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陈嘉庚风格建筑的形成

浅论陈嘉庚风格建筑的形成韩林前言上海同济大学教授陈从周，是世界著名的园林建筑家。

1984年7月11日《厦门日报》发表陈从周的文章《卓越的建筑家——陈嘉庚先生》。

陈教授对陈嘉庚风格建筑予以极高的评价；呼吁厦门人民对陈嘉庚建筑风格与建筑思想开展研究，肯定他在我国建筑史与文化史上的贡献。

20年过去了，厦门在这方面的研究似乎尚未开展；或者是有了研究成果而没有广泛宣传；以至在书籍报刊中，在导游员介绍中，不但没有对陈嘉庚风格建筑的认真评析，反而有许多与事实不符的说法。

我住在集美，几乎每天经过南薰楼、道南楼，真是千看不厌、万看不厌，愈看愈美。

我在全国各地见过很多中西结合的楼房，没有一座能象南薰楼、道南楼这样，有令人亲近的美感。

我做过十年导游，陪同过全国各地不同年龄、不同阅历、不同文化层次的游客参观集美，面对南薰楼、道南楼，他们无不发出由衷的赞叹。

这一切激起我认识陈嘉庚风格建筑的兴趣和责任感。

十几年的积累，逐渐有些心得。

写出来的目的有两个，一是提供一些真实情况，使人们对陈嘉庚风格有个基本认识；二是抛砖引玉，希望引发建筑家、美学家对陈嘉庚风格建筑进行更深入的研究。

一、什么是陈嘉庚风格建筑陈嘉庚风格建筑是陈嘉庚先生主持集美学校、厦门大学建设期间形成的一种形式独特的建筑。

它体现了陈嘉庚的建筑思想、审美情趣和对建筑材料、建筑结构、建筑技艺的独特运用能力，它是陈嘉庚爱国爱乡，既尊重民族传统又欢迎外来文化的博大胸怀在建筑上的体现。

它的结构特点是，有闽南特色的中西合壁、古今相融。

它的性格特点是，开朗、稳重、朝气蓬勃。

现在，我们以道南楼为例，简单说明这个特点。

道南楼高5-7层。

主体以砖石墙承重，有西方特色。

顶层是中国宫殿型式，但是，它的梁、柱、斗栱、平座等承重构件是钢筋混凝土制作。

隐退于廊内的墙面是地道的闽南红砖工艺；突出于廊外的石墙是纯粹的西方风味。

从立面看，以重檐歇山顶为中心，两侧高低错落，严格对称，体现中国的主从有序观念；从平面看，方圆相间，凹凸变化，体现西方的自由思想。

整座楼纵向被数十条红砖白石相间的竖线条贯穿，增强了耸立感。

这种装饰方式源于欧洲，但是，在这座楼上，它已经变化出多种具有中国风格的图案；横向，被几道由密集的瓶形栏柱构成的水平线条所控制，增强了稳定感和曲线美。

这种栏柱造型来自西方，本是石雕式石膏制作，在这里已然是绿釉陶质，纯中国工艺品。

整座楼的设计思想、结构、材料、工艺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古今中西相交融，给人以独特的美感。

它的外形饱满富于变化，颜色鲜明而丰富，显得朝气蓬勃。

经过30年的探索，陈嘉庚风格建筑到20世纪50年代趋于成熟。

做为一种个人风格，它成熟的标志是：1、稳定性：具有相对稳定的形式和基本一致的特征。

如，主体为无木架砖石楼房，顶层为闽南传统屋顶；墙面用闽南红砖工艺；都有前廊，用绿釉瓶形栏柱；以砖石本色装饰为主。

2、一贯性：陈嘉庚在世时，中国建筑界出现两次“中西结合”高潮，一次在20世纪初到30年代中，一次在1953年。

由于建筑艺术的特殊性，决定了一般建筑家只能随潮流浮沉。

陈嘉庚自1920年开始，不管风云变幻潮起潮落，一直为现代建筑继承民族传统，民族传统随时代前进而努力。

从两校建筑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不断探索到成熟的过程。

3、发展性：陈嘉庚风格建筑有一个向更美、更实用的发展过程。

这发展是三路并进。

一是由改造自然向适应自然发展。

初期建筑虽然也是随坡就势布局，但是，因为强调座北朝南或一组建筑方向一致，还要做大量削高补低的工作。

后期转向依地形布局。

如厦门大学“建南”等五楼就面对上弦场呈半月形排列；“芙蓉”四座楼环绕芙蓉湖排列。

南薰楼依地势建成“个”字形，东侧地势高，就少建一层楼。

二是由单体向联体发展。

最早的集贤楼是一座二层楼上扣一个歇山顶；其后的博文楼是一主楼两侧楼的三联体；再后的延平楼又增两个角楼成为五连体；最后的道南楼是九连体。

三是装饰方面，由涂料向本色发展。

早期建筑大量使用涂料，有的整座楼群被涂料覆盖。

以后用涂料愈来愈少，最后的道南楼外表没有一点涂料，全凭砖石本色装饰。

4、变异性：陈嘉庚风格建筑既有基本特征的一致，又有自由的变化。

南薰楼、道南楼都是古今中西完美融合的典范，却有“环肥燕瘦”之别。

南薰楼偏西式、偏现代，挺秀、俏丽，临风欲举。

道南楼偏中式、偏古代、雄健、典雅，稳如泰山。

这说明陈嘉庚风格建筑已经到了“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的境界。

5、独特性：与其它“中西结合”建筑相比，陈嘉庚风格建筑有三点突出的个性：①浓重的地方特色、民间特色，令人亲近。

②利用砖石本色为装饰手段，永不褪色。

③动感的轮廊、鲜明的色彩，柔中有刚富有弹性的屋脊，象年青人的身体与性格，健康、开朗、朝气蓬勃。

二、陈嘉庚风格建筑产生的时代背景建筑是时代文化的综合载体；是当时人们普遍思想观念和审美观的反映；它的出现又必须以当时的生产力为依托。

陈嘉庚风格建筑也是特定时代的产物。

自17世纪中叶至20世纪初，欧州各国相继爆发反对封建主义、反对教会专制的革命；美国也展开摆脱英国控制的独立战争和反对奴隶制度的南北战争。

这一系列资产阶级革命，都以“自由、平等、民主、博爱”为旗帜。

于是，象征民主、共和的古希腊、古罗马文化成了资产阶级膜拜的对象。

18世纪中叶，两座古罗马时期被火山灰掩埋的城市重建天日，更煽起人们思古之幽情。

自18世纪60年代至20世纪初，仿效古希腊、古罗马的复古主义（也称新古典主义）和自由组合各种样式的折衷主义成为欧美建筑界的主要潮流。

19世纪中叶，列强用大炮轰开中国大门。

紧随军事侵略之后的是文化侵略和经济侵略。

由于兴办教堂、学校、医院的需要，西方建筑师也来到中国。

他们为中国宫殿的庄重典雅所震撼，更为宫殿多姿多采的屋顶所折服。

在复古主义、折衷主义思潮影响下，他们开始进行中西建筑文化交融的探索。

于是，在中华大地上陆续出现了一批奇异建筑。

如1894年建成的上海圣约翰书院怀思堂、1901年创办的江苏省苏州东吴大学、1919年完成的金陵大学钟楼、1919年始建的北京协和医院；还有金陵女子大学、燕京大学、岭南大学、齐鲁大学、华西协和大学等等。

它们共同的特点是，西式楼房上盖中国宫殿式的大屋顶。

此后，一些中国建筑师承建的重要工程也采用了这种中西结合的形式。

如中山陵、中山纪念堂、上海博物馆、北平图书馆等。

中西结合的建筑在全国各地绽放异彩的时候，正值集美学校、厦门大学建设的黄金时期。

自1920年起，博文楼、群贤楼、延平楼等相继拔地而起，这些楼房上盖闽南特有的悬索燕尾脊①歇山顶或镂空脊屋顶，被人讥为“穿西装戴碗帽②”，后来又被称为“穿西装戴斗笠”。

1926年开始，陈嘉庚企业经营江河日下入不敷出；集美、厦大建设基本停止。

1938年、1949年，两校遭受日本帝国主义和国民党军轰炸，大片校舍成为废墟。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让陈嘉庚和广大侨胞对未来充满了信心。

1950年，陈嘉庚回国定居，准备恢复、扩建厦门大学和集美学校。

这一计划得到人民政府和李光前等侨胞的支持。

短短十年间，他主持建起了几十幢楼房。

在这过程中，他终于使“中西结合”建筑摆脱了“穿西装戴斗笠”的窘相，进入“中西合璧，古今相融”的新境界，形成了具有闽南特色的陈嘉庚风格建筑。

三、陈嘉庚建筑思想陈嘉庚1874年生于集美，17岁到新加坡经商。

那时的中国，政府腐败、民不聊生、列强环伺、危如累卵；华侨寄人篱下如海外孤儿。

严酷的现实激起陈嘉庚强烈的爱国热忱。

他誓以愚公移山的精神振兴中华。

同时，他也深切感到，“全世界各事业最落后者莫如我国”③，只有取人之长补己之短，才能使国家强盛起来。

这种实事求是、是非分明的态度，是他为人处世改造社会的基本原则；也是他指导校舍建筑的基本原则。

中国传统建筑只重社会等级，不重功能差别。

校舍与住宅毫无区别，阴暗闭塞，更没有运动场所。

西方校舍光线充足，空气流通，有利教学，有利师生健康。

所以，自1913年到1919年，集美校舍全部是西式建筑。

当时，全国各大学校舍几乎都由洋人设计。

陈嘉庚也曾请美国工程师设计厦门大学校舍。

由于这个设计造价高，布局不合理；陈嘉庚没有采用，而是根据自己的设计施工④。

陈嘉庚对西方建筑和建筑师，既不排斥，也不迷信，而是实事求是，用其所长。

1923年，陈嘉庚指示厦大校舍最应注意的事有三，一是位置的安排，因这关系到布局谐美和将来扩充；二是间隔和光线；三是外观。

还说，宜节省花费，求“粗中带雅”，再过二三十年，世界建筑必定有大变动，厦大也要随之更新屋式，现在不必以高额造价求数百年永固，能支持三十年就可以了⑤。

陈嘉庚有一句名言：应该用的钱，千百万也不要吝惜，不该用的，一分也不要浪费。

关键在于正确决定“应该用”、“不应该用”。

厦门大学原来请美国人设计，总造价1500万元。

陈嘉庚改由自己设计，自己采购国产材料，起用经验丰富的工匠主持施工，节约了大量资金。

建设过程中以严格管理、精打细算降低成本。

如自办砖瓦厂、视承重情况以竹筋代替部分钢筋做楼板、用建房剩下的短小木材做课桌椅，等等。

一切“节约”都以保证实用为原则。

比如，原设计教员宿舍没有“骑楼”，陈嘉庚提出要增加骑楼。

这样虽然会增加开支，但是“不唯（教员）较有休息看书之处且更雅观”。

经过几十年的考验，证明这些建筑质量是好的。

琉璃瓦歇山顶显然比西式屋顶造价高。

“大屋顶”既不能提高学习成绩也无益身体健康；但是它美观，它是优秀民族文化的载体，对学生有潜移默化的美育和爱国主义教育作用。

这样的用钱，就不要吝惜。

谐调好实用、美观、节约的关系，对陈嘉庚风格建筑的形成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1918年，陈嘉庚在一次筹办华侨中学的会议上演讲。

他说：“……保我国粹，扬我国精神，以我四万万民族亦或有重光一日乎！”⑥1920年以前的校舍都是西式建筑；但是，楼名都取自《尚书》、《论语》等典籍。

如，尚勇居仁、立德，等。

寄托着对学生的殷切期望，也表现了陈嘉庚对民族文化精华的深厚感情。

自1920年开始，一幢幢上盖歇山顶或悬索燕尾脊屋顶的楼房拔地而起。

和以前的西式楼、中式名相比，这是从文字提示向形象展示的转变；是从“说教”向“感化”的转变。

西式楼房加盖中国式屋顶，是传承文脉的需要，也是建筑美的需要，它表现了陈嘉庚爱国爱乡又中西兼容的博大胸怀。

自1926年起，陈嘉庚公司经营失利，两校建设基本停止；但是，陈嘉庚在建筑之路上探索的脚步却在继续前进。

与以前不同的是，他更加注意如何使建筑更美。

他对所到之处的建筑都注意观察。

1940年路过福清时，他对当地房屋“上红下白，雅观悦目”铭记于心。

以后重建集美时，大量采用红白对比的手法。

避居爪哇时，他赞美玛琅“依地势建市，独具一格，建筑物和桥梁颇有艺术风味。

”看到一座荷兰人建的教堂兼学校时，他说，“厦大集美几十座建筑都不如其外表美观。

”他嘱咐校友将该建筑画图，以做重建厦大、集美的参考⑦。

1949年、1950年、1955年，陈嘉庚三次到全国各地考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