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康德伦理学形式主义的来源和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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⑦黑格尔：《精神现象学》下卷，第１１６～１１８页。 ⑧黑格尔：《法哲学原理》，第１４～１５页。
道德哲学研究２５
万方数据
出的对“绝对自由”的追求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看作卢 梭思想的逻辑后果。这是因为“约定自由”仍然是一 种空洞的思维形式①，任何行动都不可避免地指向 存在的内容，而任何存在的内容都会破坏思维的纯 粹性，约定的自由、理性的自由只有在不行动的时候 才仿佛在人与人之间建立了肯定的关系；一旦“约定 自由”具有了内容的要求（理性就被欲望污染了），它 就重新沦为任意。质言之，“约定自由”、“公意”就其 行动而言仍然是“单个人的意志”和以“单个人的任 性、意见和随心表达的同意”为基础的契约，与大革 命追求的“绝对自由”没有本质区别②。从这个意义 上说，卢梭所谓的“约定自由”只能是存在于空想中 的普遍承认，因此只是ｘ，－Ｊ＂自由的不现实的承认，是不 现实的自由。卢梭坚持理性和自然、思维和存在的 对立，把自由等同于理性、思维，结果只有不行动的 “孤独的人”才是自由的。然而也正是这种倾向于孤 独退隐的自由，表明了卢梭与法国大革命迥然不同 的旨趣。 正如苏格拉底在雅典民主的衰颓时期，退回到 自身中去寻求正义和善，卢梭在面临启蒙的二律背 反时（人权登上了神位，人性却被贬低到了自私、自 保的动物水平；理性扯断了神谕的锁链，人却成了虚 无主义深渊中的自由落体），也做出了同样的选择。 这一选择最终成就了一种新的道德意识，自由精神 从此进入内省的德意志哲学。 （三）康德形式伦理学的空洞性 在《爱弥尔》一书中卢梭通过爱弥尔的经历给出 了他对道德自由的最后定论。在一次航海中，爱弥 尔发现船长把他们出卖给海盗，这使爱弥尔感到ｔ “我应当充当法官，充当法律的执行人”，于是他不惜 冒生命危险，在海盗登船时处决了船长③。在此我 们看到了爱弥尔不畏强暴，完全按照“公意”（理性的 法律）行事的自由。故事没有就此结束，爱弥尔知道 事情已无可挽回，于是服从必然性的法则，放弃抵抗 并沦为奴隶。即便如此，爱弥尔的自由也没有受到 丝毫减损。他仍然能做到“所遵循的办事法则，是从 我早已知晓的原理中推衍出来的……尽管他们是应 用在我所处的境地中……其效果还是一点不差 的”④。这又使我们看到自由即使在野蛮的奴役之 下也可以保全自身。人的心灵能够如此坚强，以至不 受任何外界干扰，在任何时候都能够依据“公意”的
关键词
卢梭
康德
黑格尔
伦理学
我们曾撰文论证康德先验伦理学的首要动机是 为了回应卢梭对现代性的激烈批判①。本文将进一 步指出，卢梭对康德的深远影响是双向的：一方面， 康德接受了卢梭的“道德政治”理想和理性主义立 场。为我们提供了一种最深邃庄严的现代道德方案； 另～方面，“爱弥尔式自由”的孤独内省倾向则为康 德伦理学带来了形式性、空洞性的特征，并最终使其 向现实领域的扩展成为一种自我否定。 （一）道德政治ｆｑ以可能？ 在整个启蒙时代，从哲人、政客到市民，人人都 在谈论自由，自由被奉为一切个人利益的基础。但 是卢梭却看得更高更远，他发现启蒙所宣扬的自由 无非就是商业和金钱，与真正的自然自由和道德自 由相差甚远。在《社会契约论》开篇，卢梭写道：“人 是生而自由的，但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②这里需 要说明一点，卢梭所谓的“生而自由”与霍布斯、洛克
等的——“绝对自由”是每一个人的特殊意志的共
性，不能容忍任何特权和等级制；最终对自由、平等 的追求吹响了法国大革命的号角⑤。然而“绝对自 由”毕竟不是一个完善的原则，它虽然合理地摧毁了 一个不再符合自由意识的国家，却并不能给自由意 识提供新的基础⑥。这是因为“绝对自由”作为没有 分化的抽象的东西，不能容忍任何差别和结构，不容 许否定、限制任何私人的自由，以致任何肯定性的制 度和事业最终都只能化为泡影。质言之，“绝对自 由”只是一种形式上的普遍性，私人意识仍然是独立 的；当它要作为普遍意志把私人行动结合到具体的 建设上时（私人对整个行动只能有局部的参与），私 人意识就感到它受到了干涉，不能实现其普遍立法 １１０愿嘻；“绝ｘ．１－自由”的肯定性行动因此是一个悖 论⑦。更为严重的是，排斥一切差别的空洞自由就 是否定和死亡。旧秩序一旦被消除，绝对自由立刻 就感到任何有组织的东西、任何差别的再次出现都 将“违反自己的无规定性”而必须加以铲除，以至终 于爆发为一场“制造毁灭的狂暴”⑧。 黑格尔在论及卢梭时，常常把卢梭所说的“公 意”等同于每个人的特殊意志的共性，等同于“绝对 自由”的形式普遍性，并以此认定卢梭思想应该对法 国大革命的狂暴负责。对此许多黑格尔研究者都认 为这是有失公允的，因为，卢梭在“公意”中确立的自 由乃是“约定自由”，它不仅在于每个人的自由是平 等的，而且要求用理性克制自然的欲望，从而使每个 人的自由都能获得普遍的承认。“约定自由”的真实 根据在于成为全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使自身获得 普遍化。而这也是卢梭式“自我立法”的本意。不过 黑格尔的论断也有其理由，那就是法国大革命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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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遍原则行事，并且在根本上只是服从自我的立法。 显然康德不仅对爱弥尔式的自由深表赞同，而且把 进一步阐明这种自由视为自己的哲学任务。康德运 用先验哲学的语言对爱弥尔式的自由做出了这样的 重申：道德命令“所涉及的不是行为的质料，不是由 此而来的效果，而是行为的形式，是行为所遵行的原 则”⑤。对此黑格尔也给予了充分的关注：卢梭的道 德自由已经是把普遍原则即“思维”当作立法的根 据；“意志只有作为思维的意志才是自由的……这个 原则提供了向康德哲学的过渡”｝“康德哲学在理论 方面就是以这个原则为基础”，使自由最终达到对思 维固有形式的意识⑥。在这里，黑格尔所说的“思 维”就是康德所说的“为义务而义务”的纯粹理性。 由于它排除一切经验动机和条件，在康德看来就。具 有了法则的普遍必然性，因此是真正的道德和一切 人类事务的基础。现在我们再来考察康德提出的道 德律：“要这样行动，使得你的意志的准则任何时候 都能同时被看作一个普遍的立法的原则”⑦，就会发 现，康德在此是想用一条绝对严格的形式法则来表 明：人能够通过普遍化自身的理性克制，超出自然经 验的束缚，无条件地颁布道德命令。因此凭借这一 法则就可以设想实践理性王国的全部正义，并且为 一切人类权利概念提供根本的出发点，从而一种形 式的、内在的伦理学观点就能为“道德政治”的实现 提供可靠的原理和模型。 在黑格尔看来，正是康德伦理学的这种形式化 特征，使它无力实现自己的目标。黑格尔认为，单纯 依靠道德的形式法则根本不能真正为人的行动立 法。这是因为一种外加给形式的行动内容，就其经 验性、偶然性而言，与立法的普遍性和必然性是不相 容的，所以形式伦理学只能停留在应当，不能下降到 现实。在这里声称要立法的理性，事实上只不过是
试论康德伦理学形式主义的来源和后果
田冠浩
摘
要
卢梭开创的“道德政治”论题对康德影响深远，其消极后果最终造成了康德伦理学的
形式主义空洞性缺陷。黑袼尔最先洞见到卢梭与康德之间的这种思想关联，并且深刻指明康德伦 理学没有真正超越自由主义的契约论传统，其希望通过理性的普遍化来挽救现代性的困境并使之 升华的努力没有成功，最终反而重新回到资产阶级社会的功利主义经验基地上。从根本上说，康德 伦理学不能提升现代政治。
ｘ－Ｊ＂于人放弃天然自由的补偿。卢梭意识到“道德政 治”的建立必须以彻底变革人性为前提，必须“以作 为全体一部分的有道德的生命来代替我们人人得之 于自然界的生理上的独立的生命”，属于自然的力量 消灭得越多，维持社会的力量就越大、越持久，“制度 也就越巩固、越完美”①。这就是卢梭在《社会契约 论》中关于“道德政治”的核心表述，卢梭以此为现代 社会树立了道德政治的“古典理想”。然而必须指 出，卢梭并不理解怎样实现这一理想。众所周知， 《社会契约论》本身不是完整的著作，而是卢梭从其 《政治制度论》－Ｔ－稿中抽取出来能够独立成篇的部 分，它只阐述了道德政治的原则、条ｆｌ＝和部分特征， 对于怎样实现道德政治则语焉不详。甚至从卢梭思 想的基本原则看，充分探讨怎样实现道德政治也是 不可能的。这是因为，一方面，卢梭的道德政治建立 在理性与自然截然对立的观点上，实现道德政治意 味着理性的自我克制最终取消了自然的全部独立 性——思维取代了存在，从而也丧失了实现自身为 现实的一切基础。另一方面，卢梭否认历史的意义。 这主要体现在，首先，卢梭认为历史进程是偶然的， “只是由于某些后果严重的偶然事件的相继发生”， 人类才脱离了野蛮状态②；其次，在卢梭看来无法获 得，甚至根本上就没有关于历史的终点和目的的前 定知识，相信历史进步是没有依据的③。由于卢梭 不承认历史进步的必然性，道德政治从理性的天国 降临人世就既不是有真实历程的，也不是人类理性 能加以认识的，因此从根本上它只能是奇迹，是无从 谈起的。事实上卢梭思想的重心也确实不在政治方 面，而是位于道德的内在领域。 （二）黑格尔论卢梭和法国大革命 尽管卢梭把“道德政治”的理想封闭在内心世 界，但其对公民自由的教导却注定会对历史进程产 生影响。诚如黑格尔所言，卢梭的“抽象推论一旦得 时得势”，就会带来法国大革命这样一场“人类有史 以来第一次不可思议的惊人场面”④。理解黑格尔 的这个判断ｘ．－Ｊ－于理解卢梭至为重要。 黑格尔在《精神现象学》第六章对法国大革命的 爆发做了这样的解释：最初近代功利主义Ｘ－Ｊ＂民众的 启蒙使人们认识到“有用性”的真理在于“为我”，人 欲求的就是自己的意志，由此斩获了自我同一性的 思维形式；就这种形式上的价值而言每个人都是平
①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４卷，贺露、王太庆译．商务印书馆 １９７８年版，第２３３～２３４页。 ⑦黑格尔；《法哲学原理》，第２５５页。 ③卢梭：《爱弥尔》，李平沤译。商务印书馆１９７８年版，第７８３页。 ④同上书，第７９２页。 ⑤康德：《道德形而上学原理》，苗力田译。上海人民出版社１９８６年 版，第６７页。 ⑥黑格尔：《哲学史讲演录》第４卷．第２３３、２３４页。 ⑦康德，《实践理性批判》。邓晓芒译，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３年版，第３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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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社会科学２０１０年第３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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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识的同语反复”，它不理解“存在着的或真正的 内容”，只是“以游戏于自身为无上愉快，以只与自身 邀游为至高满足”。黑格尔就此得出他的第一个论 断：形式伦理学“自身并不直接是一种内容，而只是 一种尺度，它根据是否自相矛盾来判定一种内容能 否成为规律或法律”，“创立法律的理性，于是下降而 为一种仅仅审核法律的理性”。黑格尔没有在此止 步，他意识到“审核工作”同样不能深入下去，因为 “审核的尺度既然是同语反复，既然与内容漠不相 干，那么１Ｅ就不仅是适用于某一正面的内容，也同样 能用于反面的内容”①。在《法哲学原理》中黑格尔 重申了这一点，他指出康德哲学的形式主义最终把 道德科学贬低为“为义务而义务的修辞或演讲”，这 样一种“形式上自我一致的抽象无规定性……不可 能过渡到特殊义务的规定”，由此造成的影响是：“即 使在考察行为的内容时。这项原则也不舍有标准，借 以决定该内容是不是义务”②。 Ｉ四）康德伦理学形式主义的政治后果 康德构建形式伦理学的初衷与卢梭一致，是希 望通过树立理性的权威，为现代社会构筑道义基础。 这一点已注定了形式伦理学的内在原则会向＃ｌ－在社 会领域延伸，从而将自身扩展为关于行动自由的法 权形而上学。康德的法权形而上学主要包含两个方 面：第一，重新界定自由，在法权形而上学中自由不 再是与道德律相关的自由意志，而是有外在对象的、 行动的任性；任性的自由取决于占有对象的权利，因 此占有权是整个法权体系的标的。第二，提出巩固 占有权的先验原则：“凡是关系到别人权利的行为而 其准则与公共性不能一致的都是不正义的”③。这 一原则表达了公民共处的形式，从中可以引申出司 法、国家等制度的理念，用以阐明每个人的任性的自 由如何共存。康德以此认为他从根本上找到了避免 法国大革命式暴乱的“人类合法秩序”。但是需要注 意，由于形式伦理学的空洞性，其向法权领域的扩展 毋宁说是一种逆反，无论这种“人类合法秩序”能否 实现，它本身都将毫无德性可言。对此我们将分别 从康德的私人法权学说、国家学说和普遍法权原则 这三个方面加以阐述。 如黑格尔所见，由于形式伦理学排斥一切经验 性标准，它就只能是一种“没有任何内容，不具体的 下命令的伦理学”④。由此产生的结果康德在《道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