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黛爱情发展轨迹寻踪——《红楼梦》精读课随想之一

谁 想静 中生烦 恼 ， 忽一 日不 自在起 来 ，这 也 不
好 ，那也 不好 ， 出来 进去 只 是 闷 闷的 。 园 中那 些人
玉 与 其他 女 子特 别 是宝 钗 之 间不 是 “ 敌 ”而 是 “ 敌 ”， 情 友
她 梗 介于 心 的更 多 的是 自 己最亲 密熟 惯 的 伙伴 也 和 别人 亲 近 甚至 超过 自 己，而 这是 我 们 都可 以理解 的 人之 常 情 ，只 是 黛 玉 此 种感 受 的表 现 比较 另 类— — “ 叫人 恨 又 不是 ，喜欢 又 不 是 ” 。 “ 全 之毁 、不 虞之 隙 ”这 八 个字 就 成 为我 们 理解 此 求
止 ，真是言和意顺 ，略无参商。不想如今 忽然来了
一
个 薛 宝钗 ，年 岁 虽 大 不 多 ，然品 格 端方 ，容貌 丰
看 ” ，我 们 很 容 易将 “ 熟 ”看 作 一见 钟 情 ，爱 情 就 此 萌 眼
生 ，但 这 样一 来 ， 宝黛 的 感情 价 值 就会 被 无 形 降低 ，特 别 是 容 易 降低 至贾 芸 与小 红 ， 甚至 是 贾 雨村 与娇 杏 邂 逅 之 同～ 水 平线 上 ，而 且 也会 妨 碍 我们 对 小 说 中此 后很 多事 情 的准 确 把
些 儿 ！难道 没 见过 别 人 戴过 的 ？让 我 自己戴 罢 。” 黛玉站在炕沿上道 ： “ 罗唆 什 么 ， 过 来 ，我 瞧 瞧
得 “ 情 ” 的黛 玉 明 白 了她和 宝 玉之 间那 种 发展 到现 在 似 乎 情
仅用 “ 惯 ” “ 熟 亲密 ”不 足 以解 释 的感 情 其 实就 是 爱情 ，而
“ 来 是 苗而 不 秀 ，是 个 银 样镊 枪 头 ”。 原 自此 以后 ， 《 厢记 》 就在 宝 黛 二人 心 中埋 卜 西 了敏 感 的
种子 ，后面 第 二 十六 回 “ 湘 馆 春 困发 幽情 ” 中，黛 玉会 不 潇
经意 地 吟 出 “ 日家 情 思睡 昏 昏” ，而 宝玉 听 到立 即上前 追 每
对 儿 ”，对 全 书 “ 玉 良缘 ”和 “ 石前 盟 ”的交 叉错 位 有 金 木
明 显的 预示 意 义 ，但黛 玉在 这一 回 中 的言 谈 举动 始 终 是温 和 的 ，她 能于 宝 玉 听从 宝钗 的事情 讽刺 地 开 玩笑 正 说 明此 时 黛玉 对 宝玉 情感 的关 切还 没 有到 “ 关心 则 乱 ”的程度 ，且 看 在 宴会 之 后 人物 的 具 体行 动 ：
它 几 乎 不 同于 任 何 ～种 为 当 代人 所 烂 熟 的爱 情 逻 辑 。
一
、
最初 的情 形
首 先 我们 必 须解 释 宝 黛在 荣 禧 堂初 次 见面 何 以感 到 “ 何 等 眼 熟到 如 此 ” 、 “ 个 妹 妹 我 曾见 过 ”。其 实这 个 情 节 的 这
意 味 不能 “ 下 看 ”，而 只 能 “ 往 向前追 ” 。如果 由此 “ 下 往
时有赤瑕宫神瑛侍者， 日以甘露灌溉 ，这绛珠草始 得久延岁月。 ……只因尚未酬报灌溉之德 ，故其五
内便 郁 结 着 一 段 缠 绵 不 尽 之 意 。 … …那 绛 珠 仙 子 道： “ 是甘 露之 惠，我 并无 此 水可 还 。他 既 下世 他
密 ，则 不免 一 时有 求 全之 毁 ，不虞 之 隙。
宝钗 黛 玉半 含酸 ”， 虽然 不 能否 认 金玉 的出 现 ，且 借莺 儿 之 关系 同 崔张 的男 女爱 情 关系 对 应起 来 ，所 以宝 玉说 “ 就是 我
口说 出 “ 听 这两 句 话 ，倒 像和 姑 娘 的项 圈上 的两 句 话是 ～ 我 个 ‘ 多愁 多 病 身 ’ ，你 就 是 那 倾 国倾 城 貌 ’ ”， 黛 玉说
本 文条 分 缕析 地 剖 析 了宝 黛 爱情 的发 展 轨 迹 ， 并进 一 步揭 示其 价值 所在 。 关键 词 ： “ 楼 梦》 宝黛 爱情 红 发 展 轨迹
历年 给 大学 生 开 设 《 楼 梦 》精 读课 ，笔 者有 这 样 ～个 红
为人 ，我也 去 下 世 为人 ，但 把 我 一 生 所有 的 眼 泪还
多半是女孩儿，正在混沌世界，天真烂漫之时，坐 卧不避 ，嬉 笑无心，那里知宝玉此时的心事。
一 一
第 二 十三 回
而 《 西厢 记 》 中张 生 与莺 莺 之 间爱 情 关系 的 建 立过 程 以
及 “ 女 ”匹 配 的意 义 都对 宝 黛 二人 有 强 烈 的启迪 和 暗 示作 男
后几 网 宝黛 及 与钗 、 云感 情 纠葛 的关键 。 比如第 八 回 的 “ 探 用 ，他 们最 直 接 的想 法 就是 把 原 先那 种 “ 熟惯 ” “ 密 ” 的 亲
如 今 且 说 林 黛 玉 自在 荣 府 以 来 ， 贾母 万般 怜 爱 ，寝 食起 居 ， 一如 宝玉 ，迎 春 、探 春 、 惜春 三 个 亲孙 女倒 且 靠后 ；便 是 宝 玉和 黛 玉二 人之 亲 密友 爱
处 ， 亦 自较 别 个 不 同 ， 日则 同行 同 坐 ，夜 则 同息 同
曲折 的 发 展过 程 ， “ 情 ”是 这 感情 发 展 的最 高 峰 。只 是 这 见钟 情 ”而 是 从 “ 爱 两小 无 猜 ”开 始 的 。关 于这 一 点 ，作 者 的
个 “ 发展 轨迹 ”是 需要 我们 好 好 去追 寻 和 领会 的 ， 如此 方 能 表 述 是 很 直 接 的 ： 对 学 生们 最 感 兴趣 的宝 黛爱 情 问题 有 比较深 入 的 理解 ，因 为
远 近 之 别 。其 中因 与黛 玉 同 随 贾母 一 处 坐 卧 ，故 略 比 别 个 姊 妹 熟惯 些 。 既 熟 惯 ， 则 更 觉 亲 密 ； 既 亲
握 。而 如果 就 此 “ 向前追 ” ， “ 眼熟 ”的真 正原 因 则在 于 作 者苦 心 孤 诣地 安 排 于 小说 开 头 的那 段 神 话 故事— — 只 因西 方灵 河 岸上 三 生石 畔 ，有 绛珠 草 一株 ，
以后 ，特 别 是黛 玉 ，在 面 对 与 宝玉 、 宝钗 、湘 云的 关 系时 ，
她 的 反应 明显 与 从前 大 不 相 同 ：
历 经秦 可 卿去 世 和元 妃 省亲 两 件 大事 后 ，宝 黛情 感 问题
再 次 作 为主 线 出现在 《 楼梦 》 的第 十 九 、二 十两 回里 。 然 红 而 无 论 是 “意 绵 绵 静 Ｆ玉 生 香 ” 还 是 “ 黛 玉 俏 语 谑 娇 Ｉ 林 音 ”，基 本还 是 此前 情 感状 态 的 延续 ，不但 宝 钗 在宝 黛难 解 难 分 之 际可 以走 来 还得 到 林黛 玉 的欢 迎 ： “ 到底 是我 的好姐 姐 ” ，而 且 宝 玉 用 来 劝 解 黛 玉 的理 由 也 是 完 全 从 “ 惯 ” 熟 “ 密 ”着 眼 的 ： 亲
美 ，人 多谓 黛 玉所 不及 。而 且 宝钗 行 为豁 达 ，随 分
从 时 ， 不比 黛 玉孤 高 自许 ， 目无 下 尘 ，故 比 黛 玉 大
得 下人 之 心 。便 是 那些 小 丫头子 们 ， 亦多 喜 与 宝钗 去 顽 。 因此 黛 玉 心 中便 有 些悒 郁 不 忿之 意 ， 宝钗 却 浑然 不 觉 。那 宝 玉 亦在 孩提 之 间 ， 况 自天性 所 禀 来 的一 片愚拙 偏 僻 ，视 姊 妹 弟 兄 皆 出一意 ，并 无亲 疏
的性 质 ， 同 时也 成 为他 们 的情 感 在 爱情 轨 道上 发 展 的重 要起 点 。于 是 ， 《 厢记 》的 重要 作 用便 表 现 在 ，它 成 为 了宝 黛 西
接 了斗 篷披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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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八 回
情 感和 心 理 朝 向爱情 的关 键 转折 。当然 小 说 作者 并 没有 ｊ 面
然 源自文库 ，在 《 红楼 梦 》整 部 小 说里 ，虽然 林 黛 玉和 贾 宝 玉 告 诉我 们 ， 人世 中宝 黛兄 妹 二人 较 他 人更 为 情 投意 合 （ 非 并
的 “ 情 ”问题 是 ～直 都 存 在 的 ，但 是我 们 不 能把 它 全部 机 单 指 爱情 ）是 有 基础 的， 是夙 缘 和 宿 命 。 感 械地 理 解 为 “ 情 ” 。事 实 上 ，宝 黛之 问的 感情 经 历 了～ 个 爱 因 此可 以这 样说 ，在现 实 世 界 中宝 黛 的感 情 不是 从 “ 一
他 ，也 偿还 得 过 他 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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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 ，就是 每 当 谈及 贾 宝玉 和 林 黛玉 时 ， 无论 我 们讨 论 的 话 题 是什 么 ，学 生总 是 习 惯 于把 问题 的落 脚 点 归到 两人 的爱 情
上 ，仿 佛在 他 们心 目中 ，爱 情 就 是这 两 个人 物 的 全部 ，也 几
作 用 ， 再 怎么 强 调也 不过 分 ，这 部戏 既 是启 示 也是 桥 梁 。 首
者 也 明确 告 诉我 们 ，此 一 时 期两 人 间矛 盾 的性 质 是 由熟 惯 亲 先 要 求 有更 为 深 入 的情 感 关系 的是 宝 玉 。
密 而产 生的 “ 全 之毁 、不虞 之 隙 ” （ 要求 完 美而 常 有 责 求 因 难 ， 相 处 亲密 而 常有 料 不 到 的矛盾 ） 。换 句话 说 ，此 时 黛
“ 你这 么个 明 白人 ，难 道连 ‘ 不间疏 ，先 不 亲
林黛 玉昨 日所恼 宝玉的心事旱又丢开 ，又顾 今 日的事 了， 因说 道： “ 我没这 么大福 禁受 ，比
两 人又 回 到 了 “ 言和 意 顺 、略 无 参商 ”的状 态 ， 小说 中 讲述 这 一 重 要转 折 ，但 我 们 能够 清 楚 地看 到 ， 自读 《 西厢 》
这 段极 细 致 的语 言动 作 描 写充 溢着 和 谐 ，读 来 让 人 内心有 莫 名 的 舒适 之 感 。我 们 亦可 知 黛 玉 内心 的从 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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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 回
这 几 乎 是整 部 书 中作 者 唯 一的一 次 正面 向 我们 剖 露宝 黛
之 间及 与 其他 人 关 系 的性质 ，特 别是 他 们 与新 来 到贾 府 的 薛
宝钗 之 间 的关系 ，即 比其 他 人更 为 “ 惯 ”和 “ 密 ” 。作 熟 亲
《 两厢 记 》在 宝 黛 感情 发 展 为爱 情 的过 程 中所 起 的重 要
这也 是 对 黛 玉先 天 “ 内便郁 结 着 一段 缠 绵不 尽 之 意 ”的 现 五
实 回应 。就 是这 主观 意 识 上 的一 “ ” ，既 改变 了宝黛 感 情 悟
罢。” 宝玉忙就近前来。……整理 已毕，端相了端
相 ，说 道 ： “ 了 ，披 上斗 篷罢 。” 宝 玉听 了， 方 好
第 一 回 …
也 就 是 说 ，宝 黛 神界 的前 生就 有 施恩 报 恩 的不 可 分解 的
乎 就 是 《 楼 梦》 的全 部 。其 中最 典 型 的一 个 例 子就 是 “ 红 宝 缘 分 ， 因此 下 世 为人 后初 见 就 “ 眼熟 ”是必 然 的 ，这 既勾 连
黛 初会 荣 禧 堂 ”被 看 成 是 一见 钟 情 。 了神人 两 界 ，续 接 了前 因 ，也 预 示 了后果 。更 重要 的 是 ，它
问 ， 说 明 了 《 厢记 》 在宝 黛 心 中是 不 断被 琢 磨 的 ，影 响 西 是深 入 且 持久 的。 正是 因 为这 种 内心 反复 的揣 摩 和 思量 ， 使
那 丫头便 将 着 大红 猩毡 斗 笠一 抖 ， 才往 宝 玉头 上一 合 ， 宝玉便 说 ： “ ，罢 ！好 蠢 东西 ，你也 轻 罢
文 学 研 芜
宝 黛 爱 情 发 展 轨 迹 寻 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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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 梦 精读课 随想之一
。 杜 慧 敏
摘 要：虽然 宝黛爱情是 《 红楼梦》最吸引读者的原因之一 ，但 宝黛二人 并非是一见钟情 ，两人 间的感情也并非
从小说一开始就是 爱情。事实上，宝黛之 间的感情经历了一个曲折的发展过程 ， “ 爱情”是这感情发展的最高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