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何以立?——重读新语文教育理论兼与韩军、王尚文等商榷
韩军“新语文教育”观对当代语文教师成长的启示

韩军“新语文教育”观对当代语文教师成长的启示作者:吴宇玲来源:《文学教育下半月》2020年第08期内容摘要:韩军作为当代著名中学特级语文教师,他一直对现代语文教育不断思考与探索,在20世纪末大力弘扬人文精神,提出了“新语文教育”思想,这对语文教育改革产生了一定的积极影响。
他的“新语文教育”观在朗读教学观、阅读教学观、作文教学观、语文教育观等方面给予当代语文教师的成长以启发。
关键词:韩军新语文教育语文教师启示新语文教育观是特级教师韩军老师通过研究和思考我国语文学科的演变历程的结果。
1977年我国统一恢复高考以后,广大教师和学生们都在努力为升学考试做充足的准备,以各种答题技巧、答题模板应付考试,在高考的指挥棒下,为应付升学考试我国语文学科开始走向应试教育的深渊,大多教师与学生们纷纷走上了应付考试的不归路。
我国语文教育这座大厦开始摇摇欲坠,全国语文教师为改变急迫的教学状况便开始开展大规模的教学实验。
20世纪末语文教育界对于“语文要如何教学”这一问题进行了大讨论,韩军的“新语文教育”观开始引起人们的关注。
韩军老师说,新语文就是“秉承五四新文化精神的教育,是建筑在‘语言即人、即存在’的哲学观上的,以‘说真实的个性的话’为价值论,把‘用语言立人的精神’作为终极目标的本体论,把‘举一反三’作为终极的总体操作论的语文教育观。
”[1]韩军老师倡导人文精神,主张回归人文之本,提出“举一反三”的教学方法,主张回归积累之本,注重通过吟诵培养语感,主张回归诵读之本,反对违背人性的语文教学,拒绝伪圣化、技术化、萎靡化。
韩军老师的教育思想在当时产生了一定的积极影响,当然,对于当代语文教师的成长有重要的启示。
一.朗读教学观:注重语感教学早在1926年,夏丏尊先生就说过,教师应该养学生的语感。
吕叔湘先生也尤其重视语感的培养,这也是语文教学的重要一步。
诵读是培养语感的基本途径,融入情感的诵读可以让文章添加色彩。
韩军老师认为古人喜好用吟诵的方式品味文章,而汉语具有音韵美的特点,尤其是中国古典诗词,通过吟诵在音韵中感受诗歌的意境。
浅谈韩军的举三反一_回归语文教育_积累_之本的理念(韩军 新语文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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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军老 师 指 出 :“自 ‘五 四 ’ 后, 中国现代语文教育的总体思 路 是 四 个 字 :‘ 举 一 反 三 ’。而 语 言 的学习规律, 恰恰是‘举三反一’, 而 不 是‘ 举 一 反 三 ’。 ”①他 认 为 这 是几十年中国现代语文教育一直
一”是 非 此 即 彼 , 还 是 相 辅 相 成 , 密 切 联 系 呢 ? “ 举 一 反 三 ”真 的 就 是几十年中国现代语文教育一直 在少慢差费中徘徊的原因之一 吗?其实很简单, 举一反三就是强 调精读的重要性, 重视方法和能 力的迁移运用, 希望凭借教材, 练 就阅读与写作的熟练技能。至于 “举三反一”则强调的是博览, 讲 究积累, 积淀, 重视厚积薄发。在 新课程实施的背景下, 正越来越 受到重视。这个概念看似新鲜, 但 实际上我们并不陌生。其意思无 非是让学生在接触、拥有大量言 语作品的过程中习得语言、养成 语 感 。正 如 古 人 的“ 熟 读 唐 诗 三 百 首, 不会写诗也会吟”、“读书破万
决类似的新的课题或同类
从 上 世 纪 70 年 代 末 开 始 的 语文教学改革, 给语文学科带来 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在语文教 学改革的大潮中, 涌现出一批又 一批特级教师。他们是教学改革 的先锋, 学科建设的带头人, 在教
天 就 是 1000 字 , 一 年 就 是 365000 字 , 两 年 就 是 730000 字 ! 可 以 说 孩 子 每 年“ 听 ”了 五 六 部 长 篇小说, 在此基础上他才会说那 些还很简单的话。所以他坚定地 认为, 语言学习的规律绝不是“举
语文审美教
语文审美教育作为一种情感 教育, 很多特性都显示出了对中 学生精神生活的调适意义。随着 我国社会经济的发展, 中学生在 日趋复杂的社会形势面前产生了 许多心理问题, 从不同角度对中 学生进行心理调适已显得极为迫 切。而从目前的相关实践来看, 针 对中学生开展心理调适的手法较 为单一, 特别是没有给语文审美 教育这一行之有效的调适方式予 以 足 够 的 重 视 。实 践 与 研 究 证 明 , 语文审美教育对中学生心理调适 具有重要的意义。
论韩军“文就是道”的语文教育思想

唐宋 以后 , 具体 地 窄 化 作 : 文艺 理 论 的主 张 , 即具 体
地 限于文 学作 品形 式 与 内容 一 隅 , 以为 罗织 文字 的 根本 是 明道 、 贯道 、 载 道 等 。到 了 现代 , 1 9 5 9年 , 刘 培坤 的《 “ 文” 与“ 道” 一 一 关 于语 文 教学 目的和 任
课 文 的篇 章 结 构 等 方 面 ; “ 道” 则 主 要 概 指 课 文 这
一
作 品所 呈现 或者 隐含 的思想 意韵 。有 意味 的是 ,
“ 道” 在 当时 的语 文教 学 里较 为关 注 与 当下 的政 治
意 识形态 相勾 连 , 尽 管 教 材 作 品不 必 然 如 此 , 教 学 过 程也 不尽然 如此 , 但其 大势 仍值 得我 们 体会 。而
一
艺理 论考 察 的对 象被 借用并 生 根于 语 文学 科 , 最 后 还成 了语 文学科 特质 标签 的线 索之 一 。这样 , 文道
在 语文学 科 的 概念 发 生 迁 移转 化 , “ 文” 更 多 的是
指 称语 文教学 的表 层 性 的教 学 形 态 , 如语 言 学 习 、
回事 ” _ l J 。据 此 , 韩 军对 之前 的 “ 文道 之 争 ” 进 行
5
之; 而最终 否认 了语 言 与精 神 文 化 的合 一 性 、 同构 性 。因此 , 韩军 尝 试 摆 脱 “ 文道 ” 二 元 对 立 的 思 维
一
部《 庄 子》, 读 一部 《 史 记》, 读 一部 《 陶 渊 明诗 》,
彼之 所得 , 有助 于其情 感之 陶冶 , 意 志之 锻 炼 , 趣 味
有人文味的语文才是真语文——与李华平老师商榷兼为韩军老师《背

也 不 能 因为 朱 自清 的 某 一 个 文 本 曾 经 谈 到 “ 刹 那 主 义” ( 或 曰“ 颓废 的唯 美主 义” ) 的人 生哲 学 . 就 认 定
与 李华 平 老 师商 榷 兼 为韩 军 老 师
的概 念 : 读 者 的 自 我意 识 在 文 本 解 读 中恶 性 膨 胀 . 用自 己 的感 受 或 者 观 点 代 替对 文本 的细 读 。 抱 着 一 个 “ 成
见” ( 早就有的观点) 去读文本 。 用这 个 “ 成见 ” 去 解 释 文
者 以为文章后三部分 的内容大多 为学术界 的共识 . 并 没 有 批 评 的 必 要 。本 文 主 要就 李 文 第 一 部 分 内 容 提 出
“ 刹那主义” 的人生哲学。 很显然 , 李 老 师 这 个 唯 一 证 明
课、 美学课 、 生命 教育课 . 呼 唤 语 文 教 学 回 归 自 己 独 有
的使 命 。该 文在 学 界 产 生 重 大 影 响 。 2 0 1 5年 1月 份 、 2
自 己观 点 的 例 子 是对 韩 军原 文 的 曲解 韩军《 生之背 , 死 之影 : 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轻》 洋 洋 洒 洒 一 万 多 字 。既然 李老 师认 为 其解 读 属 于 “ 起 因 谬
题: 一 是韩 老 师解 读 的求 新 是 哗 众 取 宠 . 二 是 韩 老 师 解
李 老师在批评韩 老师解读文本 “ 起 因谬误 ” 时. 指
出:
解读文本 . 必 须 原 汁 原味 地 直 面 文 本 。 不 带任 何 未 经验 证 的“ 先入 之 见 ” 。 老 老 实 实潜 进 文本 中. 潜入语 言 文字的深处. 去 触摸 每 个 文 字 的 温 度 . 咂摸每 个文字的
对韩军老师的“新语文教学法”的理解与思考精品作文

对韩军老师的“新语文教学法”的理解与思考我有幸于二零一零年四月在省城兰州金城大剧院参加了“全国教学名师巡讲团赴各地讲学活动”。
在活动期间我认识了清华大学附中的语文特级教师韩军老师。
在这次巡讲会上,他主讲的专题是《新语文教学的理念和艺术》。
在演讲中,他以宏博的专业知识,丰富的教学经验,切身的成长经历,深挚的教师情结,旁征博引,厚积薄发,并用饱满的热情,缜密的思考,阐述了“新语文教学理论”和课堂教学艺术,震撼了每一个与会者的心灵,赢得了全场上千人的阵阵不绝的掌声。
会后,我重温了韩军老师的《韩军与新语文教育》等一系列教育论文,更深刻了解了他的“新语文教育”观,引发了深刻思考。
一、“举三反一”,回归语文知识积累之本早在 1996 年,韩军老师首次提出了“语言的学习的规律,应当是‘举三反一’,而不是‘举一反三’”的主张。
他认为语文的学习首先必须“举三”才行,然后才能“反一”。
他所谓的“举三”就是让学生进行大面积阅读、大容量积累,这是语文教学中语言知识积累的过程,也是中小学语文教学的前提;“反一”就是培养学生运用知识的能力,即阅读和写作能力,这是语文教学中培养学生运用语文知识,进行语言表达能力训练的过程,也是语文教学的目的标准。
没有“举三”,难有“反一”。
“举三反一”是学习语言、形成言语能力的根本规律,也是现代语文教学的总思路。
“举一反三”在传统语文教学中曾不失之为科学有效的教学方法,但在新语文教学中已远远不适应。
它讲究把课讲得深刻、细致、透彻、全面,其结果是少慢差费,耗费时间,收效甚微。
朱自清的《背影》(八年级上册)大约1400 多字,我尝试运用“举三反一”的方法,只用了三课时(比以前减少了两课时),其中第三课时完全是一堂阅读拓展课,指导学生阅读了邹韬奋先生的《我的母亲》,观看了电影《我的父亲母亲》中的相关片段,和以前所教班级相比效果好多了,学生的学习热情得到了充分激发,对于亲情的理解深刻多了。
有位学生在以“至爱亲情”为话题的读后感中深情地写道:“亲情是我们坚实的依靠,是我们情之所系,心之所牵。
韩军“新语文教育”理念引发的思考

韩军“新语文教育”理念引发的思考作者:张庆成来源:《读写算·素质教育论坛》2015年第05期中图分类号:G633.3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2-7661(2015) 05-0010-02韩军“新语文教育”之“新”,并非“创新”“新鲜”之意。
我认为它的“新”,就新在了既反击传统,又崇尚传统。
这话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但实质上这两个“传统”的含义是不同的。
前者指现代语文教育的传统方法一一重在分析,不厌其深,即“蜻蜓潜水”;而后者指中华民族几千年语文教育积淀的优秀传统——重在积累,厚积薄发,即所谓“蜻蜒点水”。
这二者的关系其实是一个提出问题和解决问题的关系。
“蜻蜓潜水”是存在的问题,“蜻蜓点水”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一、蜻蜓潜水一一“新语文教育”所反击的现代语文教育的传统方法多年以来,面对中考和来自社会、家长和教育行政部门的压力,不少地方不少学校的初中语文教学太过于强调“考点”(即哪些会在考试中出现),课文中那些“铺天盖地”的“考点”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最难忘的是那一次,我在教学朱自清先生的《春》一文时,由于是名篇,我们备课组的几位老师都认真做了准备,集体备课前例行交流。
我以为此文文辞优美、情景交融,教学中可以通过学生美读吟诵,在有感情的朗读中体会文章优美的意境,品味有代表性的语句,并在吟诵中能够将文章背下来,课后再指导学生拓展阅读几篇相关的文章。
但此想法一说,便遇到了质问:那考点呢?这篇文章考点可是很多的,从整体上要划分为盼春、绘春、赞春三部分,而“绘春”部分又要分为春草图、春花图、春风图、春雨图,每幅图还要“地毯式”地分析景物特点、描写角度、写景方法,分析文中所有优美的语句……末了,一位很“权威”的老师又郑重地补充了一句:张老师,记住,这些都是考点。
我真佩服这些同仁们对“考点”的殚精竭虑!我虽不想按图索骥(教学参考书上就是这样分析的),但由于面对的是一名名师,只有照此“有条不紊”的做了。
有人文味的语文才是真语文--与李华平老师商榷兼为韩军老师《背影》课例辩护

有人文味的语文才是真语文--与李华平老师商榷兼为韩军老师
《背影》课例辩护
汪洋
【期刊名称】《中学语文(上旬·教学大参考)》
【年(卷),期】2015(000)007
【摘要】2014年第10期《语文教学通讯》(B刊)刊发了李华平老师的长文《迷失在学科丛林中的语文课——兼评特级教师韩军〈背影〉教学课例》。
该文批评韩军老师的《背影》课例严重偏离了语文教学的正道,成为哲学课、美学课、生命教育课,呼唤语文教学回归自己独有的使命。
该文在学界产生重大影响。
2015年1月份、2月份《语文教学通讯》(B刊)与《新课程研究》共刊载了4篇批评韩军老师的文章。
【总页数】4页(P144-147)
【作者】汪洋
【作者单位】广州市第四十七中学汇景实验学校
【正文语种】中文
【相关文献】
1.“李韩之争”的冷思考——有关韩军老师《背影》教学的再商榷 [J], 朱平
2.徜徉于语文密林深处--韩军老师的课例对语文教师的启示 [J], 徐建利
3.回到语文教学的正确轨道上来——就《背影》的教学与韩军老师商榷 [J], 刘永康; 林润之
4.品出"语文味"的真味——兼与史金霞老师商榷 [J], 徐金国
5.品出“语文味”的真味——兼与史金霞老师商榷 [J], 徐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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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军与新语文教育(1)

主讲:韦入源
何涛
一、韩军简介
韩军,1962年生,博 士研究生,特级教师,首 都师范大学硕士生导师, 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全国教育系统劳动模 范”,省级专业技术拔尖 人才,“曾宪梓教育基金” 一等奖获得者,全国青少 年研究会学术委员。现任 清华大学附中语文教师。
“新语文教育”的六大理 念—
(五)文字素养,回归语文教育“文字”之 本
良好文字意识与文字素养,会令人情感细腻, 儒雅聪敏,文质彬彬,气质高雅。 韩军说,语文课之独立价值是文字。语文课首 要上成文字课。语文老师首要是文字师。若关注 精神,也须由文字引发,由文字贯穿,终落脚于 文字,即“着意于精神,着力于文字”。
二、“新语文教育”内容概述
“
九个诵读教学法 九”,即“
”
(1)正己意; (4)理其层; (7)想其景;
(2)准其音; (3)放其声; (5)揣其义; (6)摹其情; (8)演其形; (9)熟其文。
“新语文教育”的六大理念—
(一)真实个性,回归语文教育“人文”之本 (二)举三反一,回归语文教育“积累”之本 (三)美读吟诵,回归语文教育“诵读”之本 (四)重文写白,回归语文教育“文化”之本 (五)文字素养,回归语文教育“文字”之本
二、“新语文教育”内容概述
——可概之为“一二三三六九”理 论
一个本质
“
一”,即“
”
本质上认定,“新语文教育”是一种“奠基性” 的“精神教育”,是通过“语言”奠定学生的民族 文化精神和真实自由的个性精神。
二、“新语文教育”内容概述
“
二”,即ቤተ መጻሕፍቲ ባይዱ个回归,就是回归“ 两个传统
”
(1)回归“五四”“新文化”“真实、自由、个性” 的“精神传统”; (2)回归“五四”前中华民族千年语文教育“根本 方法”的传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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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何以立?——重读新语文教育理论兼与韩军、王尚文等商榷重庆市渝北区实验中学校龚向明一、缘起和众多热心语文课程改革的教师一样,我是从认识韩军开始认识语文人文论的。
韩军提倡“新语文教育”,承续“五四”新文化的主旋律——“立人”传统,为当前中国语文教学走出重重误区开出了一剂救治的“药方”。
从总体精神来看,我是赞同的。
此次重提“人”何以“立”的问题,主要有两个缘由。
一是现实的困惑。
从《语文学习》首先组织语文学科“工具性”和“人文性” 的讨论至今,已经10余年了。
语文人文论的主要理念如“语文是最重要的交际工具,是人类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工具性与人文性的统一,是语文课程的基本特点”等,早已写进《语文课程标准》,多种“课标本”实验教材业已进入实验阶段。
但是,语文教学的现实怎么样呢?就笔者所知,多数语文教师对人文论并不十分了然,他们甚至像对待社会中充斥的其他许多标语、口号一样,对此很是漠然。
人文论并没有成为一种在语文教学实践中被普遍接受的理念,这是为什么?二是去年王尚文和窦桂梅的争论(《中国教育报》2004年7月8日第5版)。
这次争论,作为语文课改中的一个事件,我认为至少反映了两个事实:一是如王尚文所言,语文教学确实已经出现了“脱缰”的问题;二是人文论内部发生了分歧,人文论自身的不够完善暴露得更加突出了。
后者是关键,前一个问题不过是这个问题在实践中的表现,人文论理念不被接受也可能与此有关。
我注意到,王窦二位老师使用了“舍语文而讲人文”或“舍人文而讲语文”的说法,这与当初人文论立论的重要的理论前提是相冲突的。
关于人文论立论的理论前提,韩军在《限制科学主义,张扬人文精神》中有这样的论述:“语言本身不仅仅是一种工具,还是人本身,是人的一部分;它不是外在于人的客体,而是主体;不仅仅是‘器’、‘用’,还是‘道’、‘体’。
”(《韩军与新语文教育》,国际文化出版公司,2003年版,P91。
下文引用本书只注明页码。
这里的“不仅仅”已隐含了“人亦工具”的内在冲突——引者注)王尚文也曾采用类似的观点来阐述语文的“人文性”。
如果我们今天仍然承认这一理论前提的话,我们就应该回答这样的问题:既然“语言”是“人”本身,那么“人”是不是可以通过“讲”而“立”的?可不可以取“语文”而舍“人文”,或者相反?回答这样的问题,我们会发现,不少人文论者实际上是在不同的语境中使用“语言”这个词语并且不自觉地在逻辑上偷换着概念。
“工具性”“人文性”实际上都是传统的结构语言学的概念,在这一语境中的“语言”及其“人文性”都是知识性的、工具性的,都是可以“讲”的。
作为主体的“语言”是语言哲学(“超语言学”或者“话语学”)的概念,它与传统语言学范畴中作为交际工具的“语言”有质的不同,它是交际本身,没有真正的交际,就没有真正的语言。
真正的语言具有对话性,它不是工具,而是目的,是人的精神存在。
存在于具体的交际事件中的“人”(人文精神)是不可讲的,“人”即语言本身,因而也不可能取“语文”而舍“人文”或者取“人文”而舍“语文”。
正视当前人文论者所出现的语境错位和逻辑混乱,有利于我们重估过去对于“语文人文性”的有关论述的价值。
本文试图以韩军提倡的“新语文教育”为标本,对语文教学以及语文教学研究如何走出现实困境谈一点不成熟的看法。
二、重读和探讨我们的语文教育从“片面的陈旧的语言学”的“语言”的角度没有找到出路,又曾试图从语用学的“言语”角度或文化语言学的“人文”角度来把握“语文”,但是,语用学和文化语言学其实还是从传统语言学发展出来的分支学科,它们也只能解决工具层面的人文符号、人文内容和语言技术等问题。
传统语言学并不观照人的价值层面(目的层面)——人文精神,因此,它不能为我们根本地解决“立人”问题提供足够的先进的理论工具。
从20世纪中叶起,在社会科学领域里,传统语言学正向语言哲学(“超语言学”、话语学)“转向”,新兴的语言哲学已经为我们的语文教学研究提供了更新的理论工具。
在语言哲学背景下的语言研究,是一种精神层面的观照,这个意义上的语言是一种对话性的听—说关系的存在,是人文精神的存在。
为此,广大人文论者选择了“语言即人”这一哲学命题作为自己的理论前提。
我认为,这是语文教育研究的重大转折,也是最有希望的选择,因为,语言哲学背景下的“语言” 是更接近“语文”的真实的。
语文教学的关键不在于“用什么表达”,也不在于“表达的什么”,而在于“表达”本身。
着力于语言就是着力于表达,着力于表达就是着力于对话,着力于对话就是着力于人文精神。
“真言”立,则“真人”立。
这就是我们从语言哲学的角度对“人”何以“立”的问题所作出的新的回答。
就目前的总体情况看,我们在“立言”以“立人”这条路上只完成了对现实的批判而没有找到真正的出路。
作为中国语文教育人文论首倡者之一的韩军,在这条道路上的探索历程颇具代表性。
韩军站在语言哲学语境中选择“语言即人”这一哲学命题完成了对片面地以传统语言学为理论工具的语文教育的批判,在试图回答立什么“人”(即揭示人文精神的真正内涵)和怎样立“人”等问题时,却基本上退回到了传统语言学范畴——语言和人“异质同构”(P98)的老路上。
从语言哲学的角度看,传统语言学范畴的语言和其负载的思想意识内容,都不过是交际(精神)的工具,它们都服从于交际(精神)。
我们可以从前苏联对话哲学家巴赫金关于精神与意识的区别的论述中得到启发,他认为:“思想(根据艺术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对它的观察)并非是一种主观的个人心理的产物,而‘固定居住’在人脑中;不是这样,思想是超主观的,它的生存领域不是个人的意识,而是不同意识之间的对话交际。
思想是在两个或几个意识相遇的对话点上演出的生动的事件。
”(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92年版,P132~P133。
)在这里,巴赫金把“思想”和“意识”区别使用,他所说的“思想”是一种开放的、动态的、未完成的存在,与“我思故我在”中的“思”基本同义,它就是对话,就是精神。
在他看来,“意识”不过是实现“对话——精神”的工具而已,因此他还强调“一切都是手段,对话才是目的”。
(巴赫金:《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三联书店1992年版,P344)我们常常只承认传统语言学范畴的语言符号是工具从而反对把语言工具作为教育的根本目的(这无疑是正确的),可是我们的教育根本目的取向却不自觉地走向了另一种工具——闭锁的、静态的、已完成的思想意识等理论性工具,历史上的以转变人的政治立场为根本目的的“政治主义的教育”(钱理群语)就是其“极左”的表现。
这种思路是典型的传统语言学思路,韩军就是在这条老路上找出路的。
展开全文阅读要解决语言如何负载“人文精神”从而实现语言工具与“人文精神”的辩正统一的问题,韩军首先要回答语言应该负载什么“人文精神”的问题。
他认为,人文精神“大体分成两种,一是‘能指’的,基于语言文字本身内容的,即语言文字的动人声韵、美妙的笔形、朴素或华丽的辞采、积淀于语言文字本身的深刻的文化内涵等等;二是‘所指’的,基于语言文字所负载的内容的,如对祖国的忠诚、对民族的热忱、对山川自然的赞美、对他人的热情、对人类的博爱、对社会的责任、对集体的热忱、对亲情的报答、对爱情的真诚等等”。
(P89)和多数人文论者一不小心就发生了语境错位一样,这里的韩军是从传统语言学的“能指”“所指”的范畴讨论人文精神的。
其“能指”范畴的“人文精神”主要是文化语言学意义上的语言的人文性,其“所指”范畴的“人文精神”主要是已完成的精神不在的思想意识等人文内容,它们都是工具层面的东西。
诚然,这些交际工具都是语文教学不可或缺的内容,是学生精神生长的养料,但它们毕竟不是真正的人文精神。
也许韩军对自己的困境是有所觉察的,他也曾试图从别的角度走出自己的困境。
首先,他注重区分“精神”和“思想”,反对用“思想”来混淆“精神”。
他认为“‘思想’与‘精神’,是两个根本不同的概念”(P65),这种区分,让他意识到“‘精神’是人的最基本的确证,是人性的基本点,是人的‘充分性’,人有了‘精神’就充分证明了人”。
(P28)这种区分,使韩军在“论百年中国语文教育的三股思潮”(P149)时,尖锐地指出那些“夹杂入‘人文精神’的呼吁的潮流之中”的“思想‘人文’派”实质上是“文以载‘道’”的变种或复活(P156~P157)。
韩军与别的人文论者的最大不同也在这里,他几乎已经看见了人文精神的真面目,甚至已经批评了“文”之“道”的功利性(P158),但他到底没有说明作为“思想”的“道”之工具性。
因此,他的对“思想”与“精神”的区分仍然是不彻底的,他仍然不能正确地把握二者的关系。
他说:“‘思想’是‘精神’的高级阶段,而‘精神’则是‘思想’的生命基础。
”(P66)其实,“思想”充其量只是“精神”的物化阶段。
“高级阶段”论,很容易陷入“精神(目的)”服从于更“高级”的“工具”的误区。
那些为了某种“崇高”的思想或者为了某种贴上“精神”或“信仰”标签的思想而扭曲人的精神的做法,就是“伪圣化”,这是韩军本人也极为反对的。
韩军试图走出困境的另外一条路径是从历史语境中去理解人文精神的涵义,一是从中国现代史的角度承继了“五四”新文化的“立人”理想和蔡元培、鲁迅、陶行知等开创的以人为中心的“现代教育”思想(P22),再就是追溯到16世纪、17世纪西方人文主义思潮去求解人文精神的本义。
他指出人文精神的“基本内涵”是,“强调人间化、平民化、生活化、真实化、自由化,充分尊重人的尊严,人的生命尊严(精神尊严、灵魂尊严),充分尊重人的生活尊严(精神自由的愿望、个性愿望、多元愿望),在封闭的中国语文教育中扩展人性的基本的生存空间”。
(P88)我赞成韩军这里对人文精神的激情描述,但从逻辑上看,这种描述只是对人文精神的外延的部分罗列,韩军把外延作为“基本内涵”又使自己走向了片面和偏执。
比如,在张扬人文精神的问题上,他虽然没有“罢黜百科”,但却意欲“独尊语文”。
他认为,“在所有课程中,惟有语文教育,才是惟一一种扭住‘语言’也同时扭住了‘精神’的最根本的‘精神教育’课程,它是一种最彻底的‘奠基性’的‘精神教育’!而除此以外其他任何一门课程(如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历史、地理等等)都不是扭住‘语言’的课程,也就是说,其他那些课程都不是以语言为‘枢纽’的课程”,(P33)他的“语言”否定了他的“精神”,他在否定别的学科也是哲学意义上的语言(只是交际工具不同而已)的同时,也否定了自己的“语言”。
韩军提出了“张扬人文精神”这个非常有价值的问题,却一直不能阐明人文精神的真正内涵,同样,他的“新语文教育”理论体系中的“原理论”“操作论”也仍然是立足于传统语言学的范畴立论的,不能从根本上解决何以“立人”的问题。
他说“‘新语文教育’还要更加强有力地扭住‘语言媒介’、‘语言抓手’,‘精神’是虚无飘渺的,是不可捉摸的,而只有‘语言’才是可‘触’可‘感’的,‘精神’是内在的,而只有‘语言’才是‘精神’的物质外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