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和国同龄人(续18)

18从初夏开始，有时周日休息，爸爸就带我去东湖。而只要一去那里，总是要带我下水游泳的。一见到水，我就想起了北戴河海边的大浪。当然这里的浪比海里还是要小多了。由于爸爸本身的泳技有限（但他水性却极好），没有受过正式训练而只会“狗刨”，因此要教会我也是不易。在不多的几次带我游泳中，我也只是学会了“狗刨”，而且最多能游个十几米，而且一次也没有到过深水区。但是我也渐渐的从怕水到不怕水了，为我后来到北京学习游泳打下了基础。 说起游泳，大院里还发生过一个悲剧。一个叫冷小林的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孩子在大院的一个池塘里游泳，不小心淹死了。为此，妈妈那一段时间就天天嘱咐我们不要自己下水去游泳。 武汉的夏天非常炎热。本来以为重庆就热到顶了，没想到到了武汉，更是从一个火炉出来进了另一个火炉。那年的夏天，我们已经热的晚上没有办法睡觉，就只好都跑到楼顶去睡觉。太阳下山后，提几桶水道屋顶（屋顶是平的，四周有齐胸的墙），把地面一浇，等温度降下来再铺上席子，晚上就可以睡觉了。但是在外面睡又会有讨厌的蚊子干扰。妈妈就教给我们一个办法，就是去拔一种草（可能是艾蒿），然后变成辫子，晚上睡觉时点着它沤烟，蚊子就不来了。记得二弟光民因热生了痱子，痱子又化脓并连成了一片，最后身上、脸上都烂了。没有办法，只好把他送回北方干爸那里过了一个夏天。 火热的夏天必定有火热的事情。那一年，湖北省话剧团出演了一部后来在全国都产生了重大影响的歌剧，这部歌剧后来还拍成了电影，就是《洪湖赤卫队》。里面跌宕起伏的情节，激越、动听的歌曲和音乐深深吸引了我。一时之间，歌剧里面的好多歌曲我都学会了。“洪湖水浪打浪”自不待说，连里面韩英唱的那段很长的叙事歌曲，我都差不多会唱了。 在这之前还有一部电影也深深打动了我，就是《刘三姐》。电影里美丽的刘三姐和阿牛动人的爱情故事使我这个才13岁的毛孩子的心久久不能平静；特别是，电影里面的音乐真好听啊！无论是独唱，还是对歌，都是那样的迷人。记得这部电影在大院的操场上放过之后，我还想办法到外面的电影院去看过几次 小学升初中的考试终于来临了。 比起现在孩子们的中考，我们那个时候好像一点压力都没有。不过考试之前，我们的班主任老师还是把十几个学习成绩比较好的同学叫到一起指导了一番，主要是告诉我们如何填写报考那个学校。记得老师给我的建议是，希望我能报“华师一附中”。当时为什么老师希望我考这个学校，以及这个学校是个什么样的学校，我一点都不清楚。既然老师这么说，我也就答应了。班上还有不少同学，或者就不打算继续上学了（都是年龄比较大的），或者打算报考一个职业学校。我有一个很要好的同学，他就说：“我家里条件不好，我只想学点技术，早早参加工作了。” 考试的细节我已经记不清楚。但确实如班主任和我所愿，我真的考上了“华师一附中”。直到上了这个学校我才知道，原来它是湖北一所相当有名的完全中学。 学校离我家所在大院大约5、6里路，其实步行上下学是很方便的，但学校却要求所有的学生住校。班主任老师姓郑，叫郑家福，是一个50来岁的老教师。 上学伊始，我就感觉到这个学校在管理上还是挺严格的，纪律也比明伦街小学要好。而学生们的学习也比较自觉。只是由于年代的久远，我已经忘记都开哪些课了。但是有一个明显的感觉，就是课的门类增加不少，学习的东西似乎更抽象了些。比如数学，小学的时候主要以数字运算为主，但到了中学，却逐步的都是字母的运算了。 然而上课还不是我上中学后印象最深的事情，因为我基本上没有把学习当做什么负担，正常跟着老师讲课走就是了。而给我印象最深的有这样几件事： 第一件还是吃饭和挨饿。由于是住校，我的粮食关系转入了学校，每个月交了固定的伙食费后就可在学生食堂就餐。学校的食堂很大，里面的摆设也很简陋，只有上百张四方桌，连凳子都没有一个。学生吃饭都是按照班、组吃饭，一个组固定在一个饭桌上（8个人）站着吃饭，而一个班则固定在餐厅内的某一片。我们学生当时的粮食定量，记得还不到每月30斤，油、肉很少，每月只有几两。蔬菜的数量倒是不少，据说有不少是师大的附属生产基地生产的。但菜的品种却是有限，最常吃的也就是卷心菜、萝卜、胡萝卜，还有大白菜、土豆之类。至于茄子、辣椒、西红柿等所谓的细菜，在那个时候是不敢想的。偶然吃上一次是绝大的喜悦，吃不上，也不觉得少了什么，多少天就是老几样早已成为常态，我们也就养成了习惯。因为在那个时候我们关心的不是饭菜的质量和适口程度，而是饭菜的数量和是否能够填饱肚子。 一日三餐是很有意思的。早上的定量不到3两，而且只有咸菜。这点东西想填饱肚子非常困难。于是食堂通常是把早餐全部做成稀的，不是玉米糊糊，就是糙米稀饭，然后桌子上放上一盘齁（hou）咸的咸菜条。近三两的稀粥或面糊糊数量可是不少，几乎可以敞开了肚子喝。于是早饭在大食堂中就能听到一片“稀糊-稀糊”的喝粥声，和咀嚼咸菜的“卡吃-卡吃”声。 最后学生们一个个抱着滚圆的肚子，带着满足的神色离开食堂。 但是稀饭却不顶劲。往往上午从第一堂课开始，学生们（也包括老师）中有不少人往往顶不到一节课，尿泡就胀鼓鼓憋得难受了。不过此时你只要憋的实在受不得了，可以举手。只要打个手势老师马上就会会意，点一下头你就可以上厕所去了。并没有人会笑话你的。其实老师也有憋不住的时候，这时他就会给学生出几道题目叫你做，而他就悄悄出去方便一下。这种现象已经习以为常，没有人会说什么。 午饭一般是正餐，所以平均每个人有四两粮食，通常是食堂把8个人的定量放入一个大白搪瓷盆，就是脸盆大小。这样的盆有百十个，一起注上水然后放入几个巨大的木制蒸桶。那蒸桶直径超过1.5米，高有3米，里面有十多层屉。然后盖上盖子蒸。 蒸好的饭正好是一个桌子8个人的。每个桌子派出值班的去领一盆回来，然后自己平均分配。分饭十分有趣：如果盆子在蒸桶里放的很平倒还罢了，可有时放得与别的盆有些拥挤时就会出现歪斜，那蒸出来的米饭可就不是水平的了。这种饭是最不好分的。 值班的人尽量准确地在盆子里面用一把刀子把饭平均分成8块，每块就好似现在切生日蛋糕似的形成一个底边略带弧形的三角。可是由于多种因素的影响，这8块饭毕竟不会完全一样大。那怎么分呢？我们那个时候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就是找出一人，闭着眼睛随意把一个小饭勺丢入饭盆中，饭勺的勺子尖在那块“饭三角上”，那这块饭就是“一号”，而今天谁该轮到第一个拿饭，他就开始拿饭，其余的按顺时针方向依次拿饭。 每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就能看到各个桌子上，都在那里认真地分饭、扔勺子，真真是有趣之极。至于菜，那也是一大盆，值班者用个大勺大体均匀地给每个人盛到自己的饭盆里就成了。 晚饭的情形和中午差不多，就不多叙。只是如果是吃面条，也不免要先从大师傅那里打来一大盆，然后均分一番，那带着大量菜的热汤面，满满地盛在自己碗里，西里呼噜吃他个肚园，自也是一番享受。 第二件是练长跑。住宿在学校，每天早上我都起的很早。到操场上活动时总能看到许多师生在围着操场跑步。一个个跑的大汗淋漓却乐此不疲。而我们的体育老师每天必在其中。体育老师是一个我很佩服的人。他身材瘦瘦的，个子也不算高，但却非常有精神。他平时总是穿一身运动服，篮球打的不错，足球也会踢两脚。但最令我佩服的还是他在单双杠上的动作和每天的跑步。单杠他能做许多高难度的动作，在双杠上能一气悠“百十个”起伏，因此他的胸脯肌肉十分发达，真是看着令人羡慕。只是在那个年代，由于营养缺乏，他显得很瘦，身上除了肌肉外，一点多余的脂肪都不见。当然，他的长项却是中长跑。每天，他绕着400米的跑道总要跑上十来圈，速度又快脚步又轻，看上去就像一只燕子在飞翔。 我问体育老师每天跑步不累么？老师说习惯了，练中长跑能打下一个坚实的身体基础，会一辈子受益的。我说跑步有什么好处呢？老师说除了能使自己身轻如燕外，最主要的是练心肺功能。练长跑的人肺活量比常人能大出一半甚至一倍，心跳会更加有力。另外，如果能每天坚持，对锻炼一个人的意志品质也是非常重要的。 这位体育老师的行动感染了我，他的一番谈话更是促使我下了一个决心：从此开始练习长跑。这一跑，就一直延续到高中，除了个别时候外几乎没有间断。现在，我有一个较好的身体的底子，想来还要感谢这位体育老师的启蒙和榜样的作用，可惜的是我已经忘记了他的名字。 第三件是中苏关系引起的心灵震撼。我们这一代人是在中苏友好的大背景下成长起来的。对待苏联有一种特殊的感情。然而进入上世纪60年代以后，种种迹象已经使人感觉到中苏友好的气氛发生了某些微妙的变化。 有一次，我们几个同学议论关于苏联把斯大林的水晶棺从列宁墓中移出重新在另外的地方埋葬的事情，都发出了这样的疑问：斯大林不是一个伟大的领袖么？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说他犯了错误，那至少也是生前犯的，死人是不会犯错误的，但为什么生前不理会，死后才这样做呢？ 议论归议论，总归是搞不清为什么。就在这时，爸爸大院里上演了一部电影《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但当时并不是公开放映，只让军人看，更没有我们小孩的事。但我却悄悄从大礼堂舞台的后门溜了进去看。这部电影一开始，就出现了人们熟悉的斯大林头像。此时我就听到了全场看电影的军人们立时响起了暴风雨般的掌声！ 这掌声使我很震惊：不是说斯大林犯错误了么？而这掌声却分明表达出了对斯大林的尊敬和拥戴。这是为什么？ 看完电影，我回家就向爸爸问起了这个问题。爸爸看了我一眼，显然，他想问我是怎么进入大礼堂的，但竟没有问，却回答了我的问题：“苏联已经变质了，他们国家出了修正主义。我们已经和他们分道扬镳了！”爸爸的这个话，我虽然没有听的太明白，比如“修正主义”是什么意思，但大体的意思已经再明确不过：苏联已经不是原来的苏联，中国和苏联今后可能要翻脸。 这对我来说可是个炸雷般的消息。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苏联老大哥，帮助我们搞建设，特别是那些苏联电影，给我留下了多少美好的记忆呀！怎么说变就变了？但是从爸爸不容置疑的口吻我已经感到这的确是真实的事情。我第一次感到，这个世界真是有些不可捉摸，这么“牢不可破”的友谊，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但爸爸嘱咐我：现在事态还没有完全公开，所以不要出去乱说。这件事情，后来给我们的国家带来了极其深刻的影响，同样对处于那个时代的每个人，包括我们这些年幼的人，都带来了一生都难以磨灭的影响。 快到冬天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劳动。劳动的地点似乎就是华师大的生产基地。那个时候的学生经常组织劳动，因此没有谁害怕劳动，劳动的主要项目好像是挖沟、修路，还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