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与传统儒商精神

第２３卷第１期　２０１０年２月　河南商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Ｊｏｕｒｎａｌ　ｏｆ　Ｈｅｎａｎ　Ｂｕｓｉｎｅｓｓ　Ｃｏｌｌｅｇｅ　Ｖｏ１．２３　ＮＯ．１　

Ｆｅｂ．２０１Ｏ　

《聊斋志异》与传统儒商精神　高小慧　［郑州大学文学院，河南郑州４５０００１］　

摘　要：由于受到明清商业大潮以及重商思想的影响，蒲松龄在其名著《聊斋志异》中揭示了大量的儒商现象。　儒商精神主要表现在：济困扶危、乐施好善；诚信立德，利义合一；敏锐的商业眼光和经营头脑；曲线入仕，积极谋求　政治地位的提高。蒲松龄在对儒商形象进行塑造的时候，并不是简单地对社会生活客观再现，而是打上自己鲜明　的思想烙印，使得儒商群体和见利忘义的奸商、恶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对于当下的经济秩序、道德秩序的重建具　有积极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聊斋志异；文商现象；儒商精神；　ｄｏｉ：１０．３９６９／ｊ．ｉｓｓｎ．１００８—３９２８．２０１０．０１．０２４　中图分类号：１０５４　文献标识码：Ａ　文章编号：１００８—３９２８（２０１０）０１～００９３—０４　

清代文言小说《聊斋志异》之所以能有那么强　烈的震撼人心的力量，受到不同时代的读者的喜爱　和赞赏，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它所刻画的栩栩如生的　人物形象和所表现的高于时代流俗的卓异思想。在　《聊斋志异》所刻画的芸芸众生中，有儒生、商人、屠　夫、猎人、道士、恶霸、官吏、方士、教谕、医生、和尚、　轿夫、妓女、尼姑等等，三教九流，无所不有。文人士　子形象在《聊斋志异》中占有特殊的地位，他们身上　最集中地寄寓着作者的孤愤，也反映着作者的人生　价值观。此外还有一类很重要的人物，他们频频出　现在作品中，给人以耳目一新的感觉，这就是商人。　如《鸦头》中的赵东楼，《木雕美人》中的白有功，《云　翠仙》中的梁有才，《蕙芳》中的马二混，《农夫》中贩　陶为业的农妇，《恒娘》中的狄姓帛商，此外还有《霍　女》、《商妇》、《织成》、《富翁》、《鸟》、《张不量》、　《夜叉国》等涉及商业活动的篇章，粗粗统计了一　下，竞占了整个小说篇幅的四分之一左右。在此之　前的文学作品中，很少能见到如此众多的商人形象。　这些众多的色彩鲜明的人物形象丰富了中国古典小　说的人物画廊，增加了后代学者对当时社会风俗人　情的了解。在这些商人之中，有一部分是文人，也就　是所谓的儒商。　儒商最早的代表人物可能是子贡，和他同时代　的计然、范蠡和白圭等也都被司马迁纳入《史记・　货殖列传》中。但这些只是比较特殊的个案，到了　明清时期，社会经济空前繁荣，农业、手工业有了很　大的发展，上至皇亲贵族，下至贫民百姓，都加入经　商大潮之中，儒商现象才变得更为普遍。顾瑛、王　艮、王世贞、李渔都是成功的儒商例子。文学是现实　生活的客观反映，对于《聊斋志异》来说也不例外。　而这一现象最直接的表现便是他的父亲。蒲松龄　《述刘氏行实》记载他的父亲蒲檠也是一个读书人，　

收稿日期：２００９—１２—０３　作者简介：高小慧（１９７５一），女，河南平舆人，现为郑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艺学博士，研究方向为元明清文学与文论。　基金项目：河南教育科学“十一五”规划课题“明清小说与大学生德育价值取向研究”（编号：２００９～ＪＫＧＨＡＧ一０８３０）。　

・９３・　２０１０年第１期　《聊斋志异》与传统儒商精神　到了二十多岁，连个秀才也没考取。这时家境已很　贫困，于是他不再参加科举考试，改而经商，待家境　享泰以后，便又“不欲复居积，因闭户读书，无释卷　时，以是宿儒无其渊博。”邹瞍的《三借庐笔谈》记载　蒲松龄为了搜采异闻，每天在路旁准备好茶和烟，　“见行者过，必强与语，搜奇说异，随人所知”，“偶闻　一事，归而粉饰之”。蒲松龄只有在现实生活中看　到或听到文人经商这一现象，才会把它反映到作品　中去的。　蒲松龄显然受到明清商业大潮以及重商思想　的影响，在作品中，通过多故事情节和人物的描写，　表达了对商人这一职业的看法。《聊斋志异》卷三　《赌符》篇中谓：“夫商农之人，具有本业；诗书之士，　尤惜寸阴。负未横经，固成家之正路”。卷七《细　柳》中的细柳在丈夫死后，含辛茹苦拉扯两个孩子。　令长子读书，而令次子行商。她说：“四民各有本　业，既不能读，又不能耕，宁不沟瘠死耶？”在她看　来，四民只有分工的不同，没有高下之别。在文章的　末尾异史士评价道：“乃不引嫌，不辞谤，卒使二子　一富一贵，表表于世。此无论闺闼，当亦丈夫之铮铮　者矣！”蒲松龄认为富和贵同样是成功的人生，他主　张以自力更生的劳动去获取应得的利益，改变自己　的困境。但是，蒲松龄在对文商形象进行塑造的时　候，并不是简单地对社会生活的客观再现，而是打上　自己鲜明的思想烙印，使得这一群体与见利忘义的　奸商、恶商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儒商形象所体现的　儒商精神主要体现在以下四个方面。　一、济困扶危、乐施好善　《聊斋志异》卷三《雷曹》篇载乐云鹤与夏平之　是莫逆之交，“乐云鹤文章名一时”，“夏少慧，十岁　知名”，但却屡试屡败，“潦倒场屋，战辄北”。夏死　后，家人无力埋葬，乐云鹤义无反顾地承担起养遗　孀、抚孤子的重任，“乐锐身自任之。遗襁褓子及未　亡人，乐以时恤诸其家，每得升斗必析而二之，夏妻　子赖以活”、“乐恒产无多，又代夏生忧内顾，家计日　蹙”，于是叹日：“文如平子，尚碌碌以殁，而况于我！　人生富贵须及时，戚戚终岁，恐先狗马填沟壑，负此　生矣！不如早自图也。”于是“去读而贾”，“操业半　年，家资小泰。”一次在经商的途中，遇见一人“彷徨　坐侧，色黯淡有戚容。”乐云鹤慷慨地邀请他吃饭，　后来才知道他就是雷神，犯了错误，“罚谪”三年。　雷神邀请乐云鹤去天宫遨游，观看行雷。当时天旱　・９４．　已久，别的地方都下过小雨，只有他的家乡雨水充　足，农作物繁茂。夏平子也转世为他的儿子来报恩，　“机警非常，十六岁及进士第。”篇末异史氏日：“乐　子文章名一世，忽觉苍苍之位置我者不在是，遂弃毛　锥如脱屣，此与燕颔投笔者何以少异？至雷曹感一　饭之德，少微酬良朋之知，岂神人之私报恩施哉？乃　造物之公报贤豪耳。”　同卷《小二》记载一位女性文人经商的情况。　小二出生于小康之家，颖慧博学，“凡五年而熟读五　经焉”。因为跟父母一起参加过白莲教，受人迫害，　不得不去山东西部一个偏僻的地方立脚。穷乡僻　壤，一般生活比较艰难，她用法术巧取西邻干金而致　富，从此渐购牛马，蓄厮婢，自营宅第。“女为人灵　巧，善居积，经纪过于男子。……居数年财益称雄。　而女督课婢仆严，食指数百无冗口。暇辄与丁烹茗　着棋，或观书史为乐。”但小二并不是“积殖自封”　的，而是积极主动地扶贫济困，带领大家一起致富：　“中二百余家，凡贫者俱量给资本，乡以此无游惰。”　遇到大旱的时节，她“令村人设坛于野，乘舆野出，　禹步作法，甘霖倾注，五里内悉获沾足。”她还具有　一般商人所未有的未雨绸缪的超前见识，“每秋日，　村中童子不能耕作者，授以钱，使采荼蓟，几二十年，　积满楼屋。人窃非笑之。会山左大饥，人相食。女　乃出菜杂粟赡饥者，近村赖以全活，无逃亡焉。”小　二所具有乐善好施的仁人之心在社会生活中发挥着　积极的作用。　二、诚信立德。利义合一　我国传统如儒商的精髓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　诚信观和义利观。诚信是中国的传统美德，也是传　统商业文化的核心精神。诚指诚实无欺，它是一切　道德行为规范的根本，“诚，五常之本，百工之源也”　（周敦颐《通书》）。信，是指严守信用，兑现诺言，说　话算话。“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诚信作为商业　精神就是指诚实无欺、相互信任和信守承诺。利义　合一是传统儒商精神另外一个重要的内容，是更具　有实践范畴的意义。“义”即“宜”，《礼记・中庸》　有“仁者人也，义者宜也。…‘利义合一”指利义二者　互相依存，抛弃利益的道德非正途，正当的获利必佐　以道德。“义利合一”一方面是以公益为利，“君子　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只要对公众有益，即使暂时　有所亏损也应当去做，投机之利必不久远；另一方面　是承认谋利活动的正当价值，但必须用道德对其进　第２３卷第１期　２０１０年２月　河南商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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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规范，《论语・里仁》篇云：“富与贵，人之所欲也，　不以其道而得之，不处也”，《论语・述而》篇云：　“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富贵乃人人所欲，　但必须以正当的手段来取之，才符合道德的目的。　朱熹《论语集注》卷二谓：“不以其道得之，谓不当得　而得之。然于富贵则不处，于贫贱则不去。君子之　审富贵而安贫贱也如此。”儒商在商业交往或人际　交往过程中，能从仁义道德出发，追求正当的商业利　润。《聊斋志异》卷十一《黄英》篇中，作者通过自力　更生求富的陶生和自命清高的马子才两人不同人物　的描写，形象地表明了作者对利义的看法。马子才　说：“仆以君风流高士，当能安贫；今作是论，则以东　篱为市井，有辱黄英矣”。他恪守所谓的安贫乐道，　蔑视经商赚钱，甚至放言：“人皆祝富，我但祝穷　耳！”黄英反唇相讥道：“妾非贪鄙，但不少致丰盈，　遂令千载之下人，谓渊明贪贱骨，百世不能发迹，故　聊为我家彭泽解嘲耳。”陶生对日：“自食其力不为　贪，贩花为业不为俗。人故不可苟求富，然亦不必务　求贫也。”应该说，陶生的观点即是作者的观点。任　何一种社会中，利与义都应该是统一的。经商是合　情合理、正大光明的职业；投身商贾，近可解决自己　及家人的温饱生存问题，远可造福社会，可乐而不　为呢？　《聊斋志异》卷一《王成》载王成“生涯日落，惟　剩破屋数间，与妻卧牛衣中，交谪不堪。”妻子“负败　絮，菜色黯焉”。一日，王成偶拾得一只金钗，但是　当遇到失主来寻，“王虽贫，然性介，遽出授之。妪　喜，极赞盛德。”后得老妪资助，贩卖葛布，因为错过　时机，耽搁店中，好不容易贱卖葛布，却被盗贼偷走。　有人鼓动他去告店主，要店主赔偿。王成却宅心仁　厚地为店主开脱，毫不怪罪店家，而自叹自责“此我　数也，于主人何尤？”可见他的朴讷诚笃。后听从店　主的建议，斗鹑得钱，王治装归。妪命置良田三百　亩，起屋作器，居然世家。过三年家益富。作者最后　感叹日：“富皆得于勤，此独得于惰，亦创闻也。不　知一贫彻骨而至性不移，此天所以始弃之而终怜之　也。懒中岂果有富贵乎哉！”　与此类似的是《刘夫人》中的廉生形象。廉生　“少笃学；然早孤，家綦贫。”刘夫人两个孙子“饮博　无赖，皆贫”，看中廉先生“至性纯笃”，把八百多两　黄金托付廉先生，运营赚钱。廉生为人忠信坦白，代　刘夫人行商之赢利除了厚遇老仆外，从无私匿。得　大利，刘夫人“乃堆金案上，瓜分为五，自取其二”，　廉生以为自取过多，“止收其半”，“妇强纳之”。后　又谨遵刘氏所嘱，为之买坟造墓，对于她留给孙辈荆　卿、玉卿的财产分文不取，甚至不计前嫌、以德报怨，　努力营救盗掠自己的玉卿，在玉卿死后，“犹时恤其　妻子”。但明伦评中说廉生“致陶朱之富”的原因固　然可以解释为冥冥之中“福命”，“亦由至性纯笃所　致”，可见，这一形象正是蒲松龄对传统儒商道德理　想的肯定。　三、有较敏锐的商业眼光和经营头脑　商场如战场，能否准确及时地把把握商机，是商　人牟利的一个重要因素。王成初次涉商，进行葛布　的贸易，老妪戒之日：“宜勤勿惰，宜急勿缓，迟之一　日，悔之已晚！…‘王敬诺，囊货就路。中途遇雨，衣　履浸濡。王生平未历风霜，委顿不堪，因暂休旅舍。　不意淙淙彻暮，檐雨如绳，过宿泞益甚。见往来行人　践淖没胚，心畏苦之。待至亭午始渐燥，而阴云复　合，雨又滂沱。信宿乃行。”但是错过了出货的最佳　时机，“主人深惜其晚。先是，南道初通，葛至绝少。　贝勒府购致甚急，价顿昂，较常可三倍。……越日葛　至愈多，价益下，王以无利不肯售。迟十余日，计食　耗烦多，倍益忧闷。主人劝令贱卖，改而他图。从　之，亏资十余两，悉脱去。”致使本钱亏了十几两银　子。相反，《小二》开设的琉璃厂，“一切棋灯，其奇　式幻采，诸肆莫能及，以故直昂得速售。”小二夫妻　二人靠着敏锐的商业眼光和勤劳俭朴的美德，在商　海成为弄潮儿。《黄英》中的陶氏姐弟亦颇具经营　头脑和管理智慧。他们栽培的菊花“其花皆异种，　目所未睹”，所以很受人们喜爱，以至“车载肩负，道　相属也。…‘荒院庭半亩皆菊畦，数椽之外无旷土”，　获利之后，雇佣工人进行扩大再生产，增加规模经　营。他们还和外地的菊商互通有无，并在金陵、广东　等地开拓市场，和异地的同行进行联合经营。　四、曲线入仕，积极地谋求政治地位的提高　由于历代统治者坚持重农轻商的政策，商人即　使富有，政治地位仍然低下。历代科举还有规定，商　人不能应试登第。到明代，这种情况发生了变化，商　人可以出钱买官捐官，商人子弟也能业儒为士，参加　科举考试，进入仕途。富和贵即便同样是成功的人　生，儒商对于入仕也还是情有独钟、青眼有加的。为　什么呢，看看《聊斋志异》卷三《夜叉国》中一位商人　对“官”这一阶层的界定：“出则舆马，入则高坐堂