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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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赋》(注释译文简析)

《文赋》(注释译文简析)

文赋陆机 1余每观才士之所作,窃有以得其用心。

夫其放言遣辞,良多变矣。

妍蚩好恶,可得而言2。

每自属文,尤见其情3。

恒患意不称物4,文不逮意5,盖非知之难,能之难也。

故作《文赋》以述先士之盛藻,因论作文之利害所由6,他日殆可谓曲尽其妙7。

至于操斧伐柯8,虽取则不远,若夫随手之变,良难以辞逮。

盖所能言者,具于此云尔。

伫中区以玄览,颐情志于典坟9。

遵四时以叹逝,瞻万物而思纷;悲落叶于劲秋,喜柔条于芳春。

心凛凛以怀霜,志眇眇而临云10;咏世德之骏烈,诵先人之清芬11;游文章之林府,嘉丽藻之彬彬12。

慨投篇而援笔,聊宣之乎斯文13。

其始也,皆收视反听14,耽思傍讯15,精骛八极,心游万仞16。

其致也,情曈昽而弥鲜17,物昭晰而互进18,倾群言之沥液19,漱六艺之芳润20,浮天渊以安流21,濯下泉而潜浸22。

于是沈辞怫悦,若游鱼衔钩,而出重渊之深23;浮藻联翩,若翰鸟缨缴,而坠曾云之峻24。

收百世之阙文,采千载之遗韵25,谢朝华于已披26,启夕秀于未振27,观古今于须臾,抚四海于一瞬。

然后选义按部,考辞就班28,抱景者咸叩,怀响者毕弹29。

或因枝以振叶30,或沿波而讨源,或本隐以之显,或求易而得难,或虎变而兽扰,或龙见而鸟澜31,或妥帖而易施,或岨峿而不安32。

罄澄心以凝思,眇众虑而为言33,笼天地于形内,挫万物于笔端。

始踯躅于燥吻,终流离于濡翰34。

理扶质以立干,文垂条而结繁,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思涉乐其必笑,方言哀而已叹。

或操觚以率尔35,或含毫而邈然36。

伊兹事之可乐,固圣贤之所钦,课虚无以责有37,叩寂寞而求音,函绵邈于尺素38,吐滂沛乎寸心39。

言恢之而弥广40,思按之而愈深。

播芳蕤之馥馥41,发青条之森森,粲风飞而飙竖42,郁云起乎翰林43。

体有万殊,物无一量44,纷纭挥霍45,形难为状。

辞程才以效伎46,意司契而为匠47,在有无而僶俛48,当浅深而不让。

虽离方而遁员,期穷形而尽相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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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讲 陆机与士族文学


葛洪:“一代之绝。” 钟嵘:“太康之英”。 唐太宗:“百代文宗,一人而已”。
陈祚明《采菽堂古诗选》:(陆诗)造情既浅,抒 响不高。拟古乐府,稍见萧森;追步《古诗十九 首》,便伤平浅。至于述志赠答,皆不及情。夫破 亡之余,辞家远宦,若以流离为感,则悲有千条; 倘怀甄录之喜,亦幸逢一旦。哀乐两柄,易得淋漓, 乃敷旨浅庸,性情不出。……大较衷情本浅,乏于 激昂者矣。”
陆机的乡曲之思中既有对庄园衰败的遗恨,也有身处异乡时 对家园的眷恋。 更加重要的是,故乡,已经成为陆机心灵的避难所。 陆机诗歌中的乡曲之思突破了历史上游子思妇诗歌的框架, 为游子之歌注入了厚重的分量,丰富了游子之歌题材的内涵。
士族文学表现之三:克振家身
陆机《猛虎行》云: 恶木岂无枝,志士多苦心。…… 日归功未建,时往岁载阴。 其《长歌行》云: 慷慨亦焉诉,天道良自然。 但恨功名薄,竹帛无所宣。 河桥之战前夕,在和司马颖的对话中,他自比管仲和乐 毅,对自己才能非常自负。 “列军自朝歌至于河桥,鼓声闻数百里,汉、魏以来, 出师之盛,未尝有也。”
士族文学的表现之五:பைடு நூலகம்答与模拟
赠答诗在陆机陆云的诗歌创作中占有重要位置。陆机现存赠 答诗35首,陆云现存赠答诗22首。 二陆赠答诗中涉及最多的是当时社会上的一个特殊的群体— —东南士族。 二陆赠答诗中反复出现两组词语,一组是“南”、“南国”、 “南金”等,另一组是“鸿族”、“世族”、“洪族”等。 陆云《答张士然诗》云:“欢旧难假合,风土岂虚亲。感念 桑梓域,髣髴眼中人。”
“(贾谧)开阁延宾,海内辐凑,贵游豪戚及浮竞之徒,莫 不尽礼事之。” 既然与贾谧集团关系密切,在剿灭贾谧的事件中,他又因 “豫诛贾谧功,赐爵关内侯”; 作为赵王司马伦的中书郎,在清除赵王伦的事件中,陆机侥 幸脱险了。 “机释戎服,著白帢,与秀相见,神色自若,谓秀曰:‘自 吴朝倾覆,吾兄弟宗族蒙国重恩,入侍帷幄,出剖符竹。成 都命吾以重任,辞不获已。今日受诛,岂非命也!’因与颖 笺,词甚凄恻。既而叹曰:‘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

两晋士族文学的特征

两晋士族文学的特征

两晋士族文学的特征作者:孙明君来源:《古典文学知识》2009年第02期两晋是士族文人最为活跃的时代,士族文人是当时文坛的主要力量,他们的思想情感可以左右文坛走向,他们的审美风尚可以引导时代潮流。

所以,从文学的角度看,两晋时代可以看作士族文学的时代。

此前的汉魏是士族文学的萌生期,此后的南朝则是士族文学的式微期。

两晋士族文学的发展经历了三个阶段,或者说三次高潮。

第一个阶段是西晋时期,这个阶段有两个士族群体活跃在洛阳地区,一个中原士族群体,代表人物是潘岳和石崇;一个是东南士族群体,代表人物是陆机陆云兄弟。

两个群体之间有一定交往,二陆兄弟都参加了贾谧的“二十四友”集团。

第二个阶段是东晋中期,这个阶段活跃在文坛上的是侨姓会稽士族群,代表人物有孙绰、王羲之、谢安等人。

此期盛行玄言诗。

第三个阶段是东晋末期及刘宋初年,此期活跃在文坛上的是谢氏家族群体。

这个时期又可以分为前后两段,前一段的代表人物是谢混,后段的代表人物是谢灵运。

此期山水文学开始兴盛。

三个阶段各有自己的特色,但从总的方面看也有一些共性,这些共性就构成了士族文学的主要特征。

两晋士族文学的主要特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第一、具有强烈的门第观念和鲜明的贵族志趣。

文学作为情感的载体,应该表现思想情感的所有方面。

然而在中国封建时代,最高统治者要求文人把文学与政治联系起来,主张文学为现实政治服务。

许多士大夫阶层的文人也会自觉的、主动的去迎合最高统治者。

汉武帝时代,统治者“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儒家学者倡扬“诗教”。

《毛诗序》曰:“诗者,志之所之也,在心为志,发言为诗。

……情发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

故正得失,动天地,感鬼神,莫近于诗。

先王以是经夫妇,成孝敬,厚人伦,美教化,移风俗。

”其实,就文学与政治的关系而言,是有不同内涵的。

就汉晋文学而言,我们至少能够看见从属于国家政治与封建道德的文学作品;也可以看见表现士人天下意识的作品,还可以看见表现家族意识、门第观念的作品。

论陆机诗歌创作思想内容与表达技巧

论陆机诗歌创作思想内容与表达技巧

论陆机诗歌创作思想内容与表达技巧作者:郭庆如来源:《湖北函授大学学报》2017年第07期[摘要]西晋时期传统儒教精神弱化,文学的政教功能被抛弃,创作的技巧和形式问题得到了重视。

陆机作为“太康之英”,是这一时期文坛的代表人物,进行了大量文学创作实践,在诗歌创作技巧和表现形式等方面做出了突出贡献,对后世文学创作也产生了不可磨灭的深远影响。

[关键词]陆机;诗歌创作;表现技巧[中图分类号] I206[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671-5918(2017)07-0175-02doi:10.3969/j.issn.1671-5918.2017.07.082[本刊网址] http://建安时“三曹七子”的诗文写作还是与“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紧密相连的。

到正始时期,社会动荡,个体的生存都难以保证,儒家思想已经不足以安抚人心,道家玄学和老庄思想开始占据文坛。

而到了西晋,文人的政治道德观念愈加淡薄,传统的建功立业思想已经演变成单纯的追名逐利。

“金谷二十四友”,就是由当时士人攀附权贵的普遍行为产生的,正是政教精神弱化的重要体现。

西晋文士抛弃了政教精神中文学创作强调自我修养和社会责任的崇高一面,不再将“立德、立言、立功”这“三不朽”作为创作的动力和目标,自然更加重视文学创作的技巧和形式问题,从而形成了总体文风的辞采清雅、色调轻绮、对仗工整、句式绵密等特点,而陆机的诗歌创作正是这种文风的代表。

陆机的文学成就在当时就影响颇远,以“才多”著称。

葛洪《抱扑子》中认为其文犹“玄圃之积玉”、“五河之吐流”,乃一代之绝!钟嵘《诗品》评价他“才高辞赡,举体华美”、“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文章之渊泉也”。

下文重在从思想内容、表现手法、语言风格三方面,详细分析其在诗歌创作上做出的贡献。

一、思想内容在思想内容方面是他对“诗缘情”观点的实践,虽然并没有取得成功,但诗人也是有意识地朝“诗缘情”方向努力了。

陆机诗歌创作中主要有四种主题:(一)游子的忧愁陆机本是江东士族,晋灭吴之后,应召入洛,辞别亲人故土,游宦之中的孤独自然流露于诗作之中。

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一)

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一)

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一)【内容提要】前人对陆机诗歌有情还是无情的争议,以及对陆机诗歌的抬高和贬低,都与他诗歌中的士族意识密切相关。

士族意识的形成是魏晋文学史上的重要现象之一,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标志着中国诗史上士族意识的成熟。

陆机诗歌对中国诗史的最大贡献就在于他第一次深刻地表现了士族意识。

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主要表现在家族情结、乡曲之思、功名意识等方面。

陆机诗歌展现了一个士族文人的心路历程,展现了他的自负、冲突、忧思、孤独。

较之于建安诗人,陆机诗歌的确缺乏刚健的风骨,但较之于六朝时代盛行的玄言诗和宫体诗,陆机表现士族意识的诗歌毕竟言之有物,言之有情,既有一定的力,也有一定的气。

【关键词】陆机/士族意识/家族情结/乡曲之思/功名意识后人对陆机的评价可以初盛唐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

从六朝时期一直到初唐时代,陆机受到了崇高的礼遇。

葛洪云:“其弘丽妍赡,英锐漂逸,亦一代之绝乎。

”1](P1481)钟嵘许其为“太康之英”2](P38)。

唐太宗认为:“百代文宗,一人而已”1](P1481)。

盛唐以下,虽然也有对陆机给予高度评价者,但从总体情况来看就每况愈下了。

清人陈祚明、沈德潜等对陆机多有批评,沈德潜说:“士衡以名将之后,破国亡家,称情而言,必多哀怨。

乃词旨敷浅,但工涂泽,复何贵乎?”3](P156)20世纪以来,许多学者都将陆机看作一个六朝形式主义诗风的代表人物,认为他的诗歌一味模拟前人,敷衍成篇,繁缛华丽,对后世诗风产生了不良影响。

陆机在《文赋》中提出“诗缘情而绮靡”(注:本文所引陆机作品,据金涛声点校《陆机集》,中华书局1982年版。

),又在《遂志赋》主张“声为情变”,为中国古代诗学理论做出了巨大贡献。

他的作品中不仅描写情感的词语比比皆是,而且直接使用“情”字的地方也随处可见。

一个首次提出“诗缘情”主张的文学理论家,一个在作品中频繁使用“情”字的诗人竟然被人认为言不及情,这到底应该如何理解呢?的确,陆机诗歌中缺乏那种“周公吐哺,天下归心”4](P349)的英雄意识,也缺乏那种“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4](P347)的“诗史”之作。

论六朝诗歌中的士族意识

论六朝诗歌中的士族意识

论六朝诗歌中的士族意识——试以陆机、谢灵运为例[摘要]:士族意识是指士族文人围绕着显赫家世,在诗文中所表现出来的对自己祖宗功勋的热情歌颂、及其对自己高贵的出身所表示出来的自豪感和优越感。

士族意识主要通过家族情结、乡曲之思、功名意识等方面的内容表现出来。

在诗歌中表现士族意识是魏晋南北朝文学中的重要现象之一。

士族意识发源于屈原、曹植诗歌中的贵族意识,东汉末年蔡邕的《祖德颂》等文开启了用诗赋表现士族意识的先河。

陆机诗歌第一次深刻地表现了家族情结、乡曲之思、功名意识等士族意识的各个方面。

其在士族意识的发展过程中直接开启了谢灵运等诗人诗歌中的门第观念。

[关健词]:士族意识陆机门第观念谢灵运所谓士族即中古时代的门阀大族。

史学界的研究表明,士族的前身是东汉末的大姓名士,士与宗族的一体化萌生了士族。

①钱穆先生指出:“门第在东汉时已渐形成。

……‘累世经学’与‘累世公卿’,便造成士族传袭的势力,积久遂成门第”。

②士族势力在两晋时进入兴盛阶段。

东晋时更与皇权结合形成了门阀政治。

直至初唐时期门阀士族势力才逐渐衰亡。

中古士族在政治上与政权关系密切。

在经济上占有大量的庄园,在文化上引导社会文化学术思潮,在文学上引领时代审美时尚。

林继中教授认为:在士族确立的主要依据官爵、婚姻、文化教养三要素中,文化教养是士族形成的内部条件,可见其在构建士族文化的过程中尤为直接。

魏晋南北朝时期的多数文人,均出自士族家族,而“二陆”、“二谢”便是其中的佼佼者。

士族的形成以其是否具有相当的文化素质为条件,对于寒门子弟而言,哪怕你政治、经济上再有实力,但在文化上粗鄙不堪,也是不能成为士族的。

魏晋南北朝之际,士庶界限十分严格。

在这个问题上,士大夫掌握着很大的决定权。

平民出身的人,即使立了大功,获得了高官厚禄,但不得士大夫允准。

仍不能算是士人,连皇帝的意见有时也难于决定。

最有名的是南朝宋路琼之的例子。

《南史·王弘附王僧达传》载:“黄门侍郎路琼之,太后兄庆之孙也,宅与僧达门并。

浅析陆机、庾信诗歌中的贰臣心态

浅析陆机、庾信诗歌中的贰臣心态

浅析陆机、庾信诗歌中的贰臣心态关键词:陆机;庾信;贰臣心态陆机(261--303),吴郡(今江苏吴县)人,出生于东吴的世家大族,十四岁为牙门将军,二十歲时吴灭,退居旧里,闭门勤学,十年后踏上了入洛求官之路。

庾信(513--581),南阳新野(今河南新野)人,出生贵族,从小出入梁朝的宫廷,其父为齐、梁时期著名的宫体诗人庾肩吾。

庾信四十二岁时出使西魏,在此期间,梁朝被西魏所灭,而他因为出众的文学成就,被强留在长安。

两个不同时期的人,却有着相同的人生经历,即都出仕于使自己国家灭亡的国家。

贰臣是中国历史发展中产生的特殊的群体,一般出现在改朝换代之际,他们先在前朝为官,然后又屈从于新朝,出仕他国总会或多或少的表现出贰臣心态,下面我们就陆机、庾信入北后的诗歌来分析他们的贰臣心态,并且进一步探究影响他们贰臣心态的深层原因。

一、行矣勉良图,使而修名立陆机的诗被钟嵘列为上品,称其诗“才高词赡,举体华美”“咀嚼英华,厌饫膏泽,文章之源泉也”①,因此陆机被世人成为“太康之英”。

徐公持先生认为:“陆机的诗歌佳作,以表现两方面内容为主,一是功名追求不能遂意时之忧思,一是在洛游宦中之孤独”②我们知道陆机诗歌创作的最大成就在句法和词藻两方面,但就内容而言,除了早期的一些唱和应酬之作,其余的都为仕宦道路上的不顺意和对故土亲人的思念。

一首《赴洛道中作》③表现了他排除千难万险也要为官立名的决心。

“远游越山川,山川修且广”,一方面是说从东吴去洛阳道路的艰难,另一方面暗示出为官道路和人生道路的艰险,诗人要想博取功名光耀门楣是需要走过一段很长很曲折的道路,可是即使这样,他也要排除万难,勇敢地踏上人生的征程,这样的功名心态就决定了他锐意进取的贰臣心态,虽然出仕他国,但仍然热衷政治,在动乱的时局中,没有因艰难和个人情感就放弃建立功业的机会。

二、故国从此去,子山不复还庾信的诗歌创作,学者大多以出使西魏不返为界分为前后两个时期。

前期诗歌文风清丽,多以应制之作为主,后期诗歌善用典故,内容多以思乡之情和屈身仕于北朝的痛苦为主。

陆机:华亭鹤唳(魏晋名士的风流)

陆机:华亭鹤唳(魏晋名士的风流)

陆机:华亭鹤唳(魏晋名士的风流)陆平原①河桥②败,为卢志所谗,被诛。

临刑叹曰:“欲闻华亭③鹤唳,可复得乎!”--《世说新语?尤悔》陆机临刑前“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的感慨,便是著名典故“华亭鹤唳”的由来,这其中包含了多少故乡的思念、仕途的艰难和人生的辛酸啊。

如前文所述,吴郡陆氏世代服膺儒学,子弟多以仕途功名光耀家族。

陆机的祖父陆逊、父亲陆抗相继为东吴丞相、大司马,吴郡陆氏也因此鼎盛一时。

三国归晋后,吴郡陆氏作为失败方的江南土著大族,门第大为下降。

曾作《祖德赋》、《述先赋》、《辨亡论》等歌颂祖辈辉煌功业的陆机,不甘心吴郡陆氏的门第同已成为历史的东吴一同沉沦。

在东吴灭亡,闭门苦读十年后,与弟弟陆云一起北上京都洛阳,图谋仕进,重振门庭。

虽然时年29岁的陆机主动承担起匡扶家业的重任,但面对陌生的异乡,面对未知的前程,陆机仍与许多游子一样,充满着对前途的迷茫和对故乡的留恋。

在北上京城的途中,他即兴写下行旅诗名篇《赴洛道中作诗两首》。

第一首“悲情触物感,沉思郁缠绵。

伫立望故乡,顾影凄自怜”是他身为吴臣对故国破灭、被迫北上深深的哀怨。

第二首“清露坠素辉,明月一何朗。

抚枕不能寐,振衣独长想”是他身为亡臣对今后的前途长长的忧愁。

如同现在南方人初到北京,陆机、陆云兄弟以“亡国之臣”的身份初到京都,也饱尝了许多北方士族子弟的歧视和白眼。

当时,北方高门向来以中原正统自居,外加他们又是汉末三国的最终胜利者,所以,吴蜀人士在他们眼里,自然是“亡国之余”,处处低人一等。

一次,陆机去拜访驸马王济,王济指着餐桌上的羊奶酪,轻蔑地对陆机说:“你们吴越有什么菜比得上奶酪?”陆机一听就很不舒服,马上巧妙地反驳:“即便不加盐和豆豉,我们千里湖的名菜莼羹也足可媲美。

”(王济对美食极为考究,他家的乳猪都是用人乳喂养的。

)对岳父晋武帝都敢放肆无礼的王济,为人傲慢一点也就罢了,但同样仕途艰难,文才与陆机齐名,有“陆才如海,潘才如江”之誉的美男子潘岳竟然也不给陆机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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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一)【内容提要】前人对陆机诗歌有情还是无情的争议,以及对陆机诗歌的抬高和贬低,都与他诗歌中的士族意识密切相关。

士族意识的形成是魏晋文学史上的重要现象之一,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标志着中国诗史上士族意识的成熟。

陆机诗歌对中国诗史的最大贡献就在于他第一次深刻地表现了士族意识。

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主要表现在家族情结、乡曲之思、功名意识等方面。

陆机诗歌展现了一个士族文人的心路历程,展现了他的自负、冲突、忧思、孤独。

较之于建安诗人,陆机诗歌的确缺乏刚健的风骨,但较之于六朝时代盛行的玄言诗和宫体诗,陆机表现士族意识的诗歌毕竟言之有物,言之有情,既有一定的力,也有一定的气。

【关键词】陆机/士族意识/家族情结/乡曲之思/功名意识后人对陆机的评价可以初盛唐为界分为前后两个阶段。

从六朝时期一直到初唐时代,陆机受到了崇高的礼遇。

葛洪云:“其弘丽妍赡,英锐漂逸,亦一代之绝乎。

”1](P1481)钟嵘许其为“太康之英”2](P38)。

唐太宗认为:“百代文宗,一人而已”1](P1481)。

盛唐以下,虽然也有对陆机给予高度评价者,但从总体情况来看就每况愈下了。

清人陈祚明、沈德潜等对陆机多有批评,沈德潜说:“士衡以名将之后,破国亡家,称情而言,必多哀怨。

乃词旨敷浅,但工涂泽,复何贵乎?”3](P156)20世纪以来,许多学者都将陆机看作一个六朝形式主义诗风的代表人物,认为他的诗歌一味模拟前人,敷衍成篇,繁缛华丽,对后世诗风产生了不良影响。

陆机在《文赋》中提出“诗缘情而绮靡”(注:本文所引陆机作品,据金涛声点校《陆机集》,中华书局1982年版。

),又在《遂志赋》主张“声为情变”,为中国古代诗学理论做出了巨大贡献。

他的作品中不仅描写情感的词语比比皆是,而且直接使用“情”字的地方也随处可见。

一个首次提出“诗缘情”主张的文学理论家,一个在作品中频繁使用“情”字的诗人竟然被人认为言不及情,这到底应该如何理解呢?的确,陆机诗歌中缺乏那种“周公吐哺,天下归心”4](P349)的英雄意识,也缺乏那种“千里无鸡鸣,白骨露于野”4](P347)的“诗史”之作。

从这个角度看,沈德潜等人的指责不无道理。

但是,陆机诗歌有属于自己的情感,有属于自己的精神追求。

概括地说,陆机的诗歌着重在表现一种士族意识。

前人对陆机诗歌有情还是无情的争议,以及对陆机诗歌的抬高和贬低,都与他诗歌中的士族意识密切相关。

所谓士族即是中古时代的门阀大族。

士族形成于东汉时代,钱穆先生指出:“门第在东汉时已渐形成。

……‘累世经学’与‘累世公卿’,便造成士族传袭的势力,积久遂成门第。

”5](P184)士族势力在两晋时代进入兴盛阶段,在东晋时代与皇权结合形成了门阀政治,直到初唐时期门阀士族势力才逐步衰亡。

中古士族在政治上与政权关系密切,在经济上占有大量的庄园,在文化上引导社会文化学术思潮,在文学上引领时代审美时尚,从一定程度上可以说,中古时代是一个门阀士族的时代。

产生于这个时代的文学艺术自然会带有明显的时代烙印。

从诗歌的角度看,士族意识的出现是魏晋时代文学史上的重要现象。

而陆机诗歌中的士族意识标志着中国诗史上士族意识的成熟。

其实,说陆机诗歌中包含着一定士族意识,并不是什么新发现,因为,陆机出身于江东士族家族,陆机诗论倡导绮靡的诗风,陆机诗歌涉及到对父祖的歌颂,经过陆机的改造,诗歌进一步走向文人化和贵族化,这是文学史上的常识。

但是,正因为已经被大家习以为常,反而缺少了必要地深入地探究。

迄今为止,虽然有一些文章涉及到了这个问题,但似乎还没有专文予以全面地探究。

从士族意识的角度看,也只有从士族意识的角度看,才可以挖掘陆机诗歌中“言不及情”的深层原因,才可以说清陆机诗歌在中国诗史上的位置。

有鉴于此,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本人不揣浅陋,就相关问题谈点自己的看法。

一士族意识在文学上的表现,首先就是诗人对自己的贵族出身拥有无比的自豪感和优越感。

在陆机之前,也有流露出贵族意识的诗人。

战国时代,屈原在《离骚》的开篇就写道:“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

”对自己高贵的血统非常看重。

建安年间,曹植“公子不及世事,但美遨游”4](P1184),其《名都篇》描摹他早年的享乐生活,诗云:“名都多妖女,京洛出少年。

宝剑值千金,被服丽且鲜。

斗鸡东郊道,走马长楸间。

”4](P431)其《与杨德祖书》等文章都流露出贵公子的傲慢口气。

但屈原与楚王同宗,曹植乃魏王曹操之子,他们与王室血脉相连,这与中古士族和封建帝王之间的关系不同。

何况,屈原诗歌意在表现他的美政理想和爱国情操,曹植诗歌也重在展现其建功立业的英雄抱负,他们的诗歌中虽有贵族意识,但并不特别强烈。

在中古时代,第一个用诗赋表现其士族家族意识的首推东汉末年的蔡邕,蔡邕有《祖德颂》等文颂扬父祖之德,开启了用诗赋表现士族意识的先河。

从屈原到曹植,贵族意识在缓慢地流动着。

在蔡邕那里士族意识还只是一束火花,到了陆机的诗赋中,才空前地燃烧了起来。

正因为“咏世德之骏烈,咏先人之清芬”是陆机诗赋的重要内容,所以才给庾信留下了“陆机之辞赋,先陈世德”6](P714)的印象。

《晋书·陆机传》说:“以孙氏在吴,而祖父世为将相,有大勋于江表,深慨孙皓举而弃之,乃论权所以得,皓所以亡,又欲述其祖父功业,遂作《辨亡论》二篇。

”1](P1467)其《与弟清河云诗》、《思亲赋》、《述先赋》、《祖德赋》、《吴贞献处士陆君诔》、《吴大司马陆公诔》等作品无不追忆家族昔日的荣耀辉煌,为父祖们歌功颂德,并充满骄傲自豪之情。

在陆机看来,其父陆抗是道德上的完人,其《吴大司马陆公诔》云:“我公承轨,高风肃迈。

明德继体,徽音奕世。

……德与行满,美与言溢。

”吴国的灭亡也与陆抗的去世直接相关,《辨亡论》云:“陆公没而潜谋兆,吴衅深而六师骇。

”《述先赋》云:“故其生也荣,虽万物咸被其仁;其亡也哀,虽天网犹失其纲。

”显然,他过分夸大了乃父在历史上的作用。

作为孝子,夸大自己父亲的功绩也可以理解,但让人无法理解的是,对于比较客观的评价他也不能接受。

为了维护祖先的声望名誉,他的反应有时太过激,他无法容忍任何人以任何方式对自己父祖名誉的伤害。

《世说新语·方正》中的这段话时常被大家征引:“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陆逊、陆抗是君何物?’答曰:‘如卿与卢毓、卢珽。

’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

’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7](P167)面对卢志公然挑衅,陆机针锋相对地反击无可厚非。

但陆机在为人处世方面也有问题,他在另外一些场合的表现就让人难以恭维。

“初陆机兄弟志气高爽,自以吴之名家,初入洛,不推中国人士。

”8](P1068)或许正是陆机兄弟平日的傲慢态度引来了卢志之流的无礼。

《世说新语·赏誉》注引《文士传》曰:“机清厉有风格,为乡党所惮。

”一个人“清厉”到让乡亲们敬而远之,并不是什么能耐。

陆机写给陆云的信中说:“此间有伧父,欲作《三都赋》,须有成,当以覆酒瓮耳。

”9](P2375)从他对庶族士人左思的蔑视,也可以看出他的张狂。

《晋书·吾彦传》曰:“帝尝问彦:‘陆喜、陆抗二人谁多也?’彦对曰:‘道德名望,抗不及喜;立功立事,喜不及抗。

’……(陆机兄弟)因此每毁之。

长沙孝廉尹虞谓机等曰:‘自古由贱而兴者,乃有帝王,何但公卿。

……卿以士则答诏小有不善,毁之无已,吾恐南人皆将去卿,卿便独坐也。

’”10](P1561)在我们看来,吾彦对于陆机父辈的评价是客观公正的,《三国志·吴书·陆逊传》裴注引《机云别传》云:“初,抗之克步阐也,诛及婴孩。

识道者尤之曰:‘后世必受其殃。

’”11](P1343)陆抗杀害婴孩的残忍行为是无法掩盖的,而吾彦的评价还算比较客气,但即使是这样也依然激怒了陆机。

而陆机气量的狭小在当时已经让“南人”们深感失望了。

《吴趋行》是陆机贵族意识的集中体现,诗云:“楚妃且勿叹,齐娥且莫讴。

四坐并清听,听我歌吴趋。

……属城咸有士,吴邑最为多。

八族未足侈,四姓实名家。

文德熙淳懿,武功侔山河。

礼让何济济,流化自滂沱。

淑美难穷纪,商榷为此歌。

”陆机首先描写了吴国的风物和历史,继而热情歌颂了吴地的门阀士族。

《世说新语·赏誉》云:“吴四姓,旧目云:张文朱武陆忠顾厚。

”刘孝标注引《吴录士林》曰:“吴郡有顾陆朱张为四姓,三国之间,四姓盛焉。

”7](P268)从士族发展史的角度看,陆机的《吴趋行》未尝不是一篇“诗史”式的作品。

陆氏家族一度声势显赫。

其祖父陆逊为东吴丞相,父亲陆抗任东吴大司马,从父陆凯官至东吴左丞相,从父陆喜曾任东吴吏部侍郎。

陆氏家族与孙吴集团通过婚姻结成了坚固的政治联盟,陆逊之妻为孙策之女,陆景(陆机之兄)之妻为孙皓的胞妹。

据《世说新语·规箴》记载:“孙皓问丞相陆凯:‘卿一宗在朝有几人?’陆曰:‘二相、五侯、将军十余人。

’皓曰:‘盛哉!’陆曰:‘君贤臣忠,国之盛也;父慈子孝,家之盛也。

今政荒民弊,覆亡是惧,臣何敢言盛。

’”注引《吴录》曰:“时后主暴虐,凯正直强谏,以其宗族强盛,不敢加诛也。

”7](P300)从这段对话中我们可以看出陆氏家族的兴盛程度。

在陆机眼里,包括陆氏在内的高门士族无不具备文德武功,礼让济济,流化滂沱,在陆机之前尚难以寻到类似的士族颂歌。

陆机表现家族意识的诗赋不仅数量增多,而且情感强烈。

陆机不仅关心家族,也在关心吴国和晋室。

当然他是为了家族利益而关心国家安危。

陆机诗歌开启了六朝时期谢灵运、庾信等士族诗人的门第观念。

不过,到了谢灵运、庾信那里,诗人与皇权的情感和关系进一步淡化,他们所关心的更多的是自己家族的利益。

二《语林》曰:“陆士衡在洛,夏月忽思竹筱之饮,语刘实云:‘吾乡曲之思转深,今来东归,恐无复相见理。

’”12](卷八百六十一,P3827)“乡曲之思”乃是陆机诗歌中士族意识的另一个显著特征。

思乡是古今游子的共同情感,游子之歌大都与思妇之曲相连,传达出游子思妇之间忧伤而缠绵的离别相思。

然而,陆机的乡曲之思却没有涉及到男女情感,而在这一古老的主题中添加了新的内涵。

从东汉社会开始,士族地主就在大力营造庄园。

《后汉书·樊宏传》描写樊氏庄园说:“乃开广田土三百顷余,其所起庐舍,皆有重堂高阁,陂渠灌注。

又池鱼畜牧,有求必给。

”到了建安时代,“豪人之室,连栋数百,膏田满野,奴婢千群,徒附万计。

船车贾贩,周于四方。

”13](P1646)我们现在虽然无法知道陆机家族庄园的详情,但通过相关文献也可做出大体推测。

陆机《七征》中有一段对华丽庄园的描写:“丰居华殿,奇构磊落。

万宇云覆,千楹林错。

……耸浮柱而虬立,施飞檐以龙翔。

回房旋室,缀珠袭玉。

图画神仙,延佑承福。

悬闼高达,长廊回属。

”或许就是以陆氏庄园为蓝本而描绘的。

陆机临死之前慨叹说:“华亭鹤唳,岂可复闻乎!”1](P1480)陆机《赠从兄车骑诗》云:“仿佛谷水阳,婉娈昆山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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