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传统制衡观念与知识阶层的政治心态
浅析古代知识分子的四种文化心态_读_自京赴奉先县咏怀五百字_所思.kdh

民族文化建设中去,这样才能革故鼎新走向康壮。
笋连竹。这就需要我们以有容乃大的心态对先人的文化。这
四、忽视个体存在的唯集体主义心态
样的心态才能更好的在继承、批判与重建中维持和谐。
在诗的后半部分,杜甫沉痛的写下千古名句:“朱门酒肉 臭,路有冻死骨。”这是诗人对这个贫富差距极度严重的社会 提出的控诉。作为体制内公务员,儿子惨遭饿卒,杜甫连最基 本的温饱都无法保障。“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仅是诗 人悲悯天下的心理,更是对自己生存状态的自我观照。这就 牵涉到中国知识分子心中所关怀的两种本位概念:作为群体 意义的“大我”与作为个体意义的“小我”。他们注重“大我”,
天是否该更理性的发言。
诗人自身的沉沦不遇,诗人真是无日不忧、无时不忧……”由
三、宏大叙事的迂阔心态
杜甫所忧的顺序可以看出,“大我”排在“小我”之上,最后才轮
中国的经典《大学》里说“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要求 到自己的生死安危。在这里,个体明显被忽视了。但是我们
知识分子都要拥有这种宏大的理想。然而这是极少数圣人才 需要思考:连个体的生存权都无法保障,吟再多忧患“大我”的
能做到的,尧舜禹即为代表。所以后世的读书人要向他们看 诗句岂非只见森林不见一木?
齐。这就是儒家文化所标榜的理想人格即圣人。千百年来,
知识分子在社会转型时期会被期求担荷重任,他们自己
后世的读书人都秉持这种人格理想积极入世。但由于这种诗 也认为应该舍弃个人幸福保全国家的利益。这种观念在社会
意的理想往往很难实现,许多知识分子都是求仕不遇抱恨终 稳定时期依然会被继承下来,成为文化传统。在实际社会事
之。
示出其局限性,能够实现理想的途径非常多,知识分子不必再
一、官本位的求仕心态
《国学4》第四讲 中 国古代专制制度及其对传统文化的影响

2、经济基础稳固 君主专制制度的经济基础是土地的“君王国家”所有,及 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商周时期,君主把全国看成是他的私有 财产,所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诗经•小雅•北上》)就证明了这一点。春秋以后出现了土地多 级所有的局面,以后土地私有逐渐成为主要的土地占有形式。 但整个封建时代“皇家”对土地占有量是很大的,而且官僚、 地主对农民土地的剥夺非常严重。所以当农民失去土地,沦为 奴隶或流民时,政治家会发出警告,朝廷会采取一些措施,来 维护统治者和被统治者这对矛盾的平衡。(历史上出现过释放 奴婢为庶民,限制对土地的占有、兼并,进行赋税改革,如均 田制、两税法、一条鞭法等,都是为了维护君主专制存在的经 济基础。)由于封建小农经济被人为地保护起来,并视工商业 为洪水猛兽,因而这个基础异常稳固,使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未 能在这块封建土地上立足。
1、士阶层与中国封建社会一体化结构
(1)古代士阶层的地位与作用 •中国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形成了一个特殊的阶层——士阶 层,即古代读书人。王充在《论衡》中说:士“入楚楚重, 出齐齐轻,为赵赵完,叛魏魏伤”。充分表达了当时读书 人的作用。秦汉以后,士是各王朝官僚机构人员的主要来 源。从汉代起中央到地方各主要官员由士组成。西汉的明 儒贾谊、董仲舒、张衡都是大学问家。 •用儒生官僚来实行对国家的管理,是世界其他国家所少 有的。士阶层主要来自地主家庭,也有少数农民家庭出身。 士阶层年轻时饱读诗书,善于交游、广交朋友,做官后流 动性大,所谓“宦游天下”(官场奔忙),使其阅历很广。 (唐 王勃诗:杜少府之任蜀州: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 津。与君离别意,同是宦游人。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隋、唐以后科举取士,苏轼、苏辙同时考中进士,宋仁 宗说为儿孙选中的太平丞相。明洪武年间,一次考试,凡 考中的都是南方人,朱元璋处理了作弊官员,又亲自出题 重考。
我们需要中庸的政治文化

我们需要中庸的政治文化中庸是中国传统文化中的重要思想之一,它是儒家学派的核心理念之一,也是中国古代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作为一个传统文化学者,我对中庸的研究心得有以下几点。
首先,中庸的基本理念是“中”和“正”。
中庸强调的是在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等各种关系中保持平衡和和谐。
在政治文化中,中庸主张政治权力的合理分配和行使,以及社会秩序的维护。
中庸的政治理念强调“正义”和“公平”,并强调政治家的责任和担当。
在现代社会,政治腐败和不公平现象屡见不鲜,中庸的政治文化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思考和解决问题的框架。
其次,中庸的思想强调“和谐”。
和谐是中庸思想的核心概念,它包含了个体与个体之间、个体与社会之间、国家与国家之间等各种关系的和谐。
在政治文化中,中庸主张政府与人民之间的和谐关系,以及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和谐关系。
中庸的政治文化强调政府的责任和义务,以及人民的权利和义务,通过和谐的关系来实现社会的稳定和繁荣。
第三,中庸的思想强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中庸主张个体要先修身养性,然后才能治家、治国和平天下。
在政治文化中,中庸主张政治家首先要有道德品质和修养,才能有效地治理国家和处理政治事务。
中庸的政治文化强调政治家的自律和自我约束,以及政府的廉洁和公正。
这种思想在现代社会中仍然具有重要的意义,可以为政治家提供一个正确的道德和行为准则。
最后,中庸的思想强调“大同”。
大同是中庸思想的最高理想,它包含了人类社会的和谐、平等和共同发展。
在政治文化中,中庸主张国家要追求大同,实现国家的繁荣和人民的幸福。
中庸的政治文化强调政府的公正和善治,以及社会的公平和包容。
这种思想在现代社会中仍然具有重要的意义,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个共同的价值观和目标。
综上所述,中庸的政治文化具有重要的意义和价值。
它强调政治权力的合理分配和行使,以及社会秩序的维护。
中庸的政治文化强调和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和大同,为政治家和社会提供了一个正确的道德和行为准则。
新的社会阶层人士思想动态与引领路径研究

新的社会阶层人士思想动态与引领路径研究作者:郭晓东来源:《江苏省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21年第06期摘要:在当下“两个大局”相互叠加关键期,全面准确掌握新的社会阶层人士思想动态及发展趋势,可以对社会思想观念整体变迁形成全景式认知,既有助于增强思想政治工作的针对性和时效性,巩固共同思想基础,也有助于最大限度地预判和防范错误思想观念滋生,维护主流意识形态安全。
针对新的社会阶层人士在自我认知、阶层意识、社会心态以及政治态度等思想方面的变化,需要发挥统一战线的思想政治工作特色和优势,做到导之有向、导之有力、导之有方、导之有效。
关键词:新的社会阶层人士;思想动态;引领路径中图分类号:D66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3163(2021)06-00025-08一、問题提出当前,我国正处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与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相互叠加的关键期,社会结构发生广泛而又深刻的系统性变革,进而影响并推动社会思想观念整体性转变。
这不仅直接关系到统一战线社会经济基础的变化、统一战线工作对象的变化、统一战线的思想政治工作内容的变化,使统战工作面临着许多前所未有的新情况新问题[1],而且对党的执政合法性、国家政权稳定以及意识形态安全等根本问题带来不确定性和不可控性风险,在更深层次上影响着中国未来政治走向和政策选择。
新的社会阶层人士产生成长于社会转型期,其思想动态直接观照并影响当下思想观念日益多元多样多变的社会现实。
同时,作为新兴利益群体,他们普遍具有崇尚个性自由、富有批判意识和创新精神、善于接受新事物新理念新潮流等思想特质,是推动社会思想观念转变的重要显性力量。
以新的社会阶层人士为剖析对象,尽可能全面准确掌握其思想动态、演变规律及发展趋势,可以对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社会思想观念整体变迁形成全景式认知,既有助于提升思想政治工作的针对性和时效性,巩固和扩大共同思想基础,为实现民族复兴凝聚共识和力量,也能够增强对社会思想观念变化可能导致潜在风险的预判性和可控性,最大限度地防范或避免各种错误思想滋生,维护主流意识形态安全。
论中国传统文化的政治价值

论中国传统文化的政治价值
中国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其中蕴含着丰富的政治价值,这些价值在中国历史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对现代社会仍具有重要的启示意义。
1. 儒家思想:儒家思想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它强调道德伦理和社会秩序的重要性。
儒家提倡“仁爱”、“礼治”、“中庸”等观念,主张通过个人的道德修养和社会规范来实现和谐的社会秩序。
这种思想在中国历史上对政治稳定和社会和谐起到了重要的维护作用。
2. 道家思想:道家思想强调顺应自然、无为而治。
道家主张统治者应该顺应自然规律,不过多干预社会事务,让百姓自由发展。
这种思想在一定程度上对中国历史上的政治治理提供了一种灵活、温和的方式。
3. 法家思想:法家思想强调法治和中央集权。
法家主张通过明确的法律规范和严格的执行来治理国家,强调权力的集中和统一。
这种思想在中国历史上对国家的统一和稳定起到了重要作用。
4. 民本思想:中国传统文化中强调“民为邦本”,认为人民是国家的根本。
这种民本思想倡导统治者关心民生、保障人民的福祉,强调政治权力应该为人民服务。
在中国历史上,这种思想对改善民生、维护社会稳定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中国传统文化中的政治价值观念对中国历史和现代社会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这些价值观念强调道德伦理、社会秩序、法治、民本等方
面,为中国的政治稳定和社会发展提供了重要的思想基础。
在当代社会,我们可以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智慧,推动现代政治文明的建设和发展。
就党锢之祸透视士人的心态及政治态度

就党锢之祸透视士人的心态及政治态度作者:贾娟娟来源:《语文学刊》 2015年第1期贾娟娟(辽宁师范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辽宁大连116081)[摘要]士人阶层在中国古代的政治中起着重要作用。
但东汉后期由于外戚、宦官专权,发生了两次“党锢之祸”。
在党锢之祸中,士人受到严重打击。
结合史料对党锢之祸中的士人作进一步分析,认为体现士人的心态及政治态度主要有:英勇的斗争精神;积极的参政意识;忧患意识;高尚豁达的情操;自保的心态;无奈的心声。
[关键词]党锢之祸;东汉;士人阶层;外戚;宦官[中图分类号]I206[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2-8610(2015)01-0064-02[作者简介]贾娟娟,女,山西省太原市人,辽宁师范大学历史文化旅游学院历史学(秦汉史)专业在读研究生。
士人在中国古代的政治中,起着重要作用。
他们不仅是中国文化的创造者,还是中国社会的管理者。
士人体现的精神对中华民族精神的形成具有重大影响。
一、“士”内涵的演变对于“士”的解释,不少学者都有论述。
刘向《说苑·修文》:“辨然否,通古今之道,谓之士。
”顾炎武《日知录·士何事》:“则谓之士者,大抵皆有职之人”。
近代学者认为“士人是指中国古代的读书人,他们以研习儒学经典为手段,以参与政治为最佳生活选择,以道德修习和实现‘内圣外王’理想为最佳人生设计,他们以学习和传播儒学知识作为自己的基本生存方式,其主要职责是知识的传承、创造和传播。
”[1]4春秋战国时期,士人纵横捭阖。
东汉王充说:“六国之时,贤才之臣,入楚楚重,出齐齐轻,为赵赵完,畔魏魏伤。
”[2]204因此各国统治者积极招揽人才,形成了尊士、养士的社会风尚。
秦朝建立专制体制后,士人转化为“吏师合一”的士大夫。
汉武帝时,士人真正进入国家政治体系。
此后,士人成为中国历代统治阶级的中流砥柱,在政治和文化上产生了巨大影响。
二、东汉后期的社会概况东汉从和帝开始,皇帝大多是孩童或少年即位。
中国传统政治文化

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国传统政治文化,是指中国所特有的、在过去产生、经过了历史的社会化过程、至今仍然在政治生活中活着的东西,是相对稳定地积淀在中国民众心理层面上的政治态度和政治价值取向,是中国政治系统和政治运作层面的依托。
寻求文化的由来,探究政治文化的根源,不能不追问反映着生存样态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所有文化价值观念的育成与演化,以及人类主体精神活动的可能性空间都可以从中找到解释。
中国政治文化来自于中国传统的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归纳起来,影响着中国政治文化性状的主要因素有四,一是小农自然经济方式,二是宗法族制的社会构造,三是国家意识形态化的儒家学说,四是国家制度和权力阶层的支配与匡约。
它们结成互为依存、相互支持的政治生态系统,成为育化中国政治文化传统的土壤。
研究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价值系统。
价值系统是政治文化的基本构成。
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价值系统是一个以王权主义为核心,以宗法观念、清官思想、平均主义为补充的“刚柔结构”体系。
研究中国传统政治文化必须从解剖这个价值系统入手。
研究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政治社会化过程。
政治社会化是政治文化形成、持续、改变和发展的过程。
对个人来说,是个人获得政治知识,形成政治信仰、观念、态度和行为模式的学习过程。
对于政治系统来说,则是通过有意识的政治教育和训练,以培养政治人的过程。
在中国传统社会,君主专制政治系统的社会化功能极为发达,在王权主义的统摄之下,传统政治文化的社会化过程具有如下特征。
研究传统中国的政治一体化问题。
所谓“政治一体化”,简言之,主要指人们(政治系统中一般成员)对国家的认同问题。
人们通过对国家的认同,意识到各自的同一性,从而获得某种属于特定政治系统的归属感,并为其所属的政治权力或统治权威提供合法性基础。
从民族心态来看,人们对国家的认同意识是构成民族精神或国民性的重要内容之一按照经典政治文化的分类标准,可以说中国属于依附型政治文化,积淀于国民心理层面的政治价值意识与行为习惯取向所展示的政治文化特征主要是:家长本位的政治文化;权力崇拜的政治文化;潜规则的政治文化;以及均平取向的政治文化。
论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精髓

论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精髓中国传统政治文化源远流长,处处可见其精髓所在。
在漫长的岁月中,中国传统政治文化融合了儒家、道家、法家等多种思想,形成了独特的政治哲学和制度体系。
这些思想和制度深刻影响了中国社会的发展,塑造了中国人特有的政治观念和行为方式。
本文将从儒家仁政理念、法治精神、官僚体系和礼乐文化等方面来探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精髓所在。
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精髓在于儒家仁政理念。
儒家思想认为,政治的本质在于治理人心,通过仁爱的道德力量来维护社会秩序。
《大学》中提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观念,强调了个人修身修德的也要以此影响家庭、国家和世界。
这种理念促使中国历代君王重视仁政,注重以民为本,让民众得以安居乐业。
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仁政是君王和官员治理国家的核心理念,体现了对于人民的尊重和关爱,奠定了道德化政治的基础。
这种仁政理念在中国政治文化中深深植根,影响着政治决策、行政管理和社会风气,成为中国政治文化的精髓之一。
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精髓还体现在法治精神上。
在中国古代,法治精神早已存在,而且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以法治国”的理念。
在法家思想的影响下,中国古代的法律体系逐渐完善,法治观念也由此得到加强。
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尊重法律、依法治国是一种重要的政治文化传统。
历代王朝都重视法治,并将其作为治理国家的基本方式。
尽管在特定历史时期,法治的实践程度并不尽如人意,但法治精神一直贯穿中国政治文化的发展历程。
而到了现代,中国政府也在不断推进法治建设,加强法制意识和法治观念的普及,使法治精神成为中国政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中国传统政治文化的精髓还表现在官僚体系上。
中国古代的官僚体系是中国政治文化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中国政治制度的基础。
官僚制度在中国的历史上有着悠久的传统,它塑造了中国政治行为的独特风格和特点。
在中国传统政治文化中,官僚体系对于社会的稳定和治理起着重要的作用。
官员们以“忠诚、廉洁、勤政、谨慎”为行为准则,对国家和民众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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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政治权力的认识以及由此形成的权力制衡观念,是政治思想史的核心内容。
历史时期,由于社会历史条件的差异,中西方形成了完全不同的制衡观念,在西方文化中,自古希腊智者派以下形成的权力制衡观念的核心是以权力制约权力,而中国传统的制衡观念则是以“道义”约束权力,这样的制衡观念决定了中国古代知识阶层的从属参与型政治心态。
因而,深入研究中国传统制衡观念,剖析中国古代社会知识阶层的政治心态,对于批判地继承中国政治文化遗产有着十分重要的意义。
一、中国传统的制衡观念 在政治思想史上,如何制约当权者的行为,使国家权力不至于被滥用,是历史时期思想家们着力探索的主题。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曾经提出了“混合式”的国家原则,设想通过结合不同性质的政治原则,实行君主制与民主制因素并存的混合政体,从而形成相互抗衡和相互制约的政治力量,稳定城邦国家的政治秩序。
(1)十七世纪下半叶,英国的洛克正式提出分权学说。
(2)其后,孟德斯鸠在洛克的认识基础上总结出立法、司法、行政三权分立理论,他的明言是:“要防止滥用权力,就必须以权力约束权力”。
分权学说奠定了西方民主政治的理论基础。
在中国传统的政治观念中也存在着有关政治“制衡”的认识。
早在西周末年,史官伯阳父就曾用“和与同”来说明政治中的制衡关系。
他在批评周幽王为政无道时说:“今王弃高明昭显,……去和而取同。
”(4)史伯说的“和”指异性事物共处一个共同体中,通过彼此间的交互作用,形成某种融洽和谐状态;“同”指一事物排斥异己,聚引同类,呈单一发展趋向。
他认为,多样化与相互对立及冲突是事物的常态,正是由于多种事物间的冲突和相互作用而形成的普遍联系,才促成了万物的生成和发展,“故先王以土与金木水火杂,以成百物”。
因此,“和实生物,同则不济。
以他平他谓之和,故能丰长而物归之;若以同裨同,尽乃弃矣”。
(5)具体到政治生活,君主应“择臣取谏工而讲以多物”,臣对君的决策和行为有所异议,形成一定的制约关系,如此方能促进政治和谐与稳定。
此后,春秋时齐国的晏子又进一步解释了“和”的内涵,认为“和”就是“济其不及,以泄其过”。
具体言之,“君所谓可而有否焉,臣献其否以成其可;君所谓否而有可焉,臣献其可以去其否。
是以政平而不干,民无争心”。
(6) [!--empirenews.page--] 史伯和晏子对政治中的制衡关系虽然有所认识,但他们强调的不是政治权力之间的相互制约,只不过是不同政治角色间的某种互补关系。
“和同论”的认识模式对于传统政治制衡观念的形成有着重要的引导定向意义。
西汉以后,以儒为主,兼采众家之长的王权主义同统治思想体系逐渐形成,有关政治制衡的认识也相应趋于定型。
这种制衡观念的价值构成,制衡方式及功能均与“权力制衡”不同,我们姑称之为“道义制衡”。
在这里,我们使用的“道义”一词涵指传统政治文化的“道”,指的是思想家们从具体的制度,规范和伦理规定中抽象出来的,体现着统治阶级根本利益的一般政治原则。
“道也者,治之经理也”;(7)“道者,所由适于治之路也,仁义礼乐皆其具也。
”(8)鉴于这些原则兼具政治、道德双重属性,故谓之“道义”,荀子所言“道义重则轻王公”(9)就是在这个意义上使用的。
所谓“道义制衡”就是允许臣子们以道义原则为依据,在实践中主要通过道德约束和舆论制约的方式,如进谏等,对君主的决策和行为形成某种制约,并对整个政治运行起到一定的调节作用。
“道义制衡”观念的价值构成主要有两点:其一,在权力关系上,君权至上;其二,在道与君的关系上,道高于君。
“君权之上”是传统制衡观念的认识前提。
它的思想源头可以溯至殷商帝王的“余一人”思想。
从春秋战国政治思维的发展来看,除了扬朱、庄子、许行等个别人物,维护君主政治是百家异说中的主流,《易传》谓之“天下同归而殊途,一致而百虑”。
(10)秦汉以后,随着统一帝国的建立和巩固,诸子之学趋向合流。
政治上的统一必然要求政治原则的一统化和规范化,君权至上遂作为维护君主政治的根本价值准则得到统治者的普遍认可。
汉儒董仲舒说:“君人者,国之本也。
夫为国,其化莫大于崇本”。
(11)汉末诸葛恪说:“帝王之尊,与天同位,是以家天下,臣父兄,四海之内,皆为臣妾。
”(12)宋儒程颐讲得最明确:“天子居天下之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凡土地之富,人民之众,皆王者之有也,此理之正也。
”(13)君权至上原则认可君主是全天下土地、财富和人民的唯一最高主宰者,拥有巨大的权力和绝对的权威。
这一认识成为人们进行政治选择和指导政治行为的根本立足点。
[!--empirenews.page--] “道高于君”是说,在坚持君权至上的前提下,认可一般政治原则对于君主的约束意义。
例如,礼的约束对象即包括社会一般成员,“人无礼不生”;同时也包括君主:“为人上者,必将慎礼义,务忠信然后可”。
(14)仁既是人们修身的主课,“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15)又是君主的政治守则:“天子不仁,不保四海。
”仁用作政策原则是为仁政,能不能实行仁政则是考察君主圣明与否的重要标准。
孝的约束对象也是下及庶民,上达天子。
所谓“人君之道以孝敬为本”。
(17)孝道讲求“三年之丧”,孟子就说:“三年之丧,……自天子达于庶人,三代共之”。
(18) 在君主政治条件下,君主作为国家元首,理应成为统治阶级共同利益的代表,君主的决策和行为应当与统治阶级的根本利益即国家(王朝)利益保持“一质性”。
可是,实际情况却往往事与愿违。
君主常常会滥用权力,任意胡为,致使决策失误。
轻则破坏利益均衡,引发冲突和紊乱;重则危及政权,严重损害统治阶级的共同利益。
因此,思想家及政治家们要求君主把维护整体利益放在第一位,向着道义原则认同。
他们反复强调道义原则的普遍约束意义,突出道的权威。
先秦时人已经有了这样的认识,汉儒对道的权威更加尊崇,如董仲舒说:“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
(19)强调了道的超社会性与恒久性。
以后,宋儒把这个问题讲得愈发绝对。
周敦颐说:“天地间,至尊者道,”(20)二程说:“是天地之间,无适而非道也”。
(21)他们把道义原则提升为宇宙本体,称为理或天理,认为;理先于天地万物存在,世间的一切都是理即道的派生或外化:“道之外无物,物之外无道”,“父子君臣,天下之定理,无所逃于天地间”。
从而在认识上确认了道义的权威高于君权。
基于这样的认识,君主行使权力,治理国家必须遵循道义原则,君主个人的言行举止也要符合相应的道德规范。
从春秋至西汉,“为君尽君道”已经形成普遍认识。
君主“践至尊之祚为天下主,奉帝王之职以统群生”,必须要“循礼而动,躬亲政事,致行无倦,安服若性”,(23)否则君主的决策和行为便失去合法性,臣有义务进行干预。
[!--empirenews.page--] 传统制衡观念的基本政治功能不是防范个人专制与独裁,而是旨在通过臣对君的相对制约,维护君主政治运行正常,防范发生危机。
显而易见,这种制衡观念是君主政治的产物,意味着传统中国统治自我认识的深化。
如果说“权力制衡”观念的历史实践是促进了近代民主政治的成熟和完善,那么“道义制衡”观念则恰恰相反,它的的逻辑归宿和实践效果都只能是巩固君主政治。
这正是中国古代君主政治得以长期延续的重要原因之一。
二、中国古代知识阶层的从属参与型政治心态 传统制衡观念的本质特征是强调了道义原则与君权的辨证关系。
传统中国的知识者——士人们在传统制衡观念的约束下,周旋于君、道之间,逐渐形成了独特的“德权相匹”价值观念。
孟子曾对之作过明确的阐述。
有一次,鲁缪公问子思(孔伋):“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很不高兴,说:“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孟子评论道:“子思之不悦,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
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24)孟子把道德和政治分开来认识,说:“天下有达尊者三,爵一、齿一、德一,”(25)在政治领域,士人是臣属,要服从或依附虞君主;在道德领域,士人却要高君主一筹,是君之师,反要君主来屈尊俯就,聆听教诲。
孟子称这样的人为“不召之臣”。
“德权相匹”和“道义制衡”都是传统政治文化的重要构成。
在长期的历史过程中,士人们在传统政治文化的熏陶和养育下,逐渐形成了士人特有的,主体性和依附性兼而有之的“从属参与型”政治心态。
士人的从属参与型政治心态有两个基本特点。
第一,在理想价值的选择上,他们重道义,轻利、权。
所谓“笃信好学,守死善道”,(26)“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
(27)他们的人格理想是“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大丈夫”,他们的人生理想是“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28)因之,他们大多能“以天下为己任”,具有一定的社会责任感,“天下之兴亡,匹夫有责”,表现出某种宏大的志向和一定的主体精神,形成某种积极的政治参与心理取向。
如明儒顾宪成的流露:“官辇彀,念头不在君父之上;官封疆,念头不在百姓之上;至于山间临下,三三两两,相与讲求性命,切磨德业,念头不在世道上,即有他美,君子不齿也”。
(24)第二,在行为价值选择上,他们的基本倾向是,在坚持原则的前提下,讲求变通。
所谓“大德不逾贤,小德出入可也”;(30)“言不必信,行不必果,唯义所在。
”(31)奉行一种讲究进退取舍,审时度势的“入世之道”。
他们“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仕则进于庙堂之上,止则归隐山林之中。
或者“兼善天下”,名垂青史;不然便洁身自好,“独善其身”。
决定他们进退取舍的主要因素是君主的态度和具体政治环境。
前者是说,士人崇拜王权,因而将能否参与政治的决定权奉献给君主,“用之则行,合之则藏”(32)“人主用之,则势在本朝而宜;不用,则退编百姓而悫”(33)个人的政治选择完全是被动的。
后者是说,要依据具体政治环境的治乱安危而进退。
孟子曾说,伊尹的态度是“治亦进,乱亦进“”,孔子奉行 “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他的选择是:“乃所愿则学孔子也。
”(34)士人之中虽不乏伊尹之辈,但更多的是孔孟之徒。
他们的行为准则是“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35)“与时屈伸,柔从若蒲苇,”(36)惟恐乱世暴政殃及自身。
不言而喻,士人的行为价值选择内涵有着根深蒂固的政治依附性或从属性。
[!--empirenews.page--] 士人的理想价值与行为价值的内在冲突不可避免造就了政治人格的双重性。
一般说来,在道德文化领域,他们的主体精神表现较多些,“上善有立德”,自视颇清高;一旦转入政治领域,他们的政治依附性或从属性便会占上风,变的谨小慎微,循规蹈矩,沿着登记规范亦步亦趋,并不敢越雷池一步。
他们即使表现出某种政治主动性,也绝不会超出道义原则的许可范围。
他们是精神上的巨人,行为上的侏儒,道德上的君子,政治上的忠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