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论陀思妥耶夫斯基文章两篇
论文 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小人物“

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小人物”摘要“小人物”这一题材在19世纪俄国文坛上占有不可忽视的地位,陀思妥耶夫斯基是19世纪俄国文学史上的卓越代表,继普希金与果戈里之后,他也关注了“小人物”这一形象系列。
在他的小说中,展现了19世纪俄国新旧交替时期“小人物”的心灵与精神的焦虑,突出了“小人物”精神痛苦的整体发展过程。
并且陀氏笔下的这些“小人物”,大都身份普通、地位低下但又有着强烈的自尊心,心地善良但有时表现又很复杂,物质生活的贫乏和精神压抑是造成他们绝境的主要原因,在他们的身上呈现出了精神分裂、内心分裂的特点。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小人物”的特殊性,不仅在于他以极端精神性的敏感来感受“小人物”的人生痛苦,还在于“小人物”们表现出的紧张激烈性的心理冲突。
无论是陀思妥耶夫斯基对苦难的冷静剖析,还是对人物心灵的拷问,都显示出了他笔下“小人物”灵魂的深。
关键词陀思妥耶夫斯基“小人物”精神特质绝境“Small Potatoes” in Dostoevsky’s NovelsAbstract “small potatoes” this subject in the 19th century Russian literature occupie s a pivotal position, Dostoevsky is an outstanding representative of Russian literature in the 19th century, after Pushkin and Gogol, he also pays attention to the image series of “small potatoes” . In his Novels, it shows the psychological and spiritual a nxieties of “small potatoes” in the 19th century Russia, highlighting the whol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their mental pain.And most of these “small potatoes” in Tuo's works are ordinary in status, low in status and have strong self-esteem,they are kind-hearted but sometimes very complicated, the lack of material life and spiritual repression are the main reasons of their despair, which show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piritual division and spiritual division. The particularity of Dostoevsky's “small potatoes” li es not only in his extreme spiritual sensitivity to feel the life pain of “small potatoes” , but also in the intense psychological conflict of “small potatoes”. No matter Dostoevsky's calm analysis of suffering or his torture of hearts of “small potatoes”, all show the depth of their souls.Key words Dostoevsky “small potatoes” spiritual characteristics desperate situation目录引言 (1)一、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的“小人物” (2)(一)进退无门的小人物 (2)(二)自我牺牲的小人物 (3)(三)铤而走险的小人物 (4)二、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小人物”的精神特质 (5)(一)精神特质 (5)(二)由精神到行为 (7)(三)精神变态 (9)三、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小人物”的绝境 (9)(一)物质的绝境 (10)(二)精神的绝境 (11)四、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人物”与其他“小人物” (12)(一)普希金笔下小人物的身份之“小” (12)(二)果戈里笔下小人物的物质之“小” (13)(三)陀思妥耶夫斯基笔下小人物的精神之“小” (13)小结 (14)参考文献 (15)致谢 (15)引言陀思妥耶夫斯基,被鲁迅称作为“人类灵魂的伟大审问者”,因为陀氏拥有别的作家无法比拟的力量,可以“把小说中的男男女女,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来试炼他们,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的洁白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鲁迅的思想影响-资料

陀思妥耶夫斯基对鲁迅的思想影响鲁迅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以下简称陀氏)在文学上的联系近年来引起了广泛的关注,遗憾的是,学术界虽然在两者思想与艺术的比较上取得了不小的成就,却很少有人在鲁迅接受陀氏影响的客观根据及历史发展过程上做过详细的梳理和分析。
笔者相信,如果能有充足的、令人信服的依据和材料证明鲁迅接触过、熟悉甚至精通陀氏,将为两者的比较研究提供一个更加厚实的平台。
一、鲁迅接受陀氏影响的客观依据1.曾大量接触过陀氏的作品及研究资料据鲁迅日记中记载,他早在1913年8月8日,即购得日文版的《罪与罚》;1917年10月2日,又购得陀氏小说3本。
据北京鲁迅博物馆编印的《鲁迅手迹和藏书目录》来看,他还收藏有很多德文、日文版的陀氏原著,如德文版的《罪与罚》、《白痴》、《死屋手记》、《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集》;日文版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全集》、《罪与罚》、《赌徒》等;还藏有一些日文版研究陀氏的论著,如纪德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论》、升曙梦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再认识》、梅列日科夫斯基的《托尔斯泰与陀思妥耶夫斯基》。
据《(穷人)小引》中所记,他还读过《Dostoievsky’s Literarsche Schriften》和升曙梦的《露西亚文学研究》等书中关于陀氏的论述;据增田涉回忆,他还买过日文版的《舍斯托夫全集》,因此也必然会接触到《悲剧哲学: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尼采》、《克尔凯郭尔和陀思妥耶夫斯基》、《战胜自明(陀思妥耶夫斯基诞辰一百周年纪念)》等著作。
中文版的陀氏著作,他至少藏阅有韦丛芜译的《穷人》和李霁野译的《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等书,这在他的日记及书信中都有记载。
2.对国内陀氏的介绍与研究工作给予过热情的帮助与支持在鲁迅主编的很多刊物中,都发表过与陀氏有关的译介性文章,比如:《莽原》第2期与第6期上分别刊有《阿列伊》和《(穷人)英译本引言》;《语丝》第4卷第17期~18期上载有《朵思退夫斯基与屠格涅夫》;《未名》第1卷第1期上刊有《陀思妥夫斯基的忌妒》;《译文》第2卷第2期、终刊号、新2卷第3期、第4期中分别刊有《杜斯退益夫斯基的特质》、《果戈理和杜思退益夫斯基》、《杜斯退益夫斯基的样式与方法》、《杜思退益夫斯基》等文章。
外国文学经典作品解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

外国文学经典作品解读——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内容梗概彼得堡大学生拉斯柯尔尼科夫因为贫穷而辍学很久了。
在他的心里形成了一种理论,即人分为两种为所欲为的强者和任人宰割的可怜虫。
这时他收到母亲的来信,得知他的妹妹杜尼雅因不堪地主老爷的纠缠已辞掉了家庭教师工作,并打算嫁给她并不喜欢的律师卢仁,以帮助她亲爱的哥哥继续大学学业。
人必须有一条路可走!拉斯柯尔尼科夫决心实践自己的理论,杀死放高利贷的老太。
不料在杀人之后,他突然病倒了,不断被梦魇折磨着,整日神思恍惚。
更使他痛苦的是,自己与整个世界隔绝起来,再也没有朋友和亲人。
母亲和妹妹的到来,不仅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快乐,反而使他极为痛苦,他感到她们跟他隔着一道幕布,相距非常遥远。
拉斯柯尔尼科夫真切地感到:我杀死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
拉斯柯尔尼科夫极力挣扎,一方面跟警察周旋,逃避惩罚;另一方面极力帮助贫困的酒鬼马尔美拉陀夫一家,企图证明自己仍然生活在人们中间。
他结识了马尔美拉陀夫的女儿索尼雅一个被迫出卖肉体以养活年幼弟妹的姑娘。
索尼雅虽然处于社会最底层,受尽种种屈辱,但她的灵魂是纯洁的。
她坚信人应该相信上帝,决不能因自己贫穷而杀人。
在昏暗的灯光下,他们一起读《福音书》。
拉斯柯尔尼科夫终于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说:我不是向你膜拜,而是向苦难膜拜。
在索尼雅的感化和督促下,拉斯柯尔尼科夫终于来到了警察局自首:是我用斧头砍死了放高利贷老太婆和她的妹妹丽扎韦塔。
他被判处二级苦役八年,索尼雅也跟随他前往西伯利亚。
在宽阔、荒凉的鄂毕河边,拉斯柯尔尼科夫望着滚滚河水,心潮起伏。
他屈服了,但他始终不承认自己有罪,只承认自己是失败者,承认自己不是强者,而是一只虫豸。
可现在,他想:为什么苦役犯们都憎恨我却热爱索尼雅,把这个年轻瘦弱的姑娘当作母亲一样尊敬呢?他的脑海里闪过了一个念头:难道现在她的信仰不能成为我的信仰吗?研究综述1930年,《罪与罚》首次由韦丛芜译为中文出版,自此以来中国已出现了几十种中译本。
陀思妥耶夫斯基

陀思妥耶夫斯基和弑父者通过弗洛伊德的研究,我们可以从四方面来解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复杂人格,即有创造性的艺术家,神经病患者,道德家和罪人。
他的洞察力太局限于反常的精神生活,面对爱情时他是多么令人惊讶的无奈,他真正了解的只有残酷的、本能的渴望,受虐狂的屈从和处于怜悯的爱情。
在弗洛伊德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之间,精神的内在性是存在的。
弗洛伊德当年看到陀氏的作品,惊异于其心理学层面的意义。
正如鲁迅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评价“精神的拷问者”,这不仅是他的悟道之言,也有自我生命觉态的唤醒后的共振。
陀思妥耶夫斯基注重人性的发掘,逼视着人性的阴暗面。
品味他的作品,我们可以发现作品贯穿着共同的主题——弑父。
“弑父”是临床基础上发现的一种心理情结并将其命名为“俄狄浦斯情结”。
纵观他所选择的素材,基本上都是利己主义欲望的人物。
这似乎可以看出他内心也有着类似的倾向。
陀思妥耶夫斯基善于描述人的不能解析的奇怪的感觉,人所选择的,不是理性以为可然的东西,而恰恰是感性里召唤自己的那种异样的存在。
促使它达到道德的最高峰是因为他经历了深重的罪恶。
但因为缺乏自我克制使得他最终向道德妥协,从而陷入了卑微境界。
癫痫被这样定义,是慢性反复发作性短暂脑功能失调综合征,也是神经系统常见疾病之一。
其精神生活因外界的刺激而引起的一种歇斯底里(即分离性障碍)。
在现实生活中经历一些令人极其痛苦的事,促使其一夜成长。
其内心的痛苦通过癫痫的方式发泄出。
陀思妥耶夫斯基坎坷跌宕的经历和他复杂多面的人格吸引着人们去对他进行剖析和解读。
弗洛伊德的这篇文章评论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并运用精神分析学的方法对这位作家癫痫症的起因提出了假说。
他认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癫痫症并非生理因素造成,而是源于他心中隐藏的对父亲之死的负罪感——也就是说,是心理原因造成的。
他甚至认为,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存在着恋母弑父的“俄狄浦斯情结”,在他十八岁时,父亲突然去世,于是内心深处短暂的狂喜和随之而来的强烈负罪感引发了他的第一次癫痫发作,而“弑父”和“罪恶感”正是穿贯穿于《卡拉马佐夫兄弟》的两个重要主题。
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

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摘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有着他自己独特的艺术,在独特的心理现实主义的关照下,用独特的叙事方式挖掘典型环境中典型“小人物”之“地下室人”,在理想的我与现实的我的挣扎,用独特的视角展开双重人格,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的苦难问题和复调艺术,以及卡夫卡和陀氏。
关键词:心理现实主义、地下室人、双重人格、苦难问题、复调艺术绪论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奠基人高尔基曾说过,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艺术才华,他是“最伟大的天才”,“就艺术表现力而言,他的才华恐怕只有莎士比亚堪与媲美”。
连对他批判最为尖锐的革命作家,也是无法否认的。
村上春树也说过:“陀思妥耶夫斯基以无限爱心刻画出被上帝抛弃的人,在创造上帝的人被上帝所抛弃这种绝对凄惨的自相矛盾之中,他发现了人本身的尊贵。
”但他的颓废又让托尔斯泰叹息“不能奉为后世楷模”。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主要作品有有长篇小说《穷人》(1846)、《被侮辱与被损害的》(1861)、《罪与罚》(1866)、《赌徒》(1866)、《白痴》(1868)、《群魔》(又译《鬼》,1871~1872)、《少年》(1875)、《卡拉马佐夫兄弟》(1880)以及长篇纪实小说《死屋手记》(1861~1862);中篇小说《双重人格》(1846)、《女房东》(1847)、《白夜》(1848)、《脆弱的心》(1848)、《地下室手记》(1865)等等。
陀思妥耶夫斯基影响了二十世纪很多作家,包括鲁迅、、、,。
他和、并称为俄罗斯文学“三巨头”,教授汪介之认为:“屠格涅夫以诗意的眼光看待生活,以诗意的笔调展现美好。
托尔斯泰具有思想家的灵性,能洞悉社会的全貌。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注重人性的发掘,逼视着人性的阴暗面。
他沉郁的风格,与他的经历和精神状态密切相关。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的主要创作过程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的作品经历了一个孕育和生长的过程,形成一种独特类型的小说。
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早期作品基本上还是属于传统的、注重人物性格、故事情节的小说类型,深受果戈理风格的影响,并承继了他对小人物的怜悯和同情。
第七章第四节3陀思妥耶夫斯基共24页

《死屋手记》(1862)
The House of the Dead
《地下室手记》
Notes from the Underground
(1864)
“地下人”
《卡拉马佐夫兄弟》
The Brothers Karamazov
(1879-1880)
《罪与罚》 (1866)
Crime and Punishment
《双重人格——戈利亚德金 先生的奇遇》(1846)
The Double
戈利亚德金Mr. Golyadkin
《白夜》 (1848)
White Nights
马里奥 “幻想家”
意大利电影大师维斯康蒂执导的《白夜》 曾获1958年威尼斯国际电影节银狮奖
《被欺凌与被侮辱的》(1861)
The Insulted and the Injured
非琴 译 1993年7月第1版
书名“罪”与“罚”的多重含义
1、法律上的罪与罚
2、理性上的罪与罚
拉斯柯尔尼科夫的杀人理论是一种理性误导 和理性专横的罪,这种理论推导出“不平凡 的人”可以为所欲为。他要做不平凡的人, 去杀那些不该活的人——放高利贷的老太婆, 用她的不义之财接济穷人。这是一种理性的 误导和有害的理论,它引诱人犯罪,说明理 性也并非都是至善至美的。
1506年10月6日,陀 思妥耶夫斯基家族奠 基人达尼拉·勒季谢夫 跪领了钦赐特权诏书, 沙皇把距离明斯克市 30公里的陀思妥耶沃 村赐给他作为领地, 根据这个领地的名称, 勒季谢夫家族获得新 的姓。
2019年是陀思妥耶 夫斯基家族奠定500 周年,作家逝世125 周年,诞辰185周年, 作家最后故居陈设恢 复原样的纪念馆建立 35周年。
人的善恶是天性,还是环境使然,存在决定意识? 这是19世纪后半叶俄国革命民主主义者与陀思妥耶 夫斯基争论的焦点。陀认为,人身上常常是善恶并存。 在同样的环境,一个人作何选择,这才是主要的。人 属于社会,但并非全部属于社会。
名人眼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

名人眼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上次发的几条关于名人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评价有字数限制,再单独整理一下,大都出自大师们的文学评论,部分来源于网络,自动忽略纳博科夫。
黑塞:我们之必须阅读陀思妥耶夫斯基,只是在我们遭受痛苦不幸,而我们承受痛苦的能力又趋于极限之时,只是在我们感到整个生活有如一个火烧火燎、疼痛难忍的伤口之时,只是在我们充满绝望、经历无可慰藉的死亡之时。
当我们孤独苦闷,麻木不仁地面对生活时,当我们不再能理解生活那疯狂而美丽的残酷,并对生活一无所求时,我们就会敞开心扉去聆听这位惊世骇俗、才华横溢的诗人的音乐。
这样,我们就不再是旁观者,不再是欣赏者和评判者,而是与陀思妥耶夫斯基作品中所有受苦爱难者共命运的兄弟,我们承受他们的苦难,并与他们一道着魔般地、駸駸乎投身于生活的旋涡,投身于死亡的永恒碾盘。
只有当我们体验到陀思妥耶夫斯基那令人恐惧的常常像地狱般的世界的奇妙意义,我们才能听到他的音乐和飘荡在音乐中的安慰和爱。
布罗茨基:坦白说,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托尔斯泰在时间上的接近,是俄罗斯文学史上最不幸的巧合。
其后果是如此严重,以致也许上苍在被指控用诡计玩弄一个伟大民族的精神构成的时候,其替自己辩护的唯一方式是说:如此一来,就可防止俄罗斯人太接近上苍的秘密。
因为还有谁比上苍更清楚这点呢,也即在一位伟大作家之后,任何人都注定只能去拾恰恰是那位伟人的牙慧。
而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许攀得太高了,使上苍不悦。
于是上苍派来托尔斯泰,仿佛是要确保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俄罗斯得不到延续。
纪德: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我随便翻开哪本传记或者回忆录,我很庆幸,至少从表面看,找不出半点很近切的与我自己的生活雷同的东西:这是一个怎样悲惨而又乏味的人生啊!但是精神,内心,陀思妥耶夫斯基是无人能替的内心生活,内在宇宙之王。
伍尔夫: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是波涛翻腾的旋涡、飞沙走石的风暴、会把我们吸进去的嘶嘶作响、沸腾滚泡的排水口。
它是完全纯粹用灵魂作原料来构成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论文

内容提要: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个对人类苦难有着深刻理解并善于将这种苦难做骇人听闻描述的作家,百多年来世界对其的研究论述汗牛充栋,但很少有人对其饱含血泪的作品中隐含着的某种鲜为人觉察的深刻喜剧性做过专门论述,本文试图从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人物和内容的喜剧性为切入点,从一个新的角度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学创作和哲学思想进行初步阐释。
双重、多重性格是陀氏作品大多数人物的特征,而正是这种性格的矛盾性造就了这些人物的喜剧性。
在陀氏作品中常常能找到一些相悖的作品元素,它们既相互对立又相互依存,并巧妙的结为一体,而这种悖谬性也形成了其内容的一种喜剧特性;透过巴赫金的“狂欢化诗学理论”我们可以发现陀氏作品内容的喜剧根本特性——狂欢性,狂欢式的笑、狂欢广场效果是它的表现形式;悲剧与喜剧是美学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在陀氏作品我们可以发现它们互相蕴含,通过对此的探讨我们可以从整体上把握陀氏作品的喜剧性。
透过以上论述我们可以发现陀氏作品确实存在一种怪异的喜剧性,但不能就此把其作品归入喜剧一类,因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思想是极为深刻的,喜剧性不过是这深刻思想所表现出的一个侧面,本文也只不过是对陀思妥耶夫斯基思想的一点不同探索而已。
关健词:陀思妥耶夫斯基、喜剧性。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1821—1881),十九世纪俄罗斯作家,因其作品思想的深刻与复杂性,一直以来饱受争议,但同时也在世界文坛占有独特而又显著的位置。
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中有一种诡异的喜剧性,但这一直为人所忽视,不能不算是遗憾,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对此进行专门地论述。
一、人物的喜剧性陀氏是一个充满矛盾的作家,他的作品中塑造了众多深刻复杂的人物,他们那些怪异的行为往往表现出奇特的喜剧性。
首先在陀思妥耶夫斯基小说中有着众多的小人物形象,作家对这些被侮辱与被损害者抱以深深地同情。
但在他笔下的一些小人物不但丧失了与不公平命运抗争的勇气,相反倒是自暴自弃、破罐破摔,甘愿去作小丑,上演了一幕幕令人啼笑皆非的闹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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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1)小引千八百八十年,是陀思妥夫斯基(2)完成了他的巨制之一《卡拉玛卓夫兄弟》这一年;他在手记(3)上说:“以完全的写实主义在人中间发见人。
这是彻头彻尾俄国底特质。
在这意义上,我自然是民族底的。
……人称我为心理学家(Psychologist)。
这不得当。
我但是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即我是将人的灵魂的深,显示于人的。
”第二年,他就死了。
显示灵魂的深者,每要被人看作心理学家;尤其是陀思妥夫斯基那样的作者。
他写人物,几乎无须描写外貌,只要以语气,声音,就不独将他们的思想和感情,便是面目和身体也表示着。
又因为显示着灵魂的深,所以一读那作品,便令人发生精神的变化。
灵魂的深处并不平安,敢于正视的本来就不多,更何况写出?因此有些柔软无力的读者,便往往将他只看作“残酷的天才”〔4〕。
陀思妥夫斯基将自己作品中的人物们,有时也委实太置之万难忍受的,没有活路的,不堪设想的境地,使他们什么事都做不出来。
用了精神的苦刑,送他们到那犯罪,痴呆,酗酒,发狂,自杀的路上去。
有时候,竟至于似乎并无目的,只为了手造的牺牲者的苦恼,而使他受苦,在骇人的卑污的状态上,表示出人们的心来。
这确凿是一个“残酷的天才”,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
然而,在这“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的实验室里,所处理的乃是人的全灵魂。
他又从精神底苦刑,送他们到那反省,矫正,忏悔,苏生的路上去;甚至于又是自杀的路。
到这样,他的“残酷”与否,一时也就难于断定,但对于爱好温暖或微凉的人们,却还是没有什么慈悲的气息的。
相传陀思妥夫斯基不喜欢对人述说自己,尤不喜欢述说自己的困苦;但和他一生相纠结的却正是困难和贫穷。
便是作品,也至于只有一回是并没有预支稿费的著作。
但他掩藏着这些事。
他知道金钱的重要,而他最不善于使用的又正是金钱;直到病得寄养在一个医生的家里了,还想将一切来诊的病人当作佳客。
他所爱,所同情的是这些,——贫病的人们,——所记得的是这些,所描写的是这些;而他所毫无顾忌地解剖,详检,甚而至于鉴赏的也是这些。
不但这些,其实,他早将自己也加以精神底苦刑了,从年青时候起,一直拷问到死灭。
凡是人的灵魂的伟大的审问者,同时也一定是伟大的犯人。
审问者在堂上举劾着他的恶,犯人在阶下陈述他自己的善;审问者在灵魂中揭发污秽,犯人在所揭发的污秽中阐明那埋藏的光耀。
这样,就显示出灵魂的深。
在甚深的灵魂中,无所谓“残酷”,更无所谓慈悲;但将这灵魂显示于人的,是“在高的意义上的写实主义者”。
陀思妥夫斯基的著作生涯一共有三十五年,虽那最后的十年很偏重于正教(5)的宣传了,但其为人,却不妨说是始终一律。
即作品,也没有大两样。
从他最初的《穷人》起,最后的《卡拉玛卓夫兄弟》止,所说的都是同一的事,即所谓“捉住了心中所实验的事实,使读者追求着自己思想的径路,从这心的法则中,自然显示出伦理的观念来。
”(6)这也可以说:穿掘着灵魂的深处,使人受了精神底苦刑而得到创伤,又即从这得伤和养伤和愈合中,得到苦的涤除,而上了苏生的路。
《穷人》是作于千八百四十五年,到第二年发表的;是第一部,也是使他即刻成为大家的作品;格里戈洛维奇和涅克拉梭夫(7)为之狂喜,培林斯基(8)曾给他公正的褒辞。
自然,这也可以说,是显示着“谦逊之力”(9)的。
然而,世界竟是这么广大,而又这么狭窄;穷人是这么相爱,而又不得相爱;暮年是这么孤寂,而又不安于孤寂。
他晚年的手记说:“富是使个人加强的,是器械底和精神底满足。
因此也将个人从全体分开。
”(10)富终于使少女从穷人分离了,可怜的老人便发了不成声的绝叫。
爱是何等地纯洁,而又何其有搅扰咒诅之心呵!而作者其时只有二十四岁,却尤是惊人的事。
天才的心诚然是博大的。
中国的知道陀思妥夫斯基将近十年了,他的姓已经听得耳熟,但作品的译本却未见。
这也无怪,虽是他的短篇,也没有很简短,便于急就的。
这回丛芜(11)才将他的最初的作品,最初绍介到中国来,我觉得似乎很弥补了些缺憾。
这是用ConstanceGarnett(12)的英译本为主,参考了ModernLibra-ry(13)的英译本译出的,歧异之处,便由我比较了原白光(14)的日文译本以定从违,又经素园(15)用原文加以校定。
在陀思妥夫斯基全集十二巨册中,这虽然不过是一小分,但在我们这样只有微力的人,却很用去许多工作了。
藏稿经年,才得印出,便借了这短引,将我所想到的写出,如上文。
陀思妥夫斯基的人和他的作品,本是一时研钻不尽的,统论全般,决非我的能力所及,所以这只好算作管窥之说;也仅仅略翻了三本书:Dostoievsky’sLiterarscheSchriften,Mereschkovsky’sDostoievskyundTolstoy,(16)升曙梦(17) 的《露西亚文学研究》。
俄国人姓名之长,常使中国的读者觉得烦难,现在就在此略加解释。
那姓名全写起来,是总有三个字的:首先是名,其次是父名,第三是姓。
例如这书中的解屋斯金,是姓;人却称他马加尔亚列舍维奇,意思就是亚列舍的儿子马加尔,是客气的称呼;亲昵的人就只称名,声音还有变化。
倘是女的,便叫她“某之女某”。
例如瓦尔瓦拉亚列舍夫那,意思就是亚列舍的女儿瓦尔瓦拉;有时叫她瓦兰加,则是瓦尔瓦拉的音变,也就是亲昵的称呼。
一九二六年六月二日之夜,鲁迅记于东壁下。
注释:〔1〕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六年六月十四日《语丝》周刊第八十三期,为韦丛芜所译《穷人》而作。
《穷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发表于一八四六年。
韦丛芜的译本一九二六年六月由未名社出版,为《未名丛刊》之一。
〔2〕陀思妥夫斯基,俄国作家。
著有长篇小说《穷人》、《被侮辱与被损害的》、《罪与罚》等。
〔3〕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著作集》的第三部分,录自一八八○年的笔记。
这里的引文见《手记·我》。
〔4〕“残酷的天才”这是俄国文艺评论家米哈依洛夫斯基评论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章题目。
〔5〕正教即东正教,基督教的一派。
一○五四年基督教分裂为东西两派,东派自称正宗,故名。
主要分布于希腊、南斯拉夫、罗马尼亚、保加利亚和俄国等。
〔6〕“捉住了心中所实验的事实”等语,见日本癗曙梦《露西亚文学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论》。
〔7〕格里戈洛维奇(1822-1900)俄国作家。
著有《苦命人安东》、《美术史和美术理论文集》等。
涅克拉梭失(1821-1878),通译涅克拉索夫,俄国诗人。
著有长诗《严寒,通红的鼻子》、《在俄罗斯谁能快乐而自由》等。
〔8〕培林斯基(1811—1848)通译别林斯基,俄国文学评论家、哲学家。
著有《文学的幻想》、《论普希金的作品》、《一八四六年俄国文学一瞥》、《一八四七年俄国文学一瞥》等。
〔9〕“谦逊之力”见癗曙梦《露西亚文学研究.陀思妥耶夫斯基论》。
〔10〕“富是使个人加强的”等语见陀思妥耶夫斯基《手记·财富》。
〔11〕丛芜,韦丛芜(1905—1978),安徽霍丘人,未名社成员。
译有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罪与罚》、《穷人》等。
〔12〕ConstanceGarnett康斯坦斯·迦内特(1862-1946),英国女翻译家。
曾翻译俄国作家列夫·托尔斯泰、陀思妥耶夫斯基、契诃夫等人的作品。
〔13〕ModernLibrary《现代丛书》,美国现代丛书社出版。
〔14〕原白光日本的俄国文学翻译家。
〔15〕素园,韦素园(1902-1932),安徽霍丘人,未名社成员。
译有果戈理的中篇小说《外套》、俄国短篇说集《最后的光芒》等。
〔16〕Dostoievsky’sLiterarscheSchriften德语:《陀思妥耶夫斯基文学著作集》;Mereschkovsky’sDostoievskyundTolstoy,德语:梅列日科夫斯基《陀思妥耶夫斯基与托尔斯泰》。
梅列日科夫斯基(1865-1941),俄国作家,象征主义和神秘主义者。
一九二○年流亡法国。
著有历史小说《基督和反基督》、《保罗一世》等。
〔17〕升曙梦(1878-1958)日本的俄国文学研究者、翻译家。
著有《俄国近代文艺思想史》、《露西亚文学研究》,译有列夫·托尔斯泰《复活》等。
陀思妥夫斯基的事——为日本三笠书房《陀思妥夫斯基全集》普及本作(1)到了关于陀思妥夫斯基〔2〕,不能不说一两句话的时候了。
说什么呢?他太伟大了,而自己却没有很细心的读过他的作品。
回想起来,在年青时候,读了伟大的文学者的作品,虽然敬服那作者,然而总不能爱的,一共有两个人。
一个是但丁〔3〕,那《神曲》的《炼狱》里,就有我所爱的异端在;有些鬼魂还在把很重的石头,推上峻峭的岩壁去。
这是极吃力的工作,但一松手,可就立刻压烂了自己。
不知怎地,自己也好像很是疲乏了。
于是我就在这地方停住,没有能够走到天国去。
还有一个,就是陀思妥夫斯基。
一读他二十四岁时所作的《穷人》,就已经吃惊于他那暮年似的孤寂。
到后来,他竟作为罪孽深重的罪人,同时也是残酷的拷问官而出现了。
他把小说中的男男女女,放在万难忍受的境遇里,来试炼它们,不但剥去了表面的洁白,拷问出藏在底下的罪恶,而且还要拷问出藏在那罪恶之下的真正的洁白来。
而且还不肯爽利的处死,竭力要放它们活得长久。
而这陀思妥夫斯基,则仿佛就在和罪人一同苦恼,和拷问官一同高兴着似的。
这决不是平常人做得到的事情,总而言之,就因为伟大的缘故。
但我自己,却常常想废书不观。
医学者往往用病态来解释陀思妥夫斯基的作品。
这伦勃罗梭〔4〕式的说明,在现今的大多数的国度里,恐怕实在也非常便利,能得一般人们的赞许的。
但是,即使他是神经病者,也是俄国专制时代的神经病者,倘若谁身受了和他相类的重压,那么,愈身受,也就会愈懂得他那夹着夸张的真实,热到发冷的热情,快要破裂的忍从,于是爱他起来的罢。
不过作为中国的读者的我,却还不能熟悉陀思妥夫斯基式的忍从——对于横逆之来的真正的忍从。
在中国,没有俄国的基督。
在中国,君临的是“礼”,不是神。
百分之百的忍从,在未嫁就死了定婚的丈夫,坚苦的一直硬活到八十岁的所谓节妇身上,也许偶然可以发见罢,但在一般的人们,却没有。
忍从的形式,是有的,然而陀思妥夫斯基式的掘下去,我以为恐怕也还是虚伪。
因为压迫者指为被压迫者的不德之一的这虚伪,对于同类,是恶,而对于压迫者,却是道德的。
但是,陀思妥夫斯基式的忍从,终于也并不只成了说教或抗议就完结。
因为这是当不住的忍从,太伟大的忍从的缘故。
人们也只好带着罪业,一直闯进但丁的天国,在这里这才大家合唱着,再来修练天人的功德了。
只有中庸的人,固然并无堕入地狱的危险,但也恐怕进不了天国的罢。
十一月二十日注释:(1)本篇原用日文写作,最初发表于日本《文艺》杂志一九三六年二月号,中译文亦于一九三六年二月同时在上海《青年界》月刊第九卷第二期和《海燕》月刊第二期发表。
(2)陀思妥夫斯基,俄国作家。
(3)但丁(DanteAlighièri,1265—1321)意大利诗人,《神曲》是他的代表作,通过作者在阴间游历的幻想,揭露了中世纪贵族和教会的罪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