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评法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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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禅室随笔

画禅室随笔

画禅室随笔董其昌●卷一○论用笔米海岳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此八字真言,无等之咒也。

然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结字最留意。

比其晚年,始自出新意耳。

学米书者,惟吴琚绝肖。

黄华樗寮,一支半节。

虽虎儿亦不似也。

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

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

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

右军如凤翥鸾翔,似奇反正。

米元章谓:“大年千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

”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

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

余尝题永师千文后曰:作书须提得笔起。

自为起,自为结,不可信笔。

后代人作书,皆信笔耳。

信笔二字,最当玩味。

吾所云须悬腕,须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病也。

东坡书,笔俱重落。

米襄阳谓之画字,此言有信笔处耳。

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

捉笔时,须定宗旨。

若泛泛涂抹,书道不成形像。

用笔使人望而知其为某书,不嫌说定法也。

作书最要泯没棱痕,不使笔笔在ㄌ素成板刻样。

东坡诗论书法云:“天真烂漫是吾师。

”此一句,丹髓也。

书道只在“巧妙”二字,拙则直率而无化境矣。

颜平原,屋漏痕,折钗股,谓欲藏锋。

后人遂以墨猪当之,皆成偃笔。

痴人前不得说梦。

欲知屋漏痕、折钗股,于圆熟求之,未可朝执笔,而暮合辙也。

乐山看经曰:“图取遮眼,若汝曹看牛皮也须穿。

”今人看古帖,皆穿牛皮之喻也。

古人神气,淋漓翰墨间,妙处在随意所如,自成体势。

故为作者,字如子,便不是书,谓说定法也。

予学书三十年。

悟得书法而不能实证者,在自起、自例、自收、自束处耳。

遇此□关,即右军父子亦无奈何也。

转左侧右,乃右军字势。

所谓迹似奇而反正者,世人不能解也。

书家好观阁帖,此正是病。

盖王著辈,绝不识晋唐人笔意,专得其形,故多正局。

字须奇宕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

此赵吴兴所未尝梦见者。

惟米痴能会其趣耳。

今当以王僧虔、王徽之、陶隐居大令帖几种为宗,余俱不必学。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二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二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卷二五代荆浩匡庐图明董其昌云林山皆依侧边起势,不用两边合成,此人所不晓。

近来俗子点笔自是称米家山,深可笑也。

元晖睥睨千古,不让右丞。

可容易凑泊,开后人护短迳路耶。

五代荆浩匡庐图局部五代荆浩匡庐图局部荆浩,河南人,自号洪谷子。

博雅好古,以山水专门,颇得移向。

善为云中山顶,四面峻厚。

自撰山水诀一卷,语人曰:吴道子画山水,有笔而无墨。

项容有墨而无笔。

我当采二子所长,成一家之体。

故关同北面事之。

世论荆浩山水,为唐末之冠。

盖有笔无墨者,见落笔蹊径而少自然;有墨无笔者,去斧凿痕而多变态。

米家山谓之士夫画,元人有画论一卷,专辨米海岳、高房山异同。

余颇有慨其语。

迂翁画,在胜国时,可称逸品。

昔人以逸品置神品之上。

历代唯张志和、卢鸿可无愧色。

宋人中米襄阳,在蹊迳之外。

余皆从陶铸而来。

元之能者虽多,然禀承宋法,稍加萧散耳。

吴仲圭大有神气,黄子久特妙风格,王叔明奄有前规,而三家皆有纵横习气。

独云林古淡天然,米痴后一人而已。

赵荣禄枯树法,郭熙、李成,不知实从飞白结字中来也。

文君眉峰点黛,不知从董双蛾、远山衲带来也。

知此省画法。

古人远矣。

曹不兴、吴道子,近世人耳。

犹不复见一笔,况顾睦之徒?其可得见之哉。

是故论画,当以目见者为准。

若远指古人曰,此顾也,此陆也,不独欺人,实自欺耳。

故言山水,则当以李成、范宽;花果,则赵昌、王友;花竹翎毛,则徐熙、黄筌、崔顺之;马,则韩、伯时;牛,则厉范二道士;仙佛,则孙太古;神怪,则石恪;猫犬,则何尊师周。

得此数家,已称奇妙。

士大夫家,或有收其妙迹者,便已千金矣。

何必远求太古之上,耳目之所不及者哉?宋巨然溪山兰若图范宽山川浑厚,有河朔气象。

瑞雪满山,动有千里之远,寒林孤秀,挺然自立。

物态严凝,俨然三冬在目。

作山水,危峰奋起,蔚然天成。

乔木倚磴,下自成阴。

轩畅闲雅,悠然远眺。

道路深窈,俨若深居。

用墨颇浓,而皴散分晓。

凝坐观之,云烟忽生。

澄江万里,神变万状。

予尝见一双幅,每对之,不知身在千岩万壑中。

画禅室随笔

画禅室随笔

画禅室随笔画禅室随笔董其昌论用笔米海岳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1。

此八字真言,无等等呪观也2。

然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结字最留意,比其晚年3,始自出新意耳。

学米书者,惟昊琚绝肖4。

黄华、樗寮一支半节,虽虎儿亦不似也5。

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处6。

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7。

右军如凤翥鸾翔,似奇反正8。

米元章谓大年《千文》9,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

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10。

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11。

余尝题永师《千文》后曰:“作书须提得起笔,自为起,自为结,不可信笔12。

后代人作书,皆信笔耳。

”“信笔”二字,最当玩味13。

吾所云须悬腕,颓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痛也。

东坡书笔俱重落,米襄阳谓之画字14,此言有信笔处耳。

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15。

捉笔时须定宗旨,若泛泛涂抹,书道不成形象16。

用笔使人望而知其为某书,不嫌说定法也17。

注释:1海岳:米芾号也。

无垂不缩,无往不收:用笔基本原则。

写竖画至笔画终了对应将笔锋回缩,写横画至笔画终了时应将笔锋向左回收,使起笔、收笔得以前后照应,使笔画含蓄、圆实而有力。

2真言:指佛教经典的要言秘语。

无等等呪呢:佛教语。

般若波罗密多呪呢四名之一。

此呪观独绝无伦,故曰无等等呪咀。

无等等者,无等无等,无上上等也。

3比:介词。

到也。

待到,等到。

4吴琚:宋开封人,宪圣皇后侄,官至少师。

绝肖:极其相似。

5黄华、樗寮:不详。

疑是两俗曲名。

黄华即古俗曲《皇华》。

一支半节:谓一小部分。

虎儿:米芾子米友仁的小名。

6相挽:相牵引,相应接。

点画间及行与行间相牵引,相应接,笔势相连,才会体现出神采气韵。

7并头:指笔画终端并排连着笔画终端。

8风翥鸾翔:喻书势飞舞多姿。

奇正:奇邪与端正。

9大年:赵令穰之字也。

宋宗室。

10攒捉:聚集靠近。

捉,同促。

11魔道:邪道。

佛教语指魔鬼的境界。

44.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原文

44.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原文

44.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原文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
原文:
“诗不求工字不奇,天真烂漫是吾师。

”东海先生语也,宜其名高一世。

书道只在巧妙二字,拙则直率而无化境矣。

字之巧处在于用笔,尤在用墨,然非多见古人真迹。

不足与此窍也。

作书须得提起,不可信笔,盖信笔则其波画皆无力。

提得笔起,则一转一束,处皆有主宰,转、束二字,书家妙诀也。

今人只是笔作主,未尝运笔。

作书最要泯没棱痕,不使笔笔在纸素成刻板样。

用墨须有润,不可使其枯燥,尤忌浓肥,肥则大恶道矣。

书家好观《阁帖》,此正是病,盖五著辈绝不识晋。

唐人笔意,专得其形,故多正局。

字须奇岩潇洒,时出新致,以奇为正,不主故常。

此想象吴兴所未尝梦见者,催米痴能会其趣耳。

今当以王僧虔、陶隐居、大令帖几种为宗。

余俱不必学。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盖以奇为正,此赵吴兴所以不人晋,唐门室也。

《兰亭》非不正,其纵岩用笔处,无迹可寻,若形模相公,转去转远。

柳公权云“笔正”须善学柳下惠参之。

余学书三十年,见此意耳。

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绪字最留意。

晋、唐人结字,须一一录出,时常参取,此最关要。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文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文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文在《淳熙秘阁续刻》,米元章所谓绝似《兰亭叙》。

昔年见之南都,曾记其笔法于米帖,曰:“字字骞翥,势奇而反正,藏锋裹铁,遒劲萧远,庶几为之传神。

”今为吴太学用卿所藏。

顷于吴门出余,快余二十馀年积想,遂临此本云:抑余二十馀年时书此帖,兹对真跡,豁然有会,盖渐修顿证,非一朝夕。

假令当时力能致之,不经苦心悬念,未必契真。

怀素有言:“豁焉心胸,顿释凝滞。

”今日之谓也。

时戌申十月有三日,舟行朱泾道中,日书《兰亭》及此帖一过,以《官奴》笔意书《禊帖》,尤为得门而人。

吾书无所不临仿,最得意在小楷书,而懒于拈笔。

但以行草行世,亦多非作意书,第率尔酬应耳。

若使当其合处,便不能追踪晋、魏,断不在唐人后乘也。

作书与诗文同一关捩,大抵传与不传,在谈与不谈耳。

极才人之致,可以无所不能而谈之,玄味必由天骨,非钻仰之力、澄练之功所可强人。

转笔处,放笔处,精神血气易于放过。

此正书家紧要关津,造物待是而完也。

但知出笔,不知转笔、放笔,必不诣极。

书须参(离合)二字,杨凝式非不能为欧、虞诸家之体,正为离,以取势耳。

米海嶽一生夸诩,独取王半山之枯淡,使不能进此一步,所谓“云花满眼,终难脱出净尽”。

赵子昂则通身入此玄中,觉有朝市气味。

《内景经》曰:“淡然无味天然粮”,此言可想。

三十年前参米书在,无一实笔,自谓得诀。

不能常习,今犹故吾,可愧也。

米云:“以势为主。

”余病其欠淡,淡乃天骨带来,非学可及,内典所谓带师智,书家谓之气韵也。

翰墨之事,良工苦心,未尝敢以耗气应也,其尤精者,或以醉,或以梦,或以病,游戏神通,无所不可,何必神怡气王,造物乃完哉!世传张旭号草圣,饮酒数斗,以头濡墨,纵书壁上,凄风急雨,观者叹愕。

王子安为文,第磨墨数升,蒙被而卧,熟睡而起,词不加点,若有鬼神,此皆得诸笔墨蹊径之外者。

今观察王先生当人日,病不饮酒,莫廷韩馈以内府良药,辄据枕作诗二十余章谢之,皆风骚鼓吹也。

乃与彼二子鼎足六立也矣。

……晋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或不胜于法乎?不然,宋人自以其意为书耳。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原文及译文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原文及译文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原文及译文原文:米海岳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此八字真言,无等等叹也。

然须结字得势,海岳自谓集古字,盖于结字最留意,比其晚年,始自出新意耳。

学米书者,惟吴琚绝肖。

黄华、橒寮一支半节,虽虎儿亦不似也。

作书所最忌者位置等匀,且如一字中须有收有放,精神相挽处。

王大令之书,从无左右并头者。

右军如凤翕莺翔,似奇反正。

米元章谓大年《千文》,观其有偏侧之势,出二王外。

此皆言布置不当平匀,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也。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攒捉。

每一字中失此两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魔道矣。

余尝题永师《千文》后曰:“作书须提得起笔,自为起,自为结,不可信笔。

后代人作书,皆信笔耳。

”“信笔”二字,最当玩味。

吾所云须悬腕,须正锋者,皆为破信笔之病也。

东坡书笔俱重落,米襄阳谓之画字,此言有信笔处耳。

笔画中须直,不得轻易偏软。

捉笔时须定宗旨,若泛泛涂抹,书道不成形象。

用笔使人望而知其为某书,不嫌说定法也。

译文:米海岳作书,无垂不缩,无往不收。

此八字要言秘语,乃独绝无伦之无等等"呪呢。

但须结字得势,海岳自己说集古字,因此对于结字最留意,到他晚年,才自出新意。

学习米书的,只有吴琚极其相似。

黄华、橒寮一小部分,即使虎儿也不像呢。

作书所最忌的是位置均匀,即如一字之中有收有放,有精神相应接处。

工大令的书法,从无左右齐头并列的。

右军书如凤翁莺翔多姿,似奇邪反而端正。

米元章说大年的《千文》,看其中有偏侧之势,超出二王之外。

此都说布置不应当平均等匀,应当长短错综,疏密相间呢。

作书之法在能放纵,又能聚集靠近。

每个字中失掉此两诀窍,便如昼夜独行,全是邪道了。

我曾题写永师《千文》后说:“作书必须提得起笔,自己做起笔,自己做结笔,不可信笔。

后代人作书,都信笔罢了。

”“信笔”二字,最应当研习体味。

我所说必须悬腕,必须正锋的意思,都为破信笔的毛病呢。

东坡作书笔皆重落,米襄阳说他画字,此说有信笔之处罢了。

笔画中必须直,不得轻易偏侧动摇。

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文字版)卷四

明董其昌《画禅室随笔》(文字版)卷四

《画禅室随笔》卷四明董其昌○杂言上以蹊径之怪奇论,则画不如山水;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决不如画。

子美论画,殊有奇旨。

如云简易高人意,尤得画髓。

昌信卿言,大竹画形,小竹画意。

虚室生白,吉祥止止。

予最爱斯语。

凡人居处,洁净无尘溷,则神明来宅。

扫地焚香,萧然清远,即妄心亦自消磨。

古人于散乱时,且整顿书几,故自有意。

长生必可学,第不能遇至人授真诀。

即得诀,未必能守之终身。

予初信此道,已读禅家书,有悟入,遂不复留情。

有诗曰:“未死先教死一场。

”非七真不解此语也。

沈明远画鱼,不点双睛,尝戏诧人曰:“若点当化龙去。

”有一童子拈笔试点,沈叱之,鱼已跃去矣。

欲诘童子,失其所在。

鲤鱼跃龙门,必雷神与烧其尾,乃得成龙。

李思训画一鱼甫完,未施藻荇之类。

有客叩门,出看,寻入,失去画鱼。

童子觅之,乃风吹入池水。

拾视之,惟空纸耳。

后常戏画数鱼投池内,经日夜,终不去。

嘉兴有济舟和尚,蚤岁不曾识字,因口授礼观音文经。

三岁,忽发智慧,于内外典豁然通晓,腹为箧笥,辩若悬河。

晋陵唐应德时就访之,与谈濂洛关闽之学,尤似夙悟。

大士冥加显被之力,不可诬也。

济有语录行于世,因书此文志之。

南京有顾宝幢居士,精净土。

每言曰:尘劳中随处下手,生死上不必留情。

又向观禅师曰:阎浮界中,心行为重。

皆有道者之言。

口宝幢亦善画,余于焦弱侯处见之,盖师董北苑。

阎头陀者,不知其年,每似六七十许人。

坐赤日中,卧冰雪路,吐语洒然,似有得者。

黄大痴九十,而貌如童颜。

米友仁八十余,神明不衰,无疾而逝。

盖画中烟云供养也。

大波罗般若经六百卷,此为经之心。

般若有两种,所谓观照般若,须文字般若中入。

亦观音圆通所云:此方真教体,清净在音闻也。

余书此经,欲使观者皆观自在耳。

般若经六百卷,此为之心,犹云般若心也。

今以心经连读,失其义矣。

般若有三,有观照般若;有宝相般若;有文字般若。

文字亦能熏识趣无上菩提,故书此流布世间。

使展卷者,信受诵读,种善知见。

所谓一句染神,历劫不变也。

士君子贵多读异书,多见异人。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文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文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全文在《淳熙秘阁续刻》,米元章所谓绝似《兰亭叙》。

昔年见之南都,曾记其笔法于米帖,曰:“字字骞翥,势奇而反正,藏锋裹铁,遒劲萧远,庶几为之传神。

”今为吴太学用卿所藏。

顷于吴门出余,快余二十馀年积想,遂临此本云:抑余二十馀年时书此帖,兹对真跡,豁然有会,盖渐修顿证,非一朝夕。

假令当时力能致之,不经苦心悬念,未必契真。

怀素有言:“豁焉心胸,顿释凝滞。

”今日之谓也。

时戌申十月有三日,舟行朱泾道中,日书《兰亭》及此帖一过,以《官奴》笔意书《禊帖》,尤为得门而人。

吾书无所不临仿,最得意在小楷书,而懒于拈笔。

但以行草行世,亦多非作意书,第率尔酬应耳。

若使当其合处,便不能追踪晋、魏,断不在唐人后乘也。

作书与诗文同一关捩,大抵传与不传,在谈与不谈耳。

极才人之致,可以无所不能而谈之,玄味必由天骨,非钻仰之力、澄练之功所可强人。

转笔处,放笔处,精神血气易于放过。

此正书家紧要关津,造物待是而完也。

但知出笔,不知转笔、放笔,必不诣极。

书须参(离合)二字,杨凝式非不能为欧、虞诸家之体,正为离,以取势耳。

米海嶽一生夸诩,独取王半山之枯淡,使不能进此一步,所谓“云花满眼,终难脱出净尽”。

赵子昂则通身入此玄中,觉有朝市气味。

《内景经》曰:“淡然无味天然粮”,此言可想。

三十年前参米书在,无一实笔,自谓得诀。

不能常习,今犹故吾,可愧也。

米云:“以势为主。

”余病其欠淡,淡乃天骨带来,非学可及,内典所谓带师智,书家谓之气韵也。

翰墨之事,良工苦心,未尝敢以耗气应也,其尤精者,或以醉,或以梦,或以病,游戏神通,无所不可,何必神怡气王,造物乃完哉!世传张旭号草圣,饮酒数斗,以头濡墨,纵书壁上,凄风急雨,观者叹愕。

王子安为文,第磨墨数升,蒙被而卧,熟睡而起,词不加点,若有鬼神,此皆得诸笔墨蹊径之外者。

今观察王先生当人日,病不饮酒,莫廷韩馈以内府良药,辄据枕作诗二十余章谢之,皆风骚鼓吹也。

乃与彼二子鼎足六立也矣。

……晋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或不胜于法乎?不然,宋人自以其意为书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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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评法书
董其昌《画禅室随笔》·评法书
文待诏学智永千文。

尽态极妍,则有之。

得神得髓,概乎其未有闻也。

尝见吴兴临智永故当胜。

赵吴兴跋兰亭序云:与丙舍帖绝相似。

丙舍,乃锺元常书。

世所传者,右军临本耳。

东坡先生书,深得徐季海骨力。

此为文湖州洋屿诗帖。

余少时学之,今犹能写,或微有合处耳。

米元章尝奉道君诏,作小楷千字,欲如黄庭体。

米自跋云:“少学颜行,至于小楷,了不留意。

”盖宋人书多以平原为宗,如山谷、东坡是也。

惟蔡君谟少变耳。

吾尝评米书,以为宋朝第一,毕竟出东坡之上。

山谷直以品胜,然非专门名家也。

东坡先生书,世谓其学徐浩。

以予观之,乃出于王僧虔耳。

但坡云:“用其结体,而中有偃笔,又杂以颜常山法。

”故世人不知其所自来。

即米颠书,自率更得之。

晚年一变,有冰寒于水之奇。

书家未有学古而不变者也。

杨景度书,自颜尚书、怀素得笔。

而溢为奇怪,无五代茶□之气。

宋苏、黄、米皆宗之。

书谱曰:“既得正平,须追
险绝,景度之谓也。


古人论书,以章法为一大事。

盖所谓行间茂密是也。

余见米痴小楷,作西园雅集图记,是纨扇,其直如弦。

此必非有他道,乃平日留意章法耳。

右军兰亭叙章法,为古今第一。

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小或大,随手所如,皆人法,则所以为神品也。

素师书本画法,类僧巨然。

巨然为北苑流亚,素师则张长史后一人也。

高闲而下,益趋俗怪,不复存山阴矩度矣。

兰亭,出唐名贤手摹,各参杂自家习气。

欧之肥,褚之瘦,于右军本来面目,不无增损。

正如仁智自生妄见耳。

此本定从真迹摹取,心眼相印,可以称量诸家禊帖,乃神物也。

晋唐人结字,须一一录出,时常参取,此最关要。

吾乡陆俨山先生作书,虽率尔应酬,皆不苟且。

常曰:“即此便是,写字时须用敬也。

”吾每服膺斯言,而作书不能不拣择。

或闲窗游戏,都有着精神处。

惟应酬作答,皆率易苟完,此最是病。

今后遇笔研,便当起矜庄想。

古人无一笔不怕千载后人指摘,故能成名。

因地不真,果招纡曲,未有精神不在传远,而幸能不朽者也。

吾于书,似可直接赵文敏,第少生耳。

而子昂之熟,又不如吾有秀润之气。

惟不能多书,以此让吴兴一筹。

画则具体而微,要亦三百年来一具眼人也。

吾学书,在十七岁时。

先是吾家仲子伯长名传绪,与余同试于郡。

郡守江西衷洪溪,以余书拙,置第二。

自是始发
愤临池矣。

初师颜平原多宝塔,又改学虞永兴,以为唐书不如晋魏,遂仿黄庭经及钟元。

常宣示表力,命表还示帖丙舍帖。

凡三年,自谓逼古,不复以文徵仲。

祝希置之眼角,乃于书家之神理,实未有入处,徒守格辙耳。

比游嘉兴,得尽睹项子京家藏真迹,又见右军官奴帖于金陵,方悟从前妄自标许譬如香岩和尚,一经洞山问倒,愿一生做粥饭僧。

余亦愿焚笔研矣。

然自此渐有小得。

今将二十七年,犹作随波逐浪书家,翰墨小道,其难如是,何况学道乎?
吾乡陆宫詹,以书名家。

虽率尔作应酬字俱不苟。

且曰:“即此便是学字,何得放过?”陆公书类赵吴兴,实从北海人。

有客每称公似赵者,公曰:“吾与赵同学李北海耳。


吾乡莫中江方伯,书学右军,自谓得之圣教序。

然与圣教序体小异,其沉着逼古处,当代名公,未能或之先也。

予每询其所由,公谦逊不肯应。

及余己卯试,留都。

见王右军官奴帖真迹,俨然莫公书,始知公深于二王。

其子云卿,亦工书。

家有自神其说,以右军感胎仙传笔法。

大令得白云先生口授者,此皆妄人附托语。

天上虽有神仙,能知羲献为谁乎?
吕纯阳书,为神仙中表表者。

今所见,若东老诗,乃类张长史。

又云:题黄鹤楼,似李北海。

仙书尚以名家为师如此。

孙虔礼曰:妙似神仙。

余谓实过之无不及也。

昔人以翰墨为不朽事,然亦有遇不遇,有最下而传者;有勤一生而学
之,异世不闻声响者;有为后人相倾,余子悠悠,随巨手讥评,以致声价顿减者;有经名人表章,一时慕效,大擅墨池之誉者。

此亦有运命存焉。

总之,欲造极处,使精神不可磨没,所谓神品,以吾神所着故也。

何独书道,凡事皆尔。

赵吴兴大近唐人,苏长公天骨俊逸,是晋宋间规格也。

学书者熊辨此,方可执笔临摹。

否则ㄌ成堆,笔成冢,终落狐禅耳。

米元章云:“吾书无王右军一点俗气,乃其收王略帖。

”何珍重如是。

又云:见文皇真迹,使人气慑,不能临写。

真英雄欺人哉。

然自唐以后,未有能过元章书者。

虽赵文敏亦于元章叹服曰:“今人去古远矣。

”余尝见赵吴兴作米书一册,在吏部司务蒋行义家,颇得襄阳法。

今海内能为襄阳书者绝少。

宋时有人以黄素织乌丝界道三丈成卷,诫子孙相传。

待书足名世者,方以请书。

凡四传而遇元章。

元章自任,腕有羲之鬼,不复让也。

神宗皇帝,天藻飞翔,雅好书法。

每携献之鸭头丸帖、虞世南临《乐毅论》、米芾文赋,以自随。

予闻之中书舍人赵士祯言如此。

因考右军,曾书文赋。

褚河南亦有临右军文赋。

今可见者,赵荣禄书耳。

以平原争坐位帖求苏米,方知其变。

宋人无不写争坐位帖也。

晋宋人书,但以风流胜,不为无法,而妙处不在法。

至唐人,始专以法为蹊径,而尽态极妍矣。

昔颜平原鹿脯帖,宋时在李观察士行家,今为辰玉所藏。

争坐位帖,在永兴安师文家。

安氏析居,分而为二。

人多见其前段,师文后乃并得之,相继入内府。

今前段至行香菩萨寺止,为项德新所藏。

东坡作书,于卷后余数尺曰:“以待五百年后人作跋。

”其高自标许如此。

书家以险绝为奇。

此窍惟鲁公杨少师得之,赵吴兴弗能解也。

今人眼目,为吴兴所遮障。

予得杨公游仙诗,日益习之。

唐林纬乾书学颜平原,萧散古淡,无虞褚辈妍媚之习。

五代时少师特近之。

临帖如骤遇异人,不必相其耳目手足头面,当观其举止笑语精神流露处。

庄子所谓“目击而道存者也。


大慧禅师论参禅云:“譬如有人,具万万赀。

吾皆籍没尽,更与索债。

”此语殊类书家关捩子。

米元章云:如撑急水滩船,用尽气力,不离故处。

盖书家妙在能合,神在能离。

所欲离者,非欧虞褚薛诸名家伎俩,直欲脱去右军老子习气,所以难耳。

那叱析骨还父,析肉还母,若别无骨肉,说甚虚空粉碎,始露全身。

晋唐以后,惟杨凝式解此窍耳。

赵吴兴未梦见在。

□余此语,悟之。

楞严八选义,明还日月,暗还虚空。

不汝还者,非汝而谁?然余解此意,笔不与意随也。

甲寅二月。

书法虽贵藏锋,然不得以模糊为藏锋,须有用笔,如太阿蒇截之意。

盖以劲利取势,以虚和取韵。

颜鲁公所谓如印印泥,如锥画沙是也。

细参玉润帖,思过半矣。

宋高宗于书法最深。

观其以兰亭赐太子,令写五百本,更换一本,即功力可知。

思陵运笔,全自玉润帖中来,学禊帖者参取。

柳诚悬书,极力变右军法,盖不欲与禊帖面目相似。

所谓神奇化为臭腐,故离之耳。

凡人学书,以姿态取媚,鲜能解此。

余于虞褚颜欧,皆曾仿佛十一。

自学柳诚悬,方悟用笔古淡处。

自今以往,不得舍柳法而趋右军也。

吾松书,自陆机、陆云创于右军之前,以后遂不复继响。

二沈及张南安、陆文裕、莫方伯稍振之,都不甚传世,为吴中文祝二家所掩耳。

文祝二家,一时之标。

然欲突过二沈,未能也。

以空疏无实际,故余书则并去诸君子而自快,不欲争也。

以待知书者品之。

(此则论云间书派)
余性好书,而懒矜庄,鲜写至成篇者,虽无日不执笔,皆纵横断续,无伦次语耳。

偶以册置案头,遂时为作各体,且多录古人雅致语,觉向来肆意,殊非用敬之道。

然余不好书名,故书中稍有淡意,此亦自知之。

若前人作书不苟且,亦不免为名使耳。

吾书无所不临仿,最得意在小楷书,而懒于拈笔。

但以行草行世,亦都非作意书,第率尔酬应耳。

若使当其合处,便不能追踪晋宋,断不在唐人后乘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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