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中取栗的“库尔德斯坦国”——库尔德建国问题的现状与影响

火中取栗的“库尔德斯坦国”——库尔德建国问题的现状与影响作者：暂无来源：《坦克装甲车辆》 2017年第22期近来，以伊拉克北部库尔德地方政府(KRG)走上独立之路为焦点，库尔德人建国开始进入议程。

西方媒体也普遍认为，受极端主义组织“伊斯兰国”(IS)的威胁和美好石油业前景的刺激，伊拉克库尔德地方政府正无可逆转地走向独立。

而库尔德人建国一旦夙愿成为现实，将从根本上修正中东一百多年的地缘政治秩序，尤其会对伊拉克、叙利亚、伊朗和土耳其产生深远影响，并对现有的国际政治理论提出挑战。

作为中东乱局中诞生的怪胎，“伊斯兰国”的威胁促使美国及西方对伊拉克库尔德自治政府给予更广泛援助，近期，美、英、法正协助库尔德自治政府打击“伊斯兰国”，甚至考虑对伊拉克政府施压，促其赋予库尔德自治政府在石油出口方面自主出售和结算的权力。

叙利亚库尔德难民的遭遇得到国际社会同情，尤其得到美国的实质性支持，这为库尔德人建国又增添了带有悲情色彩的砝码，而伊拉克库尔德地方武装以及区域内库尔德人对抗“伊斯兰国”的勇武表现，更塑造了库尔德人作为地区稳定力量的形象，在一定程度上进一步将其建国面临的不利因素转变为有利因素——一个活生生的“库尔德斯坦国”即将破茧而出。

不过，倘若库尔德人建国梦想成真，将对中东乃至世界政治格局产生深远影响。

背景库尔德人是中东第四大族裔，总人口约3 000多万，主要分布在土耳其、叙利亚、伊拉克和伊朗四个国家。

库尔德人在土耳其、叙利亚、伊拉克和伊朗的居住区相互接壤，共同组成地理上的统一区域，习惯上统称为库尔德斯坦，包括土耳其库尔德斯坦、叙利亚库尔德斯坦、伊拉克库尔德斯坦和伊朗库尔德斯坦。

库尔德人建国的夙愿由来已久，并在19世纪80年代前后明确表达过这一政治诉求。

一战前后，库尔德民族主义迅速发展，1920年8月10日通过的《色佛尔条约》第62、64条承诺库尔德人可以建立独立国家，但库尔德国家终因受制于主客观条件而胎死腹中。

此后，虽然库尔德人占据着西亚地理中心的特殊位置，但库尔德人在中东舞台上基本扮演“跑龙套”的角色。

近年，库尔德人对中东地缘政治格局走向的重要性却愈益凸显。

2003年美国人发动的伊拉克战争成为伊拉克库尔德人的命运转折点，战后伊拉克库尔德人的政治地位大幅跃升，库尔德族出身的塔拉巴尼于2005年当选伊拉克新政府总统，伊拉克北部的库族自治区地方政府更是自行设立议会和司法机构，成为事实上同中央政权分庭抗礼的“国中之国”。

2011年发生的中东剧变中，中东地缘政治秩序和国家地理版图面临重划，库尔德人又迎来新的历史机遇。

在土耳其，第一个以“库尔德斯坦”名字命名的政党成立，该政党获得官方批准进入议会成为合法政党。

在叙利亚，库尔德人通过与叙总统巴沙尔对话，首次被允许拥有本民族的政治组织，并趁乱建立武装，控制了东北部库尔德人聚居区，还仿照当年伊拉克北部的库族自治区模式建立起联合的“叙北库”自治区临时政府。

“伊斯兰国”突现之后，无论是伊拉克的库尔德“自由卫士”，还是叙利亚的库尔德“人民自卫军”，作为两支久经战阵、能征善战的反恐尖兵，库尔德武装都已成为各路抗击“伊斯兰国”武装极为倚重的中坚力量。

目前，联合打击“伊斯兰国”的必要性和紧迫性日益上升，而反对派阵营中暗藏大批国际恐怖分子，令西方在武装叙反对派的问题上投鼠忌器、左右为难。

从美国的角度看，在叙利亚温和反对派与“征服阵线”等激进武装不易辨识的背景下，支持库尔德武装就成为美国的最优选项。

同时，美国扶持库尔德势力还能起到团结以色列、敲打土耳其、平衡伊朗什叶派力量等一石数鸟、一举多得的作用。

从俄罗斯的角度讲，极端组织的外溢增加了反恐战线向自家门口前移的压力，而支持库尔德打击“伊斯兰国”既不会引起美国的不快，也不会陷入地区什叶派与逊尼派的争端。

伴随着在实战锻炼中不断壮大的库尔德武装对中东地缘政治影响力的上升，战略格局中的传统权力分布正在发生结构性嬗变，库尔德人日益成为中东地区舞台中央的新要角，一个前所未有的“建国”机遇也就自然而然地摆到了眼前。

从库尔德“建国”的条件成熟与否说起自1990～1991年海湾战争以来，库尔德人建国的可能性与日俱增，伊拉克库尔德斯坦成了事实上的“国中之国”，中东剧变则导致伊拉克库尔德地方政府力量急剧壮大。

在这个大背景下，有关于库尔德人的建国问题，其物质、政治上的条件成熟与否也就成为了关注的焦点。

首先来讲，伊拉克库尔德斯坦进一步扩大了领土范围，其经济发展的潜能迅速提升，相关制度建设不断加强，为建国准备了物质基础。

伊拉克库尔德斯坦有600万人口，地理区域传统上主要包括苏莱曼尼亚、杜胡克和埃尔比勒三省，享有良好的地理禀赋。

中东剧变以来，伊拉克库尔德斯坦的面积扩大了40%，并重新占据了伊北部最大油田所在地、素有“库尔德人的耶路撒冷”之称的基尔库克，将控制区域分别扩展至北部尼尼微、西部摩苏尔、南部贾拉乌拉、东部哈奈根，其控制区总面积达到5.5万多平方千米。

至此，库尔德人已经具备了建国的大致领土范围。

其次，库尔德地方政府攻占基尔库克后获得了稳定的财政来源，初具建国的经济基础。

库尔德斯坦拥有丰富的油气资源，据估计，库尔德斯坦的石油储量为450亿桶，居世界第六位。

库尔德人无疑获得了可持续发展的资源条件。

再有，库尔德斯坦政府在区域治理上一直比较成功，由此进一步强化了库尔德人对建国事业的认同。

库尔德人的部落主义和内部纷争曾经阻碍了库尔德民族事业的发展，然而这种内斗现已大体平息。

2006年1～5月，“库尔德民主党”和“库尔德爱国联盟”就重新建立库尔德地区政府机构达成协议，并实现了两党政府的正式合并。

与此相伴随的是，库尔德人组织性、民族意识和文化自豪感日益增强，为建国事业的推进提供了巨大的精神支持。

中东地区的动荡局势激发了区域内所有库尔德人休戚与共的命运一体化意识，强化了他们对建国事业的认同。

最后，也是最为关键的因素在于，库尔德人建国在国际层面上最需要掂量的是美国的态度。

目前美国对于库尔德人建国的态度出现明显的变化。

库尔德地方政府总统马苏德·巴尔扎尼指出，美国既不会积极支持库尔德国家独立也不会竭力反对。

但是美国在库尔德人建国问题上的态度从过去的明确反对转向如今的中立，实质上就是变相支持。

美国过去一直将库尔德人看作服务于其中东利益的一张王牌，但在处理库尔德问题时又受其中东传统盟友所掣肘，这就导致美在伊拉克与库尔德地方自治问题之间一直玩着危险的平衡游戏，即在维持伊拉克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同时又保障库尔德地方政府的合法权益。

不过随着美国对中东影响的削弱，伊拉克中央政府权威弱化、但美国自身能源安全渠道的保障需求又不可动摇，这些原因最终促使美国松动其基本立场，进而不排斥库尔德人的独立诉求。

事实上近期态势表明，在巴格达无法保护库尔德地方政府之时，美国干脆开始直接给予其武器支援。

这使库尔德人认为，美国实质上是为了“库尔德石油国”而战，维护伊拉克的统一并非美国亘古不变的利益，因此美国会半推半就地接受库尔德人建国的事实。

不容忽视的羁绊尽管已经具备了诸多有利条件，但库尔德人建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必须面对直接或间接、短期或长期的诸多挑战，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制和迟滞了库尔德人建国的进程。

比如，叙利亚内战危局近年来新添的“伊斯兰国”因素，导致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叙利亚“库尔德民主联盟党”和伊拉克库尔德武装首次跨界联合。

其中，西方在很大程度上充当了推手。

库尔德人的这种联合和互动给土耳其、伊朗等相关国家施加了强大压力，必然会对库尔德人建国产生反作用。

叙“库尔德民主联盟党”是土耳其“库尔德工人党”的分支，而“库尔德工人党”与土耳其政府经历了长达30多年的冲突，被土政府认定为恐怖主义组织。

伊库尔德地方政府之前拒绝与“库尔德民主联盟党”和“库尔德工人党”合作，因而赢得了土政府的友谊。

而“伊斯兰国”对叙利亚库尔德人的挑战，直接导致“库尔德工人党”和伊拉克库尔德武装转战叙利亚，以帮助叙利亚库尔德人，从而实现了三者的跨界联合。

这严重损害了土政府2013年起与“库尔德工人党”的和平谈判，突破了土防止叙库尔德人自治的外交底线，也侵蚀了土与伊库尔德地方政府合作的根基。

土耳其有可能由此改变对库尔德地方武装的态度，从而加剧伊朗对库尔德问题的忧惧，使得本已复杂的区域局势更加扑朔迷离，甚至影响土对库尔德人建国的立场。

就伊朗而言，历史上曾有库尔德人建立的国家，故对库尔德人建国持绝对反对的态度。

伊朗担忧伊拉克库尔德人建国将影响到伊朗库尔德人，更担忧土耳其和以色列利用新库尔德国家对付伊朗，以致区域格局的发展不利于自己。

有报道指出，伊朗正在煽动库尔德人的内部不和，以此阻挡库尔德人建国。

土态度的不确定性和伊朗的明确反对，加大了库尔德人选择建国时机的难度。

作为应对，伊拉克库尔德自治政府正在利用与土政府的良好关系，在国际和区域层面争取更多盟友，特别是寻求阿拉伯国家的支持，并维持与以色列的友好关系。

同时需要看的是，库尔德人建国面临的远期挑战来自伊拉克中央政府，宣布独立的库尔德国必然与之发生直接冲突，这或许将演变成库尔德人建国后面临的第一场战争。

库尔德人建国将给统一的伊拉克画上休止符，因此伊拉克中央政府无疑会为统一伊拉克而不惜一战。

库尔德人建国还有很大可能会导致伊拉克瓦解的“潘多拉盒子”一开而不可收，导致逊尼派与什叶派分道扬镳。

历史上，巴格达中央政府由阿拉伯逊尼派和库尔德人联合执政时，使各方大致维持一种权力均衡，伊拉克由此可以维持基本政治稳定。

库尔德地方政府建国将抽掉伊拉克政局中的平衡力量，从而产生滑坡效应。

再有，库尔德人居住区尤其是基尔库克有着丰富的资源，如果分割出去也会严重影响到伊拉克的财政。

因此，伊拉克政府势必坚决反对库尔德人独立。

此外，如何让国际社会接受一个库尔德人国家，是库尔德人建国所面临的一个另类棘手问题。

宣布建国需要来自国际社会的道义支持，强调自身建国的正义性和统一伊拉克的非正义性或许是库尔德人的主要利器。

库尔德人可以强调自身具备了现代民族的所有特征，强调作为最大的“无国家民族”遭受的灾难，从而论证库尔德人建国的合法性。

伊库尔德自治政府一直强调自身不应为伊拉克国家的失败买单，并在客观上是伊政府最持久的“捣乱者”。

也可以说，伊库尔德人既是中央政府的受害者，又是最不愿意与中央政府合作的群体。

同时，库尔德人阐释统一伊拉克的非正义性并非简单之事。

伊拉克建国从源头上就与仓促和不义相联系，90多年来的民族国家构建也是几经周折，萨达姆稍有起色，却遭美国军事打击并催生了伊斯兰极端主义之刺和国家解体之恶果。

在这种背景下产生的“库尔德共和国”是否获得合法性，是否具有不义性，仍是具有争议并将对其未来产生重大影响的问题。

库尔德人建国的国际政治环境依然荆棘密布。

对此，一个很好的说明莫过于，当伊拉克北部库尔德自治区（库区）拟定于2017年9月25日举行独立公投时，除了以色列，没有一个国家公开支持库区搞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