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讲 三教交融与儒学的宗教性
儒释道三教的融合与互动

儒释道三教的融合与互动在中国传统文化中,儒教、佛教和道教三教一直以来都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这三教的融合与互动不仅在于宗教信仰上的交叉,更是在思想、价值观和生活方式上的相互影响。
本文将从不同角度探讨儒释道三教的融合与互动。
儒教是中国文化的核心,强调人的修养和道德守则。
儒家思想中的仁、义、礼、智等价值观念,对于塑造人的品性和培养社会道德有着重要作用。
随着时间的推移,佛教和道教也逐渐在中国传播开来,儒释道三教开始相互融合。
佛教以它独特的信仰体系和修行方式吸引了越来越多的信徒。
佛教教义中的“三毒”即贪、瞋、痴与儒教的“三纲五常”有相似之处,都是教导人们远离贪欲、厌恶和愚昧的。
佛教倡导的慈悲和无私的精神,也与儒家的仁德之道相契合。
因此,儒教徒在崇尚仁爱之余,也开始接受佛教的一些教义,并将其融入自己的生活中。
儒家思想与佛教相互融合,促进了中国社会在道德层面的进步。
道教注重个体修炼和达到真我境界,其强调的“无为而治”和“自然不执”,与儒家的为政和守礼的原则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在实践中,儒释道三教也有相互交流的机会。
道教与儒教的关系可追溯到古代的“儒风道化”现象。
在孔子弟子颜回的《问道》对话中,孟子说:“予未见好德,望道而行者也。
”这种儒道交流的思想,使得儒释道三教可以并存,互相补充和影响。
儒释道三教的互动不仅在于理论上的相互交流,也在于实践层面的合作。
文化领域中,三教间相互渗透的痕迹无处不在。
在《红楼梦》中,可见佛教对人物形象的引导和道教对爱情的修行。
在绘画、音乐和诗歌等艺术形式中,儒释道三教的元素常常交织在一起,形成了独具特色的中国文化。
儒释道三教的融合与互动对于中国文化的发展和社会的进步具有重要意义。
三教的融合不仅丰富了人们的精神世界,也促进了社会和谐。
三教倡导的仁爱、慈悲和自然的思想,对于现代社会解决人际关系问题、促进社会公平正义等方面都有举足轻重的作用。
儒释道三教的融合与互动是中国文化的瑰宝,也是中华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体现。
儒释道“三教融合”之我见-最新文档

儒释道“三教融合”之我见-最新文档儒释道“三教融合”之我见“三教合一”的产生可以追溯到道教兴起、佛教传入之后。
在宋元之前,儒释道经历了魏晋南北朝时期以及隋唐五代时期两次大融合,使“三教合一”体现出从外部功能的发展到内在精神相一致的特点。
一、魏晋南北朝时期的三教融合发展魏晋南北朝时期,儒佛道三教各自的地位都比较巩固,三教之间的矛盾与冲突进一步激化。
所谓“教”,并不如我们现在所理解的宗教的“教”,其实质指的是一种教化、教义与教说;三教指的就是儒佛道三家的学说理论体系,名为教实为家。
魏晋南北朝是三教争论全面展开的时期、也是三教融合全面加深的时期。
这个时期的佛教,通过与魏晋玄学的交融,全面进入了中国的思想界、学术界。
它对代表中国传统文化的儒道两家的冲突也随之不断地加深与激化。
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盛行,佛教发展,道教成熟。
前代儒学独尊、经学盛行,如今则让位于这种多元文化并存发展的局面。
这也使得一些统治者、思想家和文人学士对这些不同的思想文化资源产生不同的思考,得出不同的判断,做出不同的取舍。
在这种背景下,儒学独尊的局面,让位于儒佛道三教并存共进的局面。
虽然三家彼此存在着争论,但还是在矛盾冲突中共同存在,共同发展。
当然儒家还是起着实际上的主导作用。
北周时期,周武帝在总结了以往统治者的经验与教训以后,则明确表示了回到以儒学为主的文化态度,强调儒佛道三教要以儒学为主。
华夏民族是一个文明的民族,儒道对之最为适合,而佛教则更适合夷狄之帮,因为夷狄之人比较野蛮粗俗,所以佛教讲的极乐世界可以激励他们、十八层地狱则可以威胁他们,而我们是礼仪之邦,所以我们有儒有道就够了。
由于儒佛道三教能够并存,且能够从不同角度得到帝王的一些支持和扶植,所以儒释道都得到了一定的发展。
在这个过程中,三教一致论也有了新的进展。
当时的道教也曾经提出过三教同源说,认为儒佛道都同源于道教。
比如西晋王浮所着的《老子化胡经》,里面提出,孔子问礼于老子,而老子又西行出关化胡,为佛陀之师,所以老子是孔子、佛陀之师。
漫谈儒释道“三教的融合”

漫谈儒释道“三教的融合”楼宇烈当我们问什么是中国传统文化时,大多数人会不加思索地回答道:儒家思想。
这是由于有汉武帝接受卫绾、田蚡、董仲舒等人的意见“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又有自南宋末至清末约六百余年间,作为官方思想的“理学”,是以批判佛老异端、继承儒家道统为旗帜的;以及作为儒家思想文化的代表著作“五经”、以至“三十经”,也一直被历代封建统治者奉为中华文化的基本典籍,儒家思想获得了中国文化的正统地位,被视作中华文化的代表。
然而,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发展过程中,还存在着除儒家思想体系以外的其它许多学派思想体系,如道家、法家、名家、阴阳家、墨家,以及后来传入的印度佛教等。
这些学派在中华传统文化的发展中都起着作用,儒家并未独占中华传统文化的全部阵地,中华传统文化并非单一的儒家文化。
即使是儒家思想本身,在其发展进程中,自战国时期起,也早已失去了它的原始单纯性,而不断地融入了其它学派的不同思想成分。
汉代独尊的所谓儒术,其实已经是严重地阴阳五行化了的儒家思想;魏晋时期的儒家则渗入了大量的老庄道家思想;隋唐儒家思想受到佛教理论的严重挑战和影响;宋明理学则更是在排斥佛老的同时,大量吸收佛老理论以补充儒学的一种思想体系。
可见,当我们说到所谓儒家文化传统时,必须充分注意它所包含的复杂内涵。
因而,我们对中华传统文化进行深入考察时,绝不可忽视在中华文化发展过程中或多或少起过作用的各种思想、学派之间的对立和渗透,排斥和融合。
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可以包括一整部中国哲学史、思想史或文化史。
在这篇短文中,仅准备就在中华传统文化发展过程中起主要作用的儒释道三家之间的矛盾斗争和相互融合,作一些简单的介绍,并就此谈一些想法。
我们先从儒道两家的冲突和融合谈起。
儒道两家前后都形成于春秋末期。
但在春秋末至战国初,则是儒墨两家的对立最为尖锐,在社会上的影响也最大,被称之为当时的两大“显学“。
道家学派发展至战国中期庄子等人时,始蔚为大观,从而成为先秦时期与儒墨鼎足而立的三大学派之一。
2012IPA对外汉语广辅导《中国文化概论》笔记:三教交融与儒学的宗教功能

三教交融与儒学的宗教功能
1、中国历的三教是指儒、释、道三教。
2、传统儒学具有宗教⾊彩:因为从思想渊源上说,儒学是夏商周三代思想的继承,⽽在三代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是天神观念;整个儒家学说都是在天之下谈道德,做⽂章。
董仲舒主张道之⼤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把天神化,也就是把儒家学说宗教化。
此外,其宗教⾊彩还表现在修养理论上和修⾏⽅法上。
3、宋明理学具有⼀定的宗教功能。
该学说治三教于⼀炉,是⼀种新儒学,其表现:⼀是表现在作为其理论纲⾻之“⼼性”学说。
⼆是表现在其修⾏⽅法从修⼼养性转向禅宗式的注重证悟的明⼼见性。
后⼈称理学是儒表佛⾥,也证明了这⼀点。
中国传统文化的儒、道、佛三教共融

中国传统文化的儒、道、佛三教共融一、儒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和影响儒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思想之一,起源于春秋战国时期。
儒家强调礼仪、道德和家庭伦理,提倡人与人之间的和谐相处以及社会秩序的重视。
儒学对于整个社会结构和个人行为都有着深远的影响。
1.社会价值观:儒学倡导“仁”、“义”、“礼”、“智”等价值观念,鼓励人们关注他人,并与他人建立良好的关系。
2.家族伦理:儒学注重家庭伦理,强调尊卑有序、孝道至上,对于中国传统家庭观念产生了深远影响。
3.教育体系:儒学推崇读书求知,强调教育与修身养性相结合。
儒家经典成为古代中国士子必读的重要内容。
二、道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和影响道教也是中国传统文化中重要的一部分,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统一、无为而治的思想。
它对中国文化、哲学和宗教产生了深远影响。
1.自然观念:道教认为人应该与自然界保持和谐关系,追求真善美,并倡导个体应顺应天理、守住本心。
2.禅修修行:道家注重修身养性,通过禅修来寻求内心的平静与安宁。
3.医药理论:道家在医学方面有很大贡献,形成了“阴阳五行”等理论,这些理论也深刻影响了古代中医药学。
三、佛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地位和影响佛教源自印度,在中国传入后经过本土化发展,在中国文化中逐渐形成了独特的风格。
佛教在社会、艺术和思想上都产生了深远影响。
1.心灵解脱:佛教强调超越世俗的束缚,通过悟性来寻求解脱和内心平静,对于个体心灵上的满足提供了解决方案。
2.艺术表现:佛教对于中国绘画、雕塑、诗歌等艺术形式产生了深远影响,刻画了不同佛陀的形象,传递了佛教教义。
3.社会福利:佛教强调慈悲和利他,通过建立寺庙、修建桥梁等社会公益事业来提供帮助。
四、儒、道、佛三教共融的意义儒、道、佛三教在中国传统文化中相互渗透并共融,在中国人民心中形成了独特的信仰体系和价值观。
三教共融的意义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1.互补共存:儒家重视人伦道德,道家注重自然天命,佛家关注个体解脱。
三者通过相互借鉴和互相补充,为中国传统文化提供了多样性。
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儒释道三教的交融

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儒释道三教的交融中华文化是一门博大精深的文化体系,为世界所瞩目。
儒释道三教作为中华文化的核心价值观,对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本文将探讨儒释道三教的交融以及它们在中华文化中的传承与发展。
首先,儒家思想作为中国文化的基石,始终贯穿于中华文化的方方面面。
儒家注重人伦道德和礼仪制度,强调和谐共处和社会秩序。
这种思想倡导了“仁者爱人”、“孝道”等价值观念,并对社会关系和人际交往起到了重要的规范作用。
儒家思想的传承和发展可以从儒家学派的盛行以及中华文明古代国家的治理方式中得以体现。
其次,释家思想作为佛教的主要流派之一,由印度传入中国并与中华文化相融。
佛教注重个体的修行和解脱,提倡无私和慈悲心。
佛教对于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表现在不少音乐艺术和文学作品中,例如佛教音乐以及佛经的翻译和传播。
此外,佛教在中华文化中的地位得到了保留和尊重,多庙宇和寺院的存在也是对佛教影响的体现。
最后,道家思想强调个体与自然的和谐共生,提倡返璞归真和无为而治。
道家思想的传承与发展体现在中华文化中的自然观念以及文化表达方式上。
道家的哲学观点被广泛运用在文学、艺术和建筑等方面,例如山水画中追求的自然之美、园林设计中追求的天人合一。
儒释道三教的交融在中华文化中形成了独特的思想体系,对文化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这种交融的产生不仅表现在思想层面上的融合,还表现在艺术、文学和道德规范等方面的共同发展。
儒释道三教的共同价值观念,如仁爱、慈悲心和和谐共处等,都对中华文化的繁荣和进步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儒释道三教在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中,一方面保留和传承了各自的核心思想,另一方面又发展出了互补的特点。
这种交融与发展在中华文化的历史长河中不断演进,为中华文化的丰富多样性和独特性增添了色彩。
总之,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离不开儒释道三教的交融。
儒家的人伦道德,佛教的无私慈悲和道家的自然观念,共同构成了中华文化的丰富内涵。
这种交融对中华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也为世界文化的多样性和和谐共存做出了贡献。
儒道佛三教文化的交叉与融合

儒道佛三教文化的交叉与融合自古以来,中国拥有着独特的文化史,其中儒道佛三教文化的交叉与融合便是其一个重要的方面。
儒家强调礼仪、道家注重自然、佛家见性成佛,这些思想理念看似互不相同,却在中国文化中形成了独特的交汇与融合。
本文旨在从历史、文化和哲学多个层面来讨论儒道佛三教文化的交叉与融合。
一、历史背景儒道佛三教文化的交叉与融合有着深厚的历史背景。
随着中国古代社会的不断演变,儒家、道家和佛家的思想渐渐形成,并相互影响。
唐代是佛教文化在中国最为繁荣的时期,佛教思想不断与儒道两家互相交流,形成了许多经典著作。
例如,唐代经学家孔颖达撰写的《论佛心经》,从儒家的观点论述佛教思想,强调佛教与儒家的交流与融合。
在宋元明清时期,儒家、道家、佛家三教文化的深入交流则罕见程度。
二、文化互动儒道佛三教文化的交叉与融合在文化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在中国古代,儒家、道家和佛家三教思想相互传播,互相影响。
其中一个重要的文化互动是禅宗的出现。
禅宗是佛家思想和中国古代道家道教思想的融合产物,儒道两家也受到其影响。
曾经有这样的一段话:“佛教深刻开拓了人性灵魂的世界,道教孕育了自然世界的神秘力量,儒教培育了中国传统骨髓的社会伦理”。
这一综合理念成为中国文化中动态平衡的基础。
三、哲学交融儒家、道家、佛家三教哲学的交融是中国文化中独特的现象。
儒家注重人的本质和社交伦理,道家强调自然和自我内在的力量,佛家强调敬畏生命和追求内心的平静。
通过深入的交流和互动,三家哲学形成了诸多共性。
例如:道家注重“无为而治”,儒家强调“有为则非”,佛家则谈到“如如不动”。
三家哲学在表述的方式和立场不同,但均强调放下个人欲望与人性盲区,追求心灵的宁静和境界的完美,这些共性之处极大地促进了三教文化的交流和融合进程。
儒道佛三教文化的交叉与融合是中国文化中一个非常独特、重要的方面。
历史背景、文化互动以及哲学交融这些方面都是其中的重要元素。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这种交融也在不断地进行着。
古代儒释道三教的融合与争鸣

古代儒释道三教的融合与争鸣在古代中国,儒家、佛教和道家被称为“三教”,它们各自代表着不同的哲学思想和宗教信仰。
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三教之间不仅相互争斗、吸取、影响,也出现过一些融合的现象。
本文将从融合与争鸣两个方面来探讨古代儒释道三教之间的关系。
儒释道三教的融合儒家注重修身养性、治国安民,强调仁义礼智信五常,崇尚孔子与孟子的思想。
释家强调解脱生死、超越轮回,主张禅定慈悲般若。
道家倡导无为而治、返朴归真,追求长生不死、变化无穷。
在某种程度上,三教有着共通之处,都追求人性的完善、道德的升华、心灵的净化。
在历史上的一些时期,三教之间进行了多方面的融合。
比如佛教的入华与中国文化之间,产生了佛教与儒教的合流现象。
在南北朝时期,僧侣玄奘西行求法,将佛教经典翻译成中文,广泛传播佛教思想。
在此过程中,佛、儒之见相互借鉴,佛教修行者也会同时学习儒家经典,形成了一种“仁慈如父母,大慈悲” 的修行态度。
道家与儒释的融合也是比较常见的。
比如汉代的黄老学说,结合了黄帝传统与老子思想,形成了一种讲究道德修养的新兴哲学。
在《黄帝内经》中,既包含了医学的治病要旨,也涵盖了道家的养生理论,形成了一种融合的医学思想。
儒释道三教的争鸣尽管在某些时期,三教之间会出现一些融合的现象,但也并非一片和谐。
在某些时候,三教之间也会发生激烈的争议与争执。
比如北魏时期的佛教与道教之争,佛教徒认为自己的修行方法是最高尚的,而道教徒则认为道家修炼的功夫才是最为深奥的。
在当时,佛教、道教之间争风吃醋,甚至发生过一些武力冲突。
另外,儒释两家也不时产生争执。
儒家强调的是人伦道德的修养,追求仁义礼智信的完美;而释家注重个人解脱、超越世俗,不拘泥于形式。
在宋元明清等朝代,儒释之争也时有发生,关乎经学与禅修的优劣之争。
总的来说,古代儒释道三教之间的融合与争鸣,既有相互学习、借鉴、影响的现象,也有分庭抗礼、明争暗斗的场面。
三教之间的关系是一个复杂而多元的系统,其中既有相互冲突,也有相互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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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讲三教交融与儒学的宗教性中国古代的学术文化,史籍中常有“三教”之称。
所谓“三教”,亦即儒教、佛教与道教。
佛、道之为宗教,学术界似无异议。
至于儒教是否亦属宗教,学者们则见仁见智,莫衷一是。
有些学者指出,“儒教”之“教”,是指教育之“教”,教化之“教”,而非宗教之“教”;有些学者则认为,儒教与佛、道二教一样,同属宗教。
这里不想去评判二说孰是孰非,只准备扼要介绍一下较有代表性的观点,从中看看儒学与宗教的相互关系。
儒家学说的入世精神儒家有传统儒家与“新儒家”之分,但二者有一个共同点,都注重用世,具有强烈的人世精神。
儒家自孔子起,就主张重人事而远“天道”。
孔子的一生,一直在实践这一主张。
为了“用世”,他曾大声疾呼:“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可,三年有成。
”(《论语·子路》)为了“济世”,孔子亲率弟子“斥于齐,逐于宋,困于陈蔡之间”(《史记·孔子世家》),“累累然若丧家之犬”(同上)。
他虽然对管仲的越礼行为颇有微辞,但却推崇其“相桓公,一匡天下,民至今受其赐”;子贡问:“如有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可谓之仁乎?”他回答说:“何事于仁,必也圣乎。
”(《论语·雍也》)其用世之心,济世之情,溢于言表。
孟子继承孔子的传统,主张“用世”,提倡“济天下”。
他曾对齐王说:“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天下之民举安。
”(《孟子·公孙丑下》)并把自己视为“名世之士”,宣称:“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同上)孟子的一句名言——“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后来更成为中国士大夫的座右铭和行为准则。
孔孟之后,历代儒家均提倡“人世”、“用世”,就连董仲舒那样的儒者,虽然一再声称“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但仍强调:“圣人之为天下者,兴利也。
”(《春秋繁露·考功名》)降至宋明,理学家们更把提倡“正心、诚意、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思想的《大学》抬到了“四书”的地位。
宋明新儒学的学术重心,在于心性义理,讲修心养性、成贤作圣。
但是,修养到什么样的境界,才成其为圣贤?朱子认为:“自古无不晓事之圣贤,亦无不通变之圣贤,亦无闭门独坐之圣贤。
”(《宋元学案·朱子学案》)二程也主张圣贤应该是管事的圣贤,“人世”的圣贤,认为“世事虽多,净是人事。
人事不叫人去做,更叫谁做?”陆九渊更以“同体大心”来说明“宇宙内事乃是己分内事,己分内事乃宇宙分内事”(《宋元学案·象山学案》)。
南宋永嘉学派的代表人物叶适把“忧世”看得比“仁”更重要,他说:“读者不知按统绪,虽多无益也;为文不能关教事,虽工无益也;笃行而不合于大义,虽高无益也;立志而不存于忧世,虽仁无益也。
”(《叶适集·赠薜子长》)。
两宋之后,有感于宋之灭亡,儒门学者对于“凭空蹈虚、高谈性命”更为深恶痛绝,明之宋濂便宣扬“真儒在用世”,主张“圭有补于世,死有闻于世(方孝孺:《送方生还宁海》);黄绾、方孝孺等更直接提倡“经世之学”,主张“以经纶天下为己任”,明言“儒者之道……无有不达乎世务而可以为儒者”(方孝孺:《庞统》)。
明清之际及清代的一大批儒门思想家更大讲“经世致用”明确地提出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响亮口号。
纵览儒学的历史发展,自先秦至明清凡两千余年,始终有一条主线贯串其中,即志存天下,积极用世。
中国儒家的这种人世精神,现在有些学者将其称之为“忧患意识”。
而最能体现这种“忧患意识”的,当是宋代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留下的那句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中国儒家的这种忧患意识,这种人世精神,确实与宗教主张离世脱俗很不相同,因此,不少学者认为儒家不是宗教。
但是,出世、人世问题虽是衡量一种学说或流派是否属于宗教的重要标准之一,而这种标准本身也不是绝对的。
例如作为中国佛教代表的禅宗,就明确主张淡薄世间与出世间的界限,认为“佛法在世间,离世无佛法。
”反对离世脱俗,隐遁潜修,提倡既出世亦人世。
反之,儒家虽然始终提倡积极人世,但这并不意味着儒家丝毫不具有宗教的品格和功能。
传统儒学具有浓厚宗教色彩从思想渊源来说,儒家学说是夏、商、周三代思想的继续,而在三代占统治地位的思想是“天神”观念。
其时之“天”,不仅是自然界众神之首,而且是政治、道德的立法者。
它虽“无声无臭”,并不一定被人格化,但宇宙之秩序、万物之生长、王朝之更替、军国之大事,都要听从于“天命”。
当时之所谓“圣人”者,惟“顺天命”而已!儒家创始人孔子在中国文化史上的最大贡献是“人”的发现,他罕言“性与天道”而注重人事,对鬼神敬而远之,把眼光转向现实的人生。
这种思想倾向在当时确定具有一定的反宗教或者非宗教意义。
但是,人类思想的发展,往往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新旧思想的交替,也不像“利剑斩束丝”那样一刀两断。
说孔子发现了“人”,在中国思想史上开始了从“天”向“人”的转变,并不意味着孔子已经抛弃了“天”,打倒了“天”,孔子思想已不再具有任何宗教色彩。
实际上,作为远古农耕、游牧经济产物的原始的“天神”观念,虽经春秋时期“怨天”、“骂天”思潮的冲击而逐渐有所动摇,但人类历史上几千年乃至几万年的思想积淀,并非一朝一夕或个别思想家就能轻易冲刷得掉的。
实际上,不但孔子没有完全抛弃或打倒“天”,整个儒家学说都没有完全抛弃“天”这个外壳,都是在这个既“无声无臭”又至高无上的“天”之下去谈道德,做文章。
尽管因时代的不同,或称之为“天命”,或名之日“天道”,或冠之以“天理”,但“天”一直是政治思想和人伦道德之本原.所谓“奉天承运”、“天命之谓性”等等,都说明“天”、“天命”、“天道”仍是儒学家说的最高范畴。
既然“天”的宗教色彩不可能一下子洗刷干净,那么儒家学说又怎能不具有相当程度的宗教色彩呢!这一情况到了汉代大儒董仲舒那里更发生了重大变化。
如果说先秦儒家有意无意地在做淡化“天”的宗教色彩的工作,自觉不自觉地逐步从人格神的“天”中解放出来,那么,董仲舒“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思想的提出,尤其是他在“天人感应”理论下把“天”进一步神化、人格化,儒家的“天”又被宗教化了。
尤有甚者,董仲舒还把世间的一切,包括政治制度、伦理纲常等,统统归结于“天”,所谓“王者法天意”,“人受命于天”,“王道之三纲,可求于天”(《基义》)等等,把先秦儒家所建立的一整套正在逐步脱离宗教的政治、伦理学说,又重新神学化、宗教化。
此外,传统儒学的宗教色彩还大量地表现在修养理论上。
由于儒家把人伦道德归诸“天”,认为人的“善性”、“善端”是一种先天的禀赋,因此,一切道德修为,无非是为了发明此先天所禀赋的“善性”、“善端”。
既然如此,宗教式的主观内省,就成为儒家的一种重要的修行方法。
从孔子的“吾日三省吾身”(《论语·公冶长》),到孟子的“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孟子·尽心上》),从《中庸》的“反求诸其身”,到李翱的“复性”论,所走的都是一条通过反省内求以上达天道的道路。
儒家修行方法的宗教色彩还表现在“慎独”的修行理论中。
所谓“慎独”,即在只身独处、无人知晓时,也必须十分谨慎地使自己的行为举止符合于道德准则。
这种修行理论在相当程度上带有“上帝临汝,无二汝心”的宗教色彩。
因为你在孤栖独处时,尽管他人不能看到你之所作所为,但天地鬼神是洞察幽微的,因此君子应当“慎乎其所不睹”、“慎乎其所不闻”。
“寡欲”也是儒家的一种基本的修行方法。
儒家认为,破坏天赋“善端”,污染澄明心性的最根本的东西,就是人的各种欲望,因此,保护澄明心性不受污染的最好办法之一,就是要善于“养心”,而“养心莫善于寡欲”(《孟子·尽心下》)。
自孟子之后,儒家都持是说,且愈演愈烈,至后儒更出现“寡欲以至于无”的主张,认为只有这样,才能诚立明通,成贤作圣。
此种由“寡欲”而“无欲”的主张,更带有浓厚的宗教禁欲主义的色彩。
儒家学说的宗教色彩发展到宋明理学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如果说,由于受到中国传统宗教的影响,传统儒学在天道观和修养方法等方面带有相当浓厚的宗教色彩,那么,由于南北朝之后儒、释、道三教的不断融会,由于儒家大量地吸收了佛、道二教的有关思维方法和思想内容,宋明时期的新儒学把佛、道二教的许多思想内在化了,从而使自己具有了准宗教的性格。
南北朝后,代表中国古代三大思想潮流的儒、释、道一直处于既相互斗争,又相互融摄的局面。
其时三教中的有识之士,都站在维护本教的立场上,一方面高唱三教一家;另一方面极力抬高自己并大量吸收对方思想,企图建立一个包容并超越对方的思想体系。
道教在“红花白藕青荷叶,三教原来是一家”的口号下,没有放松对儒佛二教的攻击和吸收,至宋元终于建立了一个三教合一的“全真道”。
佛教则在加快统一内部禅教合一步伐的同时,通过权实、方便究竟等说法,把自己变成一个凌驾于儒道二教之上的“直显真源究竟教”。
儒家则凭借着自己在中华民族中根深蒂固的影响,以及在政治、宗法制度等方面的优势,自觉不自觉、暗地里或公开地把佛道二教的大量思想纳入自己的学说体系之中,建立起一个熔三教于一炉的“新儒学”。
宋明新儒学之深摄佛教思想,首先表现在作为其理论纲骨之“心性”学说,实是隋唐佛教佛性理论的翻版。
虽然“心性”问题本是传统儒家最注重的,但由于隋唐佛教成功地把儒家的心性学说佛性化、本体化,使得隋唐佛教的佛性论在相当程度上变成一种佛性化、本体化了的心性理论,而这种佛性化、本体化了的心性理论又为宋明新儒学的援佛入儒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使得作为宋明新儒学最高范畴的“天理”、“天道”、“本心”、“良知”等,在思想蕴涵上,吸收了隋唐佛教的“佛性”论。
从而使宋儒的“心性义理之学”,在相当程度上已是一种儒学化了的佛性理论。
其次,由于宋明新儒学把心性本体化,其修行方法也逐渐地由“修心养性”转向禅宗式的注重证悟的“明心见性”。
故尔,朱熹有“豁然贯通”之说,陆象山“多类扬眉瞬目之机”,王阳明则明言:“本体工夫,一悟尽透。
”实际上,当宋明新儒学把心性本体化并把“明本”、“反本”作为其思想之归趣后,在修行方法上一定要走上注重证悟的道路,因为对于本体只有采用整体直观的方法才能把握。
此外,从思想内容来说,宋明新儒学千言万语,无非是教人“存天理,灭人欲”,此“灭欲”说无疑具有强烈的宗教禁欲主义性质。
而理学家们所极力提倡的主观内省、“主静”、“居敬”、“半日读书,半日坐禅”等,更具有浓厚的宗教式的面壁修行的色彩。
实际上,宋明新儒学的宗教色彩,宋明之后的许多思想家早已说得十分明确,他们或日理学为“儒表佛里”,或称心学为“阳儒阴释”,有人更直言没有佛学就没有宋明理学。
明清之际的思想家顾炎武说:“今之所谓理学,禅学也。
”梁启超也认为理学是“儒表佛里”。
周予同指出:“吾人如谓无佛学即无宋学,绝非虚诞之论。
宋学之所号召者,日儒学;而其所以号召者,则实为佛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