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具温情的底层书写———评葛亮《阿霞》
聊斋志异《阿霞》原文、翻译及赏析

聊斋志异《阿霞》原文、翻译及赏析(最新版)编制人:__________________审核人:__________________审批人:__________________编制单位:__________________编制时间:____年____月____日序言下载提示:该文档是本店铺精心编制而成的,希望大家下载后,能够帮助大家解决实际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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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高考全国2卷小说阅读分析——葛亮《书匠》 课件 17张

分点作答时,务必结合文本。
8.本文画线部分表达了老董怎样的心情?请结合本文简要分析。
①多年后,面对自己职业起点时的人生感慨;②带老 馆长后人重游旧地时,对老前辈的深切怀念;③对岁 月如梭、世事沧桑的生命感悟。
9.老董的匠人精神主要体现在哪些方面?请结合本文简要分析。
①坚持行业规矩。不忘“不遇良工,宁存故物”的古训,为此 甚至跟权威叫板。②恪守职业操守。敬畏与热爱自己的职业, 为了一本书,即使再次失去工作,也认为值得。③修书精益求 精。为染蓝绢不断试验,最终完成修复任务。
作品被收入“当代小说家书系”“二十一世纪中国文 学大系”,入选2008、2009、2015年“中国小说排 行榜”。长篇小说《朱雀》获选“《亚洲周刊》全球 华文十大小说”。2016年以新作《北鸢》再获此荣 誉。
感谢观看
2020年7月22日
2020年高考 全国Ⅲ卷试卷分析
小说阅读部分
邢台市第二中学 李燕
C.小松鼠跳到地上,“像人一样站起了身,前爪紧紧擒 着一颗橡子”,渲染了此处的生机与野趣,烘托了老董的 童心与快乐。
D.“仪器做了电子配比都没辙”,老董却用传统工艺修复了罕见 典籍,说明在科技发达的今天,传统技艺仍有用武之地。
8.本文画线部分表达了老董怎样的心情?请结合本文简要分析。
20老董抬着头,也静静地看着,说,橡树。
社会热点栏目:《我在故宫修文物》《匠心》等。
小说阅读 “三步解题法”
第一步:初读文本,认识人物,梳理情节; 第二步:再读文本,抓住关键,判断正误; 第三步:审读题目,确定要点,全面作答。
书匠(节选) 葛亮
1秋天的时候,父亲接到了小龙的电话。
2小龙说,毛羽,这个老董,差点没把我气死。
3父亲问他怎么回事。
行走在边缘的女人--葛亮《阿霞》的底层书写

2019年 8月 Aug.2019
行走在边缘的女人
———葛亮《阿霞》的底层书写
鹿珠晖
(天津外国语大学 国际传媒学院,天津 300270)
[摘 要]葛亮的底层书写从卑微中烘托行走在生活边缘的“英雄”,却又冷峻地将希望之光在苦难的底层社会粉碎。 《阿霞》以大学生毛果的视角,旁观了患有狂躁抑郁症的农村女孩阿霞在餐馆打工并最终“发病”的故事。阿霞是底层 打工女性的缩影,是男权社会中难逃传统家庭制度束缚的女性代表,是背负“疯女人”的眼光而无法跻身常人之列的另 类,阿霞凋零的悲剧象征着无数正行走在边缘的女人。 [关键词]葛亮;阿霞;底层书写;女性悲剧 [中图分类号]I207.4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85823(2019)08003603 [收稿日期]2019-03-24
一、底层打工 女 性:难 逃 生 存 困 境 的 压 迫 与 苦 难 命运的牢笼
现今中国城市化、市场化这一时代的脚步愈加快 速,随之城乡差距也愈加明显,越来越多的农民因生 活和生存 所 迫 选 择 背 井 离 乡,涌 入 城 市 做 底 层 打 工 者。这一现实和处于社会底层数以亿计的巨大人群, 成了我们这个社会最为刺目的景观,而这一人群中就 包含着不计其数的女性。葛亮的眼光敏锐地投射到 了她们的身上。《阿霞》叙述了大学生毛果仅作为社 会实践的一次打工经历,让我们近距离接触到这些底 层打工者,尤其是阿霞,借毛果这一旁观者的眼光,清
作为底层女 性,阿 霞 对 生 活 没 有 选 择,更 没 有 改 变命运的能力,她能做的只有欣然接受父亲恳求来的 工作,成为一名城市打工者。阿霞是千千万底层打工 女性中的一个,她们的苦难命运其实是一样的,都是
《边城》与《阿霞》的爱情悲剧之比较

《边城》与《阿霞》的爱情悲剧之比较作者:孙振波来源:《文艺生活·文海艺苑》2010年第09期摘要:沈从文的《边城》与俄国现实主义小说家屠格涅夫笔下的《阿霞》,都描绘了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然结局之悲,令千万读者叹息!本文主要运用平行研究的方法,对这两部爱情悲剧加以分析,以期引起读者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来重新审视二者,并引起读者对“美”的幻灭和“爱”的迷失的深沉思考。
关键词:《边城》;《阿霞》;爱情悲剧中图分类号:I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5-5312(2010)18-0019-01创作于1934年的中篇小说《边城》是沈从文的代表作。
小说以湘西的边民风情为基调,以茶洞山城和渡口为背景,描述了与老船公爷爷相依为命的翠翠和团总顺顺的两个儿子天保和傩送之间的一段凄美的、牧歌式的爱情故事。
沈从文曾言:“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的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而又不悖于人性的人生形式。
我主意不在领导读者去桃源旅行,却想借重桃源上行百里路酉水流域一个小城市中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普通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得的一分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
”真挚而悲剧的爱情是会引起人们思考并激起同情之情的。
《阿霞》是俄国作家屠格涅夫的中篇小说。
作为贵族青年知识分子的“我”与阿霞一见钟情,然而这瞬间来临的爱情却没有坚持到永久,终以悲剧结尾。
《边城》与《阿霞》的结局都是凄凉的。
《边城》中最后天保身亡,傩送离乡,爷爷在雨夜死去,翠翠孤独一人守候着迷一样的爱情。
而《阿霞》的结局也同样的凄凉。
阿霞留下了一张纸条悄然离去,而“我”寻找不到阿霞后,只得孑然一身度过寂寞的岁月。
一、“背景”之凄沈从文与屠格涅夫都擅长对自然风光的描写,并能够将人物刻画融为一体。
沈从文在谈自己的创作时说:“屠格涅夫的《猎人笔记》,把人和景物相错综在一处,有独到处。
我认为现代作家必须懂这种人事在一定背景中发生。
”人在特定的生活背景中成长,会得到背景的感染与熏陶。
2022-2023学年湖北省武汉市部分重点中学高二下学期期中联考语文试题(解析版)

湖北省武汉市部分重点中学2022-2023学年高二下学期期中联考语文试题学校:___________姓名:___________班级:___________考号:___________一、非连续性文本阅读阅读下面的文字,完成小题。
材料一:贾谊和司马迁是汉朝初年较早对屈原作出评价的人。
二人距离屈原时代未远,知识结构依然丰富多元,在面对屈原时相较而言没有时代的隔膜和文化的疏远,因此更能以一种公允的态度审视屈原其人。
贾谊为贬谪之士,司马迁为刑余之人,他们身上都背负了巨大的政治失意和精神痛楚,遭际的相似也使得他们能够对屈原抱有理解和同情。
司马迁在著述时对屈原的高尚节操和文学才华毫不吝惜赞美之言,同时,他也毫不避讳地指出了屈骚中的怨诽色彩:“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屈平之作《离骚》,盖自怨生也。
”可以看出,在政治上实现“大一统”而思想文化尚存战国风气的背景下,汉初士人依然能够直面人性的真实,对君父观念的推崇也未能压制失意士人回归自我内心的观照,即不平则鸣的士不遇情结。
在司马迁的观念里,身遭诋毁,报国无门,怨是在这种客观环境中自然产生的情绪,光明坦荡,或者至少是可以包容理解的。
但这种窘迫境遇下对于君主的怨,并不局限于针对一人的怨毒,更多的应该是对于时命的无力感,还有对于文人身份及其价值体认上的无措。
在贾谊、司马迁等人高扬屈原伟大人格之后,汉代对屈原的态度进入了由肯定到否定的阶段。
其中,具有代表性的是扬雄和班固。
其时距离屈原所在的年代渐远,他们对于屈原的认识不免囿于时代和自身的限制,从中可以看出儒门独尊的时代里文人风气的转变。
面对专制制度的高压,他们已经能够更加平和驯顺地接受规训,不再像司马迁和贾谊那样抑郁悲愤。
扬雄和班固对于屈原共同的责难便是他的固执一死以及文章中怨愤情绪的流露。
屈骚精神中直白表露怨诽情绪、坦陈自我意志的部分与汉代自觉工具化的儒家思想格格不入。
在经学为学术主流的情况下,屈原作品的命运只有湮灭和妥协两途。
「小说精读」葛亮:《瓦猫》

「小说精读」葛亮:《瓦猫》编者寄语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一些小说创作以历史真人为原型,进行艺术虚构,形成虚构与非虚构相结合的艺术形式。
2018年全国高考语文卷中小说《赵一曼女士》,就采用了历史与现实交织穿插的写作手法。
这种手法的巧妙利用,既能表现当代人对赵一曼女士的尊敬之情,又能表现赵一曼精神在当下的时代意义,使主题内蕴更深刻;还可以拉开时间距离,更加全面地认识英雄,使人物形象更加立体;同时,灵活使用文献档案,与小说叙述相互印证,使艺术描写更真实。
每一次阅读经典,都会给我们有益的启示。
小说《瓦猫》同样采用了虚构与非虚构相结合的写作手法。
研读文本,让我们认真体会。
文本研读(注:>>>处为文章精析)瓦猫葛亮①宁怀远从蒙自刚来到昆明时,在翠湖边上看到一株梨花。
很大,风吹过来,就落了一地,好像雪一样。
后来,他无数次对荣瑞红说起这株梨花树。
荣瑞红说,我们龙泉镇①,什么花都有,就是没有梨花。
>>>小说开头描写了翠湖边的梨花,后面在“蓝花楹开得正盛”的季节展开故事,营造了一种宁静幽美的意境,增添了小说的美感。
荣瑞红“就是没有梨花”的遗憾,引出关于瓦猫的回忆。
②后来,宁怀远在滇池边上,听一个拉胡琴的唱,“万紫千红花不谢,冬暖夏凉四时春。
”他又想起这株梨花,想起满天飞的白,却怎么也记不起树的样子了。
(宁怀远由唱词联想,增加作品的诗意美,同时引出荣瑞红的回忆,为瓦猫的出现营造美丽的氛围。
)③荣瑞红倒记得清清楚楚。
那年夏天,蓝花楹开得正盛。
(写花儿盛开季节。
照应第一段内容,给小说增加意境美。
)黄昏时候,村里头来了一个人,敲开他们家的门。
荣瑞红应了门,见是高个儿中年人,穿着青布衫子。
蜡黄脸,满脸胡须。
这人操官话,有两湖口音,口气温和,问荣瑞红家里头有没有要出租的屋子。
荣瑞红就喊她爷爷。
荣昌德老汉走出来,敲着烟袋锅,眯眼看来人胳膊底下夹着两本书,就问,先生,你是昆明城里来的教授吧?(爷爷目光敏锐,经验丰富,猜测来着的身份,暗示时代背景。
简论《阿霞》的爱情悲剧

简论《阿霞》的爱情悲剧
郞业成
【期刊名称】《宁夏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
【年(卷),期】1986(000)002
【摘要】<正> 《阿霞》是十九世纪俄国著名的批判现实主义作家屠格涅夫的一部中篇杰作。
迄今为止,《阿霞》和屠格涅夫的其它许多中篇,远没有象其长篇那样,引起评论界的充分的足够的重视。
一般认为,屠格涅夫的中篇,没有象其长篇那样恢宏大度地去反映当时俄国的社会现实并揭示出许多尖锐的社会政治问题,而多是对自然、艺术、爱情、死亡等题材的描写,因此,他的中篇不如他的
【总页数】2页(P47-48)
【作者】郞业成
【作者单位】
【正文语种】中文
【中图分类】I2
【相关文献】
1.文化错位的爱情悲剧——《金粉世家》中冷清秋与金燕西爱情悲剧的文化内涵[J], 韩立群
2.恓惶的爱情,迷幻的弥塞亚--屠格涅夫小说《阿霞》解读 [J], 侯灵战
3.自私的爱情悲剧的恶果——浅谈《雷雨》中周氏父子的爱情悲剧 [J], 尹丽
4.周朴园与梅侍萍的爱情悲剧简论 [J], 顾龙标
5.擦肩而过的幸福——论《阿霞》中悲剧爱情产生的原因 [J], 文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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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届高考小说人物形象解读与巩固性训练

2022届高考小说人物形象解读与巩固性训练考点:1. 葛亮《书匠(节选)》2. 黎衍俊《木瓜树的主人(节选)》3. 徐怀中《写标语》4. 白龙涛《深造》5. 梁晓声《孩儿面》【考点研究】一、分析人物形象的角度首先应结合着文中叙述性的语句,从身份、地位、修养、气质等总体上把握小说人物形象特点,然后根据小说中描写这个人物的言行举止的语句以及作者的议论或者作者借作品中其他人物对他的评价的语句直接提取或概括即可。
首先,借助故事情节分析人物形象。
本题可以抓住人物的言行、举止来分析人物形象,还可从情节的发展中把握人物形象,因为情节是人物性格形成和发展的历史,在事件发展的过程中,才能显现出人物灵魂深处的东西来,离开了情节,就不知道人物怎样做事,也就无法分析人物性格特征。
要了解人物性格,必须透过情节中发生的事情这种外在现象去剖析现象背后的本质。
故事情节或是发展了人物性格,或是表现了人物性格。
其次,分析矛盾冲突,把握人物性格特征。
矛盾冲突是构成情节的基础,是展示人物性格的手段。
优秀的小说,总是充分地揭示社会生活本质的矛盾和斗争,在典型的矛盾冲突中展示人物的性格特征。
一般说来,矛盾冲突展开得越充分,人物性格也就越鲜明。
还可以借助描写方法、环境描写分析人物形象(分析环境描写,探究形成人物命运和性格的社会原因、人物间的关系、作者倾向等分析人物形象。
二、分析人物的方法首先,要分析人物的典型性格。
典型人物的典型性如何体现呢?这就需要注意人物的共性和个性的统一,共性是指典型人物所代表的那一类人的共同性格。
其次,借助故事情节分析人物形象。
本文中,主要围绕“顶子杀人”这一事件展开,老人的性格特点也就在事件的发展过程中得以展示。
情节是小说中用以表现主题或人物性格的一系列有组织的生活事件。
我们需要从情节的发展中把握人物形象,因为情节是人物性格形成和发展的历史,在事件发展的过程中,才能显现出人物灵魂深处的东西来,离开了情节,就不知道人物怎样做事,也就无法分析人物性格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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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具温情的底层书写———评葛亮《阿霞》作者:孔佑文来源:《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8年第4期⊙孔佑文[扬州大学文学院,江苏扬州 225009]摘要:葛亮的中篇小说《阿霞》叙写一家饭店里的寻常小事,刻画了两个截然相反的底层人物形象。
相较于前辈作家对穷苦物质生活的极力描画,他更关注底层人物幽微的情感心理。
作为“70后”作家,葛亮通过主人公毛果建立起一个“自我”,将时代标识、公共社群与个人体验相熔铸,定格下千禧年的噪郁感。
精妙的叙事艺术和细腻的人情摹画使他的底层书写别具温情,形成了独特的美学风格。
关键词:《阿霞》底层书写叙事艺术时代标识2010年,葛亮凭借中篇小说《阿霞》入围茅盾文学奖与鲁迅文学奖。
通过对三五劳动人民的叙写,葛亮勾勒出底层的众生世相与时代的独特面影。
作为“中生代”作家,葛亮的底层书写显现出与前辈迥异的风格。
无论是贾平凹、孙惠芬、刘庆邦等北方作家,抑或是方方、池莉、刘醒龙等“文学鄂军”,都对贫乏的物质生活进行写实描写,关注生存层面的同时揭露社会问题。
而葛亮则洞悉底层人物幽微的情感心理,凸显了他们的欲望和尊严。
《阿霞》的创作固然基于对现实的反思,却并非直接揭示苦难,而是将时代标识、公共社群与个人体验相熔铸,从而漫漶出情感的力量。
作品的这一特征反映了作者对纯美意境的维护,亦以“留白”的方式透露出时代的讯息,形成了独特的美学风格。
一众人眼中,阿霞无疑是异类。
就像小说中说的,“这原本是个很世俗的群体,阿霞的旁逸斜出,似乎为它增加了一些考验的力度”{1}。
说她“缺根筋”,并非仅是象征性的,而是有所指。
相比于熟谙游戏规则的老江湖们,她的“不识相”常常遭来横祸,令人哭笑不得。
但阿霞身上也沉淀着常人所向往的东西,正如作者所言“大约人生的悲喜,也不会有大开大阖的面目。
生活的强大与薄弱处,皆有了人之常情作底,人于是学会不奢望,只保留了本能的执着”{2},阿霞的思维和行事风格是直接、明确的,少了弯弯绕绕、兜兜转转,更接近于人的本性。
所以她既是“异类”的存在,却又是众人小心翼翼呵护的对象。
安姐把撬开的核桃给阿霞吃,小李每天给她留咸菜,毛果“突然间地很想对她好”,凡此种种,固然出自同情与善良,但另一方面是因为我们都向往像阿霞一样“木讷,无城府和缺世故”{3}。
阿霞身上,带着南京式的颟顸。
她仗义执言,大快人心,虽然破口大骂时使用的都是最粗俗、最不堪入耳的词,但它们反映的,正是“正常”人被社会禁忌所压抑的冲动。
而这样的性格频频出现在葛亮的作品中,也表露出他对生活独特的情结与认知。
葛亮认为,这种鲁直的个性是延宕的历史在大众身上的投射,他在《朱雀》的创作谈中写道:“的确,南京人是不大会投机的,说好听些,是以不变应万变。
南京人对于时局的态度,多半是顺势而为。
大势所趋或是大势已去,并非他们考虑的范畴。
因为没什么心眼儿和计算,与世少争,所以又渐渐有了冲淡平和的作风。
”{4}诸如此类评价固然是一种理想主义的美化,但“平和冲淡”的处世哲学也使人物塑造更加雍容、饱满,具有与众不同的标识性。
与阿霞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她的弟弟——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韩少功一针见血地指出:“葛亮对阿霞弟弟的描写,表面上漫不经心,实际上却有一股狠劲,处处点穴,只用寥寥数笔,就把一个被现代教育毒害颇深的小资人士,一个充满欲望和野心的当代版于连,刻画得入木三分。
”{5}较之阿霞的疯疯癫癫,不知世事,弟弟显然精明伶俐、投机钻营,但阿霞展现的是生命的明亮与温暖,而弟弟则一览无余地暴露了人性的冷漠与晦暗。
在两类人物的对比中,阿霞的“失心疯”更增添了值得玩味的意蕴。
相较于莎士比亚、塞万提斯作品中的“疯癫”的元素,阿霞这一人物的塑造则带有更多的现代内涵。
正如福柯所说:“在我们这个时代,疯癫体验在一种冷静的知识中保持了沉默。
这种知识对疯癫已了如指掌,因而视若无睹。
”{6}《阿霞》中大半的篇幅都在讨论关于融合与归属的问题,而葛亮总能极其敏锐地捕捉到小群体内部气氛的微妙变化,因而环境里的每一丝“风吹草动”都烙印了人的情感和精神状态。
这样一来,饭店成为一个透明的、宁静的结构,它似乎从广袤的社会中被剥离,但事实上,其中的每一丝纤尘都映照着温润的人性、纷繁的世相,从而有了被读者观照、诠解的可能。
饭店里时刻发生着个体间的互动,也就充满着不同力量关系的碰撞。
而葛亮正是将这个场域的原生状态以节制的叙事方式呈现出来,漫漶其间的,是读者仿佛触手可感的人情冷暖和世事炎凉。
韩少功曾指出“作者对价值判断十分谨慎和节制,或者他在自己收获的各种感觉信号面前常常不免两难”,因为“它们(指感觉)总是多义的、开放的、超越的、引而不发的”{7}是极为恰切的。
二短短数万字里,阿霞的故事讲得不疾不徐、活灵活现,作者叙事之功力可见于此。
阿霞的“事迹”如果按照自然时间状态排列——陈师傅致残后托付,阿霞在店里频生事端,离店后嫁到江边的小村庄,充其量也不过是街头巷尾、茶余酒后的寻常谈资。
不过,一旦有了毛果的介入,就变得妙趣横生了。
换言之,毛果的出现不仅为叙事建立了全新的视点和坐标系,更意味着“自我”形象的介入。
从文化抑或阶层的归属上看,毛果完全是以外来者的身份闯入这个群体的。
群体里发生的点滴小事,于工友们几乎是不自知亦不加以观照的。
但青年毛果却在小心翼翼地触碰和试探着陌生的环境,其间的全部意义于他而言都是新鲜的,是等待探寻并豁然敞开的。
由此,毛果使这些每分每秒都从指缝中溜走的琐事显现出它们的意义,这在文本中有两点体现,一是叙事的层次,二是情感的转变。
《阿霞》中的叙事不是按同一的层次和速率进行的,而是亦张亦弛,时疾时徐,有意地营造出参差不齐的错落感。
但这种层次感既非后现代主义刻意的断裂,亦非意识流小说不知所云的絮语,随着毛果的“发现”视角,我们仿佛是在傍观而非阅读。
像《百年孤独》的开头一样,葛亮在每一事件的拼贴和衔接中做了叙事时间上的精巧安排,事件的转换总是跳脱原思路,在较短的篇幅内营造出时过境迁、斗转参横的恍惚感。
“接下来,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原本是可以不发生的”,“后来姚伯伯和爸爸谈起我打工的那几个月,说是店里的多事之秋”,时间上有意地回转、层叠,也将其间的种种感怀流露尽致。
《阿霞》中对情感和心理的表现是节制而又动人的,恰到好处地将一群平凡人的内心世界影影绰绰地打开,留下了可资回味的空间。
王德威说:“他的叙事温润清澈,对生命的种种不堪充满包容同情,但也同时维持了一种作为旁观者的矜持距离。
”在生活的朴素脸孔上,作者撒下了斑驳的疏影,没有喜怒哀乐的大起大伏,却能触摸到隐微而又细腻的情感脉流。
作品中给人印象最深的,恰恰是人物背离“日常”的细节。
例如,“我是个很少冲动的人,然而冲动起来,也很少考虑后果。
我拉着阿霞走出门,甚至忘了和同事调班”,毛果暂时逃遁了日常的生活秩序,赋予事件向外延伸的可能性。
阿霞固然是痴傻的形象,但她对自己的自制力缺少信心,默默走向后厨的瞬间也是十分动容的。
三《阿霞》只写市井中的三五人,饮食男女,平淡普通,但正是通过一个人在世间光影里的沉浮,传导出生命、文化、历史的讯息。
其中无一语真正指射时代或背景,似乎只是在十年之后,恍然想起彼岸的故乡,专注地在断瓦残垣中摭拾寻常的忆念。
但当我们翻开书页,却依稀可以感受到20世纪末的仆仆风尘,并为时代洪荒下的众生姿态所动容。
葛亮一向推崇王安忆的作品,他曾经评论《长恨歌》说:“《长恨歌》成为一部围绕着‘三小姐’王琦瑶而展开的上海城市史,注定有着琐碎家常的面目及边缘化的格局。
然而在这细微的累积中,却酝酿着激变的因子。
”{8}在他本人的创作中也时常见得这种倾向。
作为知识分子,葛亮用一些大众的、文化的标识,将《阿霞》牢牢地定格在了千禧年躁郁的风潮中,如若忽视了它们的存在,作品的意蕴也必将减少几分。
小说中特别提及杜琪峰的电影《枪火》,这部1999年11月19日在香港首映的电影无疑带有“跨世纪”的标识性。
其间险恶的环境、叵测的命运、复杂的伦理纠葛,是流行港片的显著标志。
这种冷峻紧张的“现代性”意念和陈佩斯、宋丹丹所表现的狡黠、诙谐相对照,既反映毛果与阿霞审美异趣,也暗示着一洋一土的异质文化的交汇。
《阿霞》中,我们看到了时代洪流与个人体验的交互。
大宗商品的品牌与个人情感体验产生一定的关联,从而形塑了个体独特的记忆。
阿霞吃到必胜客的披萨,想起已故的母亲曾为姐弟俩做煎饼。
所以必胜客带给阿霞的情感体验是个体化、私人化的,是充满温情而区别于大众一般意义上的认知的。
陈师傅来接阿霞时,穿了身中山装,除了以示郑重,这也象征着他的落伍,他被时代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是带有几分悲凉的。
这种意绪弥漫在一个世纪的尾声中,平凡之人亦背负着历史的伤痕与浮沉。
《阿霞》的基调无疑是在亮色中凸显了悲哀,展现出由经济、文化带来的等级观念和心理落差。
而这种体验,对于相对保守和闭塞的南京来说,是20世纪90年代以后突如其来的。
葛亮的特殊经验在于,几近同时他赴香港求学并长期定居。
时空的悬隔与迥异的氛围使世纪之交的感受更加分明。
李欧梵在《告别世纪末》一文中曾经回忆了与老师史华慈生前的一次谈话,谈及对新世纪的展望,史教授对于资本主义在中国的影响有诸多批评,对整个西方世界的科技物质主义,更是义愤填膺。
也许,“中西文化中的人文主义传统会随二十世纪而告终”{9}。
临近千禧年,悬殊感和落伍感被进一步放大,与之相伴的是芜杂、纷乱的社会环境。
虽然这一部分在艺术处理上被极力淡化,但置于这一语境之下,人性中最细微、羸弱的部分才有了动人的情感力量。
作者以精要之笔道出那个年代崭新的社会现象和其后深层的心理结构。
姚伯伯作为海归,在家乡投资,开起了洋风味的牛肉面馆;阿霞点单时念不出音译的“卡普奇诺”;王叔抱怨:“手脚这么不干净的,去偷金陵饭店是哎”……商品经济的大门乍一打开,众多崭新的事物、文化和观念一道涌入。
对于毛果这样的有识青年,花花世界的光芒可谓“五光十色”,但对于社会的下层百姓而言,却是触目惊心的。
安姐的丈夫始乱终弃;安姐迫于生计,偷了柜台里的钱;阿霞的弟弟看不起家人,总想着托关系;贫困县给采访组包红包;电视台一味歌功颂德而不播报实况。
世纪末的都市中充斥着丑陋、残酷、矛盾和极其复杂的“潜规则”,与之相伴的是进阶的嚣嚷和躁动。
东方与西方、城市与乡村、封建与资本、囚禁与自由、封闭与开放……一系列令人眼花缭乱的词语背后,反映的是二元对立的“分类”。
《阿霞》虽然透露出上述讯息,在叙事中却极为节制。
作品独特的美学意蕴在于,它在喧嚣的尘世生活中开辟了一方小小的澄明境地,用日常生活的帷幕挡住了时代波澜壮阔的进程。
葛亮曾自言,中篇小说就是“写人生的一个小小的光景”,“因为光景总是平朴的,没有大开大阖,只是无知觉地在生活中流淌过去,也许就被忽略了,但确实地存在过。
人生也正是一连串的光景连缀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