿强调要靠近尸体记录，不能光听仵作的“喝报”， 防止仵作弄虚作假：“尸格挨次亲手填注，不得假手吏胥，切勿厌恶尸气，高坐远离，香烟熏隔，任听仵作喝报、吏胥填写，以致匿重报轻，减多增少。”“否则仵作吏书作奸舞文。”《红楼梦》也有关于仵作弄虚作假的记载，第八十六回记载薛蟠致死人命案，薛家用银子买通官府上下，仵作也捏造伤痕，将故意伤害变成了“磕碰伤”：“知县叫仵作将前日尸场填写伤痕据实报来。仵作禀报说，前日验得张三尸身无伤，惟卤门有磁器伤长一寸七分，深五分，皮开，卤门骨脆裂破三分，实系磕碰伤。知县查对尸格相符, 早知书吏改轻，也不驳诘，胡乱便叫画供。”尽管当时不少仵作有作弊现象，但是，许梿也强调，一发生命案，“印官带领仵作迅速前往”，清朝的《清会典·刑部》规定“凡斗殴伤重不能动履之人，不得扛抬赴验，该管官即带领仵作亲往验看。”因此对于仵作，《现代汉语词典》的解释是“官府中检验命案尸体的人”，《辞海》解释是“旧时官署中检验死伤的吏役”，而且，仵作填写的《尸格》被作为官府定案的证据。上述《红楼梦》案子：“张王氏哭喊道：青天老爷！前日听见还有多少伤, 怎么今日都没有了?知县道：这妇人胡说，现有尸格，你不知道么？”在此，对于“仵作”，我们有三点认识：第一，仵作是当时朝廷规定的吏役；第二，仵作是直接进行死伤检验的吏役；第三，仵作填报的验尸“尸格”是被作为证据使用。基于这三点，我们可以认为“仵作”就是相当于现代的法医。同时，我们不能由于“作奸”仵作的存在而否定所有仵作，正如不能由于《红楼梦》贪官的存在而对《洗冤录详义》作者许梿也否定一样。应该肯定，在中国古代漫长的岁月中，由于一些从政官吏怕苦怕脏，尸体检验工作绝大部分是由这些“仵作”承担的，在检验鉴定方面，有“仵作”的一份功劳。 一些法医以外的内容。古代的官员，是司法与行政合一，官员既要管理行政事务，又要处理案件；即使是专事司法事务的官员，也是所谓的“侦判合一”。 - 7 -

在许梿的《洗冤录详义》中也有一些除了法医专业以外，涉及法律、侦查等方面的内容。 《洗冤录详义》记载“斗殴重在保辜”，所谓“保辜”，“保，养也，辜，罪也。”“殴打他人致伤…勒限保辜，盖保人之伤正所以保己之罪”，“责付殴者调理医疗，照顾生活起居”。书中介绍了多种“保辜”方案。“刑律保辜期限手足他物伤人二十日，刃及汤火伤人三十日为正限，例俱加十日为余限。折跌肢体及破骨堕胎无论手足他物皆五十日为正限，例加二十日为余限…”所谓保辜制度，是指伤害罪在伤情未定时，由犯罪人保养被害人的伤情使之及早平复，以减免犯罪者罪责的制度。 据史书记载，保辜制度始创于公元前11世纪至公元前841年间的西周成、康年代。《公羊·襄公七年》中述：“郑伯髡原何以名？伤而反，未至乎舍而卒也。”东汉何休注云：“古者保辜，辜内当以轼君论者之，辜外当以伤君论之。”保辜制度经历朝历代发展逐步完备，并为后代刑律所沿袭。《唐律·斗讼》规定：“诸保辜者，手足殴伤人，限十日；以他物殴伤人者，二十日；以刃及汤火者，三十日；折、跌肢体及破首者，五十日。限内死者，各依杀人论。其在限外及虽在限内以他故死者，各依本殴伤法。” 在“验伤及保辜总论”篇，许梿指出“定招拟罪更须详慎，务使情节了然明白。”显然，确定作案情节、定何罪名，不是法医的事。 与《洗冤集录》类似，《洗冤录详义》“救死方”下，收集了自缢、水溺、中暍、冻、魇、中恶、惊毙、扑打、跌压、蛇虫、疯狗的急救方，解砒霜、巴豆、鼠蛇、莨菪、苦杏仁、斑蝥、胡曼、毒蘑菇、乌头、轻粉、盐卤中毒的解毒方，以及救治吞金、水银入耳、媒熏的药方和辟秽单方，其内容远较《洗冤集录》为多。有些内容虽与命案有关，但是毕竟不属于法医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