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考古学发展史-陈改

第二章考古学发展简史考古学的产生可以追溯到文艺复兴时期的古物学，其发展经历了三个大的阶段。

第一个阶段是萌芽期（1840年以前），实现了从古物学到考古学的转变。

这一时期的重要事件包括18世纪末拿破仑远征埃及与埃及学的形成、温克尔曼写成《古代美术史》、汤姆森提出“三期说”等。

第二个阶段是考古学的发展与成熟期（1840—1960年），考古工作在地域上由欧洲、近东扩大到全世界。

这一时期的重要事件包括1866年在瑞士召开第一次“人类学和史前考古学国际会议”、蒙特柳斯提出系统的考古类型学、“考古学文化”概念的提出与推广等，科学的考古学在这一时期传入中国。

第三个阶段是持续发展期（1960年以来），考古研究从文化谱系和编年工作转向阐释考古现象。

这一时期见证了“新考古学”及其他考古学流派的兴起、自然科学和技术手段在考古学中的广泛应用、考古学的进一步世界化，也见证了中国考古学的兴盛发展。

第一节欧美考古学简史人类探索过去的好奇心不难理解。

目前所知最早对古代实物进行探索的事件，是公元前6世纪巴比伦国王纳波尼德挖到一座神庙地板下面近2000年前的基石。

无独有偶，按照历史学家苏埃托尼乌斯的记载，罗马皇帝奥古斯都曾在公元前1世纪收藏“古代英雄们的武器”。

然而在考古学或古物学研究出现之前，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关于过去的知识仅仅来自于文字记载、宗教信仰、口碑、传说和迷信。

直到中世纪末，随着人文主义在意大利的再度出现，对世界史前史的研究才取得进一步的认识。

至15世纪盛行于欧洲的文艺复兴运动，复活了人们对古典世界和古物的兴趣。

考古学是从古物学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至19世纪作为一项独立的研究领域在欧美出现。

一、从古物学到考古学（1840年以前）（一）文艺复兴运动早期的古物学欧洲文艺复兴运动促进了人们对古典时代的研究，从而开始了对希腊罗马时代的雕刻和铭刻的搜集。

15世纪后半叶，罗马收藏之风兴起，教皇、红衣主教和显贵们纷纷把自己的别墅装点成古代艺术的宝库。

不久又进而对基督教圣地巴勒斯坦地区的古迹和古物发生兴趣，后来这种兴趣还扩大到对近东地区的埃及、巴比伦等地的更为古老的古迹和古物的寻访和搜集。

随着对民族起源兴趣的日益增强，人们不再满足于收集艺术品，开始意识到，关于自己祖国的史前史和早期史的知识，可以通过研究田野中的古文物而获得。

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古物研究之风始于16世纪的英国。

1533年，约翰·利兰被亨利八世任命为英国王室古物学家，他周游了英格兰和威尔士，对具有文物价值的器物作了登记和说明。

1586年，都铎王朝的古物学家和历史学家威廉·卡姆登发表《不列颠》一书，首次对不列颠早期遗存做了全面描述。

①这些早期古物学家建立的传统延续了几百年，并传播到北欧、中欧和东欧等国家。

（二）拿破仑远征埃及18世纪下半叶，伴随希腊学第二次在英国的复兴，许多收藏家和旅行家游历了古典地区。

其中画家詹姆斯·斯图尔特和建筑师尼古拉斯·列维特曾在雅典花费3年的时间进行测量、绘画和记录，最终发表了《雅典古物》一书（1762—1816年共四卷）。

这些十八世纪的旅行家为古物学家们打开了地中海文明的一扇窗户。

②而1798年拿破仑•波拿巴远征埃及，则使人们品尝到埃及考古学的第一口鲜汁。

拿破仑的远征军有一批由167位专家学者组成的小组随行，负责对埃及进行详细的调查，包括埃及的地理、动植物、风土人情和古代建筑。

他们在开罗建立了埃及研究院，收集可移动古物，其中包括举世闻名的“罗塞达碑”，并于1809年出版了多卷本《埃及的描述》，成为考察工作不朽的记录。

由“罗塞达碑”引发的让-弗朗索瓦·商博良等人对埃及象形文字的释读，则开启了埃及文明研究的先河。

①[英]格林·丹尼尔：《考古学一百五十年》，黃其熙译，文物出版社2009年版，第6页。

②杨建华：《外国考古学史》，吉林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3页。

（三）温克尔曼与《古代艺术史》大量艺术品的出现，促生了相关的研究。

其中最著名的是德国人约翰·乔阿奇·温克尔曼的大作《古代艺术史》（1764年），该书首次对希腊和罗马雕塑作全面地分期，并对艺术风格变迁的原因进行探讨。

①结合文献资料以及有铭刻可以分辨年代的作品，温克尔曼提出每个时期的艺术品有独特的风格特征，利用风格可以对没有文字参照的雕塑进行断代。

这种从历史的角度研究艺术品，对后世考古学观察、展示和讨论问题的方式影响深远。

温克尔曼也因此被称为“古典考古学之父”。

（四）田野发掘活动的出现与进展田野发掘活动始于17世纪下半叶。

18世纪见证了考古学系统发掘的进展，特别是对元79年被维苏威火山喷发所摧毁的罗马的赫库拉尼姆和庞贝遗址的发掘，激发了古物学家系统研究特定遗址的建筑以及艺术藏品的兴趣，首次利用发掘以更好了解古建相关文献，布鲁斯•G•特里格认为这一进展在古物学到古典考古学的转变中其重要性不亚于温克尔曼的工作。

②①陈淳：《考古学理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0页。

②[加拿大]布鲁斯•G•特里格：《考古学思想史》（第2版），陈淳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50页。

图2-1 画家笔下的庞贝古城（来源：保罗•G•巴恩：《剑桥插图考古学史》，郭小凌、王晓秦译，山东画报出版社2000年版，第63页）而被誉为“考古学史上第一次科学发掘”的行为应归功于后来就任美国总统的托马斯•杰弗逊。

1784年，为搞清弗吉尼亚州土墩墓的性质，杰弗逊采用探沟法发掘，识别出不同的地层，由此推论土墩墓在不同时期曾反复作为墓地利用。

这种基于发掘材料的逻辑推理正是现代考古学的基础，可惜这一点并没有被他身后的北美考古学者延用。

进入19世纪，英国古物学家进行考古调查和发掘的手段逐渐科学化。

最有代表性的工作是威廉•坎宁顿对索尔兹伯里平原土冢的发掘和理查德·科尔特•霍尔对威尔特郡土冢的发掘。

霍尔还发表了《古代威尔特郡的历史》，尝试用古物资料讨论威尔特郡的历史，标志着从艺术爱好的古物学向历史研究的考古学的转变。

①（五）认识石器对石器的认识经历了从确认石器工具是人类制作而非超自然的起源，到指出石器工具先于金属工具的缓慢过程。

在16世纪，欧洲和美洲发现的石①[英]格林•丹尼尔：《考古学一百五十年》，黃其熙译，文物出版社2009年版，第20页。

器多被视为“雷电和某种雾状体与金属物质的混合物”。

到17世纪末叶，由于田野发掘的证据出现，石器与人类骨骼的共存关系才开始被普遍接受。

随后，1720年，德国古物学家罗德成功复制出一些与“雷石”相似的石器。

1732年，法国人安托尼•德•朱西厄则将“雷石”与加拿大和加勒比地区的民族学石斧标本加以比较，提出它们属于尚不知铁器为何物的远古时期，在认识人类古老性上迈进了一步。

①（六）从灾变论到均变论从古物学到考古学的转变，直到19世纪中叶才得以完成。

这一过程离不开新兴地质学的重大成就。

19世纪上半叶，在法国、比利时和英国的洞穴发现了多起人骨、人工制品与灭绝动物共存的现象。

但这些材料在很长时期内没有被接受，其原因在于当时多数地质学家在解释成层沉积现象时仍采用乔治·居维叶灾变论的主张。

居维叶认为，根据岩层提供的证据，人们只能设想在地球史上曾发生过一系列巨大的灾祸。

《创世纪》中诺亚大洪水的叙述就是保留下来有关这些灾祸中最近一次的历史记录。

不过对这一观点的反对意见日益增多。

苏格兰地质学家詹姆斯·赫顿在《地球理论》（1785年）中指出，岩层叠压现象是由于海洋、河流和湖泊中一直在发生的自然作用引起的，这些作用至今仍在继续。

这就是均变论原理。

查尔斯·赖尔在他的《地质学原理》（1833年）中对这一原理又进行了讨论。

他提出，从地质学上讲，古代的情况在本质上与现代类似，都经历过一个极为漫长的时期。

这意味着埋藏在钟乳石层之下很深处的人骨与人工制品肯定是很久以前就堆积在那里的。

这对于确认远古人类的存在发挥了关键作用。

（七）汤姆森提出“三期说”人类的历史远远超出了《圣经》描述的几千年故事，史前史研究势在必行。

18世纪末19世纪初，古物学家们对文物古迹的解释尝试把研究对象进行分类说明，但进展不大。

他们深切感受到，研究史前史，在没有一个年代学尺度的条件下是多么艰辛。

这种困境随着“三期说”的提出而得到解决。

①陈淳：《考古学理论》，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26页。

尽管18世纪已经有学者提出石、青铜和铁三个相继时代的想法，真正使三期说成为年代学突破的，却是丹麦学者克里斯蒂安·汤姆森。

19世纪初，丹麦民族主义高涨，丹麦皇家委员会收集大量古物成立国家古物博物馆，旨在唤起民众对伟大过去的回忆。

担任馆长的汤姆森面临的首要任务，是要寻找某种编排顺序，以便陈列日期增多的藏品。

1819年，他依据藏品的制作材料，把它们依次按照石器时代、铜器时代和铁器时代归组划分，面向公众陈列开放。

1836年，汤姆森出版了《斯堪的纳维亚古物指南》（英译本《北方古物指南》于1848年刊行），详细阐述了他的划分方案。

汤姆森的三期说提出后，詹斯·沃尔赛进一步推广这一学说，并以发掘中所见地层关系作为证明。

1843年，沃尔赛发表《丹麦原始时代古物》一书，使三期说理论成为史前考古学的研究基础。

①1854—1863年，瑞士康斯坦斯湖的奥伯尔美伦湖居遗址的发掘证实，遗址的地层可以和石器、铜器和铁器三个早晚时代对应，从而证明了三期说的正确性，也使考古学家认识到观察地层的重要性。

这一学说逐渐得到整个欧洲学者的认可。

①[加拿大]布鲁斯•G•特里格：《考古学思想史》（第2版），陈淳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99、106页。

图2-2 1846年汤姆森向观众介绍藏品（来源：保罗•G•巴恩：《剑桥插图考古学史》，郭小凌、王晓秦译，山东画报出版社2000年版，第90页）另一方面，三期说并不完全适用于非洲和美洲，因为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没有使用过铜器；而在美洲，铜器并不重要，铁器的使用则晚到欧洲人征服美洲。

①尽管如此，三期说确立了一个原则，即通过史前遗物的研究和分类，可以提供一个编年序列，进而探讨各时期的问题。

考古学正在超越对历史揣测的阶段，逐渐成为一门包含细致发掘以及对出土遗物系统研究的学科。

二、考古学的发展与成熟（1840—1960年）这一阶段大致以1918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为界，又可以分为考古学的初步发展和成熟两个时期。

（一）考古学的初步发展（1840—1918年）①[英]科林·伦福儒、[英]保罗·巴恩：《考古学：理论、方法与实践》，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译，文物出版社2004年版，第25页。

查尔斯•达尔文进化论思想的出现，对这一时期考古学的发展产生重要影响。

1867年，国际博览会和巴黎国际会议的召开，首次隆重提出了史前时代的概念，被视为考古学证明进化论学说的一次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