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常谈：说《刘子》的“以武创业,以文止戈”

经典常谈

说《刘子》的“以武创业，以文止戈”

□涂光社

古人治国讲究“文武之道”，以为军国大计中“文”与“武”各有大用，对两者相互关系的认识也很深刻，它们既是互补和相济为用的，也是有主有次的。

以武创业，以文止戈

《刘子·文武》篇倡言“以武创业，以文止戈”。“以武创业”可以说是对过往史事的一个总结；“以文止戈”则是对传统文武之道极富创意的新诠释，对于国策的制定是一种既有现实针对性、又具恒长指导意义的政治见解。

《文武》论“以武创业”先举汉朝的兴建为例，说刘邦起兵反秦“为黔首请命”、“而争天下之利”，冒死奋战，开创基业；“嬴、项既灭，海内大定”之后，制礼修乐成就“朝万国”的文治。作者不提《史记》所记当初刘邦艳羡秦始皇的威仪发出过“大丈夫当如此耳”的慨叹，也不说他斩蛇起事显示天命有归的传说，只称他“为黔首请命”“而争天下之利”。在古代这是十分难得的认可秦末农民起义正当性的评价。

从造字上追溯渊源，去探究和了解先人对“武”的理解和传统的战争理念以及刘勰（xié）的“文武之道”，可以说对今人更有启示性。

“武”这个字属“戈”部，钟鼎文和篆体、隶体的“武”明白无疑的是“戈”与“止”两字的组合。《左传》记楚庄王说：“文止戈为武。……夫武，禁暴、戢（jí）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戈”是一种兵器，引申为战争（如同“干戈”一样）；“止戈”即制止、消弭战争。以此为目的，“武”止战、反战、慎战以安民护国兴邦之意甚明。不过，这方面的意义在后来人们的运用（如武力、武装、武器、武功、武艺的组合）中被淡化了。

在南北朝时期作“以武创业，以文止戈”之论其实是对楚庄王“文以止戈为武”名言的又一种阐发：商周以降成就帝功、开国称制者无不“以武创业”，这样说不足奇；“以文止戈”则与原典文字略异，其中实有述作者刘勰赋予的新意。

“以武创业，以文止戈”的对应中，“文”指非武力和不带强制性的、以仁德风化为主导的治理，也即文治。此处强调文治是“以武创业”之后“止戈”的手段，为守业、兴业所必须。以“文治”去理解“文”，楚庄王所谓“文止戈为武”意思就成为：“以文治制止战争，就是武功。”足见尽管国策上固然是“文”“武”兼济，两者的地位并不是对等的，“文”能成就“武”，发挥着基础和统领的作用，不无“文经武纬”以及在特定时期要求“偃(yǎn)武修文”的意味。

“文”为何能“止戈”

“文”为何能“止戈”？“以文止戈”出现于《刘子》意义何在呢？

和平安宁从来就是人类社会理想的一个基本要素。《论语》记孔子说：“远人不服，修文德以来之。”“来远人”靠的是“修文德”。“修文德”指摒弃干戈攻伐而行仁政、兴教化，致使社会和谐安定而言；实现这样的和平安宁是稳定的，能教远人“既来之，则安之”。“以文止戈”的“文”显然以为仁德的文治能“力农牧、兴百业”，可致民富国强，国泰民安、文化昌盛。能够成就消弭兵祸于无形之“武”，取得“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的业绩，乃至成就“以德服来远人”、“朝万国”的盛世。

魏晋南北朝时期篡代层出，无一不是尾大不掉的权臣以武力作后盾取代前朝。“五胡十六国”也都是“以武创业”。相互之间的征战、杀伐、侵扰掳掠不断。《刘子》此时不说“止戈为武”而直言“以文止戈”，其意在于凸显人们对清明之“文治”、“德服”的向往：它无疑是对民生家国苦难深重历史经验的总结，透露出对战争的谴责和对国家统一与和平安宁的渴求，以及对于“文治”的信心与期待。

在刘勰那个时代，“以文止戈”也可以说是对那些开国称制“以武创业”者的告诫：如果不能实现昌明的“文治”，新一轮的“以武创业”朝代更迭将不可避免。

概言之，《刘子》“以文止戈”命题的提出，是先秦“文以止戈为武”之论的延伸和跃升：它明确地要求人们尤其是国政的决策者运用“文”的手段制止、消弭战争。

“以文止戈”的现实意义

古今中外不乏“以武创业”的历史记录，通过征伐、革命或独立战争建国、改朝换代，以军事和暴力手段占山为王、实现割据和政权更迭的也不少，所以我们在戏曲中能听到“有枪便是草头王”的唱词。

其实，“以文止戈”的意义更为重大，更合乎人们共同的社会理想。

在现代社会，“以文止戈”的“文”治，当指和平的、推动文明进步的治理，包括内政修明、法制健全、科技进步、经济和文化发展，以及由此带来的社会和谐安宁、繁荣昌盛，文明程度的提升。以“文”自强，既能惠及友邻，也能震慑外部的觊觎者，维护国家权益，“止戈”于无形。近年民族分裂主义、宗教极端主义制造了一系列暴力恐怖事件，除了必须用强有力的手段予以回击和防控以外，更重要的是要采取措施促进民族地区的经济和文化发展，使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改善、提高，民族间的团结互助、和睦相处得到维护和加强。这样的“文治”，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全和国家的统一才有根本的保障。

在对外关系方面，“以文止戈”还包括以政治、外交等方面和平的途径和手段化解国际争端，制止战乱。对于战争和杀戮、暴力不止的当今世界而言，世界性的“文”当指在和平共处中实现的普遍的社会经济发展和文明进步。拥有这种合乎人类自我完善共同目标的“文”，各个地区、国家、人民、族群和不同意识形态、不同政治理念、主张就能够相互包容、尊重，友好交往、互惠互助与和谐共存，处理争端的时候才有望不再诉诸武力、从根本上消除战乱。(利用：沈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