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文解字》女部字谈女性文化

《说文解字》女部字谈女性文化引言东汉许慎的《说文解字》，是我国历史上第一部成熟的字典。

它不仅创立了按部首排列汉字的字典编纂法，而且书中首次阐释了“六书”内容，并用“六书”理论分析所收汉字的造字结构，奠定了传统汉字学的理论体系。

《说文解字》共收录汉字9353个，其中“女”部字245个，这些“女”部字，无论是从字形还是字义等方面，都为我们展示了古代的女性文化。

从这些“女”部字所反映的文化中，我们看到了中国历史上从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古代女性的社会地位、婚恋观以及思想认识等各方面的变化。

一、“女”字的字形演变[1]“女，妇人也。

象形，王育说”，在《说文解字》中许慎并没有对“女”字留下详细的记载，只是提到了王育说，是一个象形字，段玉裁在注《说文解字》[2]时也提到，“不得其居六书何等，而惟王育说是象形也”。

由此看来，对于“女”字人们并没有精确的解释，字源的探究，也只是推测而已。

同其他汉字一样，“女”字经历了长期的字形演变。

甲骨文中的“女”字“”，是一个面朝左跪着的人的形象，即两腿屈膝，上身直立，上部两臂交叉下垂，人们普遍认为这是一个跪着的女性形象，采用跪姿来创造“女”字字形，反映了女性在古时的卑贱地位。

但是又有人提出，“女”字其实并非跪像而是坐像，古时候没有椅凳，人们只能“席地而坐”，“女”字正是女性席地而坐的象形。

关于古人的坐法，杨伯峻在《论语译注》中有较全面而且精当的解释:“古人的坐法有几种，恭敬的屈着两膝，膝盖着地，而足跟乘着臀部，作客和见客时必须如[3]此……”，这也就是说古代无论男女，在会见客人或其他重要场合都会双腿屈膝上身直立而坐，以表示对客人的尊重。

无论哪种解释，都从各个方面反映了人1们对于女性身份、地位的认识。

早期金文中的“女”字“”，继承了甲骨文的字形，基本无太大差别。

而到了晚期金文中，“女”字“”则在头部位置加上了一横以表示女子的发簪，女子戴发簪是长大成人的标志，它既是女性头饰的一种，也是女性身份的象征。

《史记?滑稽列传》中写到“前有堕珥，后有遗簪”，《杂曲歌辞》中更有“簪玉步河堤，妖韶援绿荑”的说辞。

当然这时候的“女”字，仍然是跪着的形象。

后期的篆文“”，虽然继承了早期金文的基本字形，但已不再是跪像而是站像，《说文解字》中正是运用的小篆，这种字形的突破似乎有力地为我们证明了女性地位的提高以及人们崇尚母系的社会现象。

隶书的“女”字“”已经发生了严重的变形，成为纯粹的性别词。

“女”字的一系列演变，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当时的文化特征，为我们研究其他“女”部字提供了依据。

二、“女”部字的分类《说文解字》中共收“女”部字245个，其中包括7个新附字(嫱、妲、妖、婵、娟、嫠、姤)，是一个复杂庞大的部类。

根据“女”部字的字形、字义，我们将其大致分为五类:一、表示姓氏、女性人名意义，共32字。

在母系社会中，子女的血统往往跟母亲联系在一起，女性担负着繁衍后代的任务，因此姓氏、人名中多带有“女”字，例如“姜”、“姬”、“嬴”、“姞”、“姚”、“妫”、“妘”、“娸”、“娲”、“婕”等，这些字从一定层面上反映了当时女性在社会中的主体地位。

二、表示称谓意义，共32 字。

古代社会的亲属关系复杂，女性的地位崇高，一些称谓词中往往多“女”部字。

例如“嫂”、“妹”、“妪”、“媦”、“姎”、“姪”、“姨”等。

三、表示婚姻、家庭生活的意义，共17 字。

如“媒，谋也，谋合二姓也”、[4]“媾，重婚也”，此外“娶”、“嫁”、“婚”、“姻”等字，也表示了古代的婚姻状况。

又如“妊”、“娠”等字，表示了女子的生育，“婥”、“姅”表示了女性的2生理特点。

四、表示美好事物、人性品质的褒义词，共80字。

这一类中的许多字到现在仍然经常使用，如“媚”、“妩”、“姣”、“好”、“姝”等，用于赞美女性容貌体态的姣好，一些现在已不常用的字如“娓”、“妟”、“妌”、“媌”等，用来表示德行、修养的高尚。

五、表示丑恶、轻薄意义，共66字。

这些字多是用于[5]品行上的贬义词，如“嫌，不平于心也，一曰疑也”、“嫳，易使怒也”等。

每个汉字都有自己特定的文化内涵，训诂学家陆宗达、王宁先生说到“汉字是表意文字，最早的汉字是按照字义来绘形的，所以，字形和字义往往发生直接[6]联系”。

由于“女”部字繁多，本文将以部分“女”部字为研究对象，从中窥探古代的女性文化。

三、“女”部字反映的古代女性文化 (一)反映女性的地位早在母系社会时，一方面，由于女性在采集活动中表现突出，占据了经济活动的主要位置;另一方面，在上古时代，人们只知其母不知其父，认为孩子的血统完全来源于母亲。

因此，女性是备受尊崇的，女性的地位便与姓氏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说文解字》中对“姓”的解释为“姓，人所生也。

古之神圣母感天而[7]生子，故称天子。

从女从生”，“姓”字本身就属于“女”部字，“生”“ ”在甲骨文中是草茂盛的象形，象征着女性生育繁衍后代。

“女娲造人”的神话故事提到人类是由女娲捏制而成，是人类的始母，这也印证了母亲职责的伟大与女性地位的崇高，由此看来，姓的最初含义是与女性分不开的。

我们在《说文解字》中找到一些带有“女”字旁的姓氏，例如“姜”、“姬”、“嬴”、“姚”等。

“姜”为神农氏居住在姜水而得名，“姬”是皇帝居住在姬水得名，“嬴”、“妘”则是少昊、祝融之后的姓氏，这些古姓都与女性的生活之处有关，一方面反映女性与社会的发展密不可分，另一方面也反映了几千年来社会对女性的定位。

3进入父系社会后，男女的性别意识已显现，男性开始成为社会的主导者，而将女性作为自己生活中的附属品，置于不平等的地位。

同时，男性普遍认为家中有了女性，才可以安心在外从事躬耕。

例如“安”字，甲骨文中的“安”字“”为房屋下一个“女”字，像是女子安坐在屋子当中的形象，在古代的农业社会，兴宅、娶亲，是男子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两大事件，直接而深刻地影响到男子个人的心理状态，顺利兴宅、娶亲，便能安居乐业，挫于兴宅、娶亲，则焦虑恐慌。

一个屋子中有了女性家庭才会安定、安全，才是一个完整的家，这也说明了女性是创造一个和谐稳定家庭的重要因素。

“只有每个成熟女性有了自己的居室,整个[8]氏族才能安居乐业”，这时候的女性，不再占据生活的主导位，而是居于男性地位之下。

随着社会的发展，男性逐渐成为家庭生活的重心，女性在家庭乃至社会上已被看做弱势群体，这种观念一直延续到封建社会甚至现在，《说文解字》中一些贬低女性，表示丑恶轻薄之意的字便是例证。

例如“奴，女婢皆古之皋人也”;“婢，女之卑者也”;“嫌，不平于心也，一曰疑也”;“嫳，易使怒也”;“婪，贪[9]也”等，这些带有贬义色彩的字之所以要以“女”字为偏旁，是与女性卑贱地位分不开的。

民间有“三个女人一台戏”的说法，孔子在《论语?阳货》中也谈[10]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这当然不是什么好的说辞。

古人造字将一些品行不好的字眼加上“女”旁，许是认为品性不端是女性都具备的，又如“妒”、“妎”二字，都带有“女”旁，“似乎生性嫉妒是女性的[11]专利，至此女性真可谓集所有的丑陋于一身”。

(二)反映婚姻制度随着人类的不断进步，两性结合而产生的婚姻制度，恰如其分地表现在“女”旁汉字中。

抢婚是原始社会时期的一种普遍现象，《说文解字》中对“婚”、“姻”的解释分别为妇家、婿家，可见婚姻不仅是两个人的结合，更是两个家庭的联合。

“婚”字在甲骨文、金文中并没有出现，到了小篆才出现，“婚”字中的“昏”，4源自古代嫁娶时间多在黄昏时分，《白虎通?嫁娶》中“婚姻者, 何谓也? 昏时行礼, 故曰婚”。

上古时期人们多将结婚仪式与酒席安排在黄昏时分，这是因为上古时代的婚姻男女双方并不是情投意合的, 至少对女性来说不是自愿，而带有强迫性，男性既然要抢，只有在黑夜里才能进行，所以“婚”字便带有了黄昏时分抢亲的意思。

此外“娶”字“”在甲骨文中是一个会意字，即在“女”字的右上方加一个手抓耳朵的象形，表示女性是被抢夺回来的，古代的男性在征战途中，获胜的一方可以在战败的一方中夺取自己喜欢的女子，将其抢回家，可见女性完全丧失了自主选择婚姻的权利。

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对“娶”的解释为“娶，[12]娶妇也，从女从生”，男性在婚姻中是主动者，女性处于被动的境地。

奴隶社会时期，出现了买卖婚姻，一夫一妻多妾的现象，女性是男性的附属品可有可无。

例如“女”旁汉字中的“妃”字，甲骨文中的“妃”字“”是一个女子和一个婴儿的形象，在重视传宗接代的封建一夫多妻时代，第一个生儿子的妻子被称为正妻，地位高于其他妻妾。

《说文解字》中对“妃”的解释为“妃，[13][14]匹也”，段玉裁注曰“人之配偶亦曰匹，妃本上下通称，后人以为贵称耳”，这里是说“妃”是指已经有了男性配偶的女子，后人将“妃”专指皇帝的妃嫔。

又如“妾”字，《说文解字》中解释为“有罪女子给事之得接于君者”，辛是古代的刑具，将它加在女性的头上，表示有罪的女子，“在上古社会, 部落之间经常开战, 大多都以抢掠为目的, 捕获对方氏族的女性, 作为本族的生育工具以增加[15]本氏族人口”，被捕获回来的女性作为妾在家中是没有地位的，后到了封建社会，妾不再是男性征战捕获回来，而是男性花钱购买。

妃、妾、媵、婢的出现，是男子一夫多妻制的开始，也是买卖婚姻的开始，女性处于不公平的状态，更无地位可言。

(三)反映女性美《说文解字》中描写美好事物、形容女性美的字多达80个，在“女”部字中占据多数。

自古以来，无论是诗人亦或画家，都爱将女性作为自己笔下的人物5大肆描写，《诗经》中多有这样的例子，“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静女其娈，[16]贻我彤管”，其中的“姝”表示美丽貌，“娈”表示美好貌，两个“女”部字都表现了女性的容貌之美。

又如赞美女性的字，“媚，悦也”;“妩，媚也”;“媄，[17]色好也”;“姣，好也”;“姝，好也”;“婠，体德好也”等，都用来形容女性的容貌、体德美好，这不得不说是当时的男性所赋予女性的崇高。

但是，有学者认为，这些美好之词并没有反映女性的地位高，恰恰是男性对女性的控制才有了这些字。

当时的王孙贵族，将美丽的女性作为满足自己性欲的工具，肆意蹂躏，女性是社会的悲剧。

无论女性的地位是高是低，男子倾慕女子的美好是不可否认的，他们希望女性安静、美丽、从容，成为自己人生的伴侣，于是就有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诗句。

除一些赞美女性之词外，《说文解字》中也有描写女性饰物的“女”部字，[18]“妓，妇人小物也”;“姕，妇人小物也”;“嬰，颈饰也”。

古代，人们有佩戴饰物的习惯，王孙贵族的男性喜将玉佩挂在自己的腰间，是高贵的象征，女性则佩戴金银头饰、颈饰表示自己夫家的富有。

寻常百姓即使贫困，也会有相对廉价的饰物佩戴，可见佩戴饰物装饰自己不再是富足人家的专利。

在人们眼中，佩戴上饰物有了装饰的女子是更加美丽的，这些表示饰物的“女”部字，是男性对于美丽女子的追求，及对女性柔美的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