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元炳教育思想探析

沙元炳教育思想探析陈祥伟王剑莹石瑀摘要：沙元炳作为中国第一所独立设臵的公办师范学校的创办人，其所具有的教育思想值得我们去作深入的研究。

其在创办、管理各种学校的实践中所体现的教育思想，比较明显，且已有相关研究论文发表。

而其遗著《志颐堂诗文集》中所隐含的教育思想，却很少有人研究。

通过阅读其诗文集，我们整理出他的以下几点教育思想：注重人的品格教育；主张学习新学，同时反对抛弃旧学；主张勤学苦读；主张普及教育，注重言传身教等。

我们认为，其中一些教育思想在今天仍有借鉴意义。

关键词：沙元炳；教育思想；《志颐堂诗文集》作者简介：陈祥伟，男，如皋高等师范学校副教授，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国古典文学。

女，如皋高等师范学校讲师,研究方向为明清文学。

石瑀，女，如皋高等师范学校讲师,研究方向为学科语文教育。

沙元炳不仅在创办、管理各种学校的实践中践行其教育思想，还不时于其遗著《志颐堂诗文集》中或隐或显地宣教化之意。

这并非沙元炳无意为之。

当时他的作品最大的受众是其所创办的师范学校的学生。

如皋师范学校毕业、后曾任国民党教育部次长、有中国杜威之美誉的教育家吴俊升说，“先生诗文一有新作，辄传诵于校内”[1]其友人金鉽在《志颐堂诗文集序》中也说：“君为文不自留草，每篇成辄付门弟子写之，或互相传录，各存其家。

”[2]相比之下，学校的规章制度只是绳约学生的外在生硬条文，而沙元炳的作品则有血有肉，直击心灵，反复涵咏之下，潜移默化地移人情性，树人品格。

可以说，其诗文对学生品格的塑造，比其兴学的实践，影响更巨。

因此，披览《志颐堂诗文集》，探析其所具有的教育思想，更能体会这位清末翰林、民国江苏省议会议长忧国忧民的一片苦心，对于今日之教育，也有启迪和借鉴。

一、注重人的品格教育。

如《榎楚铭》：榎非榎，楚非楚，代以柏，义有主。

木胡香，贞不腐，实可寿，味则苦。

能完彼性身之矩，日观摩斯起懦鲁。

弃而弗思乃扶汝，戒之戒之慎所取。

[3]榎：同“槚（jiǎ)”。

槚楚是古代用槚木荆条之类制成的笞打工具。

此处的槚楚乃以柏木做成，其本义是让世人取其芳香、坚贞之义，取其果实味虽苦，却可延年益寿、有用于世的高贵品格。

每天观看抚摸，思索它的这种宝贵品格，连怯懦愚笨的人也会奋发振作。

而如果不去思考学习这种品格，柏木就会成为一种笞具，使你招致皮肉之苦。

该文以榎楚为喻，告诫世人要保全自己美好坚贞的本性，养成内在的良好的道德规范，不可将之抛弃、扭曲。

这种思想正可用来教育当今的学生：遵守学校规章制度、社会道德规范，养成服务于他人、有用于社会的高贵品格，应当是发自内心的真诚，源自本性的呼唤；如果不能做到这一点，就需要制度、法律来绳束甚至惩治了。

再如《谢张树屏惠菊》：秋雷拗余怒，一雨寒满屋。

故人破我寐，分致数丛菊。

大者高偃蹇，小亦烂攒簇。

随例作重九，得此具赡足。

近时爱花多，徇好竞市鬻。

珍重列盆盎，菅茆勤缚束。

强折渊明腰，求悦潘尼目。

斗艳污红裙，近光炙华烛。

鲜蔫迭更臵，委弃填坑渎。

时或投鼎镬，咀啮杂粱肉。

餐英徵楚骚，一语滋流毒。

思以口角雅，湔此肝胃俗。

菊乃淡无言，偃仰随所触。

既为人壅培，那得同山谷。

相爱非其性，虽赏亦已辱。

对花作慰语，回首戒僮仆。

仆笑姑臵之，众好宁宜独。

譬往人间世，礼仪皆桎梏。

焉能裂冠冕，袒跣逐猿鹿？含意未及申，剪索已相属。

低头谢故人，吾爱亦非笃。

[4]此诗托物言志，以菊花的遭遇表明自己的心曲：世人虽爱赏菊花，或列盆盎，或投鼎镬，但这都不合菊花的本意。

菊花应该自然地开落在山谷，不受世俗的浸染。

人也应该这样，保持天然的本性，宠辱不惊，不为外物所移，不受俗礼所拘。

又如《题罗少扬广文小照》：竹栾栾，兰娟娟，孰坐其间须眉鬈？我从识君横舍偏，若冠弟佗衣简连。

一揖与语貌娸然，儒林祭酒君其贤。

吏不可为况冷官，斗粟难疗饥肠燃。

胡不归卧马陵山，长看兰菊森阶前？[5]劝友人不为升斗之粟而折腰，保持高洁品性，归卧故山，长与瘦竹柔兰为伴。

沙元炳不仅以此劝告世人，自己也是这么做的。

维新变法失败后，他看到国家大事不可为，不如回到家乡，既可保全自己本性，又可以自己的才学智慧造福乡里，于是毅然辞官归家。

二、主张学习新学，同时反对抛弃旧学。

新学，清末时指西学，即清末至“五四”以前由西方传入的资产阶级新文化，包括那时的社会学说和自然科学。

旧学即中国旧有的传统学术。

沙元炳意识到，欲开启民智，富国强兵，旧学实不济事。

他在祭吊与他一道创办师范的张藩的文写道：愚实祸胎，药之以智。

政新且千，学乃权舆。

输周灌孔，万方一涂。

断断小县，不范不模。

不能自放，思蔚一隅。

扪幽盲进，我步子趋。

[6]沙元炳认为，当今学校，无论遐迩，仍然向学生灌输周孔旧学，这是不能培养政治革新所需人才的。

因此，如皋虽小县，也决不会模范这种学校教育，当然也不会自我放弃，反而想使学校教育在偏僻的一隅蔚然壮大。

而创办这种新式教育，是前所未有的创举，犹如在幽暗中摸索。

事实上沙元炳在创办师范的过程中设立了许多西学科目，就是他这种思想的体现。

但对当时甚嚣尘上的抛弃旧学、全盘西化主张他也坚决反对。

他在诗文中频频表达对旧学沦丧的担忧和愤激。

如《和陈紫璹明经韵》：遍呼寿客为君寿，六十诗翁今引年。

旧学触喉都是讳，新知满眼望谁贤？且倾浊酒添清兴，真恐黄花笑白颠。

漫道先生官独冷，坐中几辈老郎潜。

[7]这是一首祝寿的唱和诗，诗中除了安慰明经出身的仕宦不显的陈紫璹外，还顺便表达了对旧学遭弃的不满：世人厌弃旧学居然到了一提到旧学就有顾忌的地步，而受过新文化教育的人满眼都是，又有几个是贤良的呢？在《谢子慕逸好为诗，尤好余诗。

积余一年所为，手钞成册，复题二律，示服膺之意。

余弃诗久矣，近乃无意百为，独恒为诗，余志可知矣。

谢子以孤羁旅食之身，亦屏弃众好而好余诗，则谢子之志何如也？因赋诗以酬其劳，且示吾意》一诗中，沙元炳写道：“谢子过好我，有句无遗收。

欲疲一手腕，持示万双眸。

人间今何世，六籍代薪棷。

”[8]由长长的诗题可知，如今诗道沦丧，诗歌已不为一般人所爱尚。

由诗句可知，当今之世，象征传统文化精华的六经书籍已沦为人们烧火做饭的木柴。

沉痛之情，不言自明。

在《舟中赠慕逸》中，他写道：“方今新说同雷声，皮傅苏斯排丘轲。

诗亡迹熄天所命，勉力为之工亦祸。

名齐李杜有何用？煮字不疗平生饿。

”[9]对新说甚嚣尘上，排挤旧学甚为不满。

在《赠陈星南明经》中，他也表达了类似的愤慨:“乱世谈经不疗饥，未灰六籍一星遗。

鬻书有术韩难返，卫道无城孟可疑。

炙口雕龙吾亦倦，白头击豕彼何时。

嗟君枉抱千钧系，犹自醰醰解我颐。

”[10]运用反讽的手法，对学习经书却不能养家糊口，能写诗却遭人侧目非议（“白头击豕”指浅薄无知的人少见多怪）而致以深慨。

而学习新学的人则很受欢迎。

在《士诅》中，他写道：“卖文无一活，不如填城阙。

群经无一治，不如卜与医。

新学小生气吞虎，呫哔三年十脡脯。

我家破书积如藁，舌焦口瘏不得饱。

”[11]“呫哔”指诵读声，“脡脯”指条状干肉。

新学小生学习三年，毕业之后就可获得丰厚的薪酬。

让沙元炳感触尤深的是，中国的学生已不读经，而日本的小学却读中国的经书。

《日本农学博士某君游如皋，席上谈及彼国小校尚读〈论语〉〈孟子〉，感而赋此》“考文旧识足利本，义疏曾窥皇侃书。

却对东儒惊往事，旧窗扶醉忆童初。

”[12]沙元炳认为旧学是中国文化的根本，不能轻易抛却，完全割裂。

日本小学读中国儒学经典，一方面表明中国儒学经典有其合理的内核，另一方面表明学习中国传统文化并不必然导致国家落后挨打，因此没有必要完全革除。

沙元炳既不拒斥新学，也不忍旧学沦丧。

他既不像当时的罗振玉、林琴南、康有为等人一样，向新文化运动发起猛烈地抨击，也不像胡适、陈独秀、钱玄同等人视传统文化如敝屣。

他的这种见解既非一人所独有，也非当时思想界之主流。

但在当时新学旧学纷争的时代，他能秉持的这种看法是难能可贵的。

而且沙元炳以其深厚的旧学功底，“君于四部图籍，靡不浏览”[13]，“气魄雄厚，迈越秦汉”[14]的诗文创作，以及“凡邑中有井水饮处，无不知沙先生者”[15]的名望，这种思想肯定影响了很多人。

创作于1919年、新文化运动最激烈之时的如皋师范学校校歌里就明确表达了他一向秉持的态度：“旧学沉沦，新知潮涌，两端执乎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曾被新文化运动批得体无完肤的传统文化越来越受到人们的关注。

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传统文化热越来越升温。

重读经典，传承文化成了民族的共识。

而在众多竭力维系传统文化，使其不致在历史的洪流中灭绝的人中，沙元炳无疑贡献出了自己的力量。

三、主张勤学苦读。

在文集中，我们可以经常看到沙元炳赞肯别人苦读的文字。

如在《清赠修职郎如皋县训导赵异於先生传》中，他赞扬赵异於先生“攻苦力学”[16]。

后来赵异于被任命为如皋县学训导。

及清廷罢科举，赵失官，又因学识渊博被沙元炳聘为国学教师。

在《张节母传》中，他详细描述了张节母教其子张相的情景：昼则押佃趣功，以时趋姑侧，奉珍羞，躬盥浣，夜则纺绩，课相读，间语其夫勤学贸志状，以策相，母子数相对泣，顾不令其姑知也。

[17]她用丈夫“勤学贸志”的情状来激励自己的儿子张相，希望张相也能像他父亲一样勤学苦读。

而张相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在宣统二年以拔贡的身份参加法部考试，授浙江仁和县审判，后选为江苏省议会议员。

在《吴母林太君秋窗课读图》序中，沙元炳对吴母严格的家庭教育充满了敬意：盖当太君嫠时，寄尘甫六岁，以夫石君先生之贫而好聚书也，故谨持手泽以妥其父。

以寄尘前母诸兄之贫，不能竟学也。

故严督所生，以慰其兄。

畜则父也，教则师也。

深望其长为范汪、荀粲，而虑其幼如承宫、邴原。

故家益困，课益勤，逮寄尘获就外学，年已十三矣。

[18]这段话有三层意思，一是吴母用丈夫遗留下来的书籍教授其子吴寄尘，以报其父在天之灵；二是寄尘同父异母的哥哥因家贫不能完成学业，所以她严格督责寄尘，必令其完成学业，以安慰其兄长；三是她对儿子的期望，希望他能成为像晋人范汪、三国荀粲一样的人物，虽然都是孤儿，却能读上书，并成为博学多通的人物。

她担心儿子像东汉承宫、三国邴原一样，因家贫而无法读书。

基于这三种理想，家境愈是贫困，她对儿子的督导就愈是勤苦。

沙元炳本人也是苦学成才。

在《清资政大夫沙府君夫人孙氏墓志铭》中，他特意写到了母亲严格督学的情节：元炳之生也，夫人年三十五岁矣，幼体弱善病，抚爱倍他儿。

然教之严，一语偶失，诵一书不熟，诃谴立至。

元炳年十一，学为制举文。

冬日自塾归，辄间夕课一艺。

飱罢，伏几，然一灯，两姊持针黹旁列，夫人拥炉隐床侧，煨芋栗以俟，艺不毕不令饲。

往往漏三下始各就寝。

[19]寒冷的冬夜，一边是诱人的香气浓郁的芋栗，一边是繁重的家庭作业，可是母亲要求很严，要想吃到芋栗，就必须完成作业。

而作业完成，通常要到三更以后。

沙元炳的孩童时代就是这么苦学过来的。

对于自己的儿子沙迎，沙元炳也同样严格要求。

在《元日示迎》中，他写道：“岁时仍劝学，多难望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