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中西传统文化的基本精神

了解过去和外界，是为更好把握自我的未来。

在这个中西古今文化相互交织、激荡碰撞的多元时代，倘若对于人类的传统价值体系多感不满或有所诟病，且不甘于苟同当下瘟疫一般流行的物质享乐主义的盲目浮躁气息，又不轻易附和追随某种新鲜前卫的生活理念，那就特别需要一番认真努力的考察与深思，才有可能最终做出令人欣慰的判断与选择。

古语说，“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俗话亦言“疾风知劲草”。

自我有了确实的主见，才不至因被不时来自某个方向的狂风肆虐或诱惑而陷入迷途，实现人生的真正自由。

以上所说，是本篇论文的初衷。

放眼全部人类的历史，不难看出一个明显的现象：发源于内陆长江、黄河流域，后来扩散到整个东亚地区的中华文明，以及诞生于爱琴海周边，奠定了西欧传统文化框架方向的两希文明，是所有民族国家当中显得独特典型的文明。

前者的内陆农耕、家族亲情、和顺守成、稳定单一与后者的海洋商贸、个人力智、冲突创新、动荡丰富的特点，几乎彼此完全相反。

以下主要从这些方面展开论述。

古希腊时期取得的文明成就，是西方文明第一次达到的值得纪念的高度。

海洋商业、民主政治、艺术哲学及科学宗教等领域的成就，在西方整个历史上都是显著的，产生的影响是深远的。

古希腊地区，贫瘠多山不宜农耕，地区之间阻隔松散，海岸曲折良港颇多，海面平静利于出航，夏季干燥宜于活动。

这种地理、气候环境导致希腊古人，多以独立往来地中海周边区域进行商业贸易为生，视野开阔。

海水流动而神秘莫测，容易激发探索未知世界的好奇欲望；掌握各种信息技术及科学知识，才能在商品的加工、流通及销售过程当中获得最大收益；夏季干燥少雨宜于室外露天大众活动的开展，纵横交错的山地形成松散的地区联系，频繁独立的商业贸易往来，使得民主政治的出现有了较为合适的条件；独立的个体经济以及民主政治，进而促使个体力智及独立精神的发展，并且最终产生了与此相应的西方古典的艺术哲学、科学宗教等文化。

生活方式决定观念逻辑，而地理气候环境又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生活方式。

环境决定论不是绝对的真理（什么真理又可自封为绝对真理呢），可是环境决定论对于某些文化现象的解释具有相当的说服力，尤其是在人类文明举步维艰的远古时期。

人类文化，原本就是自然进化的结果，与环境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是不言而喻的。

商业产地的选择、原料的购置、产品的加工与销售的整个过程，都要个人独立创新精神的持续投入和广泛复杂的社交关系的不断建立，从而培养成了一种细致活泼的气质。

由地中海东岸希伯来人创立的犹太教及后来的基督教，是人类对于自身存在觉解的异化反映。

宗教信仰之神，实为幻想之人。

上层官僚教主不免利用宗教进行统治，但是宗教本身存在与发展的根基则是下层普通百姓。

所以我说，宗教是人类对于自身存在觉解的异化反映，而不只是上层官僚教主统治下层普通百姓的工具。

宗教并非希伯来与以色列人的独创，但却在他们那里获得了持久丰富的发展。

古时以色列人的艰难处境，使得他们非常渴求神的救赎。

处境愈是艰难，这种信仰却愈是深刻。

或是久了，神便真正的介入他们的生活内部。

人的精神，经过宗教的洗礼，大概多少都能获得提升和超越。

尽管我本人对于宗教持着否绝的态度，这并不能左右我对宗教本身可能价值的客观估计。

希腊的科学与希伯来人的宗教，确立了西方古典文明的方向，奠定了西方古典文明的根基。

中国先秦文明的成就及影响与西方古希腊时期的情况相仿。

中国古人几乎从未到过海洋，千百年来大都终生从事农耕。

农民，在古代中国是个仅次于知识分子而高于商贾、工人的阶级。

安定广阔的生存环境，复杂多样的地貌气候，形成了众多相对独立但又统归一个中央集权专制的家族的出现。

农民很少流动，视野狭窄，人口众多，关系复杂，家族当中的男性老者一般具有相当的权威。

日复一日，他们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从事农业生产，国家提供城市道路、水利工程等公众设施服务。

收成好坏时常依赖于地力与气候条件，产量品种多无大的变化，人在自然面前只有选择“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的“无为”。

播种、施肥、收割及储藏等环节，依赖家庭成员与国家组织互助，个人依赖家长权威与世代经验，培养出了这种无为和顺的气质。

给予食物、土木各种生活用品的大地，在国人眼里像位仁慈的母亲，而非像令希腊古人产生探索未知领域的好奇欲求，并使人与物（或者也包括人）之间产生对立观念和情感冲突的凶恶的波塞冬。

古人与自然之间形成一体圆融、平淡顺从的关系。

希腊古人更多信赖个人力智的自主创造，而非家长权威的经验或自然神灵的恩赐。

安定广阔的生存环境以及众多家族的农耕经济，最终孕育出了中央集权专制的政治。

国君很像家长，同时又是“天之骄子”。

通过举孝廉、科举考试选出并分派各地的文武百官，是他的忠诚亲信，他们通过表面的制度法规与实际的道德情感建立牢固的联系。

“仁孝忠信”在国人的眼里，被赋予具有“成人”的意义。

海洋的变动神秘与陆地的稳定无奇，造成西人开阔求新的视野、激越冲动的情感、人物之间的对立、超越的宗教关怀，以及国人单一守旧的观念、平淡和顺的情感、人物之间的统一、入世现实的价值取向；隔离分散的区域构成、独立自主的商业贸易与众多相似的家族单元、协调互助的农业生产，造成西人的民主政治、对个人力智的注重、对自然法则的尊重和国人的集权政治、对家长权威的信赖、对人伦亲情的重视。

总的说来，中西文明从内陆、沿海两种不同的地理气候生存环境，哲学层面在空间上的人物一体或是对立，时间上的因循守旧或是进展求新，到艺术层面的人文写意或是科学求实，再到人生层面的世俗人伦或是超越信仰等，形成了几乎完全相反的特点。

如今，中西文明相交相容而使各自的处境，比起以前的任何一个历史时期，都要显得更加扑朔迷离，使自我面对世界人生的时候更加犹豫徘徊，盲目冲动。

因为摆在你我面前的是个支离破碎、光怪陆离的世界：不是简单纯朴，而是色彩缤纷，以致令人“目盲”；不是寂静安宁，而是声嘶力竭，以致令人“耳聋”；不是没有道路，而是道路交错，以致令人“眼花”；不是没有自由，而是自由太多，以致令人“智昏”。

虽然如此，传统的力量毕竟是强大的，依然是短暂彷徨之后可能重新进驻的安全港湾。

中西在相互影响探索各自未来的文明方向的同时，几乎还是走在各自一直在走的路上，等待继往而开来。

西方的科学与宗教精神吸纳中国的世俗人文气息而愈加兴盛，中国的伦常情感关怀有了坚实的物质基础与超越的信仰自由而愈加强烈。

传统，包涵着悠久丰富的历史积淀，并且已经融入各自民族的文化基因之中，没有谁会想要轻易放弃自己的过去而果决的选择对方的道路。

吸纳对方的某些优势以强大自我，或许才是各自真正的潜在意识。

自我，何时何地，都是主体，外界的一切能量因素必须服务于这个主体，而非主体被吞食肢解。

这就像一个人，他怎么可能轻易选择变成另外一个人？即使这另外的一个人是他极其崇拜的偶像，并且自我身上存在诸多缺点。

终其一生，他可能始终都在扮演着那个根深蒂固的自我角色，虽然有过感叹、挣扎、羡慕、努力等等。

文化亦是如此，有他的性情，有他的自尊。

根本的说，中西文化，体现了人类社会当中存在的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海商与农耕；古今文化，体现的则是人类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关系，企图摆脱自然约束而又回归自然本真的过程。

依照逻辑，西方的海商文化是高于中国的农耕文化的一个人类历史阶段，现代的回归自然本真是高于古代摆脱自然约束的一个人类历史阶段。

不过，这也只是一种相对的说法，只能是种相对的说法。

因为一切的“存在”，都是相对的“存在”，甚至存在本身都是相对的存在，从来没有绝对的可能。

相对的存在，就是佛家所谓的“实相”，或者也就约等于“绝对”。

就像，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真正的相对也就是绝对。

文化之间的比较，如同穿衣吃饭，米面皮棉之间无法分出价值层面的高低，大海与星空一样的美丽！现实当中个人的常态是，以自我的意念为“是”。

能够自圆其说的，被看作明智；自相矛盾的，被看做愚顽。

明白有无静动之间的辩证关系，并不能改变人类的现实处境。

饭，还是得吃，而且一口一口的吃；字，还是得写，而且一笔一划的写。

凡人还是活在生老病死，衣食男女，名利权情，琴棋书画等钩织的属人的文明世界之中。

凡人从来没有幻想的那种智慧或神力，他的一切努力和艰深思考，不是使原本的不能变成可能，或是使人透过所谓的现象把握本质。

而是使人明白不能就是唯一的可能，现象就是唯一的本质。

可是，人的心地因此会变得通透清净，避免承受“多余”的困扰负累。

这就像人在漆黑一片的夜晚与光明普照的白昼行走，摆在面前的固然还是同一条道路。

可是黑夜之中的人碰倒陷阱受到牵绊之时难免恼怒纠结，他看不清路上的障碍，以为本来有幸可以避免（侥幸），结果没有避免，于是责备环境恶劣和自我不够谨慎。

白昼当中的人也要碰到同样的陷阱受到同样的牵绊，可是因为看清了地形，明白没有人能跳着、飞着过去避免（必然），所以他在面对的时候就会从容淡然许多。

如有人说，明白的人顺从的跟着命运走，糊涂的人被拽着跟命运走。

两者之间的区别是，有没有那份多余的纠结。

或者像是乘坐飞机，自我是惶恐不安而紧张祈祷，还是自在平常以致酣然入睡，其实并不直接决定飞机本身的安全与否。

那份惶恐，就是“多余”的。

我不主张在中西古今的文化之间分出高低，但是可以而且应该进行比较。

比较的目的是为了看清各自真正的面貌，而非一较高低。

世上哪有永远的赢家！或者说，真正的赢家其实一无所得，因为他赢的全是自家的财富。

就像古老的国王一样，他没有真正的敌手。

绘制一幅清晰的世界地图，高山河流、雪域草原等风景地貌摆在面前，给予自我进行自由选择的可能。

草原虽然宽敞平坦，可是有人宁愿选择曲折的山路；南方沿海气候温暖湿润，可是有人宁愿选择北方寒冷干燥的雪域。

所以，比较只是为了看清彼此的真实面貌，给予自我进行的自由选择提供材料支持，绝非相互诘难攻击。

这种说法，难免会有宿命论的色彩，似乎个人在命运面前无能为力。

倘若如此，活着的意义何在？这种误解还是源于没有真正明白动静有无的辩证关系。

无与静是对存在的本性——有与动的反义解释。

解释，原是出于人性的自然需要；反义，是人类理性把握事物的基本方式。

人在观察到了各种相反的现象之时，才能对于各方的特性产生可能的理解。

例如，当人走进一间到处漆黑一片或是同等光亮的房间，他能看到什么呢？他的眼前一无所有。

这时，如果通过光源的逐渐集中而改变房间的光照，一张桌子或是一把椅子，一个杯子或是一个苹果，这些东西才会逐渐显出各自的形象。

原本看似一无所有的房间，竟然暗藏着如此丰富的东西。

这种发现就是基于黑暗与白色以及各种颜色，圆形与方形以及各种形状的区别。

所有，无与静，是两个假设的最高的概念，根本没有一丝实在的内容。

可是，通过这种反义的假设，人便能够更好的把握存在的有与动。

人要寻求存在的依据，而存在的显著特点就是有与动。

有，指各种现象；动，指各种变化。

人要解释各种的现象与各种的变化，这种企图的逻辑结局就是终于从有过渡到了无，从动过渡到了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