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反传奇——论张爱玲《倾城之恋》

在她的这些作品中，最能代表她艺术风格的当数 《倾城之恋》了，《倾城之恋》写的是一对精明过分的
男女在爱情上辎珠比较，功利全局，最后却因香港的 沦陷而成全一段世故的婚姻。这是一部香港式的传
作品不是一般的传奇，是“传奇中的反传奇”。
一、传奇中反传奇的主人公
“传奇”之名，起源于晚唐裴铡的小说集《传
奇》，宋人尹师鲁也将“用对语说奇景，世以为奇”的 创作称为“传奇体”，作品的主人公往往是一对缠绵 悱侧的才子佳人，如唐元稹的《莺莺传》、白行简的
说到传奇，张爱玲本身就是一个充满神秘色彩的传奇人物，她的小说虽然继承了古代传奇志怪小说的写 作方式，然而她的作品又不是一般的传奇，特男ｑ是从主人公、调子及恋情三方面来感受“传奇中的反传
奇”。
关键词：张爱玲；倾城之恋；传奇中的反传奇
中图分类号：１２０６文献标志码：Ａ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３８７１（２０ＬＯ）０５—００５３—０４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张爱玲无疑是一颗最璀 璨的明星。她原名张瑛，生于上海，是清末明初“清 流派”代表张佩伦的孙女，前清大臣李鸿章的重外 孙女，出身名门。张爱玲于四十年代初开始她的创 作生涯，她先是点燃了“香港传奇”的两炉香：《沉香 屑・第一炉香》和《沉香屑・第二炉香》，接着是《茉 莉香片》、《倾城之恋》、《金锁记》等“上海传奇”。 些玩世不恭的享乐主义者的精神游戏。从中国文学 史的角度来看，当时的中国社会始终处于一股社会 救亡的政治变革的洪流之中。在沦陷区的张爱玲， 处于“无国无家”的生存环境中，完全写没落家庭中 的男女爱情、家庭伦理题材，这无疑脱离不了“新鸳 鸯蝴蝶体”，“新洋场小说”、“娱情小说”的圈子。很 显然，张爱玲的小说继承了古代传奇志怪小说的传 统。然而，透过他作品朦胧的面纱，我们又觉得她的
美的情境，“莫不哀婉有思致”（洪迈《容斋随笔》），
作者在美妙的意境中塑造了一系列富有个性的女性 形象。如《李娃传》中的李娃，她与荥阳生相恋，勇 敢追求自己的爱情，最终二人结合在一起。荥阳生 发奋读书，登第为官，李娃也被封为诰命夫人。李娃 清醒过人，明智、坚强、练达，这些构成了她性格的闪 光点。《莺莺传》中的崔莺莺与张生相恋的过程，是 一个情理冲突最后以情胜理的过程。作者由喜到
悲，凄婉动人地塑造了一个冲破礼教樊篱，争取爱情 自由的叛逆的女性。《倾城之恋》中的自流苏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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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红：传奇中的反传奇——论张爱玲《倾城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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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原的爱情却一反过去的传奇故事套路，他们不是 因爱而结合，而是因为生活的交易最终走到一起，这 与主人公的生活经历息息相关。白流苏离婚后独居 娘家倍受哥嫂的冷遇，多病的母亲又不能为她作主， 当她的哥哥们把她的钱赔在生意上之后，还要倒怪 她的晦气使生意一败涂地。她四嫂抱怨丈夫：“我 早就说你们做金子，做股票，不能用六姑奶奶的钱 哪，没的沾上晦气！她一嫁到婆家，丈夫就变成了败
人生的悲剧性体验。小说中的人物冷酷自私，即使 父母兄弟姐妹之间也没有亲情，人们的心态扭曲变 态。张爱玲说：“悲剧则如大红大绿的配角，是一种 强烈的对照……我喜欢参差的对照的写法，因为它 是较近事实的”。［１’从她的作品中可以看出题材有 限，人物不多，且多以女性为主。两性关系、婚嫁迎 娶是她揭示生活底蕴的切人点和主要视角。在当
谬滑稽的背后感到了彻骨的凄凉。自流苏为着躲避
兄嫂的欺辱，冒险去香港时“她决定用她的前途来 下注。”从内心讲，她是渴望爱情的，但不知道前面 究竟有什么在等着她，她必须时刻小心谨慎，以免上 当，受更大的伤害。自流苏是精明的，当范柳原设计 让她吃醋时，她很明白，“无非用的是激将法，逼着 她自动投到他怀里去。……她虽然穷，７也还是望族， 大家都是场面上的人，他担不起这诱奸的罪名，因此 采取光明正大的态度。……他处处希图脱卸责任， 以后她若是被抛弃了，绝对没有谁可去抱怨”；范柳 原也极精明，他摆明了告诉自流苏“我犯不着娶一 个对我毫无感情的人来管束我，那太不公平。”可他 却又处处在人前与自流苏做出亲狎的神气，使她骑
事——《倾城之恋》。
二、传奇中反传奇的调子
传统的传奇在结构布局上往往采用史传的表现
手法，明确交代故事发生的时间、地点，甚至标注年 号，故意给读者在心理上造成真实的感觉。但这种 布局不过是一种外在的框架，故事的发展过程中，大 量采用虚构想象以求奇，致力于细节描写以求真，在 真假实幻之间，注重小说愉悦性情的作用，由此形成
“作异好奇”。《倾城之恋》却不同于传奇“所成就特
异”的写法，其意象简单，色彩简约，人物情节淡化， 透着一种骨子里的悲凉。这种悲凉的调子正是对传 奇的反叛。也正是这种悲凉构成了张爱玲独特的文 学气质。在张爱玲构造的艺术世界中，社会与人生 都犹如梦魇，是没有出路的。她眼中的世界没有爱 也没有温暖，大家都在为了自己而痛苦地挣扎，在注 定的绝望中觅取一生。《倾城之恋》展示的是整个
《李娃传》等等。与其他传奇作品不同的是，《倾城
之恋》的两个主人公，都不是才子佳人。“倾城”一 词。出自《汉书・外戚传》李延年向汉武帝推荐自己 的妹妹，唱到“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倾城” 指的是颠覆之城的意思。用“倾城之恋”一词来命 名，暗示了主人公生活于沦陷区之中。作品一旦进 入文学叙事，显然就要暗示一个非凡的爱情传奇。
２０１０年９月 第２０卷第５期
榆林学院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ＹＵＬＩＮ ＵＮＩＶＥＲＳ丌Ｙ
Ｖ０１．２０
Ｓｅｐｔ．２０１０ Ｎｏ．５
传奇中的反传奇
——论张爱玲《倾城之恋》
何小红
（榆林学院学生处，陕西榆林７１９０００） 摘要：张爱玲以其令人耳目一新的“传奇”小说和“流言”散文成为上海沦陷区作家中最耀眼的一位， 成为中国现代文坛最具影响力，同时也成为中国现代文学第三个十年通俗文学中最杰出的作家之一。
奇故事，作品对人情冷漠的描写令人震慑，仿佛出
自一个饱经沧桑的大家之手。其艺术之圆熟、语言 之精美堪称中国现代小说的经典之作。张爱玲的这 部作品曾被当时的评论家评为“我们文坛最美的收 获之一”，这是她用灵魂去读取灵魂所得。然而傅 雷先生一九四四年的《论张爱玲的小说》中对《倾城 之恋》提出了尖锐的批评。说《倾城之恋》因为是传
念是要剖析人性中最根本的东西，将她的感知和体
验告诉读者：那就是在“食”、“色”的双重枷锁下，人 从没有跳出过兽的圈子，所谓的“人性”正在被 “食”、“色”一步步吞噬。她的作品始终都在思考怎 样去改变人生的处境，但始终没有结果，所有的人都 妥协了。这是张爱玲的无奈，或许也是她的深刻所 在。《倾城之恋》是对她偏执的文学观念最好的阐 释。 三、别具一格的反传奇恋情 传统的传奇故事往往简洁明快，人物对话生动 传神，语言丰富多彩，善于用诗性的语言营造含蓄优
奇（正如作者所说），没有悲剧的严肃、崇高和宿命
性；光暗的对照也不强烈。因为是传奇，情欲没有惊 心动魄的表现，几乎占到二分之一篇幅的调情，尽是
收稿日期：２０１０—０５—２３
作者简介：何小红（１９８０一），男，陕西米脂人。榆林学院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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榆林学院学报
２０１０年第５期（总第９０期）
自流苏与范柳原两个都是“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 尘”的人。自流苏是家道中落的大户人家的女儿。 因不满丈夫纨绔子弟脾气，离婚回到了娘家，不想 却被另有所图的兄嫂骗光了她的钱。既没有金钱、 韶华也渐渐逝去的她，感受到了这幢老房子咄咄逼 人的压抑，兄嫂再也容不下她，想把她撵出去，而 整个家族不可避免的颓势让她对自己未来的命运产 生极端的恐惧与不甘。于是，她凭着自己一些残剩 的青春，把注赌在了第二次婚姻上。与流苏交锋的 范柳原是归国华侨，他年岁不小了，可是有钱有产 业，为他介绍结婚对象的几乎把门槛都踩烂了，然 而他一个都不要。“嫖赌吃着，样样都来，独独无 意于家庭幸福。”，不过是一个浪荡的公子哥儿。然 而他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人物，如果说流苏的无根 更多的是物质上的，他则纯粹是精神上的。他是一 个无家可归的人，而他也不那么想回家，已经习惯 了漂泊不定的生活。这样一个人，有着太多的不确 定与放不开，他爱流苏或许是因为精神上的某种契 合，却不愿给她什么承诺，只是因为承诺是太重的 东西，他给不起。这样两个各怀心计的无趣的男女 在一起，彼此说些高雅的调情的话，却没有任何进 展。即使柳原吻过流苏，并为她在巴而顿道上买了 一幢房子时，还是隔膜的两个人，属于两个世界。 香港的沦陷成全了他们，发生了一个反传奇的故
家子。回到娘家来，眼看娘家又要败光了——天生
的扫帚星。”兄妹、姑嫂之间除了金钱根本毫无亲情 可言，兄嫂全然不体恤亲妹妹离婚的痛苦和寄人篱 下的滋味，一味尖酸刻薄恶语相加，将自流苏逼上冒 险出走的路。亲情是可以用来安慰和鼓励人的，是 止血剂止痛剂，能够减轻人的痛苦。但这种最基本 的亲情对自流苏而言竟是一种奢侈，她根本感受不 到温暖，相反痛苦更加痛苦，委屈更加委屈，仿佛世 道在她这就换了样子。她的出走在我们看来也许有 点消极，但对于她自己来说，却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也或是一个机会。爱情本来应该是美好的，但在动
荡的社会环境和人人自危的险恶处境下，爱情常常
会变成一种工具或是一种安慰，失去了原有的意义 或者说又被赋予了新的意义。而在这种转换中，人 不是没有过抗争而自甘堕落或者出卖自己，而是人 性中企图苟活的成分和对苦难的恐惧使人与命运或 者说现实达成了一种妥协。这正是《倾城之恋》最 让人揪心的地方。当自流苏与范柳原之间相互试 探，当彼此为感情纠葛患得患失的时候，让我们在荒
虎难下，除了做他的情妇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张爱
玲说：“两方面都是很精刮的人，算盘打的太仔细
了，始终不肯冒失。”在这种相互的算计中，自流苏 认识到，不要再想什么爱情，她只在乎婚姻。“没有
婚姻保障而长期抓住一个男人，是一件艰难的、痛苦
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她跟他的目的究竟是 经济上的安全”，在那动荡的现实中，一个女人生存 尚且不保，哪里还能侈谈什么爱情，自尊和气节在严 酷的现实面前太脆弱了。在混乱不安的社会环境 中，人们已经挺不起高贵的脊梁去支持什么，而是半 无奈半情愿地与世合流。她宁愿结婚后独自留在香 港，也不愿回去受兄嫂的气。她很“幸运”，战争帮 了她的大忙，范柳原没有走成。身外的世界既然是 一个不可理喻的世界，那人又何必强求自己用理性 的眼光和心态对待自己的生命和感情呢？张爱玲 说：“他不过是一个自私的男子，她不过是一个自私 的女人，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个人主义是无处容身 的，可是总容得下一对平凡的夫妻”就这样他们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