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人口扩张论”的争论看中俄劳务合作

从“人口扩张论”的争论看中俄劳务合作于晓丽2001年6月,一份题为《21世纪俄罗斯的西伯利亚和远东》的研究报告因其观点的前卫刚问世便在俄政界、学术界引起强烈反响。

这份报告是在俄“对外及国防政策委员会”的主持下完成的。

报告的主要议题是:一、俄罗斯目前已经面临失去西伯利亚和远东的危险;二、过去所做的试图解决上述地区老大难问题的努力都是徒劳的,不合时宜的,必须以新的观点看待问题,以新的方法解决问题。

报告认为在新世纪开发西伯利亚和远东面临的主要问题有三,引进外籍劳工则是其重中之重,报告中引发议论最多之处便是对这一问题的论述。

其主要论点为:由于人口减少和居民外迁,远东和东西伯利亚地区劳动力匮乏,因此,当务之急是引进外籍劳工且主要从中国引进。

这显然是在与民众所熟知的“人口扩张论”唱反调,因而遭到许多愤怒的声讨,其中,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立法会议主席的观点颇具代表性。

他认为,俄罗斯不需要中国的劳动力,“中国人急着到俄罗斯来,不是为工作,而是为占地。

应该做的不是为中国人敞开大门,而是制定防止远东居民西迁的规划。

”放眼世界,外来移民对一国经济发展作用巨大已是不争的事实。

美国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

但为什么至今在俄罗斯仍有相当一部分人把从亚洲国家,尤其是从中国引进外籍劳工看作洪水猛兽呢?所谓“人口扩张论”的根源和实质到底是什么呢?中俄劳务合作的现状如何?前景又会怎样?本文拟对这些问题做出回答。

据俄罗斯某些官员和记者估算,俄远东地区的中国人已达200万之多。

俄罗斯许多公开发表的文章声称:如果到俄远东的中国人越来越多,那么该地区将住满中国人,这一地区很快就会成为中国领土。

俄许多民众对上述数字和逻辑深信不疑。

然而事实确实如此吗?让我们先来看看俄远东地区到底有多少中国人。

据莫斯科卡内基中心所做的调查,在远东的滨海边疆区、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和阿穆尔州,连同从事穿梭贸易的商贩也算在内,中国人的总数也不过10多万人,每一联邦主体的人数大概在3万—7万之间,而这三个联邦主体是远东中国人最集中的地区。

俄罗斯民众一般认为,逾期不归并非法长期居留俄境的中国人数目巨大,并据此断定这是中国在俄远东地区蓄意进行人口扩张。

但据滨海边区护照签证处的材料显示,赴远东旅游并按时回国的中国游客占游客总数的比例1994年为64%,1995年为68%,1996年为97%,而从1997年开始,这一比例超过了99%,在1999年上半年达99.2%。

没有按时离开滨海边疆区的中国游客1994—1995年达6000—7000人,1996年约600人左右,1997年为350人,1998年和1999年上半年共400人,不超过游客总数的0.5%。

可见,这些人的数量也并非像人们想象的那么巨大。

更何况,这些人虽未离开滨海边疆区,但并不意味着他们没有离开俄罗斯边境,他们中的许多人已自愿或被迫从远东其他联邦主作者系黑龙江大学俄罗斯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体离开了俄境。

据俄联邦边防军太平洋地区管理局的材料显示,1998年从滨海边疆区驱逐出境的中国公民共2577人,其中的1600人,即60%以上是从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犹太自治州、阿穆尔州和赤塔州进入俄境的。

这些人虽在滨海边疆区被逐,但在其入境地点仍被认为是逾期未归者。

由于与俄公民外貌差别很大以及强力部门在边境地区管制的加强,中国公民非法长期居留俄境内并非易事,因此这样的人虽有一些,但数量也并不大。

据滨海边疆区护照签证处的资料显示,中国公民合法长期居留该边疆区的人数也不过几十人,且都在中资商业机构工作。

与俄罗斯公民结婚是中国人合法居留俄境的渠道之一,因此俄民众认为这种跨国婚姻一般情况下是假的。

但资料显示,在哈巴罗夫斯克市这种跨国婚姻在1992—1997年期间一共只登记了27起,而且大部分家庭都有了孩子,也就是说并非假婚。

此外,许多中国劳工到远东去是季节性的,其数目与搞旅游贸易的人相当,每年在8000人左右。

远东中国季节工最多的年份是1995年,有8000多人,1997年降为7000多一点。

这些人中,几乎70%在远东的大城市工作,30%在边境附近工作,90%的人从事农业和建筑业。

他们和搞旅游贸易的人一样,半年在国内,半年在国外①。

以上我们分析的主要是远东中国人最集中且“黄祸论”和“人口扩张论”呼声最高的个别联邦主体的情况。

不难看出,中国人在远东的人数被严重夸大了。

至于什么远东存在着人数上万的中国村的说法则纯属无稽之谈。

说中国人去远东“不是为工作,而是为占地”则更是耸人听闻。

据滨海边疆区护照签证处的材料显示, 1998年俄罗斯爆发八月危机后,到远东去的中国人大幅缩减。

当年7—8月份去滨海边疆区的中国游客(占远东中国游客总数的80%)超过了9000人,9月份降到5100人,10月份降到4700人,11月份降到3600人,12月份降到2800人。

1999年前5个月与1998年同期相比,游客数量下降了45%,共1.37万人。

每年在该边疆区护照签证处及宾馆饭店登记的赴俄工作、学习及访问的中国人的总数在1998年前后也发生大幅变化。

1994—1996年为3.5万—3.9万人,1997年为5.3万人,1998年为7.4万人,在1999年的前5个月却降为2.4万人,大大低于1998年的人数。

这表明,中国人赴俄多半是出于劳务和商业目的,人数的多少受制于远东经济环境的好坏,而决不是所谓蓄意进行的人口扩张。

莫斯科卡内基中心所做的调查也证实了这一点。

当问到赴俄的目的时,有46%的中国人回答经商,40%的人回答学习和进修(其中有很多人弃学从商),14%回答受雇于人,其中的3%当翻译和教师,5%在公司和企业工作,4%搞建筑,2%从事农业。

这其中,只有23%的人有长居远东的愿望。

总之,中国人赴俄的主要目的是经商而非占地。

那么俄民众何以对中国人在远东的存在如此敏感和不安呢?让我们先来看看中国人在远东不受欢迎的直接原因。

最直接的原因之一,是中国人在远东的违法犯罪行为。

这其中,首要一点是制作、买卖、窃取证件并以此进入并逗留俄境。

据俄联邦边防军太平洋地区管理局一位负责人所说,这种犯罪已具备有组织的性质,参与其中的不仅有中国人,还有俄罗斯及独联体亚洲国家的有关官员。

其次是各种走私活动,包括走私毒品、武器、酒类、珍贵动植物药材、海产品、有色金属和其他战略性物资,这些走私活动也有俄公民的积极参与。

以旅游者的身份从事商贸活动,是中国人在远东最常见的违规行为,这其中80%的人从事穿梭贸易,主要是因为通过旅游渠道进入俄境办证相对简便而且便宜。

中国人在远东不受欢迎的另一个直接原因,是俄民众普遍惧怕中国人把传染性疾病带入俄境内。

①〔俄〕《中国人在远东:正常不是威胁》,2001年4月25日,htt p:w w w.russ.ru/fovum s/。

①《1992-1995年俄地区发展趋势分析》,〔俄〕《经济问题》1996年第6期。

②〔俄〕《俄联邦人口和移民统计年鉴》,俄国家统计委员会。

③〔俄〕《21世纪的西伯利亚和远东》,俄对外及国防委员会,2001年6月。

④同上。

⑤《劳动力市场棱镜下的中国移民》,载〔俄〕《俄罗斯人口杂志》1997年第3期。

以上种种问题实际上是相邻国家边境地带的常见问题,随着法律和机制的健全,应该能够得以抑制和消除,本不应引起过多的大惊小怪。

可见,俄罗斯民众对中国移民怀有戒心有其深层原因。

历史遗留下来的不愉快的记忆应该算做其一。

中国民众对历史上沙皇俄国与满清政府签订的那些不平等条约耿耿于怀;俄罗斯民众则对中、苏两国始于20世纪60年代的对峙状态记忆犹新。

这些情结如汤中之盐,虽看不见,摸不着,但却感觉得到。

90年代中俄两国社会经济发展的强烈对比或许也是俄民众心理失衡的重要因素。

当时在全俄社会经济不景气的背景下,远东的情形更加暗淡。

社会生产大幅滑坡,居民生活水平急剧下降。

1996年,从全俄看,平均工业产量是1991年的52%;而在远东,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的相应指标仅为29%,阿穆尔州为39%,只有滨海边疆区达到了全俄平均水平,为53%。

从居民购买力水平来看,远东地区稳居俄罗斯最贫困地区之列①。

能源、交通、通信费用的上涨不仅使远东与俄欧洲部分的联系遭到削弱,失去了其在俄欧洲部分的供应及销售市场,而且导致燃料、电力供应不足,冬季供暖出现危机,食品价格比俄中部地区高出1—2倍。

处于危机状态的经济,外加恶劣的气候条件和偏远的地理位置使得大量远东居民在90年代移居西西伯利亚以及俄欧洲部分等生活条件较好的地区。

1991年从远东迁走的人数是2.41万,1993年达10.26万,1994年达11.6万。

最近几年居民外迁势头虽有所减弱,但仍在继续。

1995年迁走8.27万人,1998年迁走6.46万人②。

远东北部人口流失尤其严重,楚科奇自治专区在90年代人口减少一半,马加丹州减少40%,堪察加州减少18%,萨哈林州减少16%,萨哈共和国减少10%。

由于裁军,远东南部地区入口也在减少。

整个远东目前的人口与1989年相比减少了10%③。

在远东经济衰退、人口流失的同时,与之相邻的中国东北部地区却处于经济增长、人口稠密的状况。

边境线两侧对比悬殊。

从人口上看,截止1999年1月1日,全远东有730万人口(1991年为810万),与中国相邻的地区———滨海边疆区、哈巴罗夫斯克边疆区、阿穆尔州和犹太自治州的人口在500万左右,而边境线另一侧的中国东北三省却有1亿多人口,比整个西伯利亚和远东的人口多3倍。

远东除滨海边疆区南部的一小段边境地带和哈巴罗夫斯克、布拉戈维申斯克两个区外,在其他边境地段人口的密度每平方公里不超过5人,而中国一侧的人口密度为每平方公里130人④。

远东3个最大的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哈巴罗夫斯克(伯力)和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的人口加在一起是哈尔滨一个城市居民人数的1/2⑤。

从经济发展来看,俄罗斯近10年来国力大衰,其所建立的市场经济尚需完善,而中国发展势头良好,增长速度不慢,国力大增,现代市场经济在不断完善。

这种鲜明的对比或许是促使俄罗斯远东民众对待中国不能泰然处之的主要原因。

此外,远东个别联邦主体的领导人蓄意大造声势,用“黄祸论”和“人口扩张论”蛊惑人心,以此作为政治筹码向联邦中央施压,这也对民众排华的情绪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据俄罗斯科学院远东分院历史研究所所长拉林统计,只在1993—1995年期间俄媒体关于“黄祸”的报道就有150次之多。

这些言论对中国人在远东的行为极尽贬低之能事,说什么中国人在抢占俄劳动力市场,中国人赚走了俄罗斯的钱,中国会使远东的民族和社会矛盾加剧等等。

那么中国劳工在远东的实际情况如何?俄中贸易对远东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呢?首先一点,目前中国劳工在远东的劳动力市场所占份额并不高,据有关部门估计低于0.2%,还远谈不上抢占这一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