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道德的善恶范畴_胡京国

第19卷第4期1997年10月暨　南　学　报(哲学社会科学)JOURNAL OF JINAN UNIVERSITY(Philosophy&Social Sciences Edition)Vol.19No.4Oct.1997试论道德的善恶范畴胡京国 提　要　善恶矛盾是道德体系的基本矛盾,这是由它的普遍存在性、历史悠久性、体系的重要性决定的。

一般意义上的善恶范畴,只能作为伦理学研究对象,而不能作为客观的、具体的衡量标准。

只有特称的善恶范畴,才能作为道德事件的评价标准。

这是由特称的善恶范畴的观念形式确定性、民族传统意识确定性、时代精神确定性所决定的。

关键词　一般意义的善恶范畴　特称的善恶范畴　善恶信念“善”与“恶”是什么概念?这个问题要从两方面去理解。

首先,从观念理解去理解,“善”与“恶”是一种社会意识形态,其中包括一般意义上的善恶观念和特定社会形态下的善恶观念。

其次,从行为现象去理解,“善”与“恶”是一类社会现象,其自身既作为道德行为的衡量准则,又作为道德行为的特定规范,规定着人们种种的利益关系和礼仪关系。

这对概念,在整个道德体系中,处在核心的地位,是道德学的核心范畴。

善恶范畴包括三个内容:第一,善恶矛盾作为道德的基本矛盾;第二,善恶尺度作为道德的评价标准;第三,善恶信念作为道德的教养目标。

下面就这三方面内容展开讨论。

一、善恶矛盾是道德体系的基本矛盾 在道德体系中,有许许多多的矛盾,其中必有一个矛盾支配着其他矛盾的存在和发展,并决定着道德体系的性质。

这个矛盾就是善恶矛盾:第一,它是道德体系中最普遍存在的矛盾。

首先,它广泛地存在于一切道德关系中。

凡人与人、人与社会之间的各种道德关系,无不存在着“善”与“恶”,无不受善与恶关系的规定和影响。

凡属美的、好的、真的现象,都称为“善”;凡属假的、坏的、丑的现象,都称为“恶”。

比如:恋爱双方要互相尊重,不能歧视对方。

尊重为善,歧视为恶。

夫妻要互相体谅,不要凌驾于对方之上。

体谅为善,歧视为恶。

家庭要和睦,不要争吵。

和睦为善,争吵为恶。

领导与群众之间要讲仁义,不要忌争。

仁义为善,忌争为恶。

人对社会要讲奉献,社会对人要讲利民,双方不能暴贪。

奉献、利民为善,暴贪为恶。

对老幼要尊爱,不要欺凌。

尊爱为善,欺凌为恶。

人事交际要诚,不要骗。

诚为善,骗为恶。

读书从业要勤,不要懒。

勤为善,懒为恶。

……如此等等,都是善恶广泛性的横向表现。

由于道德关系又存在于社会不同层次中,善恶广泛性又有纵向的表现。

比如仁与暴、德与虐、义与害、忠与奸,多出现于君臣、上下关系中。

比如正与邪、爱与憎、好与坏、美与丑,多出现于彼此、你我、互相关系中。

总之不论是横向或纵向的表现,仁、德、义、忠、正、爱、好、美等等,都可归为“善”;暴、虐、害、奸、邪、憎、坏、丑等等,都可归为“恶”。

其次,善恶的普遍性,还表现在人性和物性之中。

作为人性的“善恶”是指人的品性、品格,比如:良心、慈心、怜心、净心等等。

又比如:虐心、暴心、害心、贪心等等。

作为物性的“善恶”,是指物、事、行为的真、正、美、假、邪、丑等等。

比如,做好事,常称为做善事;做好人称为做善人;良好的行为称为善行;救人助人的组织称为慈善机构;良好的动机得到良好的结果称为善因善果或善有善报;罪恶的动机得到罪恶的果报称为恶因恶果或恶有恶报,等等。

第二,它是道德体系中最悠久的矛盾。

在中国,古代的思想家,很早就把“善”或“至善”,看成道德的真谛。

例如:《易经》中就有大量的善恶论述,把“善”看成是完美的、与天地生育万物之“德”相匹配。

认为“善则千里之外应之”,“不善则千里之外违之”,又把善与恶,看成是“成名”“灭身”之至要,说“善不积不足以成名,恶不积不足以灭身”。

又把知错能改,看成大好的善事¹。

孔子在谈论治国之“礼、乐”的时候,希望做到尽善尽美,认为舜之继尧而治,做到了尽善尽美。

而武王伐纣,则“尽美矣,未尽善也”,这是武王行非所欲,不得已而为之之。

孔子告诫从政者,要做到“五美”:“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又要屏弃“四恶”:“虐、暴、贼、骗”,才可以为善º。

整个儒家的道德学说,都把“善”作为至高至尊的规范,认为善是人性之本、伦理之至。

《大学》,开头一句话就说:“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新民,在止于至善”,意思是说,真正的学问,其治学之道,在乎明白天地生育万物之德,统治者秉天地之旨而治天下,革除民间故旧陋习的污染,达到尽善尽美。

只有懂得这个至善之理,才可以进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在西方,古希腊哲学家把追求“至善”作为人生目的,把幸福和善看成一致的东西。

苏格拉底认为美德和幸福具有相同的意义,他的门徒柏拉图更把“善的理念”看成是最高的理念。

柏拉图的学生亚里士多德又把“善”作为人生追求的目的。

早期的智者普罗太戈拉把“正义和尊敬”看成善,把“不正义和不尊敬”看成恶,公开呼吁:“把正义和尊敬分配给任何人,把不尊敬和不正义的人处死,因为这种人是国家的祸害”。

宗教方面的《圣经》一开头就指明,人类自诞生开始,以至于永恒生存,一切矛盾和斗争,都来源于亚当和夏娃偷食了“善恶之果”造成的。

《圣经》临末之篇——《约翰一书》,喊出“行善的属乎上帝”的口号。

善与恶的对立斗争,贯穿整本《圣经》。

古代的佛教,更把“行善积德”作为行教宗旨。

中国佛教禅宗的经典——《坛经》,就教世人念善行善。

认为一切善行善事,都源于善心;一切恶行恶事,都源于恶习。

认为人心的善恶。

是互为因果的,“一念恶,灭万劫善因”,“一念善,得恒沙恶灭”;“思量恶事,化为地狱。

思量善事,化为天堂”。

善与恶的悠久的历史性,有两个显著的特点,其一,有历史的继承性。

一些优良的、永恒不变的观念,被历史继承下来了。

比如“良心”、“诚实”、“谦逊”、“俭朴”、“友爱”、“公德”、“规矩”、“尊重”等等。

这些观念,古今如此,代代相传,共通共有。

另一些经过改造、仍能继续存在的观念,亦被历史继承下来了。

比如“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爱国、爱民”等等。

这些观念,有浓厚的封建性,但其中许多内容,仍然是合理的,仍被历史所继承。

其二,有较为稳定的观念形式、“善”或“恶”以及其他的概念,都是观念形式。

尽管它们的内容随着时代的变化而变化,但概念形式却没有变。

所谓概念形式,就是概念的名称,概念的词意。

比如“善“的概念形式,过去称为善,现在也称为善;“恶”的概念形式,过去称为恶,现在也称为恶;“美”的概念形式,过去称为美,现在也称为美;“良心”的概念形式,过去称为良心,现在也称为良心。

这些稳定的观念形式,决定了伦理道德学特有的概念、范畴,决定了伦理道德学的特殊的质,决定了伦理道德学与其他社会意识形式(比如政治学、法律学)的区别。

第三,它是道德体系中最重要的矛盾。

近现代的著名学者,在论到伦理道德问题时,都把善恶矛盾放在最重要的地位上。

17世纪英国的霍布斯和荷兰的斯宾诺莎等认为,伦理学是“辨别善恶之学”。

实用主义者杜威认为,伦理学最重要的任务是分辨善恶行为。

英国剑桥大学的西季维克认为,善与恶是道德行为的本质。

从这些学者的论述中,可以知道,善与恶的矛盾是多么重要。

善与恶的矛盾之所以重要,还可以从如下两点去说明。

首先,它成为在道德范围内衡量利益关系的根本尺度。

能够成为利益关系衡量尺度的,有政治准则,比如阶级准则、党派准则、集团准则等等。

亦有经济准则,比如公司准则、利润准则、市场准则、关贸准则、纳税准则等等。

但在道德范围内,能够成为衡量利益关系的准则的,有善与恶、好与坏、美与丑、真与假、优与劣等等。

其中,善与恶是根本的准则。

其他的准则,统统都可以用善恶来概括。

其次,它亦是衡量一切道德现象的根本尺度。

其中包括利益关系和非利益关系的道德现象、个人与个人的道德现象、个人与群体的道德现象、群体与群体的道德现象,等等。

关于这点,下文还有专门的论述。

综上所述,善恶矛盾是道德体系的基本矛盾。

由这个矛盾的存在和发展,决定了道德体系的存在和变化。

而矛盾本身,也成了道德体系的核心范畴。

二、善恶尺度是道德事件的评价标准 善恶能够作为衡量道德事件的尺度或评价标准,早已是伦理道德学家的共识。

然而,这仅是从一般意义上说的。

当实际运用时,并不容易,特别是在理论上会遇到很多麻烦,以至于含糊不清,很难把握。

其原因是什么呢?原因是善恶范畴本身的不确定性。

第一,善恶是一对古老的范畴,当然不能用古老的善恶观念为尺度,来评价今天的道德行为。

第二,善恶是一对变化着的范畴,它的内容随着社会的发展而变化。

奴隶社会有奴隶社会的善恶,封建社会有封建社会的善恶,资本主义社会有资本主义社会的善恶。

同样也不能用变化着的善恶观念作为尺度,来评价今天的道德行为。

第三,即使在今天同时代的人,由于阶级地位不同,各人的立场、观念也不同,因而对善恶的理解也不相同,甚至是完全相反。

自然也不能用认识不同的善恶观念,来评价道德行为或道德事件。

如此说来,善恶范畴岂不是不能作为评价道德事件的标准了吗?不是的。

善恶范畴仍然可以作为评价标准,而且是唯一可以作为评价标准的东西。

关键是要把善恶范畴的不确定性,转变成确定性,这样,才可以进行评价。

怎样把不确定性转变为确定性呢?原来善恶范畴,自身就有确定性的一面,那就是“相对稳定的观念形式”。

不管什么社会形态,不管什么阶级统治,不管什么民族和国家,都有“善”与“恶”,都使用善与恶的概念,这是不变的观念形式。

虽然观念的内容不同,但观念的形式却是相同的。

恩格斯说:“善恶观念,从一个民族到另一个民族,从一个时代到另一个时代变更得这样厉害,以至它们常常是互相直接矛盾的。

”»意思是说,善恶观念的内容变化得很厉害,而善恶观念的形式,却流传于不同的民族和时代,没有变化。

既然善恶范畴有确定的稳定的观念形式,亦有被继承下来的传统观念,就可以把观念形式与民族的、时代的内容相结合,产生新的善恶范畴。

这对新的善恶范畴已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善恶范畴,而是从一般意义转变成特定意义,是特定的善恶范畴或特称的善恶范畴。

这对新的善恶范畴,具有如下确定的性质。

第一,观念形式是确定的,仍然称为“善恶范畴”。

第二,民族传统意识是确定的。

在中国,传统的善恶意识,就是上文所指的“继承性”中的“永恒不变的观念”,比如“良心、诚实、谦逊、俭朴、友爱、公德、爱国、规矩、尊爱”等等,这些意识古今如此,代代相传,共通共有。

第三,时代精神是确定的。

在今天中国,是社会主义国家。

时代精神就是社会主义精神文明。

比如,“热爱社会主义”、“集体主义原则”、“共产主义道德理想”、“革新精神”、“热爱国家民族”等等。

既然三个组成部分都是确定的,这个新的善恶范畴,当然就可以作为标准,去评价现时发生的任何道德现象和道德事件了。

至此,我们可以清楚明白:一般意义上的善恶范畴,只能作为研究的对象,而不能作为评价道德现象和道德事件的标准;而只有特称的善恶范畴,才可以作为道德现象和道德事件的评价标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