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汉简老子异文校读五题
北大简 老子 辨伪

⒈书于残简之伪 ⒉拼复残字之伪 北大老子辨伪 ⒊“二次作伪”之伪 三、结论 可见,从简背划痕到简文书法,北大《老子》之伪,已有环环相扣的铁证。整理者曾有图十四1 的拼复方案,明知图十四2的拼复结果,却隐匿材料,伪上作伪,炮制图十三3的拼复方案以误导 学界,公然挑战学术道德与学术规范的底线。
辨伪者简介
较之思想史与文献学的方法,技术书法学与文字学的分析,似有更强的客观性与可验证性。以技 术书法学的方法,先对简帛书法载体作形制分析与数字人文处理,复原伪简制作过程中留下的技 术破绽,可证北大《老子》简背划痕为伪。
⒈简背划痕之伪 ⒉竹简长度之伪 北大《老子》辨伪 ⒊“先写后编”之伪 二、竹简书法辨伪 与简帛书法载体相似,笔墨形象与笔墨技法属于客观性证据。技术书法学对书法墨迹笔墨形象与 用笔、用墨过程的模拟与复原,成为北大《老子》伪简的铁证。
邢文,美国达慕思大学终身教授,达慕思中国书法与手稿文化研究所所长,曾荣获全国首届优秀 博士学位论文奖(1999)、美国国家人文基金会(NEH)专题研究奖(2012)、第二届“中国美 术奖”(2014)等学术大奖,2012年5月28日、6月4日在《光明日报》连载《浙大藏简辨 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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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简《老子》辨伪
《浙大藏简辨伪》上篇(2012年5月28日《光明日报》国学版)谈到,“有高校藏简本道家经典, 字体前后不一,内容伪迹明显,从篇题到简文,在在可疑”;下篇(2012年6月4日《光明日报》 国学版)建议,对于此类真伪存有争议的竹简,应考虑“不是以真简而是以问题简的形式公布, 供学界讨论借鉴”。多年过去,这一道家经典——北京大学藏所谓西汉竹简本《老子》(以下简 称“北大《老子》”)的种种伪迹,始终不能得到正常讨论。
01 研究背景
03 编者评价 05 辨伪者简介
北大汉简老子译注

北大汉简老子译注一、背景介绍古代中国哲学家老子为世界上最早的哲学家之一,其著作《道德经》深受后世影响。
北大汉简是一批出土于中国北大校园的战国时期竹简,其中包括了老子的《道德经》版本。
本文将针对北大汉简老子译注的出现,探讨其对于解读和理解老子思想的重要性。
二、北大汉简老子译注的意义1. 还原古代文本北大汉简老子译注作为老子《道德经》的早期版本之一,对于还原古代文本有着重要意义。
这些竹简出土于战国时期,相对于后世版本更加接近老子原著的内容。
通过研究译注,我们可以追溯老子思想的源头,了解其最原始的观点和观念。
2. 对老子思想的理解和解读老子的思想内容深奥,难以一一理解和解读。
而北大汉简老子译注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解读和理解老子思想的重要线索。
通过解读译注中的文字和注解,我们可以更加深入地理解老子的哲学观点,把握他对于道德、治国、人生等方面的看法。
3. 文化传承和学术研究北大汉简老子译注是中国古代文化的珍贵遗产之一,具有重要的历史和文化传承价值。
研究者们通过对译注进行深入研究,可以更好地传承和发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让更多的人了解和学习老子的思想。
三、北大汉简老子译注的特点1. 缺失与变体由于北大汉简老子译注的出土时间距今已久,其中的内容比现代版本更有可能出现缺失和变体。
这给研究者带来了一定的挑战,需要在对比其他版本的基础上进行推测和还原。
2. 口语化表达北大汉简老子译注中的文字更加贴近口语化表达,与古代经典的文言文有所不同。
这种口语化表达更容易被普通人理解和接受,增加了老子思想的传播和普及的可能性。
3. 以义理为主北大汉简老子译注中的注解以义理为主要内容,注解针对老子思想中的重点概念和观点进行解释。
这种注解方式有助于读者更加深入地理解老子的思想,把握其核心观念。
四、北大汉简老子译注的研究价值与展望1. 研究价值北大汉简老子译注作为老子《道德经》早期版本之一,具有重要的研究价值。
对于研究者来说,它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研究对象,可以通过对比不同版本,深入探究老子思想的内涵和发展。
关于北大简《老子》的辨伪

关于北大简《老子》的辨伪作者:李开《光明日报》(2016年09月12日16版)邢文先生《北大简〈老子〉辨伪》(《光明日报》2016年8月8日第16版,以下简称《辨伪》,本文提及的北大简《老子》图简可参见该版)说:“北大《老子》不仅是今人伪造、书法拙劣的汉简赝品”,且“整理者在整理、发表材料的过程中”,“涉嫌二次作伪”。
但读了《辨伪》以后,并不能得出上述结论。
关于竹简形制的辨伪关于“简背划痕之伪”。
简背划斜痕的目的是,便于识别前后次序,便于系绳编排。
《辨伪》咬定这里可觅今人造假之证,理由是第84简、第187简没有划痕,有悖于整理者所说的是“形制规范”的古竹书,只能是今人所为。
我们认为,恐怕恰恰相反,今人所为“必整齐划一合乎规范”,古人所为“只求能识别顺序足矣”,没那么多“规范”意识。
划痕工艺,一是如整理者言,工匠先在圆筒上划斜痕,斜痕就不在同一截面上,剖竹制简后可排列成有斜痕的大型简平面;二是也有可能先剖竹制简,合用、不合用者一律排入,后者到抄写时替换,排成一大型简平面,然后抄写,抄写前在同一平面上划一根斜线痕以编序,这样方便得多,操作容易些,准确度也高。
第一种操作法在圆竹筒上画斜线,是一种违背几何学原理的做法,操作起来颇困难,跳过一二间距未划上的可能性极大。
诚然,古人也可用第二种方法操作,亦多凭眼力瞄准进行,有划痕而不合用者临时替换之。
不过,要是今人造假,一般会采用第二种做法:划斜痕方便,不会漏划,如用三角尺作准线,那就是更准更全更完美的一斜线,拼接时无难度。
今北大简斜痕的斜度不一,准确度不高,甚至难以对接,还有第84简、第187简两缺痕,正可知非今人所为,知其为古代工匠凭经验、眼力划下的。
正所谓“朴蔽存真”,今人造假会力求乱真而求准确度,不会愿意做得如此粗鄙、多阙、有讹、露破绽的。
至于第182简、第183简的斜痕延长线不重合,与他简斜痕线也不重合,也是同样的道理。
第86简背面斜痕延长线与其后相接的第87简至第89简斜度不一,当也如此原因,不当为“作伪者试图伪造‘前后衔接’的完整划痕未果,而留下的破绽”,果真如此,第90简、第91简斜度一致,与第92简又略错开;第87简至第89简斜线与第90简、第91简斜线又略错开。
北大汉简老子译注读书札记

《北大汉简老子译注》读书札记一、《北大汉简老子译注》存在的不足之处在阅读《北大汉简老子译注》我发现该书虽在汉简研究方面取得显著成果,但仍存在一些不足之处。
译注工作中存在对古汉语理解的差异,可能导致对某些句子的翻译不够准确。
由于古汉语与现代汉语的差异,一些词汇、句式在现今的理解中可能存在偏差,进而影响到对整个文本的正确解读。
该书在注释方面虽有所涉及,但对于某些文化背景的深入解析相对欠缺。
汉简文献的形成背景、历史语境以及当时的文化习俗等因素,对于理解文献中的某些概念和思想具有重要意义。
书中对于这些方面的注释和解释相对较少,可能使读者在阅读时产生困惑。
书中对于某些学术争议点的处理也显得较为简略,在汉简文献的研究中,难免会遇到一些学术界的争议点,对于这些争议点,书中并未进行深入探讨,也未给出明确的观点,这可能会使读者在面对这些争议时感到迷茫。
该书的排版和印刷质量也存在问题,某些字迹的清晰度不够,容易出现阅读障碍,给读者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二、未来研究的方向与展望其他学派的对比研究:我们可以进一步深入研究老子思想与其他学派如儒家、道家、墨家等的异同点,通过对比研究,揭示老子思想的独特性和普遍性。
也可以借鉴其他学派的研究成果,丰富对老子思想的理解。
老子思想在现代社会的应用:随着社会的变迁和发展,老子思想中的一些理念在现代社会中的价值逐渐显现。
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探讨老子思想在现代社会各个领域的应用,如企业管理、政策制定等,揭示老子思想对现代社会的启示。
老子思想的跨文化研究:随着全球化的推进,跨文化研究成为学术界的热点。
我们可以从跨文化的视角,研究老子思想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的传播和接受情况,揭示老子思想的普世价值。
北大汉简老子与其他古籍的互证研究:除了《老子》其他古籍如《庄子》、《周易》等也蕴含丰富的哲学思想。
未来研究可以进一步开展北大汉简老子与其他古籍的互证研究,通过对比和分析,揭示老子思想的更深层次内涵。
三、对后续研究者的建议与启示深化文本研究:对于《老子》不应仅仅局限于译注的层面,而应深入探究文本的内涵。
书法宝库北大汉简,《道德经》第一章(一)

书法宝库北大汉简,《道德经》第一章(一)
《道德经》是春秋时期老子的哲学作品,是中国古代先秦诸子分家前的一部著作,是道家哲学思想的重要来源。
其主题思想:道法自然。
文本以哲学意义之“道德”为纲宗,论述修身、治国、用兵、养生之道,乃所谓“内圣外王”之学,文意深奥,包涵广博,被誉为万经之王。
《道德经》只有短短五千言,却涵天盖地、尽说人道,可谓字字珠玑、句句精辟,随便拿出一句都可以作为至理格言和人们的座右铭。
而更为精华的则是其中那些老子独创的成语,可谓老子智慧的概要和精髓,从中完全可以洞见《道德经》的真谛。
而且,中华民族受道德经的影响之深,已经深深融入到每一个人的血肉里,文化自信,中华民族的崛起,是必然。
接下来的一年时间里,一篇二十字,不断更新,用北大汉简还原今版《道德经》,给大家呈现2000多年前的古人写的经典。
第一章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北大汉简《老子》异文校读五题

古籍 出版社 , 2 0 1 2年 , 第2 0 7页。
安徽 大学学报 ( 哲学社会科学版 )
2 0 1 3年 第 6期
在 囹 固 缧 绁 经 索 之 中 ”, 今 本 亦 误 作
“ 缠” 。 ①
比“ 默然 而善 谋 ” 要好。 “ 镡 然而 善谋 ” 一句 , 除 了傅 奕 本 作 “ 默 然
是一个误字 , 其来源于“ 廛” 所从之“ 星( 廛之声 符) ” , “ 墨” 旁讹 变作“ 墨” 旁, “ 墨” 旁又 变作 “ 黑” 旁③ 。“ 墨” 与“ 黑” 的音 、 义关 系皆近, 二
者 常 常相 通 , 作为形声 字声符亦互 换 , 如 上 举
开, 善结无绳约而不可解 。是 以圣人常善救人 , 故 无弃 人 ; 常善救物 , 故 无 弃 物 。是 谓 袭 明 。 ” 在这段 内容中与“ 袭” 相对应之字 , 北大简 《 老 子》 第六 十八章 ( 简1 9 3 ) 作“ 欲” 。整理 者注
北大汉简 《 老子 》 异文校读五题①
魏 宜辉
摘
要: 北 大简《 老子》 是 继马王堆 帛书甲、 乙本和郭店楚 简《 老子》 之后 出土的 第四种《 老 子》 古抄
本, 对 于《 老子》 一 书的整理 、 校勘 和古代 思想 文化 史的研 究具 有极 高的价值 。通过 对传世 本 与 出土诸 本《 老子》 的校读 , 发现 简文 中 出现 了五 处异文 , 可以从 文 字讹 变、 音 近通假 的角度 对这 些异 文进 行新
十七 章 ( 简1 0 0 ) 作“ ” 。整 理者 注释 云 :
“ 缠”当为 “ 缝” 字之 误 也 。《 说 文》 作 “ 缌” , 云“ 索也” 。 刘表 日: “ 三股 日徽 , 两
北大汉简《老子》研究综述

第36卷第2期2020年2月商丘师范学院学报JOURNAL OF SHANGQIU NORMAL UNIVERSITY Vol.36No.2February 2020收稿日期:2019-10-24作者简介:甘影杰(1994—),女,河南商丘人,硕士研究生。
①见李开《关于北大简〈老子〉的辨伪》,载于《光明日报》2016年9月12日;邢文《“辩证之美”与“散点透视”———北大简〈老子〉再辨伪》,载于《光明日报》2016年9月12日;姚小鸥《拼接与书法看真伪》,载于《光明日报》2016年12月12日;邢文《技术书法学与简牍辨伪》,载于《光明日报》2016年12月19日。
北大汉简《老子》研究综述甘影杰(上海大学历史系,上海200436)摘要:北大汉简《老子》,是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老子》上下经文本所得资料的简称,学术界经过技术、文字、竹简形制等方面考证,认定不存在作伪问题。
北大汉简《老子》抄写年代多认为在汉武帝时期或汉武帝前期,也有认为在惠帝、文帝之前以及西汉后期,依据不同的判断标准所得出的确切抄写年代仍有分歧。
学者们对北大汉简《老子》中的字词章句相异之处、阙文之处都进行了不遗余力的考证,成果丰富、翔实。
学者们对北大汉简《老子》上下篇的流变、上下篇章数、与传世本及出土本之间的关系等进行了进一步探讨。
关键词:北大汉简;《老子》;文本校勘;古书成书;综述中图分类号:B223.1;K877.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3600(2020)02-0017-06一、北大汉简《老子》介绍(一)北大汉简《老子》介绍及真伪辨北大汉简《老子》,是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老子》上下经文本所得资料的简称,它从2009年问世至今,将近十年,相关的研究文章层出不穷,将北大汉简《老子》的研究不断推向深化。
最初阶段是对北大汉简《老子》保存状况进行介绍的文章。
由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副教授韩巍主编的《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贰》为代表性认识成果,它“包括竹简的彩色原大照片与放大照片、红外照片、简背划痕示意图、简文的释文与注释以及附录,附录收入竹简一览表、与各卷竹书内容相关的文献资料以及整理者的论文等”[1]3。
北大藏西汉_老子_简识小

中国语文2011年第5期(总第344期)北大藏西汉《老子》简识小刘洪涛2009年初,北京大学获赠一批西汉时期的竹简,共计3300余枚。
11月5日,北京大学藏西汉竹书情况通报暨座谈会召开,正式公布了这一消息。
12月初,北京大学国际汉学家研修基地主办的《国际汉学研究通讯》(试刊号)发表了韩巍《北京大学新获“西汉竹书”概述》一文,该刊封面和封底共发表了6枚竹简照片。
本文拟就其中的一枚《老子》简谈一点看法。
我们所说的这枚《老子》简即封面左数的第一支简,原文如下:道可道,非恒道殹;名可命,非恒名也。
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
很明显,这段文字属于今本《老子》的第一章。
1973年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出土的帛书中有两种《老子》,与之对应的文字都作:道可道也,非恒道也;名可名也,非恒名也。
无名,万物之始也;有名,万物之母也。
王弼本与之对应的文字作: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马王堆帛书本发表以后,学者据之校正王弼本,如指出“天地”为“万物”之讹,两“常”字为避汉文帝刘恒讳所改,等等(高明,1996:221—224)。
北大汉简本同马王堆帛书本差别不大,唯“名可名也”的第二个“名”字作“命”。
这一点很重要,可以帮助我们解决这段文字的一个标点问题。
“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一句,王弼本于“无名”和“有名”下断句,学者多从之。
然而自宋代王安石始,又提出一种新的说法,在“无”和“有”下断句(容肇祖,1979:1—2)。
现代学者如高亨(1956:2)、陈鼓应(1984:53、55—57)、孙以楷(2003:1)等,都信从此说。
我们知道,“名可名”的第一个“名”字是名字之义,是一个名词;第二个“名”字是命名之义,是一个动词。
按照王弼的标点,“无名万物之始;有名万物之母”的两个“名”是名字之义,是名词。
但是按照王安石的标点,这两个“名”则是命名之义,是动词。
由于“名”字兼有名词、动词两种词性,所以很难判断孰是孰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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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大漢簡《老子》異文校讀(五題)魏宜輝(南京大學文學院)2012年底,北京大學出土文獻研究所公佈了北大所藏的西漢竹簡本《老子》,引起了學術界普遍的關注。
北大簡《老子》是繼馬王堆帛書甲、乙本和郭店楚簡《老子》之後出土的第四種《老子》古抄本,而且是保存最完整的,對於《老子》一書的整理、校勘和古代思想文化史的研究具有極高的價值。
1整理者對竹簡文字做了很好的註釋和研究,學者們也發表了一些很好的意見,但其中仍有個別地方存有疑問,本文就這些問題提出一些不同的看法,就教于方家。
一王弼本《老子》七十三章:“天之道,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繟然而善謀。
”與這句中“繟”相對應之字,北大簡《老子》第三十七章(簡100)作“”。
整理者註釋云:2“然”,帛甲作“彈而”,帛乙作“單而”,王本、河本作“繟然而”(《經典釋文》引河本“繟”作“墠”),嚴本作“坦然而”,傅本作“默然而”。
“”即“默”之異體,“彈”、“單”、“繟”、“墠”皆讀爲“坦”。
漢簡本與傅本爲同一系統,作“默然”;帛書與王本、河本、嚴本爲同一系統,作“坦然”。
疑此字本作“(默)”,先訛爲“單(彈、繟、墠)”,再讀爲“坦”。
我們認為北大簡《老子》中的“”字與馬王堆帛書及王弼本、河上公本、嚴遵本中的“單、彈、繟、坦”諸字的關係,可能並非整理者所說的另一系統。
清人王念孫指出古書中多有“纆”字誤寫作“纏”的情況。
《淮南子·內篇》“臣有所以供儋纏采薪者”一句中,王念孫認為:3“纏”當爲“纆”字之誤也。
《說文》作“”,云“索也”。
劉表曰:“三股曰徽,兩股曰纆。
”故高注云:“纆,索也。
”若作“儋纏”,則義不可通矣。
《列子》及《郤正傳》注、《白帖九十六》“纆”字亦誤作“纏”。
蓋世人多見“纏”,少見“纆”,故傳寫多誤耳。
《管子·乘馬篇》“鎌纆”亦誤作“纏”,唯宋本不誤。
《韓子·說疑篇》:“或在囹圄縲紲纆索之中”,今本亦誤作“纏”。
這些分析都是有一定道理的。
我們再將簡文中的“”字與漢碑中的“廛”字進行比較,不難看出“”字所從之“黑”旁與“廛”字中間部分基本相混無別了。
由此,我們推斷“”字所從之“黑”很可能是一個誤字,其來源於“廛”所從之“(廛之聲符)”,“”旁訛變作“墨”旁,“墨”旁又變作“黑”旁。
“墨”與“黑”的音、義關係皆近,二者常常相通,作為形聲字聲符亦互換,如上舉“纆”字,《說文》即作“”。
“(廛之聲符)”字古音爲定母元部字,與“單、彈、繟、坦”諸字的讀音非常近。
古書中還常見有“廛”及從“廛”得聲之字與從旦得聲之字相通或互爲異體的例子,如:“廛”通“壇”、“纏”通“壇”,“”或作“鸇”、“纏”或作“繵”。
5根據這些情況,我們傾向於認為北大簡《老子》中的“”字,與馬王堆帛書及王弼本、河上公本、嚴遵本中的“單、彈、繟、坦”諸字都屬於通假異文的關係。
傅奕本的“默”字也應該是經歷了由“”誤作“墨”、而後由“墨”通作“默”的過程。
從文義上看,亦以“坦然”爲優。
此處的“坦然”應指內心平靜無慮,如《抱朴子·安塉》:“怡爾執待免之志,坦然無去就之謨。
”從上文“不爭而善勝,不言而善應,不召而自來”來看,“而”是表轉折關係,其前後意思是相逆的,“繟(坦)然而善謀”意思是說內心平靜無慮,卻善於謀劃。
從文義上看,這種解釋顯然要比“默然而善謀”要好。
“繟然而善謀”一句,除了傅奕本作“默然而善謀”外,遂州本《老子》作“不言而善謀”,有學者指出“不言”涉上句“不言善應”之誤,“默然”又似從“不言”改作。
6現在看來,情況可能正好反過來,遂州本“不言而善謀”的“不言”很可能是從“默然”改過來的。
二王弼本《老子》二十七章:“善行無轍跡,善言無瑕謫,善數不用籌策,善閉無關楗而不可開,善結無繩約而不可解。
是以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
是謂襲明。
”在這段內容中與“襲”相對應之字,北大簡《老子》第六十八章(簡193)作“欲”。
整理者註釋云:7“欲”,帛甲作“”,帛乙作“曳”,傳世本作“襲”;《說文·心部》:“,習也。
”“習”、“襲”音義皆近常通用,“”、“習”爲同義換用;“欲”(喻母屋部)、“曳”(喻母月部)音近可通,“欲”應讀爲“”。
這種理解基本上沿襲了馬王堆帛書整理者的看法,馬王堆帛書整理者在註釋中指出:8“”,乙本作“曳”,通行本作“襲”。
《蒼頡篇》:“明也。
”《說文》:“,習也,從心,曳聲。
”襲、習古通用。
對此我們我們有不同的理解。
首先,我們不同意整理者“‘’、‘習’爲同義換用”的說法。
《說文》中“”是作為“忕”字異體被收錄的,其訓作“習”指的是“習慣”之義。
而在上古文獻中“習”與“襲”相通時,往往表示“重疊”或“因襲”之義,並不表示“習慣”之義。
也就是說,二者在意思上其實是不一樣的。
所以,整理者“”、“習”屬於同義換用的說法是不妥的。
其次,“欲”、“曳”二字韻部遠隔,整理者認為“‘欲’、‘曳’音近可通”的說法恐怕也缺乏音韻學的證據。
我們認為理清問題的關鍵在於馬王堆帛書《老子》中與今本“襲”字對應的所謂的“”、“曳”字。
已有學者對帛書整理者的隸定表示過異議。
陳松長先生編著的《馬王堆簡帛文字編》(以下簡稱《文字編》)就把帛書乙本篇中的“”字收在了“臾”字條下。
9結合馬王堆帛書中的“臾”及“腴”字的寫法來看,《文字編》將乙本中的“”字也釋作“臾”顯然是正確的。
居延簡乙居延簡乙120·57中的“”字,《秦漢魏晉篆隸字形表》將其收錄在“曳”字條下,10裘錫圭先生指出“”字在簡文中緊接在“須”字之後,應釋爲“臾”。
11其說是很正確的。
帛書甲本中“”字右旁,較乙本中的“(臾)”右下少了一短橫。
而從辭例的角度分析,“”字應該也是“臾”,但《文字編》卻將其收在“”字條下。
12這顯然是不妥的。
這個字應該分析作從心、臾聲,隸定作“㥚”。
“臾”字古音爲喻母侯部字,與“欲”(喻母屋部)的讀音極近。
古書中亦有從“臾”得聲之字與從“谷”得聲之字互為異體的例子,如:《說文·鳥部》“鵒”或作“。
”13因此,帛書甲本中的“㥚”、乙本中的“臾”與北大簡中的“欲”顯然屬於通假形成的異文關係。
至於傳世本《老子》中的“襲”字與出土文獻諸本的“㥚”、“臾”、“欲”是一種什麽關係,有待于進一步研究。
我們先提出一種假設。
我們假設出土文獻諸本的“㥚”、“臾”、“欲”字所表示的那個詞來源於《老子》的最初文本,而考慮到“襲”和這些字的讀音相去較遠,那麼傳世本中的“襲”則可能是一個誤字。
而古書中最有可能誤作“襲”的字莫過於“襱”字了。
“襱”字從龍聲,古音爲來母東部字,正好與“臾”、“欲”字的讀音非常接近。
《集篆古文韻海》3·2收錄“襱”字古文或作“襩”。
14“襩”從“”得聲,而“”字古音爲喻母屋部字,與“欲”同音。
我們推測很可能還存在有一種抄本,與“㥚”、“臾”、“欲”對應之字寫作“襱”,因為“襱”、“襲”形近,後來訛誤作“襲”。
由於我們現在還不能確定“是謂▲明”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所以也就不能完全確定上述假設一定成立,因為還存在另外一種個可能性,即:傳世本中的“襲”字所表示的詞義來源於《老子》的最初文本,後來“襲”訛誤作“襱”,又由“襱”輾轉分化出不同抄本中的“㥚”、“臾”、“欲”諸字。
在沒有見到更有說服力的材料之前,我們還很難否定這種可能性的存在。
三王弼本《老子》六十二章:“道者,萬物之奧。
”此句中與“奧”對應之字,北大簡《老子》第二十五章(簡68)作“”。
馬王堆帛書甲、乙本皆作“注”。
帛書整理者註釋云:15“注”,乙本同,通行本作“奧”。
按“注”讀爲“主”,《禮記·禮運》:“故人以爲奧也”,註:“奧,猶主也。
”北大簡《老子》整理者云:16“”,帛書作“注”,傳世本作“奧”。
“”(章母幽部)、“奧”(影母覺部)音近可通,“”應讀爲“奧”。
“注”(章母侯部),整理組讀爲“主”。
引《禮記·禮運》:“故人以爲奧也”,鄭註:“奧,主也。
”《說文·宀部》:“奧,宛也,室之西南隅。
”段註:“宛者,委曲也,室之西南隅宛然深藏,室之尊處也。
”“奧”有“尊”義,故引申爲“主”,又泛指幽深隱秘之處。
我們推測,馬王堆帛書整理者可能是意識到“注”字與“奧”的讀音關係不近,所以沒有考慮“注”與“奧”相通,而是讀“注”爲“主”,與訓作“主”的“奧”屬於同義關係。
其實北大簡中的“”字讀音與“奧”讀音也是有一定距離的,“”字從“帚”得聲,其韻部(幽部)與“奧”很近,但聲紐(章母或心母17),則與“奧”之聲紐影母相去較遠。
在傳抄古文中,“奏”字有寫作“”(《古文四聲韻》4·39)形。
古文的偏旁形體與“”寫法比較接近的有“墺”、“燠”、“就”字。
陳劍先生指出,古文中“”、“”、“”這些形體可能都是由西周金文中用作“仇”的“”字省變而來的。
18其說可信。
從“奏”、“墺”、“燠”、“就”諸字古文所從聲符相同這一點來看,從“奧”得聲的“墺”、“燠”與“奏”、“就”的讀音關係應該是很近的。
“奏”古音爲精母侯部字,“就”古音爲從母幽部字,精、從皆爲齒音,幽、侯二部的關係十分密切。
“墺”、“燠”與“奏”、“就”的韻部關係式比較近的,而聲紐關係則較遠。
這種情況和上面談到的傳世本的“奧”與帛書本的“注”、北大簡的“”兩字的讀音關係基本上是差不多的。
值得注意的是,“奧”在古書中可用作“竈”。
《禮記·禮器》:“燔柴於奧。
夫奧者,老婦之祭也。
”鄭玄註:“奧當爲‘爨’,或爲‘竈’。
”孔穎達疏:“奧者,正是竈神,常祀在夏,以老婦配之,有俎及籩豆設於竈陘,又延戶入奧。
”類似的內容亦見於《風俗通義》和《孔子家語》。
《風俗通義·祀典》作“燔柴於竈。
竈者,老婦之祭也。
”《孔子家語·曲禮》作“燔柴於竈以祀焉。
夫竈者,老婦之所祭也。
”“竈”字古音爲精母覺部字。
結合上文所分析的與“奧”(包括從奧得聲之字)相通的字聲紐多爲齒音19這一現象,我們推測“奧”字在古代除了影母覺部的音讀外,可能還有讀作“竈”(精母覺部)的音。
這樣也就能爲“奧”(包括從奧得聲之字)與“注”、“”、“奏”、“就”之間的通假關係提供一個比較好的解釋。
四王弼本《老子》第十五章:“夫唯不可識,故強爲之容:豫兮若冬涉川,猶兮若畏四鄰,……。
”後兩句北大簡《老子》第五十八章(簡159-160)作:“就虖其如冬涉水,虖如畏四鄰。
”對於其中的“就”字,竹簡整理者指出:“就”,郭店簡作“夜”,帛書、河本作“與”,多數傳世本作“豫”。
“夜”、“與”、“豫”音近可通,讀爲“豫”是。
“就”應讀爲“蹴”,“蹴虖”即“蹴然”,指驚慚不安貌。
傳世本中的“豫”是指猶豫遲疑的樣子。
高亨《老子正詁》云:“涉大川者心必戒懼,行必徐遲,故曰‘豫兮’。
《詩·小旻》:‘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