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英时: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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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英时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

余英时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

前言:下面这篇文字是我用英文撰写的一篇解释性的长文——《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的起源试探》中的第二章,由《二十一世纪》托盛勤、唐古译为中文。

《二十一世纪》这一期是关於“轴心突破”的专号,编者因为此章与之有关,特将拙文收入其中,以供读者参考。

我愿意趁此机会向编者和译者表示诚挚的谢意。

由於这是长文中的一章,开端和结尾都不免有些兀突。

现在我要写几句话说明此文的原委。

《论天人之际》主要在探讨中国思想的一个主要特色,大致以“天”代表超越世界,以“人”代表现实世界。

这两个世界在“轴心突破”以前已存在,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则因“突破”而发生了重要变化。

此文论旨甚为繁复,这里不能详说。

此章论“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不过是全文中的一个历史环节,可以单独成立,但其涵义则必须在全文中才能充分显露出来。

全文其他部分也有涉及“轴心突破”的,但这里无法包括进去。

这是要请读者原谅的。

“轴心突破”的观念是1949年雅斯贝斯(Karl Jaspers)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首先提出的,1953年有英译本问世。

1975年美国Daedalus学报春季号有专号讨论这个问题,题为“Wisdom, Revelation, and Doubt: Perspectives on the First Millennium B. C.”。

英语世界对“轴心突破”的观念发生较大的兴趣,这一专号是发生了影响的。

关於古代世界中几个主要文明(或文化)在公元前一千年之内都经过了一次精神的觉醒或跳跃,学术界早已有此共识,并不是雅斯贝斯个人的新发现。

他的真正贡献毋宁是把问题提得更尖锐、更集中。

据我阅览所及,雅氏的新说法基本上是在韦伯(Max Weber)的比较宗教史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突破”这一观念也早已涵蕴在韦伯的著述之中。

1963年菲施贺夫(Ephraim Fischoff)译韦伯有关宗教社会学的著作为英文,帕森斯(Talcott Parsons)为该书写了一篇很长的“引论”(Introduction),对“突破”的观念作了重要的发挥,稍后帕森斯自己写〈知识份子〉(“Intellectual”)一文又继续阐释此义,并提出了“哲学突破”(philosophic breakthrough)的概念。

谈余英时先生的几个方面

谈余英时先生的几个方面

谈余英时先生的几个方面谈余英时先生的几个方面一、余英时先生关于近代学术的研究余先生的研究方向着眼于中国历史上发生重大变革时代的思想学术与知识人。

近代中国是一个大动荡时代,在这个时代中涌现了一大批优秀学人。

近代中国还是思想学术大繁荣,大昌盛的时代,各家各派纷纷发表自己的看法,几乎再现先秦时期的繁盛景象。

余先生做为思想史学家,在这一领域同样有着许许多多的研究成果。

近代思想潮流作为中国思想史上的一个部分,他的整体是怎样的?余先生用中正的观点与客观求实的态度表述了自己的认识。

另一方面,近代学者之众可比繁星,像是胡适、陈寅恪、钱穆、杨莲陞、顾颉刚乃至钱钟书等人,余先生都曾有过涉足的文字。

众所周知,近代中国遭遇了五千年未有之变,传统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对立成为了近代思想史的主角。

一般认为当时中国存在着保守派与革新派这两个对立的派别。

并且他们还代表着后人强加什么保守与进步。

余先生用客观的视角,提出了反对的观点。

他首先指出,在近代中国,不存在严格的保守派,任何人都在“变”,只是变的程度不同。

凡是主张渐进式变化的,便成为所谓“保守派”。

他举例说明像是章太炎、刘师培等所谓传统学人,他们对西方文化的态度,不是生避硬拒。

而是主张吸收,消化。

他们甚至直接身体力行,写出了成果。

这与人们那种主观印象中的“保守派”不得不说有着颠覆性的改变。

与保守派相反的所谓改革派,尤其是代表他们看法的“五四运动”,余先生也曾专文指出五四运动与中国传统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像是胡适、鲁迅等人都有着非常好的国故学积淀。

他们思想观点绝不是脱离中国实际的,而五四运动之所以最后走向一种极端的反传统道路,在于五四运动没有能解决民主、科学中国化的问题。

然而无论是保守派还是激进派,余先生都指出他们的同一问题。

即总是追随西方某一理论起舞。

想靠着西方哪一套理论解决中国实际问题。

总是认为西方的理论是放之四海皆准的道理,其实西方的理论也是根据西方的实际情况总结而来。

不能硬套在中国历史上,但这却因当时的时代原因,成为了学界的通病。

葛兆光:到“内在超越”之路

葛兆光:到“内在超越”之路

余英时先生对中国古代思想中的“内在超越”,有一种特别的关注,他一生对传统中国文化抱有同情,尤其是对与西方“外在超越”传统不同的,中国的“内在超越”文化传统,有类似钱穆先生所说的“温情”。因此,在历史中,他对古代中国思想世界的分析,始终偏重于追寻这一文化倾向的缘起。
2013年12月,我正在普林斯顿大学访问,常常能和余英时先生见面。记得是12月9日,正是普镇下第一场雪的后一天,也是普镇下第二场雪的前一天,那天下午,路上积雪稍稍化开,我正好有事外出,突然余先生和夫人驾车来到Lawrence Drive我的住处,把厚厚一叠文稿交给内人戴燕,说这是2014年1月台北联经出版公司即将出版的新书《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起源试探》的最后一校,上面还有他自己若干亲笔校改的痕迹,余先生嘱咐我们看一看。傍晚,我从外面回来,立即开始拜读,越读越觉得兴味盎然,略有感想便匆匆记下,有时也拿起电话来和余先生乱聊,记得我一口气看了两个晚上加一个白天,不知不觉,普镇又已是漫天飞雪,遥望窗外,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2)礼乐与祭祀,乃是沟通天人之际的,但天人之际由谁沟通?如何沟通?这就要注意“巫”的作用。余先生指出,表面看来,“天人合一”与“绝地天通”是互相冲突的,但由于“巫”有特别技能,彼此隔绝的“天”与“人”之间就有了联接。雅斯贝斯在论述“轴心时代”的时候曾经指出,轴心突破的承担者,印度是苦行者,希腊是哲学家,以色列是先知,中国则是“士”包括隐士与游士。可是,中国的“士”,与“巫”有着密切的渊源关系,余先生引用《国语·楚语》指出,“巫”是古代社会中具有智(能上下比义)、圣(能光远宣朗)、明(能光照之)、聪(能听彻之)的特征的人,只有他们可以“降神”。换句话说就是,“巫”是一批超越寻常,有特别知识、道德和能力,可以沟通神与人、天与地之间的精英,这些天赋异禀的巫,不仅成为古代中国轴心时代文化转型的中坚力量,也逐渐在后世转变为负担着精神世界的知识阶层“士”。《国语·楚语》所谓“智圣明聪”,让我们想起后来《荀子·非十二子》里所说思孟一系“案往造旧说” 所阐述的“五行”即仁义礼智圣,乃是儒家士大夫之最重要品德,也让我们想到郭店楚简《五行》里面所说的“五行皆形于内而时行,谓之君(子)”这一句话。余先生的这一说法,显然与他长期关注和研究“士”即知识人阶层的兴起有关,由于这些讲究“礼义”的君子,逐渐与讲究“礼容”的巫觋彼此分途,“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于是,在祭祀与礼乐的歧途中,就蕴含了“信仰”和“道理”分化之可能性。

中国何来_轴心时代_上_张京华

中国何来_轴心时代_上_张京华
史学经纬
学术月刊 Academic Mo nt hly
J ul. , 200 何 来“轴 心 时 代 ”? ( 上 )
张京华
(湖南科技学院 濂溪研究所 ,湖南 永州 425100)
[ 摘 要 ]雅斯贝斯的“轴心时代”理论在 20 世纪 80 年代介绍到中国 时 ,正值中国社会处于一个特殊的转折时期 。雅斯贝斯将人类历史划 分为史前 、古代文明 、轴心时代和科技时代四个基本阶段 ,其中 ,第三阶 段以公元前 500 年为中心 ,东西方同时或独立地产生了中国 、印度 、巴 勒斯坦和希腊四个轴心文明 。虽然这一理论具有反西方中心论的意 味 ,但也必须注意到 ,在雅斯贝斯所划分的整个人类历史上 ,只有中华 文明跨越着全部四个阶段 ,埃及和美索不达米亚文明到第二阶段绝灭 了 ,古希腊文明则在第三阶段才开始 。追溯民初以来学者早已开始的 东西文明比较 ,更多关注的是在古埃及 、古巴比伦 、古印度和中华文明 的第二阶段上 。20 世纪初兴起的疑古思潮将中国古史“砍掉一半”、 “打个对折”“, 轴心时代”理论则恢复了晚周诸子学的合法性 ,但它同时继续漠视三代王官学 ,而三 代王官学正是晚周诸子学乃至整个中华文化的源头 。“轴心时代”理论与中华文明对接中的偏差 , 其影响将是流与源的颠倒 、反题与正题的倒置和各期学术史的逐次错位 。 [ 关 键 词 ]雅斯贝斯 轴心时代 学术源流 疑古派 王官学 诸子学 [ 作者简介 ]张京华 (1962 — ) ,男 ,北京市人 ,湖南科技学院濂溪研究所所长 、教授 ,主要从事中国古 代思想史 、民国学术史研究 。 [ 中图分类号 ] K092 [ 文献标识码 ]A [ 文章编号 ]043928041 (2007) 0720129208
·129 ·
学术月刊 2007 ·7

余英时:唐宋转型中的思想突破

余英时:唐宋转型中的思想突破

唐宋转型中的思想突破余英时一如果以其内在理路来审视,并用其自有的术语来理解,则漫长的中国思想传统可以划分出三个主要的突破。

最早的突破大约发生在孔子的时代,当时各种哲学派别如儒家、墨家和道家开始创造出最基本的文化传统,这种文化传统被《庄子》最後一章的作者称作「天地之纯」,或简称为原初之道。

这个作者也是第一个中国思想史家,他导入了「思想突破」的观点。

随着各种哲学学派的出现,他说,「道术将为天下裂」。

第二次大的突破发生在三四世纪的魏晋时期,那时作为整个汉代统治思想模式的儒学让位於玄学清谈,不久玄、佛合流而成为此後几个世纪中国思想的主流。

从儒学到玄学、佛学的转型是中国思想史上一次最严重的断裂,因为玄学的本体论思想模式和佛学彻底的来世学说不是建立在先前的汉儒经学和宇宙论之上,而是建立在此前并不存在的看世界的方式之上。

结果,汉代儒学传统不仅被修改,而且被超越,一个新的传统开始形成。

传统中国第三次,也是最後一次重要的思想突破是大家普遍同意的新儒家崛起与发展。

本文将对这最後一次突破所涉及的一些核心问题提出一些个人的看法。

在开始讨论前,我想说明,本文的议题更偏重在思想突破与社会文化变化的相互影响,而不在突破本身的内在逻辑。

将新儒家视作这次突破的结果而作一个概述并不是我想做的。

从一个史学家的视角来看,导致新儒家突破的那个历史过程更值得特别仔细考察。

众所周知,新儒家的产生牵涉到佛教,两者具有辩证的、双重的关系:一方面,新儒家对佛教彻底的来世说及其反社会的价值观持彻底的拒绝态度;另一方面,在它的哲学再造中,新儒家从佛教那里借用了许多概念、范畴。

一般来讲,这一看法是正确的,而且确有许多证据支持这一看法。

然而,这种看法似乎可能是一个狭隘史学观的产物。

在我看来,以这种观点来看新儒家的产生,就要假定佛教最初进入中国後,几个世纪中一直保存它原来的超脱世俗的特点而没有任何变化。

但从所有已知的史实来看,完全相反。

再一个假定是,儒学在唐末宋初的复兴是作为对社会变化自发产生的自觉反应。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范子烨莅临川音讲学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范子烨莅临川音讲学
9 特别值得音乐学界的年轻学人学习、 借鉴, 并为大家开辟了 一条新的学术研究思路。
i ( 音乐学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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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王光祈著; 《 中国少年序 言》 , 载《 王 光祈全 集》 卷 4 , 第1 6 4
页。
析” , “ 中国音 乐教育 史研 究 中礼 乐文化缺 失的 思考” , “ 小祀
乐用教 坊 明 代 吉 礼 用 乐新 类 型 ” , “ 中 国 乐 籍 制 度 与 传 统 文 化” , “ 从‘ 礼 乐 文 化 观 看 中 国音 乐 思 想 的 生 成 ” , “ 从《 朝 天
2 0 1 2 年1 2 月 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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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音乐学院音乐学系有幸邀请到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中国社 5


2 会科学院 研究生院文学系教授、 博士生导师范子烨, 举办了 名为《 人之声与神之音: 中国古代的长啸艺 2
术及 其现 代遗存 》 的讲座 。
⑤⑧ 叶隽著 : “ 卫礼 贤的‘ 西体 东用观 ’ : 中德 ( 西) 精神 冲撞与 思想生成” , 载《 汉 学世 界 》 第 8卷 , 中 国人 民 大学 出版社 第
3 9 、 4 1页 。

也论墨学中衰的原因

也论墨学中衰的原因
有实现超越 突破 , 墨家思想便 是其中之一。因为 中国的轴心
那么 , , 礼 乐的作用是什 么呢?由于上古文献 缺乏 , 我们
只能从 古籍 中得知大概 :
《 周礼 ・ 天官冢宰》 : 大宰之职 , 载 “ 掌建邦 之六典 , 以佐
突破针 对的是夏商周 三代 的礼 乐传统 , 故要 理解 这 一 问题 , 必须要理 清礼乐传统 的内涵 。
学并称 “ 学 ” 显 …缁 。还 一度 与 道家思 想成 分庭 抗 礼 之 势 , 所谓 : 天下 之学 不归杨 即归 墨” “ 。可是 , 先秦 时代 如 此重要 的学术 流派 , 中经秦汉 之转变 , 到汉代却 突然骤 衰 J 而 与 3 , 之 同时的儒 家思想 、 家思想却一直持续到晚近 。关 于墨家 道
朴学 的转变 , 使这段思想演 变的历史 清晰地 呈现 出来

我认为 , 内在理路的研究 方法 同样适用 于墨 家思想 的研 究 ,
即从墨家思想 内部寻找其 消亡的原因。在我看来 , 墨子思想
诗经 中保存 了商代 祭祀 用 的歌词 一 商颂 , 可证商 时 乐 的存
在。
体系 中包含 了 自我消解 的因素 , 即缺 乏超越 突 破 与 问题 意 识 。这就决定 了它 只能显 赫一时而不能持久延续 。
中国文明实现 了突 破 , 但这 并 不代 表每种 思 想都 实 现 了 突 破, 因为轴心 突破 的核心是 : 思想 家提 出的新 学说 实现 了哲
由此文可知 , 夏商 周三代 的乐器也相 当完备 。而 出土的 周 代编钟 , 编磬等更 可见周代乐器之发达 。
学层 面上的超越 , 即超 越 突破 , 就是 思想家 为 自己学 说体 也 系找 到新 的本体论层 面上 的终极依 据 【 。而一些 学说并 没 6 J

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明》19思想与信仰思维导图

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明》19思想与信仰思维导图

思想与信仰中国的轴⼼突破古典⽂明的轴⼼时代雅斯⻉斯(Karl Jaspers)《歷史的起源與⽬標》:公元前⼋百到前⼆百年间,东⻄⽅⽂明都有重⼤的突破。

印度,是佛陀以及《奥义书》的时代;希腊,产⽣了荷⻢、柏拉图、阿基⽶德;在中国则出现孔⼦及诸⼦百家。

此⼀精神历程构成了世界⽂明的轴⼼,形成“⼈”之所以成为“⼈”的⽂明基础。

“轴⼼时代”的三重特性同步性:从地中海到东亚的地理轴线发⽣思想突破的时间相当。

典范性:此种突破为各个⽂化圈后期的所有发展产⽣典范性的影响。

解放性:它们都主张“进⾏不受束缚的交流”,对传统提出挑战。

⻄周的“天命”观史华兹(Benjamin Schwartz )《古代中国的思想世界》以“延续与突破”描述周代早期的⽂化思想。

⻄周崇天事神的思想及礼制继承殷商的传统,但对于“天命”的强调,却是⼀项突破。

“⼩邦周”经过古公、⽂王、武王三世的⽣聚教训,最後三分天下有其⼆,击败“⼤⾢商”。

周⼈“天命靡常”“皇天無親,惟德是輔”的歷史總結。

“天命”观:统治者承受天命,须负起上天赋予的道德责任;⽽上天亦以道德的要求,裁决统治者是否称职。

“帝”从宗族神变成具有普遍伦理意义的⾄上神。

春秋时期的思想传承与变⾰线索神灵信仰的没落及⼈⽂理性的兴起。

前516年,⻬国出现彗星,景公欲以祭祀祓除,晏婴认为:“祝史之为,⽆能补也。

”(《左传》昭26年)春秋时代⼈本思想兴起,天命神权动摇,⼈能藉着医学、农业等技术改善⽣活,并以历史为鉴,因此占⼘的权威产⽣动摇。

“天道观”的形成。

“阴阳”及“⽓”论 的流⾏。

《诗‧⼤雅‧公刘》“相其阴阳,观其流泉。

”⼭南⽔北⽈阳,⼭北⽔南⽈阴。

《国语‧周语》载幽王⼆年,三川震,伯阳⽗预⾔周将亡。

他认为天地之⽓失序,“阳伏⽽不能出,阴迫⽽不能烝”,所以产⽣地震。

“⽓”的观念渗⼊古代医学,如公元前541年秦医和提出“淫⽣六疾”,认为“寒、热、末、腹、惑、⼼”六疾是因为感受“阴、阳、⻛、⾬、晦、明”六⽓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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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英时: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进入专题:轴心突破礼乐传统● 余英时(进入专栏)前言下面这篇文字是我用英文撰写的一篇解释性的长文——《论天人之际——中国古代思想的起源试探》中的第二章,由《二十一世纪》托盛勤、唐古译为中文。

《二十一世纪》这一期是关於“轴心突破”的专号,编者因为此章与之有关,特将拙文收入其中,以供读者参考。

我愿意趁此机会向编者和译者表示诚挚的谢意。

由於这是长文中的一章,开端和结尾都不免有些兀突。

现在我要写几句话说明此文的原委。

《论天人之际》主要在探讨中国思想的一个主要特色,大致以“天”代表超越世界,以“人”代表现实世界。

这两个世界在“轴心突破”以前已存在,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则因“突破”而发生了重要变化。

此文论旨甚为繁复,这里不能详说。

此章论“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不过是全文中的一个历史环节,可以单独成立,但其涵义则必须在全文中才能充分显露出来。

全文其他部分也有涉及“轴心突破”的,但这里无法包括进去。

这是要请读者原谅的。

“轴心突破”的观念是1949年雅斯贝斯(Karl Jaspers)在《历史的起源与目标》中首先提出的,1953年有英译本问世。

1975年美国Daedalus学报春季号有专号讨论这个问题,题为“ Wisdom, Revelation, and Doubt: Perspectives on the First Millennium B. C.”。

英语世界对“轴心突破”的观念发生较大的兴趣,这一专号是发生了影响的。

关於古代世界中几个主要文明(或文化)在公元前一千年之内都经过了一次精神的觉醒或跳跃,学术界早已有此共识,并不是雅斯贝斯个人的新发现。

他的真正贡献毋宁是把问题提得更尖锐、更集中。

据我阅览所及,雅氏的新说法基本上是在韦伯(Max Weber)的比较宗教史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

“突破”这一观念也早已涵蕴在韦伯的著述之中。

1963年菲施贺夫(Ephraim Fischoff)译韦伯有关宗教社会学的著作为英文,帕森斯(Talcott Parsons)为该书写了一篇很长的“引论”(Introduction),对“突破”的观念作了重要的发挥,稍后帕森斯自己写〈知识份子〉(“Intellectual”)一文又继续阐释此义,并提出了“哲学突破”(philosophic breakthrough)的概念。

所以我注意到古代“突破”问题是从韦伯与帕森斯那里得来的,远在我接触雅斯贝斯之前。

如果我们要深入研究古代“突破”的问题,韦伯著作所蕴藏的丰富资料是更值得发掘的。

一般社会学家和史学家重视韦伯关於“现代性”问题的理论,而往往忽略他对古代各大宗教起源的讨论,在我看来,这至少是过於偏颇了。

这里我要对雅斯贝斯和韦伯的关系。

雅氏(1883-1969)虽比韦伯(1864-1920)小十九岁,但在学术上是极为相得的。

他们自1909年相识以后,雅氏便进入了韦伯的学术内圈之中。

雅氏能在海德堡大学立足(先教心理学,后主讲哲学),最初也是由於韦伯的大力推荐。

韦伯不立门户,不要信徒,雅氏也不是他的学生和信徒,但受他的影响则甚大。

我们只要一读雅氏在1932年所写的长文“ Max Weber: Politician, Scientist, Philosopher”,即可知其别概。

雅氏论“突破”特别重视哲学家作为个人(individuals)的贡献。

此意最初即由韦伯论“先知”(prophet)和卡里斯玛(charisma)时所发。

举此一例,已可见雅氏所承受於韦伯者是如何深厚了。

我们读韦伯和雅斯贝斯关於古代“精神突破”的讨论,可以获得一个相当确定的印象:即“突破”造成了世界各大文化的长期传统,至今仍在支配著各大文化中人的思想和情感。

这里我要介绍一下闻一多在〈文学的历史动向〉一文(1943年作)中所说的话:人类在进化的途程中蹒读硕嗌偻蚰辏 鋈徽舛越 牢拿饔跋熳畲笞钌畹乃母龉爬厦褡濉 泄 ⒂《取⒁陨 小⑾@啊 荚诓畈欢嗤 泵吞 罚 蹩 舜蟛健T嫉奔驮 耙磺 曜笥遥 谡馑母龉 壤铮 嗣嵌几璩 鹄矗 ⒔ 堑母杓锹荚谖淖掷铮 舸 胶蟠 T谥泄 倨 镒罟挪糠帧 吨芩獭泛汀洞笱拧罚 《鹊睦杈惴屯樱≧igveda),《旧约》里最早的〈希伯来诗篇〉,希腊的《伊利亚特》(lliad)和《奥德赛》(Odyssey)——都约略同时产生。

闻一多在这里所描述的正是雅斯贝斯所谓“轴心突破”的现象,不过从文学方面著眼而已。

但此文比雅氏的《历史的起源与目标》要早六年。

所以我说,关於古代“突破”,学术界早有共识,不可视为雅氏的创见,更不可视为西方学人的独特观察。

闻一多在此文中又说,这四大文化互相接触既久,个性必将逐渐消失,最后将无可避免地形成一个共同的世界文化。

这个意见其实是受到西方现代性论述的暗示,在今天看来似乎并没有足够的根据。

我在《二十一世纪》的最近一期(2000年2月号)上读到艾森斯塔特(Shmuel N. Eisenstadt)〈迈向二十一世纪的轴心〉一文,论及“第二个轴心时代”的问题,不免引起一点感想,顺便说一说我的看法。

艾氏所谓“现代方案”其实便是50、60年代红极一时的“现代化理论”。

闻一多的世界文化也可以属於此一方案之内。

艾氏本人对“现代化理论”及其修正曾有重要的贡献,所论自是出色当行。

不过他从古代“轴心”跳到启蒙运动以来的“第二个轴心时代”,语焉不详,似尚未有透宗之见。

如果把源於近代西方的“现代方案”定为“第二个轴心时代”,我们首先必须指出:这是“轴心突破”时代两个文化——希腊与以色列——在欧洲混合与冲突的结果——至少从“精神”方面看是如此。

希腊的“理性”传统与以色列的“启示”传统在中古欧洲汇流之后,两者之间始终存在著紧张和不安。

文艺复兴以来,由於种种俗世力量的出现,这两个传统之间的冲突也愈来愈不能调和,终至破堤而出。

西方近代所谓“宗教与科学之争”便是其最显著的表征。

但是希腊与以色列的“轴心突破”,从我个人的观点说,都是属於“外向超越”型,因此一方面互相激荡,另一方面又互相加强。

在激荡与加强中,近代西方文化才发展出极大的力量。

这一近代西方的“轴心”终於在近两三百年中宰制了世界,使其他文化(包括经历过“轴心突破”的中国、印度和近东)都淹没在它的洪流之下,十九世纪兴起的马克思主义乌托邦想像更是“宗教”与“科学”的矛盾统一体,所以它特别有吸引力,也可以说是“现代方案”中最后一个版本。

非西方地区的知识人,有的为它的“宗教狂热”(“革命”)所吸引,有的为它的“科学预断”(“历史必然性”)所吸引,最多的是两者兼而有之。

直到苏联解体,这个“现代方案”才真正引起不少人的反思。

亨廷顿(Samuel P. Huntington)的“文明冲突论”虽然包涵了许多不符事实的论断,但他能突出“现代化理论”的蔽障,承认西方文明不可能统一全世界,终不能说不表现一种觉悟。

他的理论虽未触及“轴心突破”的问题,但已预设“轴心突破”的几个大文化仍然保存了它们的个性,至少这些个性并未完全消失。

从历史事实出发,我们不能不承认西方的“现代方案”构成了十九、二十世纪世界文化的“轴心”。

我在此所强调的是“现代方案”并非纯现代现象;我们分析所谓“西方现代文化”,应该认出其中主要精神因素源於希腊和以色列的“轴心突破”。

所以“第二个轴心时代”与第一次“轴心突破”之间有一脉相承之处,这是不容否认的。

大体上说,西方“冷战”的终结使我们对於古代“轴心突破”的持续力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今后是否有第三个“轴心时代”的出现,或者还是“第二个轴心时代”以经济全球化的方式继续,变相地支配著其他文化与民族,这个问题太大,不是我能在这篇“引言”中发挥的。

姑止於此。

回到本题,我在〈轴心突破和礼乐传统〉中所处理的仅限於中国古代“突破”的历程及其具体的历史背景。

以整个“轴心突破”为比较参照,我强调中国古代的“突破”有其独特的取径。

儒、墨、道三家都是“突破”了三代礼乐传统而兴起的。

而所谓礼乐传统则包含著很大的“巫”文化的成分。

这三家都曾与“巫”的势力奋斗过,最后“扬弃”了“巫”而成就了自身的“超越”。

这是为甚么它们一方面致力於消除礼乐传统中的“巫风”,另一方面又对礼乐本身作了新的阐释。

它们的“超越”不是与礼乐传统一刀两断,彻底决裂。

中国古代“突破”所带来的“超越”与希腊和以色列恰恰相反,我现在可以更明确地界说为“内向超越”(inward transcendence)。

我以前曾用过“内在超越”一词,虽仅一字之差,意义则完全不同。

“内在超越”早已是immanent transcendence的标准译名,这是西方神学上的观念,与我所表达的意思根本不合。

“内向超越”的涵义很复杂,非一言可尽,详见《天人之际》其他各章。

以礼乐为例,孔子提出“仁”为礼的精神内核,庄子重视“礼意”都是其例。

儒、道两家都摆脱了古代礼乐传统中“巫”的主导成分,“天”与“人”之间沟通不再需要“巫”为中介,代之而起则是“心”。

庄子的“心斋”尤其值得注意。

总之,在“轴心突破”之后,人与超越世界(可以“天”为代表,无论取何义)的联系主要是靠“心”。

中国无西方式的“神学”,而“心性”之学则自先秦至后世有种种发展,这决不是偶然的。

所以“内向超越”成为中国思维的特色之一,直到与西方接触以后才发生变化。

我在1978年写〈古代知识阶层的兴起与发展〉一文8,曾立“哲学的突破”专节,但所据者为韦伯与帕森斯,未用雅斯贝斯,因为我对於“轴心”一词稍有犹豫。

雅氏不但有“轴心时代”之说,而且更进一步提出“轴心民族”(axial peoples),以与“未经突破的民族”(The people without the breakthrough)对比9。

这种提法在过去视为当然,在今天多元文化的时代恐难免引起无谓的争议。

现在我改用“轴心突破”则是因为此词已普遍流行,便於读者。

但是我愿意特别声明一句,我虽用“轴心突破”一词,并不存文化沙文主义的偏见。

如果我可以自由选择,则“超越突破”(transcendent breakthrough)更能表达我的想法。

下面便是译文,但原有附注一律削去,俟全文出版时再增入,读者谅之。

一中国古代突破的背景:礼坏乐崩现在,问题在於我们如何理解这场“突然”的精神启蒙,并且将之与天人之间的分际联系起来。

我在本章中,打算从比较角度提出此问题以作为开始,因为,中国并非古代世界里唯一经历了这场启蒙的国家。

大约四十年前,雅斯贝斯提醒我们注意这样一个极其有趣的事实:在他称之为“轴心时代”的公元前第一千纪,一场精神“突破”出现於几个高级文明之中,包括中国、印度、波斯、以色列、希腊。

其形式或是哲学思辩,或是后神话时期的宗教幻想,或是中国的道德—哲学—宗教意识的混合型。

显然,轴心时代的众多突破都是各自独立发生的,无法确证彼此互有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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