批判与建构——从罗尔斯对功利主义的批评来看

2009年4月第2期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学报J o ur n a l of Par t y C oll ege of Si ch uan Provi nce C om m i t t e e of C C PA pr．2009N o．2批判与建构——从罗尔斯对功利主义的批评来看李志洁熊进(华南师范大学广东广州510631)[关键词】功利主义；社会契约论；义务论；目的论；正义的两个原则[摘要]罗尔斯试图构建的“作为公平的正义”的新理论实质上是建立在对影响巨大的古典功利主义批评的基础之上的。

由于古典功利主义在前提、原则和逻辑演绎等方面存在着诸多内在缺陷，促使罗尔斯在秉承洛克、卢梭和康德古典契约论的基本精神上对功利主义进行了合理重构并实现了对二者的双重超越。

罗尔斯的“正义论”影响深远但又一直争议不断，对我们当前和谐社会的建设仍可以提供宝贵的思想资源。

[中图分类号]B0埔【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8—5955(2009)02—0103—04罗尔斯在《正义论》的序言中交代了将批判的火力集中到功利主义之上的原委，他指出，一方面“在现代道德哲学的许多理论中，占据优势的一直是某种形式的功利主义”或者是“某一功利主义的变种”，支持功利主义的是“一系列创立过某些确实具有影响和魅力的思想流派的杰出作家们”，而且他们也是“第一流的社会理论家和经济学家”，诸如休谟、亚当斯密、边沁和密尔。

但另一方面，这些伟大人物的批评者们只站在“一种狭窄得多的立场上”，换言之这些批评者的理论视域和深度远远未及他们所批评的对象，因而始终“没有建立起一种能与之抗衡的实用的和系统的道德观”，所以一直以来也就无人能真正撼动功利主义的存在基础和地位。

接着罗尔斯直言他认同洛克、卢梭和康德所代表的“传统的社会契约理论”…，尝试建构一种优于并替换功利主义的“对正义的系统解释”。

一、罗尔斯指认的功利主义的内在缺陷罗尔斯在批判功利主义时，有代表性地选择了亨利西季维克在1907年的著作《伦理学方法》中所阐述的功利主义思想，他认为处于古典和现代分野之处的西季维克是对功利主义思想的一个总结，他自己说：“我在此要描述的功利主义将是一种严格的、古典的理论，这种理论也许在西季维克那里得到了最清楚、最容易理解的概述。

其主旨是说：如果一个社会的主要制度被安排得能够达到总计所有属于它的个人而形成满足的最大净余额，那么这个社会就是被合理组织的，因而也是正义的。

”B o功利主义作为一种影响巨大的道德哲学体系，它的原则甚至深刻影响了社会政治生活和制度设计，有其重大积极的正面意义。

正如阿马蒂亚森公正指出的由于功利主义伦理提倡：“按其结果来评价各种社会安排的重要性”和“评价各种社会安排时，需要关切所涉及的人们的福利”，一。

所以人们在评价政策和制度时充分注意后果成为重要的、合理的要求。

但是，功利主义思想在罗尔斯看来又有其内在的缺陷，他主要将之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首先，功利主义原则中漠视分配。

这也是罗尔斯认为的功利主义的突出特征，他指出：“它直接地涉及一个人怎样在不同的时间里分配他的满足，但除此之外，就不再关心(除了间接的)满足的总量怎样在[收稿日期]2009-01—20【作者简介】李志洁(1979一)女，广东肇庆人，硕士，华南师范大学政治与行政学院，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研究；熊进(1978一)男，湖北武汉人，博士，武汉大学哲学学院，主要从事马克思主义哲学基本原理和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研究。

1032009年第2期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学报个人之间的分配”H1，即功利主义追求最大的净余额，而不关心个人幸福的具体分配。

功利主义所强调的是任何社会环境，只要它将达到个人理性欲望的最大满足，它就构成社会合作的恰当条件。

功利主义所关心的是社会福利总量的增长，而对于这个总量怎样在个人之间进行分配，则不是它所关心的。

无论是权利、义务，还是机会、特权或者各种形式的财富，社会的分配都是为了达到可能产生的欲望满足的最大值，所谓追求“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功利主义有关正义的准则也是从达到最大满足余额的目的中获得的。

如果说功利主义宣称其正当性，那么关于社会权利和利益的分配则处在“正当性”盲区之中，因为具体到个人的福利极易被“社会总量”和他人的福利为借口所碾压，借用森的批评功利主义的话说“我们并不只关注憩量：而且也关注幸福的不平等程度”p1。

而罗尔斯强调每一个社会成员都有基于或者说自然权利的不可侵犯性，这种不可侵犯性，是任何社会和他人的福利都不可逾越的，也就是说“正义否认使一些人享有较大份额的善而剥夺另一些人的自由是正当的”【60。

在这里，可以很明显的看到洛克以及康德思想中的自由主义和人本主义伟大传统对罗尔斯的深刻影响。

其次，功利主义目的论的偏颇。

罗尔斯认为，功利正义是一种目的论的理论，而作为公平的正义却不是这样，而是“一种义务论的理论”。

这里就涉及到伦理学史上正当与善的概念和关系问题。

功利主义的目的论强调善具有首要的价值，认为善定义为独立于正当的，再把正当定义为增加善的东西。

罗尔斯对此这样评价：“这种目的论理论是把善定义为独立于正当的，这意味着两点：第一，目的论把我们考虑的有关何物为善的判断(价值判断)作为一种分离的可以为常识直觉地加以辨别的判断来解释，然后又提出正当是最大限度地增加已经指定的善的东西；第二，目的论使一个人无须参照何谓正当来判断事物的善，例如，如果快乐被说成是唯一的善，那么对这种快乐的价值的承认大概就不根据任何正当或类似正当的标准。

”【73换言之，功利主义将善看作是可以与正当分离开来加以判断的，无须参照正当来判断事物的善。

而罗尔斯认为自己的正义论是一种义务论，即是一种不脱离正当来指称善，或者不用最大量地增加善来解释正当的理论，并强调他的正义论并不是一种以其制度设计旨在最大量的增加善为合理的制度，而是强调一种平等自由的原则。

在这种人为设计的社会安排下可能产生最大的善，但这种最大净余额并不是从公104正的理论中产生的，而是一种巧合，也就是说完全具有偶然性。

罗尔斯强调公正或正义原则的优先性和至上性，即不以牺牲社会公正来换取社会的最大善。

最后，功利主义原则由个人推及社会，简单而机械。

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第一，这种类推在逻辑上存在缺环。

罗尔斯认为：“功利主义者把个人的选择原则扩展到社会，而作为公平的正义则持一种契约论的观点，认为社会选择的原则本身就是一种原初契约的目标。

竹【副在功利主义者看来，一个社会的制度安排得达到总计所有属于它个人而形成的满足最大善的余额时，这个社会也就是正义的，亚当斯密的“自利”的假设和原则就是这方面的一个耳熟能详的例子，其实这是功利主义者把适合于个人的选择原则应用于社会。

这种推理看起来似乎也有一定的道理，每一个人在实现自己的利益时肯定会自动地根据他自己的所得来衡量自己的所失。

个人的幸福是由构成个人生活的不同满足所形成的，社会幸福也是由它的许多个人欲望体系的满足构成的。

个人的原则是要推进自己的幸福，社会的原则也是要推进群体的幸福。

正像个人那样，它总是依据现在与未来的不同利益来衡量，一个社会也可以如此来衡量在不同个人之间的满足与不满足。

因此，一个人如此思考时，也就很自然地达到了功利主义的原则，即一个社会制度安排最大限度地增加它的净余额时，这个社会的安排就是正当的。

但是，罗尔斯则认为，“无论如何，从契约论的观点来看，我们不能仅仅通过把合理慎思的原则，扩大到用于公平的观察者建立的欲望体系来达到一种社会选择的原则。

这样做没有严格地考虑个体的众多与区别，没有把人们将一致同意的东西看作正义的基础。

”【91结果就出现了一种颇为奇怪而又反常的现象，本来功利主义者是思想自由与公民自由的坚强捍卫者，因为他们主张社会的善是由个人享受的利益构成的，追求个人福利构成的社会福利总量最大化，但却被认为是个人主义的，与他们的理论初衷明显背道而驰。

更坏的一个方面，这一维度而且还助长了西方历史上极端个人主义的泛滥，真可谓“播下的是龙种，收获的却是跳蚤”了。

第二，这种类推易于滑向直觉主义和心理主义。

如前所述，功利主义这种的基础和前提是都是每个人自己的快乐幸福、自己的福利、自己的欲望体系，“人类社会的选择就被解释为个人选择原则的扩大”¨引，而且这种“目的论理论有一种深刻的直觉诱力，因为它们看来把合理性的观念具体化了”¨“，因为每个人的快乐幸福显然因人因时因地而异，根本无法整齐划一来把捉。

还是借用森批2009年第2期中共四川省委党校学报评指出的，这种基础和前提极不稳定牢靠，“因为它很容易被心理调节和适应性态度所改变”¨“。

所以将这种类推集中到一些可以被看作是心理特征的东西(诸如快乐、幸福或愿望)，一来弹性太大无法测度，二来尤其是在不同社会成员之间、社团之间进行比较时，局限性非常明显难以操作。

二、罗尔斯超越功利主义缺陷的理论构建罗尔斯别具慧眼地指认出功利主义内在缺陷的诸多方面，“破”实质上还是为了“立”，对功利主义的批判并非无的放矢而是具有极强的针对性。

一方面由于功利主义本身在理论上无论是其前提和原则还是论证和逻辑上都有其无法解决的缺陷，罗尔斯认为作为一种“构成一个民主社会的最恰当的道德基础”功利主义难堪其用；另一方面罗尔斯的“作为公平的正义”的理论正是为了批判克服功利主义的固有弊端，将之作为成为自己理论构建的参照和平台。

正是从批判功利主义的这些内在缺陷着手，他构建起一整套缜密的关于正义的理论体系，试图超越功利主义。

(一)以义务论纠正功利主义目的论。

罗尔斯提出“公平的正义”就是一种义务论，一种不脱离正当来指定善或者不用大量地增加善来解释正当的理论。

他设计的“作为公平的正义”中“人们预先接受一种平等的自由原则，他们在接受这一原则时处在一种对他们较特殊的目标的无知状态中”¨列这里可以看出，罗尔斯的理论体系中“正当”优先于“善”，因此人们在确定目标时先以“正当”优先于“善”，“这种正当对善的优先成为这种正义观的一个基本特征”u“。

因此，人们在确定目标时先以“正当”为标准确定一个范围，即以“正当”作为义务先确定一个范围，人们在这个范围内确定他们的目标是他们的义务。

由于设置了限制(义务)，在原初状态中的人们就不会选择功利主义而选择两个正义原则。

罗尔斯强调，平等、自由是义务论的首要善，即使有不平等，那么，这种不平等也应有利于每一个人，尤其要有利于那些社会不利者，所以罗尔斯的义务论本质上是社会不利者优先的理论。

在社会有利者与社会不利者存在明显的事实的不公平的情况下，罗尔斯强调所有人都应是平等的，社会分配应该是公平的，尤其是强调社会不利者优先，从而提升了他们的地位。

这恰与功利主义目的论所注重追求的“总量”遮蔽甚至漠视“总量”之下的分配形成鲜明对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