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利是一笔糊涂账

福利是一笔糊涂账
福利是一笔糊涂账
近日，《人民日报》发评论说，一些执行者在借反腐之名拿掉老百姓应有的职工福利。

此评论一出，立即受到广泛的争议。

有人说，不应该将职工正常福利当成腐败而反掉，但也有人认为，福利差不多就是“腐利”，目前单位发放的福利并无法律规定，因而无法律依据。

而无法律依据的福利，可不就是“腐利”？是“腐利”还不应该被反掉？
貌似两种说法都有道理。

关于职工福利，其实说来话长。

《人民日报》的说法，当然主要是针对国家机关、事业单位和国有企业。

至于私人企业，雇主想给员工发多少福利是雇主自己的事情，完全不涉及腐败，也无需担惊受怕；股份制企业中，管理层如果在权限内给职工发放福利，好像也与腐败无关（当然，这两种情况下，可能涉及到与税收有关的问题，并非可以信马由缰）。

唯有党政机关、事业单位这些拿吃财政饭的，以及国有企业的从业人员，才涉及到福利的是是非非，
既然说福利，那么，首先的问题就是，什么是福利？什么是正常福利？
其实，在中国，福利问题就是一本糊涂账，说不明道不清。

曾经，全国只有一个总雇主，那就是国家。

那时候，全体拿工资的人们，不管机关的干部还是工厂的工人，都是国家劳动者，从当时乌托邦的设想看，国家给大家发统一的工资，但为了积累搞建设，工资很低，国家还要解决这些劳动者的所有生活问题。

这就出现了福利。

国家
越来越难以包揽一切，就把所有问题下放给单位，由单位代表国家解决一切生活问题。

工资是劳动报酬，在劳动报酬之外，由国家尤其是单位为解决职工生活问题提供的一切便利，可不就是福利？
那时候最大的福利是住房。

国家既然消灭了商品房和住房市场，那么，国家就必须给劳动者提供住房。

住房主要由单位自己兴建，然后出租给职工们，其租金基本上是象征性的。

围绕住房的福利，还衍生出不少其他的福利。

比如北方冬天的取暖费或取暖煤。

这都是职工福利，取暖费是单位报销的，取暖煤或许是单位统一拉到各家各户。

后来煤气灶，液化气兴起后，单位还要给职工发放煤气灶，液化气罐。

单位甚至还要统一去组织罐气。

这些都是福利，当然，远不止这些。

有些单位，甚至夏天要去买几车西瓜，冬天还要买些大白菜，平时还要随时购买食用油，面粉，大米之类分给大家。

当然，那时候的福利，还有单位免费提供的洗澡理发，单位兴办的饭菜很差但价钱很低的食堂，单位成立的托儿所幼儿园，单位组织的旅游，休假等等。

总之，那时候如果一个人是国家的人，国家给的工资又是那么微不足道，那么，国家当然有义务把他的生活管起来。

这些并不属于工作内容和工作报酬的事，都叫做福利。

从道理上来说，国家作为总雇主，大家长，应该本着一碗水端平的精神，给全国人民以平等的福利待遇，提供同等的福利。

既然工资全国是一个统一标准，那么，福利也应该全国一致吧？事实上绝不是这样的。

因为各地不同，各单位性质和能力也不一样，最终各单位的福利可以说有天壤之别。

有些单位能够大搞福利，让职工过上富足的生活，但是更多的单位到后来是连工资可能也保证不
了，又何谈福利？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一些国企都纷纷倒闭了，关门了，职工下岗了，失业了，哪里还有福利或者正常福利？
当年的职工福利，一定会让今天在体制外打拼的年轻人心生羡慕。

但是，当时的福利，实际上体现着中国社会的落后。

当时很少有商品流通，更无什么市场，职工的收入又很低。

人完全是单位人，单位之外无社会，无市场。

这种情况下，单位如果不出头为职工解决这些问题，职工就无法生活。

这样，单位就要为职工解决几乎衣食住行生老病死的所有问题，这就是人们多说的单位办社会。

单位办社会，人们从中得到的服务，好处，就是福利。

随着商品社会的出现，市场的逐渐繁荣，单位逐渐也从大而全小而全的状况中脱身，职工生活中的诸多细事，就交给职工自己去解决，单位也不必承担如此的职能了。

这样，我们看到，今天的单位给职工提供的福利，是大大地减少了。

但是，中国是一个特权社会，福利这东西，从社会大环境来说，是减少了，压缩了，但是并不是完全被禁绝了，被斩草除根了，在最阴暗的角落，福利却在蓬勃生长。

福利分房制度，上世纪末明确取消了。

主要是国家无法承担这个巨大的包袱，甩掉了。

但是，这个福利，在某些地方仍然保留着，不过不再叫福利分房，而是叫做经济适用房，保障房，棚户区改造之类。

有条件享有此项绝大福利的，是一些政府机关，事业单位，以及垄断的大型国有企业。

有些房子，还能够得到单位给的装修补贴，甚至也有单位豪华装修，拿钥匙就可以入住的。

价格仅仅是市场的几分之一，甚至十分之一，转手倒卖，立即能够获得购买价数倍的纯收益，不叫福利房，
却比福利房更为福利。

中央机关都有这样的房子，各地省级各部门也都有这样的房子。

这是最大的一块。

至于其他的福利，也名目繁多，花样翻新。

所不同的是，几十年前单位的福利给的是实物，因为那时商品稀缺，给实物最实惠。

现在，除了住房之外，实物比较少了。

绝大多数都会发成现金，根本无需像计划经济时代那样，单位拉几车大白菜分给大家。

如今是钱，甚至连钱也不见，就是一个数字，打在卡上就行了。

当然也还有坚持发实物的，比如有些特供商品，尤其绿色农产品。

市场上都买不到，从田间地头直接拉到福利享受者的厨房。

说到底，现在的福利，尤其机关单位的福利，恐怕很难说是清白的。

如今，财政拨款单位，财政资金中基本上没有职工福利这一项。

工资就是工资，补贴就是补贴，福利这个模糊的字眼，很难在国家正规的财政预算或拨款中出现，如果有，也只能是在某些补贴项下，数额也不可能很大。

既然如此，机关单位的福利，钱从何来？实际上，这些钱大部分是单位自己找来的，确实并非来自国家财政拨款。

机关单位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

有些单位，有自己的农场，牧场，鱼塘，新鲜干净的大米清油瓜果蔬菜会源源不断地分给职工；有的兴办实体，每年都有进贡；有的出租房屋，也有不少的收益；有的掌控审批权，盖一次公章值不少钱；有的手握罚款大权，处罚力度稍微大一点，节日福利就绰绰有余了。

事实上，机关单位的福利到底有多少，因为既无统一规定，各自为战，没有人能够说清楚，可谓乱象丛生。

在机关公务员工资单上正式收入并不多的情况下，人们为什么乐于去机关当公务员？实际上正是因为在工资之外，还有这种种的灰色收入。

当然，机关单位的福利，也绝
不是平均的，不是利益均沾的。

这与该单位的权力大小成正比。

单位如果是一个完全没有权力的单位，又没有自己的实体，那么，就只有拿着干工资，福利，只是遥远的传说。

而这也是目前公务员收入严重不平等的根源之一，有的公务员因为有丰厚的福利，比如可以分到住房让人羡慕忌妒恨，但也有很多公务人员，单位没有权力，自然也没有什么福利待遇，过节拿到一盒月饼也算福利了。

公职人员的所有收入，都来自纳税人的奉献，其无论工资还是福利待遇，都应该有法律依据。

但是目前还是还没有这样的法律规定，因此是充斥着乱象。

政企分开已经说了多少年了，但机关办实体的，仍然常见，即使形式上脱钩，实质上也没有完全脱钩，比如给机关创收的各种培训中心，宾馆饭店。

有些机关手握生杀予夺的权力，审批权，罚款权，收费权，监管权，样样都有极高的含金量，不愁弄不到钱。

这些钱都为单位福利提供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流。

现在可以回到开头，回到关于正常福利的讨论。

福利是如此乱象丛生，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正常福利？如果不是仅仅看法律，把政府部门的规章之类也算上的话，或许能够找到一些有关福利的规定。

我们如果把条件放低一些，则可以说，符合这些规定的，就应该是正常福利。

由此看，所谓正常福利，大概是这样的一些内容：比如职工食堂的经费补贴，取暖费，防暑降温费，探亲假、婚假、带薪休假之类。

由此看来，这些福利费数额不会很大，也有一定的合理性和人性基础。

有关部门规定，福利费的提取，不能超过企业工资总额的14%，事业单位福利费的提取，不能超过单位非财政拨款结余额的40%。

另外，一些福利来
自工会组织，而工会福利的经费来源，一是会员缴纳的会费，二是单位按照工资总额2%缴纳的经费。

工会可以在逢年过节时方法一些慰问品（这个是《工会法》规定的）。

这类所谓“正常的福利”，倒很像西方人给服务者给的小费，也像古代在逢年过节时主人给仆人赏赐的礼品。

这类所谓“正常福利”，倒极有很有可能是第一时间被廉洁奉公的领导带头取消的，因为取消它既不影响领导的收入，而且可以收获不少廉洁的赞许。

至于那些真正有含金量的福利，是不是寿终正寝，只有天知道。

让人生疑的是，有关规定中并未发现对于财政拨款的机关和事业单位的福利费从哪里来，怎么办，未见有什么明确规定。

如此说来，对于机关单位来说，哪些福利是正常的，哪些是不正常的，仍然是一本糊涂账。

在机关福利这个问题上，像在其他许多问题上一样，也是无法可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