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小说创作范式的比较阐释

■历史小说研究历史小说创作范式的比较阐释蔚蓝摘要：本文以当代中国大陆、中国台湾两地的历史小说为观照对象，审视分析两岸历史小说的创作路径、文化心理趋向、话语审美旨趣、叙事话语策略等。

通过具体的比较阐释，来剖析在同源历史文化背景中的两岸历史小说创作所呈现出的明显的差异性，探讨其情态迥异的创作审美特点和文本价值。

关键词：历史小说；中国大陆；中国台湾中图分类号：1206.7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854X(2015 )09-0094-06历史题材的长篇小说创作，构成了中国文学之 旅中最为显目的景观。

最近30多年来，不论是在 中国大陆，还是在中国台湾，历史小说创作都取得 了令人瞩目的创作成就，成为中华文学史上历史小 说创作的鼎盛时代。

海峡两岸历史题材小说的创作 热、出版热，以及由此延伸开的影视改编热、制作 热，共同营构了在当下具有巨大影响力的中华历史 文化语境，以及具有广泛吸纳性的读者接受空间。

毫无疑问，历史小说在两岸繁盛的直接或间接的社 会动因，以及其在精英文化和民间文化之间审视和 阐释历史的文化立场；历史小说作家在创作中所体 现出的巨大的艺术审美的创造力，以及历史文本的 读者接受效应和后续的影视文化产业效应等，都为 文学研究提供了可多种选择的话语批评空间和进行 多向度审美研究的可能性。

―、历史观与观照尺度1.中国大陆历史小说中国大陆历史小说主要秉持“历史发展动力 说”的历史观，重点关注的是政治历史的伟大创造 者与推动者，和宏大的历史发展主题，着重表现的 是对历史进程起过影响作用的重要人物和重大历史 事件，重点突显其对于中国历史和文化的发展所体 现出的价值和意义。

20世纪50年代以降，对历史小说创作直接起 着导向作用的，是毛泽东提出的只有农民的阶级斗争、农民的起义和农民的战争，才是历史发展的真 正动力的学说，为历史小说创作奠定了基调，也成 为一部分历史题材小说图解历史时所秉持的政治观 念。

由于将农民起义视作是历史的推动力量，所以 这一时期描写农民起义和起义军英雄成为创作主导 走向，而对政治主题的寻找和表达又超过了对人物 的刻画。

这种在“动力论”、“阶级论”、“本质 论”掣肘下的历史发展主题，以及选材的价值取向 延续时间很长，从60年代开始一直统领着文坛，在70年代末形成一个创作高峰，其尾声近乎到了 80年代中期。

我们从创作的线性历史景观和文本积 累中可以清晰地看到这一发展向度，如杨书案的 《九月菊》、《长安恨》，蒋和森的《风萧萧》、《黄 梅雨》，郭灿东的《黄巢》，刘亚洲的《陈胜》，凌 力的《星星草》等等。

尤其是写太平天国的长篇小 说层叠而出，像顾汶光等的《天国恨》、《大渡 魂》，张笑天的《太平天国》，李晴的《天京之变》，王有华的《喋血宜城》，鄂华的《翼王伞》等等，姚雪垠的鸿篇巨制《李自成》在这类作品中久负盛 名。

80年代中后期，历史小说在创作观念上发生了 显著的变化，转而将帝王将相置于历史舞台的中 心，注重观照社会权势人物在推进历史进程中所起 到的核心作用，以及其所具有的历史地位和丰功伟 绩。

尤其是90年代以降，描写帝王将相历史功过 的小说，逐渐占据了历史小说创作的主体地位。

进 人新世纪后，写帝王将相的小说仍然在历史小说创94 |江汉论坛作中占有一定的地位，或拾遗补缺，或是再度书 写。

多年的创作积累，使得叙写皇帝系列的小说依 序排列可以覆盖整个中国历史：从冷明权写《远古 大帝》中的尧舜禹，到胡晓明、胡晓辉的《春秋五 霸》，映泉的《楚王》三部曲，刘保昌的《楚武 王》，杨书案的《秦娥忆》，姚汉亭的《大秦帝国》，杨焕亭的《汉武大帝》，胡晓明等的《洛神》，杨书 案的《半江瑟瑟半江红》，吴因易的《宫闱惊变》，苏童、格非、赵玫、北村等人的6部《武则天》，胡晓明等的《贞观圣帝•唐太宗》，段少舫、徐雯珍 的《洪武大帝》，胡月伟的《万历王朝》，凌力的 《少年天子》、《暮鼓晨钟——少年康熙》，二月河 的《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黄 继树、赵元龄、苏理立的《第一个总统》等。

尤其 是明史清史更成为创作聚焦点，反复被多种小说文 本所覆盖。

将相系列也蔚为大观，如熊召政的《张 居正》，唐浩明的《曾国藩》、《张之洞》，李全安 的《左宗棠》，董宇锋的《刘伯温》，陈斌的《李鸿 章》。

还有写名将的如卓钟霖的《将军愤》，冯善骥 的《郑成功》，吴有恒的《罗浮山外传》，蔡敦祺的 《林则徐》，胡晓明等的《天鉴》、《满江红》等。

90年代后，中华历史上的文化精英人物因其在 历史上的影响和地位，逐渐成为作家所关注的重 点，如杨书案的《孔子》、《老子》，《炎黄》、《孙子》，丁寅生的《孔子演义》，端木蕻良的《曹雪芹》，韩静霆的《孙武》，曹济平的《陆游》，宁 发新的《屈原》，李世俊、李学文的《苏东坡传 奇》，王顺镇的《竹林七贤》，唐浩明的《旷代逸 才——杨度》，寒波的《龚自珍》，周柄章的《李 白》，钱世明和邓超群的《李清照》，李叔德的《大 宋米癫》、《孟浩然新传》、《月落乌啼——乱世诗 人张继传奇》等，文化名人往往同一人物有多种创 作版本，这里就不一一列出。

刘斯奋的《白门柳》集中刻画了明末清初江南名士的群像，取材比较独 特，但立意却十分宏大，旨在揭示17世纪中叶中 国启蒙思想产生的社会历史根源。

受总体历史观的潜在制约，作家在观照历史人 物时，总要刻意地去展示其叱咤风云的英姿，重笔 渲染和生发他们在历史坐标上所创下的功业，并带 动起广阔的社会生活场景。

即使不是历史上的风云 人物，也同样注重他们的“历史影响”，甚至涉及 到一些小人物，也要着力挖掘其历史作用，像《金 販缺》中的李师师倾家为国，有胆有识，作家以其 请愿救国、赈济难民，并且以死殉国等一系列类似 英雄的壮举，来提升小人物的历史价值。

由此可见，在中国大陆历史小说的观照尺度中，个人价值必须建立在社会价值的基础之上，这 既是塑造人物的起点，也成为评判历史人物的终极 目的，体现出很强的社会功利性，写人叙事，常常 紧扣社会功用。

在历史小说中，封建权谋文化等历 史糟粕性内容，之所以长久得不到摒弃，也是因为 从“社会价值”的视点来看，权谋文化对推动历史 发展曾起过一种特殊的作用。

2.中国台湾历史小说中国台湾当代历史小说创作则主要偏向于个人 化的历史观，不论是描摹整体历史事件，还是以个 体人物为小说主体，其审视的立足点主要偏重于个 人而非社会。

这是因为这种趋向于个人化的历史 观，与当代的政治和意识形态是有一定的间离的，穿透着作家对历史时态的一种更个人化的知性态度 和审美理解，他们更看重历史最基本最真实的日常 状态，看重具体而感性的个人的生存经历和生活情 态，其中有情感的波折、有生命的毛刺、有命运的 浮沉。

即使看到了置身于社会“发展”中的个人，但个人在其中的作用也是极其有限的。

历史可能发 生的变化有很多，但这或许是不可知不可靠的，唯 一可靠的是生命的实体存在，这种个人经历虽然只 是历史的一瞬，但只有它在历史小说创作中是切实 有意义的。

台湾历史小说的代表人物前有高阳，后有林佩 芬、朴月等人，以及后来以批评家身份而写历史小 说的李敖。

他们所创作的小说如高阳的《胡雪岩全 传》、《慈禧全传》、《乾隆韵事》、《红楼梦断》、《曹雪芹别传》、《李娃》、《董小宛》、《小凤仙》、《醉蓬莱》、《状元娘子》、《金色昙花》、《映心 石》、《再生香》、《李鸿章》、《恩怨江湖》等，林佩芬的《天问》、《两朝天子》、《努尔哈赤》等，朴月的《西风独自凉》、《来如春梦去似云》、《宇宙峰》、《顺治皇帝》，《清宫艳》系列如《玉 玲珑》、《金轮劫》、《埋香恨》、《胭脂雪》，陈国 柱的《西楚霸王》，南宫博的《杨贵妃》，成铁吾的 《年羹売新传》，李敖的《北京法源寺》等，都多多 少少体现出一种个人化、日常化的历史观，这在不 同的作品中有着不尽相同的具体表现。

像李敖的 《北京法源寺》写了戊戌变法这样重大的历史事件，事实上却是在生发作家对特殊历史环境下个人生命 意义的另一种思索。

南宫博的《杨贵妃》重点写的 只是李隆基和杨玉环作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日 常生活，有着平常人的七情六欲，抹淡了负载于他 们身上的沉重的历史。

2015.9|95比较起来，台湾历史小说较为淡化社会的价值 评判，通常不依附于社会价值的大小来臧否人物，不以其推动历史发展的程度来分高低，擅长表现普 通人的个人价值。

二、民间意识与文人立场下的群体话语和个人话语1.中国大陆历史小说偏重于官方民间意识共 构下的群体话语，体现出民间化的审美倾向大陆历史小说，在创作的主体意识上常常处在 一种充满矛盾张力的结构中，作家既要考虑官方的 主流意识形态，又要兼顾普通民众的民间意识倾 向，并且还想努力地融人知识分子阶层从历史的角 度反观当下的启蒙话语。

但这种兼顾却很难达到平 衡，在外在的环境压力下历史小说往往更偏重于民 间意识的传达，这不仅与大陆的文化消费环境相呼 应，也与历史小说作家的学养背景和文化身份构成 有着直接的关联。

在中国大陆，作为文化力量之砥柱的精英文化 曾遭受过重创，改革开放以后，中国社会经历了巨 变，政治文化心理开始减弱。

20世纪80年代，虽 然文学艺术成为促进社会发展的最重要的文化媒 介，但精英文化力量并未获得完全恢复，知识分子 文化心理也未能充分发育，迎合主流意识形态便成 为历史小说创作的共向选择。

而进人90年代后，社会全面商品化，大众文化在传媒和广告的牵引下 迅速传播和渗透到各个角落，形成一轮轮新的文化 消费潮流。

而在历史小说创作中，民间文化心理迅 速抬头，并且在作品的文化内涵和审美趣味上得到 直观的体现。

这种文化心理的直接源头并不仅是以 《三国演义》为代表的古代历史小说，而且也来自 古代侠义传奇小说。

演义是平头百姓最乐于接受的 方式，传奇是平民百姓的精神幻想。

圣君贤相、忠 臣良将、奇情侠气、逸韵英风，不仅最能取悦于在 演义传奇灌输下成长起来的大众，而且也符合彰善 惩恶的正统史学观念。

这种特殊的文化语境，以及大陆历史小说作家 的学养背景和文化身份构成，使他们并不是完全秉 持知识分子的文化立场，去进行历史小说创作的，而是受到民间意识的潜在制约。

当代历史小说之所 以会以帝王为中心，这并不是偶然的，尽管作家创 作的出发点，多是凸现“革新之君”在中华民族历 史发展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其中也不乏理性的社 会批判，但在具体叙事上却采用的是大众文化的叙96 |江汉论坛事策略，是以民间的眼光看帝王将相。

圣明的君主 可以带来太平盛世，忠勇的文臣武将则可安邦定 国，于是，叙写盛世明主、忠臣良将，更能符合大 众的精神向往。

而且在检视标准、审美趣味和价值 尺度上，也刻意投合大众对“明君”、“忠臣”的阅读期待。

倚重民间意识所表述的是一种群体话语，虽然 表面看作家之间似乎存在叙事上的话语差异，也体 现出一定的社会批判性和质疑性，但因其看待历史 和人物的价值观念趋同趋近，秉持着大众的文化批 判立场，最终仍然会溶没在众声之中，因此，大陆 历史小说创作的潮流化倾向便不可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