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_重生轻死_到_生死齐一_道家死亡观的哲学维度
浅谈道家生死观及其对现代的意义

浅谈道家生死观及其对现代的意义道家思想是中国古代哲学思想之一,其中的生死观不仅是道家思想的核心内容之一,也对现代人们有着重要的意义。
道家对于生死的看法可以概括为:生死相依,生死无常,生死自在。
道家认为生死是相互依存的。
在道家看来,生与死是一个整体,生命的产生与消亡是不可分割的过程。
正如道家经典《道德经》所说:“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而后生。
”这表明生命的循环是自然界中的一种常态,正如春天离不开冬天,夜晚离不开白天一样。
道家认为生死是无常的。
道家主张变通、拥抱变化,因此他们对于生死持有的态度也是相对开放的。
在道家看来,生死是自然界中的一种变化,这种变化是无法预知和掌控的。
他们主张顺应自然,接受生死的无常性。
道家经典《道德经》中提到:“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这意味着万物都是由阴阳两极构成的,通过相互平衡、调和来实现和谐。
生死作为阴阳两极之一,同样也需要被接纳和平衡。
道家认为生死是自在的。
道家主张“无为而无不为”,追求自然的本性和自由自在的状态。
在道家看来,生死并不是一个可怕或者避免的事情,而是一个自然的过程,应该随之而来,顺其自然。
生死是一个自在的循环,正如道家经典《道德经》中所说:“生之徒,其生也脆;其死也坚。
万物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
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表明只有接纳生死的无常,才能达到生命的自在、坚强和和谐。
这种道家的生死观对现代人们有着重要的意义。
道家的生死观提醒着人们要顺应自然,接纳生死的无常性。
现代社会往往过于追求安逸和稳定,很多人对于生死有着很强的恐惧感。
道家的生死观告诉我们,接受生死的无常是人生的一部分,只有真正接纳它,才能调整好心态,平衡自己的情绪。
道家的生死观给予人们自由选择的权利。
现代社会对于生死的态度往往是消极的,人们往往因为害怕死亡而放弃希望和挣扎。
道家的生死观告诉我们,人可以选择接受生死,也可以选择反抗生死。
死亡并不是最终的终结,而是一个循环中的一环。
道家生死观

道家生死观
道家生死观是道家哲学对于生命和死亡的看法和理解。
道家注重追求自然之道,强调与自然的和谐,对生死问题也有一些独特的看法。
生命和死亡的统一:道家认为生死是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过程,生命和死亡是统一的整体。
生是死的根源,死是生的必然结果,两者密切相连,相互依赖。
自然流转的观念:道家强调自然的流转和变化,认为生死是自然界循环的一部分,遵循自然的规律。
生命如同天地一样,有起有落,有生有死,没有绝对的始终。
无为而治:道家强调顺应自然,不逆流而行,以达到无为而治的境界。
在生死问题上,道家鼓励个体顺其自然,不恐惧死亡,顺应生命的自然流转。
道法自然:道家追求与道合一,认为道是万物的根源和法则。
生命的起源与结束都是由道决定的,相信生死都包含在道的运行之中。
相对平等的态度:道家不强调个体的永恒性或个人的特殊性,对于生命和死亡持有相对平等的态度。
生死都是自然的一部分,个体在宇宙间只是短暂的存在。
总的来说,道家生死观强调生命与死亡的统一,认为生死是自然的一部分,追求与道合一、顺应自然的态度。
道家鼓励个体顺其自然,无为而治,超越对生死的恐惧,追寻与宇宙共生共存的境界。
道家的“归根复命”生死观

道家的“归根复命”生死观——摘于《道临天下35》道家思想却对生死观念谈及比较深刻,虽然与其他文化共通,但是又稍微隐晦,这是历代学者难以觉察和认识的领域,现笔者在此作如下分析:一:引证《道德经》16章的解析: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大致译文如下:万物都在演化,我观察这些循环往复的过程,万物从无到有生长壮大,最终又各自发展回归到原来的地方,万物回归后的现象也叫做“静”,它也可称之为再次诞生。
这种再生现象也可说是自然规律,知道这种规律的存在是明白豁达的人。
在16章中老子阐述一种自然的循环规律----即大道的“归根复命”理念,展现了万物生死往复现象的普遍性。
人类即隶属于万物自然之中,如果把这个“归根复命”的道理应用到人类中,则体现出一种生命的连续性。
当然,更具体的诠释则回归到系列之前的大道解析中......1:引自 25章“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此处描述的大道形态让人很容易想象是一个永不停息的平面圆形自主旋转。
2:引自25章中“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这句话描述的是大道能量的流向模式,又因为万物皆为大道能量的表现形式,所以可以理解为万物从本源出来远离,然后又返回本源。
这是一种大道自然的能量循环。
客观而普遍性。
综合以上25章中的两点分析:”轮回“一词,顾名思义,就是像车轮那样周而复始的旋转。
这在中国老子对大道的循环特质也得以相融共同,具有普遍性。
正所谓“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在此诠释生死轮回现象上又得以照应。
可以说“轮回”是大道自主循环特质的描述,适用于万物演化,支持人类生命的可持续现象存在,用来形容人生循环往复的生死现象。
浅谈道家生死观及其对现代的意义

浅谈道家生死观及其对现代的意义道家生死观是中国道家哲学的重要组成部分,对于人们对生命、死亡、存在等重大问题具有重要的哲学指导意义。
随着现代社会的发展,人们对生死问题的思考变得更加重要和紧迫,而道家生死观对现代社会仍然有着重要的意义和启示。
本文将从道家生死观的基本内容入手,探讨其在现代社会中的意义和价值。
一、道家生死观的基本内容道家生死观来源于中国古代的道家哲学,主要体现在《道德经》和《庄子》等经典著作中。
道家对于生死问题的看法可以概括为“返璞归真”、“自然无为”、“超越生死”等基本观点。
道家生死观主张“返璞归真”,即认为人应当返璞归真,回归自然状态,摆脱世俗的烦扰和束缚,以达到心灵的清净和宁静。
在生死问题上,道家主张人们应当保持平常心,对于生死不执着,不苟同世俗的繁文缛节,以达到“自然无为”的境界。
道家生死观强调“自然无为”,即主张人们应当顺应自然规律,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而为。
在生死问题上,道家主张人们应当顺其自然,不害怕死亡,不执着于生存,从而把握生命的本质和生命的意义。
道家生死观主张“超越生死”,即认为生死并非终点,而是生命的一种状态,人应当超越生死的束缚,超越生死的境界。
在生死问题上,道家主张人们应当超越生死的束缚,超越世俗的生死观念,以实现心灵的自由和超越。
二、道家生死观在现代社会的意义和价值道家生死观对于现代社会仍然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道家生死观可以帮助人们正确对待生死问题,摆脱对生死的恐惧和执着。
在现代社会,人们对于生死问题往往存在着恐惧、焦虑、苦恼等心理问题,而道家生死观可以帮助人们正确对待生死问题,摆脱对生死的恐惧和执着,以达到心灵的安宁和平静。
道家生死观可以帮助人们顺应自然规律,顺其自然,顺其自然而为。
现代社会,人们往往具有功利主义、功利心态等问题,而道家生死观可以帮助人们顺应自然规律,顺其自然,摆脱功利主义的束缚,以达到内心的清净和宁静。
三、结语道家生死观作为中国古代哲学的重要内容,对于现代社会仍然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备课参考 全生顺死,解悬人生——解读庄子的生死观

备课参考全生顺死,解悬人生——解读庄子的生死观结束了一天的疲劳工作,我又翻起了我大学时期的中国古代哲学启蒙书——《庄子》。
果然,“温故而知新”,这一次《庄子》中的生死观引起了我的思考。
生死相因,自然之理人偶然生,必然死。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成长的过程就是我们趋向死亡的过程。
庄子认为,生和死仿佛是桥的两岸,是有联系的。
我们每个人都从桥的一端走向另一端,由生转化为死,这已经成为像四季更迭一样的自然之理。
它具体体现在以下三个过程中:1,由无到形成气到形成形到形成生命,再由生命转化为形体转化为气,最终又化归为无。
这一点出现在《庄子》的鼓盆而歌中。
“是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
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之行也”,正因为庄子认为其妻之死符合自然之理,所以不但不悲伤,反而鼓盆而歌,庆祝其妻归于自然。
2,天地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
这一点体现在《庄子》的《大宗师》中。
“夫大块载我以形,劳我以生,佚我以老,息我以死”,死和生是我们人生生存的必然阶段,有它存在的独特意义,且死才是最大的休息,所以顺应自然,自然生死。
3,死亡只是形体的死亡,生命的本心并没有死,它是永存的,亦是生。
这一点体现在《庄子》的《孟孙才母死不哀》中。
“且彼有害行而无损心,有旦宅而无情死”,生来和死去,如同早上与晚上,真正的生命没有死亡,生命的本心永远存在,所以当一个人在内心把生命当做一次穿越的时候,死亡在他的心中,已经变成生的延续被超越了。
勿喜莫哀,通达生死在儒家重生观念的影响下,世上大多数人都是乐生恶死的。
但在庄子看来,生时安生,死时安死,生死之情既齐,则无为当生而忧死。
且生老病死,自然之理,死是复归自然,何不达观乐死?以《庄子》中的《秦失吊丧》为例。
老聃死,秦失吊之,三号而出。
弟子曰:“非夫子之友邪?”曰:“然,始也吾以为其人也,而今非也。
从_重生轻死_到_生死齐一_道家死亡观的哲学维度

・中国哲学・从“重生轻死”到“生死齐一”3———道家死亡观的哲学维度海 波死亡是人类自身最大的困惑,是古今中外所有宗教、文化所不能回避的问题。
中华文化和世界上大多数文化一样,在其发展中形成死亡禁忌的传统。
早在西周时期,“悦生恶死”的观念已经积淀到国人的死亡心理中;先秦儒家则承接传统以生观死,形成“重生轻死”的伦理色彩浓厚的实用主义死亡观。
但是,这种思维模式受到同期道家颇具颠覆性的挑战和冲击。
道家扩展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死视域,提升了中国人思考死亡的哲学维度,其死亡观富有超越性。
道家从人与自然的关系入手探究生死问题,突破只重视死亡社会属性的误区,把看视死亡的视角还原到死亡的自然属性,由死亡揭示生之价值,提出“生死齐一”,直指生命的超越性,从而在消解死亡的终结意义方面作出卓有成效的探索。
一道家死亡观的产生与形成既源于其独特的理论视角,同时也和当时的社会状况息息相关。
同处西周末年,面对礼崩乐坏的社会现状,孔子和老子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迥然不同,人生向度定位在不同的生死视域,由此得出大相径庭的死亡观。
孔子认为,挽救社会的惟一途径是唤醒人的道德自觉,回复到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上下有序的礼制时代。
这一出发点注定儒家继承传统,以社会人生为生死视域,以生观死,重生轻死,对死亡的关注和探讨都围绕伦理教化这一核心目的。
老子则立足于诸侯纷争的表象之外,从“道”的角度思考人生和政治的原则,看重人自身的存在价值,不把现有的伦理秩序当作价值目标。
道家杨朱学派即以此为理论基点高扬生命至上的大旗,把“贵生”作为生死存亡的根本。
①庄子是对生死问题论述最多的中国古代哲学家,战火纷飞、命若蝼蚁的外在景象促使庄子在人生向度思考得更加深入。
他继承老子的自然主义道论,由探求生死奥秘入手追寻一种合乎社会终极本质的自由,从浩渺宇宙、万物一体的广大视角俯瞰人生。
庄子提出生死本质与人生归宿问题,②在不断探索中完成了道家死亡观体系的建构。
道家死亡观开中国文化中抬高死亡地位之先河。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死观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死观正文第一篇: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死观中国传统文化中的生死观作者:不详文章来源:不详点击数:1773 更新时间:2021-4-12导论所谓生死观,顾名思义,主要指对于生与死的基本看法,其中包括:如何看待生命、人到底为什么活着、生命的意义何在以及如何看待生命进程中必定会降临的死亡等一系列问题。
人生在世,无论贫富贵贱,不管职位高低,也不论年龄大小,生死问题是谁都无法逃避的[①]。
在科技高速发展的今天,高新技术日益更新换代。
近年来,尤其进入二十世纪以来,世界的历史在发展上出现了飞跃,科技越来越发达,物质文明越来越进步,近一个世纪以来,人类所创造的物质文明远远超过了所有这之前人类史上所创造的物质价值。
过去人的梦想甚至是幻想,在科学发展的今天,被一个个实现了,古代神话中的“千里眼”、“顺风耳”,甚至传说中的“常娥奔月”在现在看来都早已不足为奇。
宇宙之迷被一个一个地破解掉了,理性与科学似乎成了万能。
科技使人类获得了自己所想要得到的,人类俨然就成了世上的神,然而,人类事实上还并非是神,而万能也不等于是全能,当人面对自身的问题——人类的生与死的问题时,科学却丧失了自身强大的威力,一向以“理性动物”自命的人类,终究摆脱不了“动物性”的局限,生来便陷入了智慧与愚昧的矛盾的困扰之中。
生死问题关系到每一个人最切身、最根本的利益,对它的解答是人们决定人生态度、人生目标,建立人生观、价值观的基石。
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生死之迷的破解较之衣食住行条件的改善等现实问题,显得更为现实,更为重要。
其实,早在人类文明发韧的初始,人类就受到了生与死的问题的侵扰,按《圣经》上的记载,人类史上第一个死去的人——亚伯尔,成了第一代人类的困惑,人类自古就在不断追问人的生来死去:人的生命究竟渊源于何处?人是一死永灭还是有来生后世?任何人,从原始人到现代人,不论帝王将相抑或平民百姓,也不论英雄领袖还是江洋大盗,只要他理智健全,无不有各自对生死问题的答案,即使有人并不承认思考过这个问题,但生与死的问题必定在他的潜意识中萦绕盘桓过。
归根复命, 死而不亡者寿, 道教的生死观!

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
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
归根曰静,静曰复命。
复命曰常,知常曰明。
不知常,妄作凶。
知常容,容乃公,公乃全,全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
——《道德经》第十六章一、生死自然而然就像一株大树,在自然的状态下,花叶凋零,果实落地,最后都是复归于泥土,滋养大树的根系。
《道德经》所言的“归根”,就是一种归宿。
根,是创造我们生命的本源。
世间万物,芸芸众生,最后都注定为一个归宿——归根。
所有的生命在完成了它的使命之后,都要复归其本源。
归根曰静——归根是一种绝然的静,又是一种超然的“无”。
静曰复命——陈腐在静中消亡,新生在静中萌动。
我们的生命,从万籁俱寂的“静”中来,从了无生息的“无”中来。
从无中生有,从静中萌动。
归根之后,我们又由动转静,由有化无。
这就是生与死、动与静、有与无的对立统一。
这就是天地间的大道。
大道之中的生命就是这样一个自然的过程。
自然的生命观,反映了生命的自然。
没有衰老与死亡,就没有新生与成长。
不推陈出新,事物就不能向前发展。
生命具有无限发展的未来,生命永远不会消亡,永远在“归根”中获得“复命”。
二、重视生亦笑对死《度人经》讲:“仙道贵生”。
长生久视的理想是道教一直以来的追求目标。
但道教并非一味的追求生而畏惧死。
道教对生命的态度讲究自然,就是说对待生我们要自然,对待死也要自然,这才是道教对生命的态度。
《齐物论》有云:“一受成其形,不亡以待尽。
”庄子从自然的观点看待“死”,他认为死和生一样都是一种生命的过程,是必然发生的,无一人可以幸免。
人生是一个“气”的循环变化,人的身体会消亡,人的思想可以不断传承下去,通过自我的循环变迁而达到逍遥的境界,“死”在这里只不过是“生”的另一种形式的传承,作为自然演化过程中的现象,生与死之间相通、相齐,正是所谓的“死生五变于己”。
庄子丧妻时,从开始的“我独何能无慨然”到后来的的“鼓盆而歌”,正是体现了道教重视生命、亦能坦然面对死亡的通达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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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哲学・从“重生轻死”到“生死齐一”3———道家死亡观的哲学维度海 波死亡是人类自身最大的困惑,是古今中外所有宗教、文化所不能回避的问题。
中华文化和世界上大多数文化一样,在其发展中形成死亡禁忌的传统。
早在西周时期,“悦生恶死”的观念已经积淀到国人的死亡心理中;先秦儒家则承接传统以生观死,形成“重生轻死”的伦理色彩浓厚的实用主义死亡观。
但是,这种思维模式受到同期道家颇具颠覆性的挑战和冲击。
道家扩展了中国传统文化的生死视域,提升了中国人思考死亡的哲学维度,其死亡观富有超越性。
道家从人与自然的关系入手探究生死问题,突破只重视死亡社会属性的误区,把看视死亡的视角还原到死亡的自然属性,由死亡揭示生之价值,提出“生死齐一”,直指生命的超越性,从而在消解死亡的终结意义方面作出卓有成效的探索。
一道家死亡观的产生与形成既源于其独特的理论视角,同时也和当时的社会状况息息相关。
同处西周末年,面对礼崩乐坏的社会现状,孔子和老子解决问题的思维模式迥然不同,人生向度定位在不同的生死视域,由此得出大相径庭的死亡观。
孔子认为,挽救社会的惟一途径是唤醒人的道德自觉,回复到礼乐征伐自天子出、上下有序的礼制时代。
这一出发点注定儒家继承传统,以社会人生为生死视域,以生观死,重生轻死,对死亡的关注和探讨都围绕伦理教化这一核心目的。
老子则立足于诸侯纷争的表象之外,从“道”的角度思考人生和政治的原则,看重人自身的存在价值,不把现有的伦理秩序当作价值目标。
道家杨朱学派即以此为理论基点高扬生命至上的大旗,把“贵生”作为生死存亡的根本。
①庄子是对生死问题论述最多的中国古代哲学家,战火纷飞、命若蝼蚁的外在景象促使庄子在人生向度思考得更加深入。
他继承老子的自然主义道论,由探求生死奥秘入手追寻一种合乎社会终极本质的自由,从浩渺宇宙、万物一体的广大视角俯瞰人生。
庄子提出生死本质与人生归宿问题,②在不断探索中完成了道家死亡观体系的建构。
道家死亡观开中国文化中抬高死亡地位之先河。
老庄时代,国人“悦生恶死”的意识基本定型,人死为鬼的观念以及由此而来的祭祖习俗积淀成华夏民族的死亡心理,生死的截然区分根深蒂固。
儒3 本文为陕西省教育厅资助项目(编号06JK013)。
① 道家杨朱学派以“贵生”、“重生”为原则,认为“贵生”是评价行动得失其情的标准,也是生死存亡的根本:“由贵生动则得其情,不由贵生动则失其情矣。
此二者,生死存亡之本也。
”(参见《吕氏春秋・仲春纪》)② 《庄子・天下》曰:“死与生与?天地并与?神明往与?芒乎何之?忽乎何适?”。
通常认为《庄子》一书的“杂篇”是后人所作,但因其表达的仍是道家思想,故此引用。
・07・家沿袭传统又有所发扬,主张把个人小生命转化、融入宗族或族类大生命中来完成对死亡终结意义的超越,其暗含的指导原则是伦理至上,以“生”胜“死”,强调个体死亡的社会意义,淡化了死亡的生命意义。
道家反其道而行之,从庄子开始出现大量歌颂死亡的言论,打破中国文化的死亡禁忌传统。
道家提出,人们应该“以生为附赘悬疣,以死为决痪溃痈”(陈鼓应,2001年,第193页;下引陈鼓应文献略人名),称生是“苦身疾作”、“夜以继日,思虑善否”且又“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苶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同上,第46页)的过程,死则为一种解脱、一种休息,所谓“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庄子・至乐》由庄子和骷髅的对话将这一思想表达到极致:庄子之楚,见空髑髅,髐然有形,撽以马捶,因而问之,曰:“夫子贪生失理而为此乎?将子有亡国之事、斧铖之诛而为此乎?将子有不善之行,愧遗父母妻子之丑而为此乎?将子有冻馁之患而为此乎?将子之春秋故及此乎?”于是语卒,援髑髅,枕而卧。
夜半,髑髅见梦曰:“子之谈者似辩士,诸子所言,皆生人之累也,死则无此矣。
子欲闻死之说乎?”庄子曰:“然。
”髑髅曰:“死,无君于上,无臣于下,亦无四时之事,从然以天地为春秋,虽南面王乐,不能过也。
”庄子不信,曰:“吾使司命复生子形,为子骨肉肌肤,反子父母、妻子、闾里、知识,子欲之乎?”髑髅深颦蹙额曰:“吾安能弃南面王乐而复为人间之劳乎!”(同上,第454页)骷髅代表死亡,由骷髅观生,即表示道家由死观生,道家借骷髅之口盛赞“死”之自在,解构了儒家死亡观念的逻辑起点,暗含对儒家重视道德生命、族群生命的嘲讽。
死亡由生命的最大否定转变为挣脱世间约束和痛苦的去处,是为“大归”。
道家上述以生为苦以死为乐的言辞,意均不在“悦死恶生”,而在运用矫枉过正的方法来扭转社会上喜生恶死的思维定势,是为“生死齐一”命题的逻辑铺垫。
从自然主义道论出发,道家认识到万物间存在的共同特点是变化,万物与人的关系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人之生命是“方生方死,方死方生”(同上,第54页),没有绝对意义上的终结,生死是一体的存在,所谓“万物一府,死生同状”(同上,第298页);“孰能以无为首,以生为脊,以死为尻;孰知死生存亡之一体者,吾与之友矣。
”(同上,第188-189页)核心命题“生死齐一”由此得出。
“生死齐一”建构在生死自然和生死必然的基础上,生和死首先被视为自然现象。
在道家,“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万物运行的根本原则,生命不过是大道的一种寄寓。
由此出发,道家以宇宙自然为生死视域对生命进行探究。
老子在论及世人之生死走向时指出:“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人之生,动之于死地,亦十有三。
夫何故?以其生生之厚。
”(2003年,第256页)在个体生命中,生死本来各占三分,有些人为了求生却步入死地,反而使死的因素增加了三分。
庄子继承和发展了老子的相关思想,称“反者,道之动”:死是生之反,生死交替是自然之理,若违背自然之性过分益生,反而会招致死亡;明确“死生,命也;其有夜旦之常,天也”(2001年,第177页),完全把个体生命与自然现象融合为一,认为生死乃自然发生过程,从而令道家的生死哲学带有浓厚的自然价值色彩。
道家对“生死齐一”的另一理论前提———死亡之必然性,也有着深刻认识。
老子由天地万物变化的普遍规律看到死之不可避免,他称:“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2003年,第164页)生与死各有定分,“生之徒”与“死之徒”各十之有三。
庄子更是认识到“生”之短暂和“死”之必然:人生不过天地一瞬,有如白驹过隙、清晨露水,死亡是“油然寥然,莫不入焉”,人“生之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2001年,第465页)。
个体的人作为“号物之・17・从“重生轻死”到“生死齐一”数谓之万,人处一焉”的自然万物一分子,始终处于“万化而未始有极”的客观规律之中,“始卒若环,莫得其伦”,“无所逃于天地之间”(2001年,第122页)。
这种客观规律具体到人道,庄子称之为“命”。
“命”既有命令、必须服从之意,又有命运、命中注定之意,是决定个体生死大限的外在于个体生命的必然性。
庄子未满足于认识死亡的自然属性,突破前人视野深入到生命的产生和构成来探究生死的本质。
他发挥老子的道生万物思想,形成“通天下一气耳”的自然观,以此为依据深究到生命诞生之前: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
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
(同上,第450页)在他看来,生命的产生是从无到有的一种生化过程,是一个本原的展现。
生是假借,为一气之流变,“聚则为生,散则为死”(同上,第559页)。
生命随着气的聚散生死不断交替变化,是“已化而生,又化而死”(同上,第570页),生和死本质同体。
至此,庄子由回复生命本原而非经自然现象的类比,论证了“生死齐一”的合理性,完成了道家对死亡终结意义的内核———死亡恐惧的主观消解。
齐生死是庄子齐物论思想的集中表达,标志着道家死亡理论的完成。
生死气化的有关思想,实质是用自然物质之“气”来揭示生与死的本质及其转化问题,带有鲜明的唯物论和无神论色彩,具有重大的思想解放意义。
二儒家高扬伦理大旗,注重死亡的社会属性,把对死亡的抗衡与征服落脚于强调精神的永生和生命物质的延续。
道家以“生死齐一”为指导,落脚于心理转变上完成对死亡的超越。
儒家按伦理道德高低把人区分为君子和小人两大类,称“君子曰终,小人曰死”。
君子是尽到职分或成就道德,完成做人的使命之后安然而死,专称为“终”,以示和普通人碌碌无为之死的区别。
又所谓“君子息焉,小人休焉”(梁启雄,第381页):君子自觉尽到各种责任,将死看作休息,与小人的蒙昧赴死大不一样。
君子能够以“三不朽”为指向积极克服死亡,小人只能依赖被动的方式———在子孙延续和祭祀祖先两个层面实现“不朽”。
与儒家不同,道家按照人与自然之道的相合程度将人分为两种,权且称之常人和真人。
对于普通人,了解“生死齐一”的道理就是“通乎命”,就能够以“安时而处顺”的心态对待死亡,《养生主》曰:“适来,夫子时也;适去,夫子顺也。
安时而处顺,哀乐不能入也,古者谓是帝之县(通悬字———引注)解。
”生时,以自然为宗能够“保身”、“全生”、“养亲(身)”、“尽年”;死时,则应“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人为的求生避死不足取。
这样,思想上产生一种自觉,无论是否面临生死情境,人的心境都能够处在“其寝不梦,其觉不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2001年,第169页)的状态,从而“喜怒哀乐不入于胸次”(同上,第539页),在精神上得到自由的满足。
显然,道家的安命没有否定、也没有刻意深化“命”之必然性所带给人生的困境,而是表现为对这种必然性的顺从,以顺从来克服死亡。
“县(悬)解”,是庄子对死亡的专称。
唐成玄英《庄子疏》解释作“为生死所系者为县(悬),则无死无生者县(悬)解也”,“帝之县解”即“天然之解脱”。
这里不是佛教所说的出离生死轮回的“涅槃”,而是指不把生死挂在心上、不“为生死所系”的一种精神状态。
道家超越死亡的理想境界是“长生”。
追求长生是道家超越死亡的积极方式,也是道家理想人格的最高目标。
“长生”指精神本体的死而不亡。
老子没有像儒家那样“身殁而道存”的明确回答,而是另辟蹊径,从大自然寻求人生从有限达无限的根据和方法。
他看到“天地之所以能长久者,以其・27・《哲学研究》2008年第1期不自生”(2003年,第100页),由此认为,若想长生就要取法天地的诀窍———“不自生”,即不主观地生灭妄动,始终以自然为本。
庄子在老子思想基础上进一步深入,提出“不死不生”的“逍遥”境界。
“不死不生”以“气化说”为立论根据。
按照生命形成的顺序推导,欲求长生必先“不死”,欲求不死必要“不生”,如此一步步经无“形”、无“气变”回推到“无生”,在生命现象层面就是“不死不生”。
“不死不生”是“道”之特性,具有绝对的自由。
庄子的思想往往经由神奇丰富的想象和譬喻道出,在此,他把“不死不生”的逍遥境界具象化为“神人”、“至人”、“真人”以及“圣人”等称呼,描述得神乎其神,称他们“登高不惶,入水不濡,入火不热”;“真人”等胜于天和人,其面对生死“不知说生,不知恶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