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飞宇小说语言浅析
毕飞宇《玉米》系列小说的多重内涵解读

毕飞宇《⽟⽶》系列⼩说的多重内涵解读2019-10-10摘要:毕飞宇的《⽟⽶》系列⼩说的多重内涵构成了⼩说丰厚的魅⼒。
本⽂认为它主要涵盖了以下四种内涵:权⼒对⼈性的腐蚀,⼥性⽣存悲剧,卑琐贪婪的男性群像与作家对于政治、⾰命话语的戏谑。
通过精准的描写,毕飞宇带领我们“直抵了七⼗年代的乡⼟和城镇”,直抵历史的本质。
关键词:毕飞宇,《⽟⽶》,内涵毕飞宇的⼩说《⽟⽶》系列――《⽟⽶》《⽟秀》《⽟秧》从甫⼀出版就为作家带来了诸多荣誉:2003年⾸届中国⼩说学会奖,第三届鲁迅⽂学奖,2010年⼜经葛浩⽂夫妇的翻译,英译本Three Sister(《三姐妹》)⼜为毕飞宇带来了2011年英仕曼亚洲⽂学奖,这⼀系列奖项⽆疑标⽰了⼩说所取得的成就。
本⽂拟通过⽂本细读揭⽰⼩说所具有的多重内涵,正是这些丰富的意蕴构成了⼩说的独特魅⼒。
(⼀)权⼒对⼈性的腐蚀这在⽟⽶这⼀形象上表现得最为突出。
作为村⽀书的⼥⼉,她⽿濡⽬染间过早懂得了权⼒所带来的荣耀,⽽这荣耀培育了她过分的⾃尊⼼与同样强烈的羞耻⼼,权⼒成了她追逐不息的荫庇与归宿;作为六个孩⼦的长姐,她事实上已经是家庭的负责⼈,这使得她天性中的“好强”加倍繁殖。
她⾝上呈现了权⼒欲过剩的⼈所具有的两⾯性:掌权时的专断跋扈与失权时的卑躬屈膝。
将妹妹被强暴的秘密故作⽆意地泄露给郭左,毫不顾忌妹妹可能的难堪与耻辱;同样的,她也能做出⾃愿嫁给年长的官僚郭家兴的选择,并对郭家兴在床上的刻意逢迎,⽽这⼀强⼀弱间转换的动⼒都是⼀个“权”字。
也同样是权⼒,使得王连⽅⼀介村⽀书敢于睡遍王家庄横跨“⽼中青三代”的⼥性⽽受害⼈家属敢怒不敢⾔;使得⽟秧为了⼀点点渴望受重视的欲望⼀步步⾛向深渊,默许了掌握权⼒的魏向东的⾝体侵害;使得郭家兴与⽟⽶的相亲像皇帝选妃⼀样,最终霸占了⽟⽶,⽽⽟⽶还甚觉庆幸…弗洛姆在《逃避⾃由》中曾说:“从⼼理学⾓度来看,渴求权⼒并不植根于⼒量⽽是软弱。
它是个⼈⾃我⽆法独⾃⼀⼈⽣活下去的体现,是缺乏真正的⼒量时欲得到额外⼒量的垂死挣扎”[1],这些权⼒追逐者与滥⽤者莫不透露出深深地可悲。
文学的千分之一 ——读毕飞宇的《小说课》

25前沿评论·毕飞宇《小说课》文学的千分之一文学的千分之一——读毕飞宇的《小说课》张定浩《小说课》中的毕飞宇是极其谦逊的。
他一直在强调自己没有能力去谈大的问题,强调小说阅读的个人化,强调自己有可能存在各种各样的谬误。
而这种谦逊,通常也是出于一种自信,他相信自己触碰到了一些真问题,相信这种个人化的经验也具备某种普适性,如他在后记里所言,“‘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这句话好。
一千个读者不可能只有一个哈姆雷特。
文学从不专制,它自由,开放,充满了弹性。
但是我也想强调,亿万个读者同样不可能有亿万个哈姆雷特。
文学有它的标准和要求。
我渴望我的这本书可以抵达文学的千分之一”。
读完《小说课》,我觉得毕飞宇的愿望可以说已经实现了。
这本书里所做出的一系列判断,有关文学,有关阅读和写作,几乎都是对的。
这是非常不简单的事情,因为通常我们读类似这样的谈艺著作会比读小说更挑剔一些。
埃科嘲讽王尔德笔下很多精妙断言其实是“可置换警句”,即颠倒过来或反着说也似乎成立,比如“只有一流的文体大师才能达到晦涩的境界”,可以反着说成“只有一流的文体大师才能达到清晰的境界”;比如“美揭示一切,因为它什么也不表达”,倘若颠倒成“美什么也不揭示,因为它表达一切”,也没问题,诸如此类,也就是说,王尔德时常乐于展现的,是“修辞上难以克制的乐趣”,而非对于简洁真理的探索。
与之相比,同样享有机智有趣声名的毕飞宇在这本书里呈现的,倒是一种非常朴素诚恳的面貌,这种朴素诚恳,可能也来自长久写作实践中积累的自信。
毕飞宇分析《促织》短短千余字中的波澜曲折,揭示那浑然一气呵成的文本背后种种刻意用心的小说家安排,“你写的时候用心了,小说是天然的,你写的时候浮皮潦草,小说反而会失去它的自然性……写小说一定得有匠心,但别让匠心散发出匠气”。
在讨论《水浒传》中林冲雪夜上梁山一节时,他用“语言”来区分纯文学和通俗文学,“没有语言上的修养、训练和天分,哪怕你把‘纯文学作家’这五个字刻在你的脑门上,也是白搭”,而“小说语言第一需要的是准确”,这种准确依赖于写作者对于生活和人心在逻辑与非逻辑两方面的强力认知,这种认知可以让他摆脱自我的束缚,“作家的能力越小,他的权力就越大,反过来,他的能力越强,他的权力就越小”。
毕飞宇《玉米》系列小说叙述话语研究

毕飞宇《玉米》系列小说叙述话语研究
本文从叙述话语角度入手,通过政治话语、爱情话语、身体话语三个方面的分析对毕飞宇《玉米》系列的语言修辞特征进行了探索。
在政治话语方面,从政治话语表达和审美效果上分析《玉米》系列小说的修辞特色;在爱情话语方面,从《玉米》系列中三个主人公玉米、玉秀、玉秧的陌生化爱情话语来探索爱情话语的主题化审美效果;在身体话语方面,从显性身体话语和隐性身体话语分析了身体话语象征性的修辞效果。
本文希望通过这些分析,寻找《玉米》系列语言艺术的魅力,以及语言修辞中深刻的思想内涵。
浅谈毕飞宇小说语言艺术

浅谈毕飞宇小说语言艺术作者:陈子谦来源:《青年文学家》2017年第27期摘要:毕飞宇的小说看似文风质朴,实其自有风韵。
微妙的利用意识形态性话语赋予文本全新的语义,自然而娴熟的赋予谙熟的公众话语新鲜的活力,在小说文本中对其个人价值进行了充分的宣叙,同时建立起了自身话语伦理的体系。
本文从高中生角度出发分析了毕飞宇小说的语言艺术,以供参考。
关键词:毕飞宇;小说;语言艺术[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2139(2017)-27-0-01从传统意义上讲,小说是语言的艺术。
而追求语言的艺术可以说是毕飞宇小说创作的显著特征,他对文字有近乎天赋的敏感。
毕飞宇对小说语言艺术的追求在语言风格上自有高度。
这对于高中生的阅读以及学习是非常好的课外教材。
一、公众话语的个人解释在最初命名事物时,人们习惯接受传统意义上的话语规则,即公众话语。
公众话语因有其成规而造成一定的局限性。
毕飞宇则打破了这约定俗成的规则,以其独特的语言视角给小说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毕飞宇利用意识形态性话语,赋予文本全新的语义,生动地解释被概念化的语言,使僵化的语言重新复活,赋予了话语反讽的力量,这些同时也正是构成毕飞宇小说语言张力最为关键的因素。
例如“樂果忍受不了丈夫说话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吵到这个份上,苟泉就会摔着门出去,以不说话这种方式与小市民进行斗争。
当然,农民最终是要向小市民投降的。
农村包围了城市,农民也只能靠拢市民。
”而类似“农村包围城市”之类的政治话语是我们非常熟悉的,但毕飞宇此文此句的移用,则使我们感觉另有一番天地。
别致的移用,看似质朴实而掷地有声的语句,却是毕飞宇语言的一大特点。
毕飞宇就像是他笔下的一地玉米田,“长势喜人,郁郁葱葱”。
《玉米》的发表对毕飞宇而言似乎是预示着其写作的高潮,而在批评界看来,这未尝又不是个新开端。
人们逐渐发现毕飞宇的作品提供了“多价”的小说文本,他时常使用意识形态性话语,使得其语言叙事具有独一无二的特质。
诗性生存的追寻者——浅析毕飞宇小说《青衣》

说: “ 我 比 以往 任何 时 候都 渴望 做 一个 ‘ 现 实主 义 ’作 想 而 诗 意 的 精 神 世 界 之 中 , 坚 守 自己 的精 神 立 场 , 守 护 精
家 ,— — 不 是 ‘ 典 型 ’ 的那 种 , 而 是 最 朴 素 的 , 是 ‘ 这 样 神 家 园 。只 有 诗 意 地 栖 居 , 才 能 引导 人 本 质 地 生 存 着 。 在
“ 生 存 以及 诗 意地 生 存 ”口 ] 。他 在 艺 术 作 品 中表 现 了对 现 实 找 寻 自我 ,追 求 自 由、 诗 意 的 生 存 方 式 。这 些 旨在 使 人 生 生 活 中 人 的生 存 处 境 的 关 注 和 人 的 异 化 现 象 的 关 切 ,对 导 审 美 化 、 诗 性 化 的 哲 学 命 题 对 于 现 代 人 的 生存 具 有 重 要 的 致 人 性 异 化 原 因 的 深 刻 揭 示 和 批 判 ,对 人 类 诗性 生 存 的深 启 示 意义 。 切 呼 唤 和 孜 孜 追 求 。 他 也 曾在 一 次 访 谈 中 明确 表 示 : “ 追
在 近 二 十 年 的 小 说 创 作 中 , 毕 飞 字 在 不 断 地 追 求 艺术 家 将 饱 含 人 文 关 怀 的 目光 投 向 了2 O 世 纪 人 们 生 存 的 精 神 空 的 创 新 和 自我 的 超 越 ,他 的 小 说 创 作 以 《 青 衣 》 为 界 ,大 间 , 以 其 冷 静 的 笔 调 揭 示 了 女性 乃 至 人 类 灵 魂 深 处 的不 安 致 可 以分 为 前 后 两 个 时 期 。他 前 期 的 创 作 带 有 先 锋 色 彩 ,
文
1 强
诗性 生存 的追 寻者
一 一
浅析毕飞宇小说 青衣
“平”静的生活“原”始的欲望——对毕飞宇《平原》的语言解读

摘要:单飞宇的<平原’.以独特的视角、富有张 力、砧近乡村的质朴言语描述着发上在江苏兴化县速 决乡土上世代农民生活与耕作的图景。本文试从语言 的角度来剖析‘平原>,这种从骨子里渗透的乡间气味 的语言.不仅提升了小说的质痔。而且也提升了读者的 阅读兴趣。 关键词:语言张力;质朴;乡土气味 <平原>描凰的是发生在中国七十年代江苏兴化县 的农民生活图景.上半部讲述了主人公端方与农村女孩 三丫之间的故事。故事并不像城市之间男孩女孩的缠 绵悱恻,却也有着属于乡村爱情的刻骨铭心,最终以悲 剧结尾。下半部讲述了端方与支部书记吴蔓玲之间的 故事.故事中吴蔓玲政治上光辉。却无奈地接受了婚姻 生活上的黯淡.最终也是以落寞收尾。而穿插其中的是 作者为我们展示了一幅幅农村乡间最为质朴。也最为 隐秘,最让人嚼舌的生活酸甜苦辣。一个生长于乡野并 经历着权利、伦理、生活琐事和人情事故纠葛的男人。 一、谱言的张力 语言的张力主要表现为语言的反规范化和陌生 化。语言,尤其是文学语言的生机和活力,就在这种陌 生化的过程中,得到充分的展现.文学语言这种张力效. 应的魅力,诱使作家去探索、去创新。努力突破既成的 表达准则和接受习惯。进行语言的探索。弘麦子黄了. 大地再也不像大地了。它得到了鼓舞,精气神一下子提 升上来了。在田垄与田垄之间,在村落与村落之间,在 风车与风车、槐树与槐树之同,绵延不断的麦田与六月 的阳光交相辉映。到处洋溢的都是刺眼的金光。太阳在 天上,但六月的麦田更像太阳,密密匝匝的麦芒宛如千 丝万缕的阳光”。在作者的笔下。麦子已经不仅仅是苏 北大地的农作物了。它们仿似与通了灵性,与世世代代 锄头为伍的农民一样,放肆的张着,放肆的从大地上冒 出来.争先恐后。接受这块土地的洗礼。给予世世代代 养育它们的土地的圆馈。在这种语言的探险中,陈旧的 词语断裂、挤压,而毕飞宇笔下的语言蓬勃生长,突破 语言模式却又给人惊喜之感。 二、解读式的叙述语言 。端方躺着,嘴里头吹着小调调,心底里却对背脊 底下的泥土突然产生了一丝的恐惧。还有恨。泥土。它 不是别的,说到底它就是泥土,没心没肺,把你的一生 一世都摁在上头.直到你最后也变成了一块泥土。端方
当代长篇小说《推拿》的语言特点研究

在这幅民生图景中,梁晓声运用细腻的笔触对人物心理、环境氛围和文学符 号进行了深度描绘。这些深度描绘不仅使小说中的人物形象更加鲜活、立体,还 进一步提升了小说对当代社会的反映与批判力度。人物心理的描绘让我们能够深 入了解人物的内心世界,理解他们的情感、思想与行为;环境氛围的描绘则帮助 我们感受到小说中人物生活的真实场景,
在这些主题的探讨中,梁晓声不仅揭示了现实社会中的种种问题,还通过深 度描绘的方式,让我们更加真切地感受到这些问题对普通人的生活和内心世界造 成的影响。这些主题的探讨不仅具有强烈的现实意义,还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反思 当代社会的契机。
总的来说,梁晓声在《人世间》中所呈现的当代民生图景及其深度描绘,为 我们提供了一个真实、生动的社会写照。这部作品引导我们现实生活中的种种问 题,反思当代社会的种种不公与不平等现象,以及这些问题对个体和整个社会造 成的负面影响。通过深入剖析这些社会现象及其背后的原因,《人世间》不仅揭 示了现实社会中的种种问题,还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反思当代社会的契机。这使得 这部作品不仅具有文学价值,更具有深刻的社会意义。
一、背景介绍
毕飞宇,当代著名作家,创作领域广泛,涵盖了小说、散文和文学评论等。 他的作品一直中国社会和文化的变迁,展现了对普通人命运的深刻关怀。《推拿》 这部小说,是毕飞宇在深入了解盲人推拿师的生活后创作的,他通过这些盲人推 拿师的经历和心声,传达出对现代社会和人性的思考。
二、内容概述
《推拿》以一位名叫小马的盲人推拿师为主角,讲述了他与身边的人们在生 活中的种种遭遇和情感变化。小说中,小马与其他盲人推拿师一道,在城市的角 落里辛勤工作,不仅要面对生活的艰辛,还要应对社会的偏见和歧视。与此同时, 他们的个人情感和家庭生活也成为了故事的重要组成部分。
评毕飞宇的《大雨如注》

评毕飞宇的《大雨如注》作者:李昌鹏来源:《文学教育》 2013年第7期读毕飞宇的短篇小说《大雨如注》让我想起了契诃夫的短篇小说《渴睡》。
《大雨如注》中的姚子涵最终生病,只会讲英语,这不是一种人物的主观选择。
《渴睡》中的小保姆瓦尔卡是个十三岁的姑娘,她最终掐死了摇篮中的孩子,这也不是她依靠理智做出的选择。
契诃夫比毕飞宇更直接更简约,瓦尔卡不得不睡觉,生理到达极限后发生的一切已没有悬念。
毕飞宇借助一场大雨,让姚子涵生病,最后这女孩满口英语。
这两篇小说,不设置悬念,直奔结局,但结局令人意外,余音绕梁三日,回头细想合情合理。
比较这两篇小说,契诃夫的《渴睡》中还有贯穿其内的冲突,毕飞宇的《大雨如注》则在淡化冲突。
这点《大雨如注》比《渴睡》高明,毕飞宇行文更低能耗。
瓦尔卡要睡觉,可是那个孩子让她睡不成觉;姚子涵对各种学习根本没有抗拒之心,而是苦在心里,乐在外在的赞赏和成就感中。
《大雨如注》中的姚子涵和她的父亲,同心共志,没有矛盾,可最后芝麻捡到了,西瓜丢了,她不会母语了——这篇小说的冲突在最后才显现。
契诃夫和毕飞宇潜入人的下意识,写到了人本身无法自知自明的那些奥秘与困惑。
前者是反抗,后者极端顺服。
毕飞宇这篇小说笔法直接、简约,却把人物写到了这样一个层面,叫人佩服。
《大雨如注》发表以来,触动大多数读者的是它所涉及的教育问题,压力使孩子异化,这自然是小说的应有之意。
但假设在一场大雨后,姚子涵没有生病,也从此只会说一口标准的英语,她的父亲应不应感到高兴?《大雨如注》又让我想起了帕慕克的小说《白色城堡》。
《白色城堡》讲的是两个人对调身份的故事,小说中的两个人来自不同的国家但长相一样,在获悉对方的故事和想法后,最终即可代替另一个人生活。
消灭差异的结果等于是,也消灭人。
如果一个生长在中国的孩子突然失去了母语,只会讲英语,这个人是否算“生病”抑或说“消失”了?恐怕没有比这更严重的问题。
由此,我们可以明白,引发姚子涵“脑炎”的,那是一场可有可无的形而下的“大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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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飞宇小说语言浅析【摘要】:毕飞宇的小说追求一种诗性语言。
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通过移置语境,使语言陌生化,颠覆词语的常规义,使读者在遭遇文本的时候产生一种审美张力;二是使用悖论式语言,使语言有了一种”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艺术效果。
【关键词】:毕飞宇;陌生化;悖论语言在当代文坛中,毕飞宇的小说的语言是颇具特色的。
简单地说,他的小说追求语言的诗性。
”诗性语言有它的特征,那就是模糊的精确,开阔的精微,飞动的静穆,斑斓的单纯,一句话,诗性语言在主流语言的侧面,是似是而非,似非而是的。
当它们组合起来的时候,一加一不是小于二就是大于二,它偏偏就不等于二。
”[1](毕飞宇语)这种语言的诗性,毕飞宇在创作的过程中是自觉追求的,尤其体现在他短篇小说的创作中,通过语言的陌生化从而实现”对日常语言有组织的强暴”和词语间有意的悖论组合来实现其语言的诗性。
一、语言的陌生化语言陌生化的概念最早是由俄国形式主义文论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来的。
他认为,在日常生活中,无论是动作还是言谈,一旦成为习惯就带有机械性、自动化了,换言之,一切极为熟悉的动作、言谈都会沉入无意识的领域,这是我们感受的一般规律而自成习惯。
他举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例子,说比如步行,由于我们每天走来走去,我们就不再意识它,也不再去感受它,而步行就变成一种机械性的自动化运动。
但当我们跳舞时,舞蹈就是一种感觉到了的步行,它不仅使我们专注于舞蹈的步伐,姿态即舞蹈本身的东西,而且由此唤起我们对自己和周围世界的新颖之感。
如果说步行是一种惯常化,那么舞蹈则对于步行就是一种陌生化,因为正是舞蹈打破了步行的惯常化,破坏了步行的机械性和自动化,使我们由此而感觉到舞蹈本身的活力,并把舞蹈作为舞蹈来感受,从而带来艺术享受。
语言也是同样的道理:日常语言、实用语言就好象巧克力从自动化机器里抛出来的,实用语言经常使用那些司空见惯、呆板僵化的话语形式,仿佛在麻痹我们注意力。
而艺术语言恰恰相反,它是对实用语言进行阻挠、变形、扭曲、施加人为暴力的结果,就是说,是对普通语言的陌生化。
”那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的存在,正是为了唤回人对生活的感受,使人感受到事物,使石头成其为石头。
艺术的目的是使你对事物的感觉如同你所见的视象那样,而不是你所认知的那样;艺术的程序’陌生化’程序,是复杂化形式的程序,它增加了感受的难度和时延,既然艺术中的接受过程是以自身为目的的,所以它理应延长;艺术是一种体验事物之创造的方式,而被创造物在艺术中已无足轻重。
”[2]毕飞宇的小说多通过置换语境,颠覆词语的常规意,实现其对语言的陌生化。
例1:乐果忍受不了丈夫说话时那种漫不经心的样子,这样的时刻乐果往往只回敬两句话,其一是我瞎了眼了,其二是乡巴佬。
这是苟泉的致命伤。
是沙家圩子苟家村村民苟泉的先天伤疤,一戳就要跳的。
吵到这个份上,苟泉就会摔着门出去,以不说话这种方式与小市民进行斗争。
当然农民最终要向小市民投降的。
农村包围城市,农民也只能靠拢市民。
(毕飞宇《家里乱了》)“农村包围城市”这样的革命话语,因为其历史的原因,早已经有了定义。
但通过移用,在新的语境下,它的涵义已经溢出了原有的定义,把苟泉既激愤又无奈的心情于以生动的显示,使读者忍俊不禁。
例2:乐果的身子是城市的,他苟泉的身子也是城市的。
他们套成一团,整个城市都翻来覆去的。
(毕飞宇《家里乱了》)例3:顾先生在黑暗之中把姜好花搂过来了。
一搂过来顾先生就有了一个惊人的发现,姜好花光溜溜的,两只茄子对称地挂在那儿,一个比刀山还要高,一个比火海还要烫。
别看姜好花长得不怎么样,一对奶子却有无限好的风光,拥有不可思议的震撼力。
(毕飞宇《平原》)例4:王连方和女会计开始了斗争。
这斗争是漫长的,艰苦卓绝的,你死我活的,危机四伏的,最后却又是起死回生的。
(毕飞宇《玉米》)例5:照片照出来的时候,她的脸庞似娇花照水,安娴而有静穆,然而双手与头发却糊成了一片。
她的十个指头几乎燃烧起来,而头发也成了火焰。
照相机是从来不说谎的。
我只能说,阿来不只是水,她还是燃烧与火焰。
我把这张照片放大到三十四英寸,挂在我们的床前。
由于这幅照片,阿来在高潮临近的时候,不是说”我淹死你”,就是说”我烧死你”。
我喜欢我们的水深与火热。
(毕飞宇《与阿来生活二十二天》)以上四段是毕飞宇小说中的四个性爱描写。
在这里,有我们熟悉的”斗争”、”刀山火海”、”艰苦卓绝”、”城市”、”燃烧”等词语。
因为长期的约定俗成,这些词语往往与革命联系在一起,而在这里却与性爱联系在了一起,颠覆了词语原本的意义,使其变得陌生。
而正是这种陌生增加了读者”感受的难度与时延”,从而获得一种既诙谐幽默又意味深长的艺术效果。
类似这样的例子,在毕飞宇的小说中还有很多,特别是在他的”准文革”(汪政语)小说中。
一方面,词语的陌生化颠覆了词语原来僵硬的意识形态涵义。
无比崇高的政治话语现在成了性爱的佐料,消解了历史强加给这些词语不可亵渎的神圣性,产生一种反讽的艺术效果,从而有力地彰显了此类作品的主题;另一方面,读者在阅读某个文本时,都有一种自身先在的”期待视野”(尧斯语),”所谓’期待视野’,是指读者在接受文学作品时自身所具有的某种思维定向和先在结构。
”[3]读者的期待视野是由前在期待和求新期待构成的。
一方面,长期的接受习惯使他按既定的期待去阅读文本;另一方面,求新的欲望也不满足前在的成规,要寻求新的东西来刺激自己。
这种前在的期待与求新期待是一对矛盾体,两者互不相容,一个要求固守习惯的阅读模式,一个要求创新。
读者心理上的这两种力量冲突构成了一种审美上的张力。
毕飞宇小说对类似于”斗争”、”燃烧”、”刀山火海”等词语的翻转使用,使这些词语变得既熟悉又很陌生,读者在遭遇这样的文本时,文本与读者接受之间能够产生一种审美张力,不断吸引读者的审美关注,使其从中获得出乎意料的审美效果。
二、悖论语言的使用“悖论”这一术语最早是由美国新批评理论家布鲁克斯在其论文《悖论语言》提出来的。
悖论语言是”指那种表达上自相矛盾而实质上千真万确的语句,即所谓似是而非的语句。
”[4]《悖论语言》是布鲁克斯关于诗歌的一篇评论,主要论述诗歌就语言。
他说:”诗的语言是悖论的语言。
”“悖论正合诗歌的用途并且是诗歌不可避免的用途。
”[5]诗不必处处合乎逻辑,因而常常具有悖论的性质。
悖论的使用,常常造成诗在语言与结构上的不协调和不一致,并进而产生丰富的含义。
的确,在诗歌中,我们经常会碰到词类具有悖论性质的语言。
如臧克家的《有的人》,”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乍一读,颇让人费解,其实道理也很简单,”死”和”活在这里都有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指生理学意义上的死亡和存活,一指社会学意义上的死亡和永生。
有的人从生理学的角度看是活着的,但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却已经死去(虽生犹死),有的人从生理学的角度看已经死去,但从社会学的角度看却获得了永生(虽死犹生)。
这种悖论式的语言在40年代现代派诗人穆丹的诗里,有着恰到好处的应用。
毕飞宇的小说自觉追求这种具有悖论性质的语言,使其的小说语言具有一种诗性。
例6:教室变成了天堂,是漆黑的、无声的天堂。
在天堂里,漆黑是另一种绚丽,另一种灿烂,是看不见的光彩夺目。
(毕飞宇《平原》)这是小说《平原》中的一段描写,端方和三丫在河边幽会后,压抑不住各自的欲望,想要找一个安静的地方,继续他们的恋情,于是端方把三丫带到了村里小学的教室里面。
天堂在人们的想象中应该是明亮的,但这里却成了”漆黑的天堂”,这里的天堂拥有了双重的含义:一是指人们想象中的天堂,一是指端方和三丫两个人爱的天堂(教室)。
接着”漆黑是另一种绚丽,另一种灿烂,是看不见的光彩夺目。
”“绚丽”、”灿烂”“光彩夺目”都是对”漆黑”“看不见”的否定。
这里”漆黑”的意思是有两个部分构成,既包含”漆黑”又包含”绚丽”。
那么”漆黑”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前一部分可以通过词典学的基本义和引申义加以理解,但后一部分”漆黑”的意义则是由在该句中与其对立的”绚丽”、”灿烂”和”光彩夺目”指派的,因此又必须以对”漆黑”的否定来理解对”漆黑”的肯定。
这就造成语言的悖论。
用”绚丽”、”灿烂”、”光彩夺目”改写”漆黑”后,”漆黑”在这里有双重的指涉,一是指现实的周围的环境是黑的,看不见的;一是指端方和三丫两个人的”天堂”,因而又是”绚丽”的、”灿烂”的、”光彩夺目”的,丰富了”漆黑”的意义,把端方和三丫两人此时此地此情此心淋漓尽致地”显示”出来。
有了布鲁克斯定义的”奇异”效果,”奇异”的语句给”给黯淡无光的日常世界带来新奇光彩的启示。
”[6]一方面,悖论语言给读者阅读上造成惊奇的艺术效果,也许乍读之时不甚明了,理解之后却意味深长;另一方面,”它似乎是透过事物的表象,绕过语言这工具之笨拙而表达语言背后的真相。
”[6]对于作者所要表达的小说人物真实的心理,还原日常生活的真实经验,似乎只有这样的悖论语言才能胜任。
类似这样的例子在毕飞宇的小说中有很多。
如”玉米的身子一下子通了电,人象是浮在了水面上,毫无道理的荡漾起来,失去了重量可,只剩下浮力,四面不靠,却又四面包围。
”(《玉米》)”大雪把节日的灯光与颜色反弹回来,--那种寒气逼人的缤纷,那种空无一人的五彩斑斓。
”(《元旦之夜》)等等。
综合上述,毕飞宇的小说多通过语言的陌生化与悖论语言的使用,实现其诗性语言的理想,使其小说语言有了一种流动的性质,飘逸的姿态,既温情脉脉又字字见血,”年轻与老到的细密语言纠缠得如此难舍难分,世故与稚气会同时出现在一句话的两面,更凌厉的是那句子划到核心的青痕,见血见肉,却不见刀光闪。
”[7]参考文献[1] 汪政, 毕飞宇. 《语言的宿命》,《南方文坛》[J]. 2002年第4期, P33.[2] [俄]什克洛夫斯基. 《作为手法的艺术》,《俄国形式主义文论选》[M]. 方珊,等译.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1989, P6.[3][4] 马新国主编. 《西方文论史》[M]. 高等教育出版社, 2002, P585, P427.[5][6] [美]布鲁克斯. 《悖论语言》,《”新批评”文集》[M]. 赵毅衡编选,百花文艺出版社,2001, P354, P359, P354.[7] 何向阳. 《本土的坚持-”六十年代人”的乡村写作》,《朔方》[J]. 2002, 9:7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